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这几天常磊老是心事不宁，慧儿回家参加她姐姐二丫的婚礼走好几天了，常磊不放心怕春生纠缠慧儿。
　　慧儿走的时候，常磊给了慧儿一台PP机，说有事儿好联系。慧儿笑着说带这玩意有啥用，她家那地方又没有电话，想打电话得上大队去打，离着她家好几里地呢，不过春生家有电话，因为春生他爸是兽医，是公社给安的，那也不能去打呀。常磊想想也是，就告诉慧儿，如果春生要是纠缠她，就想办法赶紧告诉他。
　　慧儿点头说行，心里道，我上哪去告诉你啊。
　　慧儿走后，常磊就回家去住了。
　　戚美华已经结婚，常卫国和李桂珍也不再数落常磊，大家都相安无事恢复了从前的平静。
　　虽然家里人不再责怪常磊，但是他并没有显得很开心的样子，反倒是郁郁寡欢忧心忡忡，心里好像装着什么事。
　　其实常磊这种表情，常卫国、李桂珍和常琪，心里都明镜似的，只不过常磊抛弃戚美华的阴影在这几人的心里还没散去，所以这仨人都懒得张嘴问。
　　常磊几次想张嘴说带慧儿上门，但是话到嘴边也没说出来，他心里明白，只要自己不开口提这事儿，家里就平安无事，如果提出来，弄不好就会电闪雷鸣。
　　常磊很是苦恼，他也试探过把话题往慧儿身上引，只不过只要一提慧儿，李桂珍不是打岔，就是常卫国就借故离开，根本就没人捋他这根儿胡子。
　　更过分的是妹妹常琪，这丫头自从戚美华结婚，就提醒常磊最好先想好了，什么样的对象可以带回家，什么样的对象不可以带回家，自己一定想清楚了。她表态，除了戚美华那样的女人，别的一概不认，并且还着重提了农村来的，别惹她不高兴，万一她一生气给撵出去，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李桂珍背地里说常琪有点儿过分，哪有把自家门封死的，难道让常磊打一辈子光棍？
　　常琪也觉得自己太意气用事，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她自嘲地对李桂珍解释，就是那么一说，哥哥的事儿她能管得了吗，再说自己经常住校不在家，能管的了那么多吗。
　　常磊对这个小妹还真有点儿惧怕，因为常琪真的能做出让你难堪的事情来。
　　常磊记得刚到畜牧场时，有一个和他同一天去的女孩子喜欢上了他，趁他回家的时候，那个女孩子偷偷地跟在后边，摸清了常家的地址。
　　在一个星期日的上午，那女孩子独自来到常家，以找常磊有事为借口，将一个夹着自己照片的日记本交给了李桂珍。李桂珍也没有多想，顺手接过女孩子递过来的本子，还要留女孩子吃午饭等常磊回来。结果还在上初中的常琪从楼上下来，拿起日记本看了看，直接就下了逐客令，那女孩子被气得哭着走了。
　　李桂珍责备常琪道：“小琪，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来了就是客，何况还是你哥的同事，你怎么能这样待人。”
　　常琪不服地道：“你没看见本子里夹着照片啊，她是要和我哥搞对象。”
　　“是吗，那可不行……”李桂珍脑子里闪出戚美华的影子，她觉得是时候找人给常磊和戚美华连线了，想到这她继续对常琪道，“那今后你也不能这样对待客人，显得咱家没家教。”
　　常磊后来知道了这件事，想找机会向那女孩道个歉，但为时已晚，那女孩早早地结束了自己的青葱岁月，嫁给了一个码头搬运工人，从此再也没有回畜牧场。
　　从这一件事，常磊就领教了这个被宠坏了的妹妹，他真担心一旦领慧儿上门，这个不知深浅的常琪会不会再来那一出。
　　别看常琪是这个家里的小老丫，但是她的脾气绝对不能小觑，就连常卫国和李桂珍都尽量顺着她来。
　　其实现在的常琪，已经不是上初中时那个自以为是的小女生了，她只是对常磊抛弃戚美华心里感到愤恨，对常磊说的话也只不过是气话而已。现在她凭着一个大学生的头脑，她自然不会再做出什么过格的荒唐事来。
　　虽然常琪说的是气话，但李桂珍却真是这么想的。
　　李桂珍不同意常磊找一个农村媳妇，她觉得农村人皮肤黑，生下的孩子也不会白到哪去，再就是农村人头脑复杂小家意识强，这样的媳妇很难相处，再就是那些农村亲戚……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头疼。还有就是怕人家背地里说自家的儿子有问题，在城里找不到对象，没办法才找个农村的，这太难听了，她觉得她们这种家庭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
　　尽管李桂珍想了那么多农村人的不是，但是她似乎忘了自己也是从东北农村走出来的村姑，只不过她的命运相对的比较好罢了。
　　当年二十六岁的常卫国是正营职干部，从朝鲜战场回来转业到这个城市，被任命为一个区的公安局副局长。
　　常卫国没有像有的转业干部那样，嫌弃农村的对象或者换掉农村的老婆，而是和他爸妈给做主，比自己小六七岁的，本屯子青年妇女主任中共党员李桂珍结了婚，又把李桂珍带到了城里。
