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张红莲的话音儿刚落，房门吱嘎一声从外边拉开，大孙子林林跑了进来了，祥子和媳妇桂花跟在后边。
　　张红莲一愣：“哎，我寻思是春生呢。”说完上前蹲下搂住林林亲了一口，“冷不冷大孙子？”
　　“不冷啊，奶奶你冷吗？”林林用小手摸着张红莲的脸，奶声奶气地道。
　　“多乖，还知道问奶奶冷不冷，奶奶不冷，快进屋吧。”站起身来又问祥子，“天都黑了，你们咋回来了？”
　　祥子看着张红莲和大翠回答：“我和桂花还没走到一半儿，春生和二孩子，骑车把我们仨撵上了，说有急事让我们回来，是慧儿回来了？”
　　“是我让春生和二孩子把你俩接回来的，有事儿，一会你俩帮春生说话就行。”大翠对祥子和桂花道。
　　桂花道：“到底啥事啊，一个个都藏着掖着的，春生也不说，就是傻笑，还给我和祥子每人买一套线衣线裤，真有心，是不是和慧儿订婚了，跟大舅哥大舅嫂打打溜须，对了，春生刚才差一点把我和林林扔沟里去。”
　　大翠紧张地：“这孩子毛愣三光地，摔着了没有？”
　　“没有，是我不小心。”
　　张红莲长出了一口气，道：“吓死我了。这要是把我大孙子摔了可咋整！”
　　“我抱着呢，就是摔我也摔不着你大孙子。”桂花说完扭头进了西屋。
　　张红莲看着桂花的背影嘀咕道：“这还不乐意了？”
　　“我说，饭菜做好了没有啊，快点儿，沙楞的。”张福在屋里喊道。
　　“马上。”张红莲回了一句，对大翠和祥子道，“赶紧地端，一会又该急眼了。”
　　饭菜端上桌，张福和王庆坐在炕头，张红莲和大翠坐在炕稍，祥子抱着林林坐在里边，二丫在地上伺候着。
　　喝了一会，张福对二丫道：“二丫，今天你大爷来呢，是给你提亲来的。”
　　二丫一个没防备愣了一愣，紧接着笑了，道“给我提亲，我说咋一个劲儿地瞅我呢，瞅得我直蒙圈，闹了半天是给我提亲来了，说吧，是谁家的傻小子敢和我成亲。”说完憋不住咯咯地笑了。
　　“春生。”张福道。
　　“啊，春生。”二丫答应一声，紧接着就惊异地大声道，“谁？你说谁？春生？逗我呢？”说完转身就要走。
　　王庆喊道：“二闺女你别走，你爸说的是真的。”
　　二丫把脸一沉，看着王庆道：“慧儿呢？”然后把脸转向张红莲，“妈，你先头说的是慧儿和春生黄了，是这意思吧？”
　　张红莲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你们是想让我填这个坑对吧？这架势的，好事儿都是你们的了，你们问过我吗？你们嘎哈给我做主。”二丫说完推开门头也不回地上西屋去了。
　　
　　二丫推门走了，屋里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谁都不说话了。
　　张福举起杯：“来，大哥，别上火，来喝一个。”
　　王庆看着眼前这位老弟，心里道：“你能喝下去，我可喝不下去。”
　　张福看着王庆，王庆看着大翠，大翠看着张红莲，张红莲看着房门，屋里的人都像泥胎一样默默地坐着，就连坐在祥子怀里的林林都不闹了。
　　待了好半天，门忽然开了，人们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门口。
　　桂花一手抱着胖胖，一手捂嘴笑着推门进来了。
　　张福看见桂花笑着进屋，点点头道：“嗯，妥了。”
　　王庆不解地看着张福问：“啥玩意儿就妥了？”
　　张福笑而不答。
　　张红莲欠着半拉身子：“二丫在那屋了嘎哈呢？”
　　桂花捂嘴笑道：“嘎哈呢，试衣服呢。”说完把孩子放到炕上，又憋不住地笑了。
　　“试啥衣裳？”张红莲不解地问。
