二百五十七

　　小鹿次彬突然想起鲁迅曾说过的一句话，随口感慨而出：“人生一个知己足矣。”此时的小鹿次彬感慨良多，深深觉得，这曹开利绝对算得上是自己人生中难得的知己。
　　
　　曹开利两口子结束了和小鹿次彬夫妇的聚会回到公寓，看到客厅茶几上摆放的，吃得干干净净。没收拾的，撕开的，空的，方便面的包装塑料袋，就那么东倒西歪，乱七八糟的随意的扔在茶几和地上。曹开利在收拾的时候，拿起方面包装袋看了一眼，心里好大的不落忍。
　　曹开利看着眼前的一切，想起他在沈阳大区做总经理的时候，每天风风光光，中午晚上一天两次不是泡在酒店的餐桌上，就是沉醉的歌厅里，要么就是搂着小姐度过良宵。那个时候的张凯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每天醉生梦死。可以说是酒海肉山随便点，面对珍馐美味，想吃什么有什么，吃饱喝足后，还要挎着妞到歌厅里去K歌和狂欢。如今落魄的他，到了今下班无处可去，只能回到住处。不是他不想去，而是受经济条件的限制，根本就不敢去，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忍受寂寞。
　　俗语有：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不管他以前是不是凤凰，眼下即便是只鸡，也是那种没了一身漂亮的羽毛，真的连一般的鸡都不如了。心思不用再正道上，竟往歪门儿邪道上使，才落得这步田地。别说一般的小饭店，就是每天到街头路边餐桌吃上一碗很一般的炒肝儿，都变成了奢望，敢想却不敢去做，到了只要能充饥，吃饱肚子，维持生命就满足的程度。一天到晚，早晨和中午在单位就餐，晚上下班后只能回到住处，吃这种被西方人称作垃圾食品的方便面，而且还是这种廉价的。前后相比，虽说不上天上地下，其悬殊真是大相径庭，今非昔比了。
　　收拾干净茶几的曹开利，走到张凯房间门前，轻轻推了一下门，见并没插着，便推门进了屋。张凯和衣倒在床上，听到动静侧脸看了一眼，见是曹开利并没说话，闭上眼睛继续养他那所谓的神。曹开利并没在意，凑到他的床前：“起来吧，我给你带回来点儿吃的。”
　　张凯并没动，而是不咸不淡地说：“还是留着你吃吧——我吃过了。”
　　“得了吧。”曹开利上前拉张凯，“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困了，有嘛话明天再说。”
　　“不动是吧？”曹开利见他这种茅房石头——又臭又硬的架势就来气，“这可是关系到你以后的大事儿，错过这个村，真的就没这个店了——你要不听，后悔可别怨我。”
　　张凯觉得曹开利不过是拿自己找乐，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大事儿，即便有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儿，与其听了难受，还不如不听的好。他连动都没动，还是那么躺着不理曹开利。
　　“起来！”曹开利见张凯这副耍赖的熊样儿，心里的气更大了，大声地呵斥道，“瞧你这份儿德行，就这么点儿小小的挫折，就受不了了？还没完全趴在地上就不想起来了，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简直是一个懦夫……”
　　“我还是男子汉吗？”张凯一听曹开利这么数落他，心里来了气，翻身爬起，“你曹开利是谁，打不倒的大部长，谁比得了你，八面玲珑，春风得意……”
　　“少来这套。”曹开利毫不客气地冲他吼道，“到客厅里，我有话对你说。”
　　曹开利从来没对张凯发过这么大的火，可以说是第一次。别看平时他总对张凯唬着脸，那是假装的，对他的好都藏在心里，这一次不同往常，是真的动气儿了。张凯一见曹开利来真格的，心里还真有点儿怕。从心而论，张凯不怕曹开利是假的，从他心里，对曹开利还真有几分怵。他一看曹开利真的发火了，有些胆怯地不得不起身，跟在曹开利身后，来到客厅。
　　曹开利拿了两个酒杯放在茶几上，倒上红酒，打开塑料袋，拿出打包带回来的菜：“哥哥我今天陪着你喝两杯，顺便有些话对你说说。”
　　张凯并没言语，只是嘟噜着脸坐在那里。他看着曹开利端起酒杯朝他的酒杯碰过来，下意识的端了起了酒杯，不情愿地喝了一口红酒。