　　来到城里后，李桂珍没有工作只能在家做家务，这对在农村忙活惯了的她来讲是很不适应的，于是她天天和常卫国嚷嚷要找工作。常卫国向组织申请并且得到批准，把李桂珍这个大字不识一斗的村妇女主任，安排到了区人武部帮忙打杂。
　　李桂珍是个要强的人，她凭借着自己的毅力，用短短的三四年时间，读完了扫盲班和夜校，又因为有当过村妇女主任的经历，所以没过几年，就被调到常卫国管辖下的派出所当上了正式民警，专管户籍工作，一干就是十几年。
　　李桂珍这辈子活的可以说是风生水起事事如意，先是丈夫被调到市局作了主抓刑事案件的副局长，后来自己也被调到市局工作，儿子常磊当上了民警，女儿常琪考上了大学，这些都是李桂珍挺起腰板炫耀的资本。
　　然而最令李桂珍没想到的是，儿子常磊却这么不争气，硬是抛弃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戚美华，这让她在戚家人面前光华扫地，还被邻居在背后指指点点。但是作为母亲的她还能有啥办法，儿大不由娘啊！
　　李桂珍作为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国家干部，现在居然忘记了自己的出身，看不起农村来的慧儿了，这让常磊无可奈何。
　　但常磊娶慧儿的决心已定，这是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他甚至已经想好，结婚也不和父母在一起住，他要和慧儿过两人世界，这样慧儿就不会受到母亲和妹妹的白眼。
　　现在常磊在等单位分给他房子，要房结婚的申请他已经交上去了。不过单位的领导也告诉他，要房子结婚的都排成队了他得等着，也许能给他串一间房先结婚用，但必须要等男女双方都到了晚婚年龄，不过到时候能不能真有房子还模棱两可。
　　年龄问题难不住常磊，李桂珍原来就是管户籍的，改个年龄不是问题，最关键的是慧儿的户口问题，这得找李桂珍把慧儿的户口从农村转到城里，这样以后有了孩子才能落到城里，房子也不算事儿，到时候不行就借或者租一套房子，现在他的首要任务就是哄常卫国和李桂珍高兴，他耐心地等待时机开口。
　　
　　二丫婚礼第二天一早，大海两口子就带着爸妈和女儿彩霞踏上返程之路。
　　慧儿是等二丫三天回门后，独自一个人回省城的。
　　刚回到羊骨头屯那几天，慧儿几乎就没怎么出过门，她总是觉得背后有人指指点点。
　　给二丫送嫁妆那天，她在春生家都没怎么敢抬头，她真的没脸见春生一家人。倒是春生一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慧儿一如既往地热情，一句也没提她和春生的事，王庆和大翠还是一口一个干姑娘地叫她，这更加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
　　在二丫和春生的婚礼上，全屯子人一脸惊愕，都私下里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谁都想不到春生娶的媳妇竟是二丫而不是慧儿。
　　有人故作聪明道：“张福这家伙真是厉害，瞒了全屯子这多年，原来是狸猫换太子啊！”还有人附和道：“真是，这是怕小伙子们没事儿就爬她家墙头，所以说慧儿和春生是娃娃亲，这一招真高”
　　虽然人们都是瞎猜测，但总算是把慧儿给摘了出去，她才得以敢在人们面前走动，听那些人对自己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在这些人里头，只有大海夫妇最得意。凤玲甚至高声说，慧儿马上就成为有城里户口的人了，就要成为滨江市公安局局长的儿媳妇了，这又迎来了一片啧啧的赞叹声。
　　自从慧儿与常磊交往，大海就利用上了常磊这个侄女婿的关系，让常磊帮他们找工商税务的哥们，偷偷地给自己的不醉不归减免了一些费用，就连街道居委会的老太太们，也看在常磊的面子，对不醉不归说话的态度都温和了不少。
　　大海两口子虽然觉得有点儿对不起王家，可是又一想，慧儿嫁给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家做儿媳妇，以后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反正老王家已经娶了二丫做儿媳妇，至于娶的是姐姐还是妹妹，那都无所谓，怎么说都是老张家的姑娘，想到这两人的心又坦然了。
　　张福视大海两口子为上宾，这次二丫结婚的大事小情，都是凤玲给张罗办的，张福已经把凤玲当做活菩萨了，他觉得凤玲绝对有那本事。
　　而王庆一家对大海两口子则是皮笑肉不笑，虽然春生娶了二丫，但是王家心中那股劲儿，不可能一下子转过弯而来。
　　大海夫妇只能以娘家长辈儿的身份坐在娘家席，不过这也对，因为大海两口子回来就是参加二丫婚礼的。
　　张福总算是没有食言，和王庆做了儿女亲家，从此相处得更加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