　　张福没等桂花回答张红莲就抢着问道：“春生来了？”
　　“没有，是我给带回来的。”桂花又笑了，道，“二丫这嘴这个硬。
　　张福如释重负地长长出了一口气，端起酒杯对着王庆道：“来吧大哥，这下子能喝了吧。”
　　王庆疑惑地端起酒杯。
　　
　　春生从城里回来，一进屋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就把慧儿的事情告诉了王庆和大翠。
　　还没等春生把话说全，王庆就火冒三丈，一蹦高下了地，穿上鞋就要去找张福。
　　春生赶紧拦住王庆，道：“爸，你嘎哈去？”
　　“我去找你福子叔，问问他……”王庆怒不可遏地道。
　　春生拉住王庆的胳膊：“你看你，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还有啥？”
　　“哎呀，爸，你可真是的，沾火就着，你等我说完了再去啊。”
　　大翠使劲拍着炕沿道：“我的小祖宗，你可急死人了，你快点儿说呀。”
　　春生这才把张福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了王庆和大翠。
　　听完春生说的话，王庆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大翠也转身上炕了。
　　春生见王庆和大翠的举动，就道：“爸，我福子叔让你上他家去提亲呢。”
　　王庆一瞪眼道：“提什么亲，哪有他这么办事儿的，这不明摆着是糊弄傻子吗。”
　　“福子叔也是没办法，慧儿就是不回来，他有啥招。”
　　“啥招，绑也得把她绑回来，我就不信慧儿不听他的话。”
　　“爸，我就在跟前呢，要不是我拦着，福子叔都要打慧儿了。”
　　大翠一边一边抹眼泪一边道：“这个慧儿啊，从前多听话啊，这一进城咋就变成这样了，都怨大海两口子，这俩该天杀的，等他回来我跟她算账。”
　　“你嚎丧啥。”王庆推了大翠一把，“还嫌不乱呐。”
　　“我不是心疼慧儿吗。”
　　“心疼有啥用，心疼人家也不回来了。这门亲事就算完了，哎，都怨我呀……”
　　春生道：“爸，慧儿是铁了心要跟城里那小子了，大海叔说那小子家都是公安局的，还都是大官，能把慧儿的户口迁到省城去，还能给慧儿找工作，搁我，我也不回这穷地方。”
　　王庆听春生这么说，生气地指着春生道：“你这没出息的，媳妇都让人家拐跑了，你还替人家说话。”
　　春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道：“我有啥办法，大海叔说，娃娃亲是包办婚姻，法律不承认，要是强娶就是犯法。”
　　王庆大声道：“咱这不是城里，没那些说法……”说到这他停下了了，想了一会儿看着春生问，“你福子叔说把二丫嫁给你？是这么说的吗？”
　　“是啊。”
　　“那你愿意吗？”
　　“不愿意还能咋的，福子叔给了我二百块钱，我给二丫买衣服鞋什么的了。”
　　“福子给的你钱？还二百块钱？”
　　“是啊，二百块钱。”
　　“真没看出来，我这老弟挺有钱啊。”
　　“说是慧儿给他的。”
　　“不管了。”王庆一拍大腿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就用二丫顶账，我就说我老弟不能过河拆桥吗。”
　　大翠一撇嘴，道：“你老弟得回有俩姑娘，这要是一个看你咋办。”
　　“啥咋办，赶紧收拾收拾，现在就去。”王庆着急地道。
　　大翠冲着王庆道：“你等一会。”
　　王庆一跺脚：“还等啥呀，这都火上房了。”
　　大翠问春生“春生，你刚才说你福子叔让你给祥子和桂花还有孩子买东西了？”