　　别看张凯现在蔫头耷脑，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但他终归是吃过见过的，这红酒一沾舌头，便知道不是一般的红酒。他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打包带回来的菜，便明白了其中的一切。他在心中暗暗地想着，你到外面去吃香的喝辣的，吃这么好的菜，喝这么好的酒，却让我来收拾这残羹剩饭，可真够意思的。他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凭心而论，就他现在这德行，别说是到这么高级的酒店，就是能吃到这打包带回来的也不简单了。没办法，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都堕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脸来跟人家讲面子，将就着点儿吧。
　　曹开利抿了一口红酒：“我已经跟总裁说过了，他同意你暂时住在这，先不搬出去，等那边的集体宿舍有了空床位，你搬到集体宿舍去。”曹开利看着张凯，“虽说集体宿舍的条件比这差，能有不花钱的地方住就不错了。人就这样，该将就的时候不得不将就，条件虽然差了点儿，总比到外面花钱住小旅店，或自己出去租房要好得多，那样不仅要花钱，也不安全。再说了，集体宿舍住的都是总部的人，彼此还可以说说话，也省得腻歪。”
　　这句话说到张凯的疼处了，这两天他考虑的主要有两个问题，一个是能不能保住这份工作，另一个就是住的问题。以他现在的状况，即便侥幸保住了工作，从公寓搬出去是不可改变的，到外面住最便宜的小旅店，凭他现在只拿那点儿可怜的基本工资，根本就负担不起的，就算是真的能找到可租的房子，租金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住的问题解决了，不用去住旅店了，可以说是省下了一笔不小的开支。住集体宿舍就住集体宿舍吧，那么多人住在里面不都挺好的吗，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忍受。再说了关键是不用花钱，省去一笔不小的开支，对任何人，尤其是收入不高的工薪阶层来说。都具有莫大的诱惑。谁让自己不争气，落到这一步呢，忍着吧。
　　曹开利虽然为张凯办了件好事儿，从他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感谢之意，不是他说不出口，而是根本就不愿说，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你做哥哥的就应替兄弟做好这一切。对你说感谢的话，那不等于低头向你认错吗，想什么了，连门儿都没有。曹开利办得这件事虽然让张凯脸上的阴霾减轻了一些，心上虽有些触动，但心里还是有老大的不痛快，心里憋着的那口气还是出不来，他最担心的难题，曹开利能不能也替他解决了？
　　
　　曹开利往张凯的酒杯里倒了些红酒：“住的问题解决了，下一步该怎么办，你考虑过吗？”
　　“考虑……”张凯不解地看着曹开利，“我考虑有嘛用，他小鹿次彬揪住不放，一直盯着我，不给我安排工作。我是伏在人家的翅膀下，一切都得听人家的，你让我怎么办？”
　　“你还想不想在总部干？”
　　“我当然想了。”张凯有些迫不及待的扔出这句话后有些后悔，这么说就明确的表示他对这份儿工作的期待，不想让曹开利看他的笑话都不能了。无路可选，被逼到墙角的他只可实话实说，“你是知道的，这些年我一直在JN的圈子里混，别的什么都不懂。”张凯觉得不能在曹开利面前显得这么可怜，更不想被曹开利看不起。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赶紧替自己狡辩，“我这些年没黑没白，拼了命的给他们卖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待我，我沈阳大区总经理的职务说撤就撤了，现在又被挤得落到连份儿工作都保不住的田地，也太没良心了吧。”
　　曹开利没想到，事情被他搞得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怎么还是满腔满理，张口闭口只知道埋怨别人，却不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难道你就不能好好的想想，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撤你的职……”本想发作的曹开利，还是把一肚子的气往下压了又压，“你觉得，撤销你大区副总经理的职务是错误的，感觉还挺冤枉，是吧？”
　　“当然冤枉了。”张凯冲曹开利一更脖子，“这些年我容易吗，好不容易升到大区总经理的职务，他们可倒好，说撤一句话就给撤了。”张凯瞪着曹开利质问道，“撤我职，是不是小鹿次彬，这个假洋鬼子的主意？”
　　“是谁的主意不重要，关键是你自己做的怎么样。如果一切都做的很到位，让别人挑不出毛病，不仅不会撤你的职，还会褒奖你，甚至会升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