　　“啊，福子叔说要是二丫不愿意，祥子他俩能帮我说话。”
　　大翠一拍手道：“这不结了吗，春生，你赶紧骑你爸的自行车上会计家找二孩子，让他骑他爸的自行车，你俩去追祥子和桂花。”
　　春生有点儿为难地道：“上那追去啊，妈，十好几里地呢，这一呲一滑的，要不明天吧。”
　　大翠眼睛一瞪道：“瞅你个没出息的样，祥子和桂花走没多长时间，你进屋前儿没多大一会，我在门口碰上他俩带着林林，说是上他老丈人家去，现在没走多远，赶紧的别说了，快去。”
　　春生答应一声往外走，大翠在后边嘱咐道：“路上小心点儿。”大翠又想了一下，连忙喊住春生，“你回来在道上告诉祥子和桂花，你给他俩买东西了，等路过咱家门口，你进屋把给二丫买的东西拿着，让桂花给二丫带去。”
　　“那我去不去福子叔家呀？”
　　“你不用去，就在家等着。”
　　春生答应一声骑上自行车，上会计家找会计的儿子二孩子去了。
　　大翠的想法是，如果二丫收了春生给她买的东西，那她就是百分之百的愿意，要是不收，那就让祥子和桂花出面，反正不管咋的，老张家这俩闺女得有一个给他老王家做儿媳妇。
　　回来的路上，春生又把事情的原委向桂花说了一遍，让桂花到时候帮他跟二丫说说好话。桂花听完在后面使劲拍了春生一下，春生一个不留神，自行车晃了一晃摇了一摇，差点儿骑沟里去。
　　
　　二丫赌气回到西屋，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两眼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桂花一边喂孩子，一边看着二丫嗤嗤地笑道：“咋了大小姐，是不是薛仁贵来提亲了？”
　　“嫂子你也知道？”二丫惊愕地瞪着眼睛看着桂花
　　“我也是刚才回来的时候知道的，是春生告诉我的，他还……”
　　“还什么，闹了半天就瞒着我一个人啊。”二丫嗔怒道。
　　“那你生什么气啊？”桂花笑道。
　　“咋不生气，我的事儿我不知道，他王春生是啥意思，咋那么有自信我会同意。”
　　“王春生喜欢你呀。”桂花故意逗二丫。
　　“这不要脸的，谁稀罕他，他是看慧儿不要他了，他才腆着脸找我，早干啥了，慧儿走那天我就知道他俩长不了。”
　　“你是咋知道的？”桂花有点儿惊奇地问。
　　“嫂子，你要是进城了，你还能回来不？”二丫看着桂花反问道。
　　“不知道。”桂花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告诉你吧，要是我进城我就不回来，农村太穷了。”二丫说到这停了一下，接着又道：“你看人家凤玲子，进城才几天啊，上次回来穿戴打扮的，你再看看咱们，一年到头就是这样。”
　　“那你上次咋不跟着慧儿他们一起走？”
　　“我咋不想去，是咱爸不让，再说了，我走了咱爸咱妈谁伺候啊。”
　　“不是还有我和你哥呢吗？”
　　“得了吧，你那俩小仔儿就够你忙活的了。”
　　“那你去不了城里，就和春生好呗，春生家的条件多好啊，没姐没妹没负担，咱大爷大娘都是好人，人家有地有手艺，你看看人家的猪牛羊养的多好，这春生就是过日子的好手，可惜慧儿了，非要进城。”
　　“嫂子你啥意思，你是说除了咱家慧儿就没人能配得上他王春生了呗？”
　　“那也不是，你配王春生也是富富有余的，咱老张家的姑娘个顶个的。”桂花竖起大拇指。
　　“也是哈，好像整个屯子也就咱家的姑娘和他般配。”二丫有点儿自豪了。
　　“哎，二丫你跟我说实话，你觉得王春生咋样？”桂花把话升级试探着问道。
　　“那没说的，人家春生要个有个，要长相有长相，身体和家庭条件都好，反正这个屯子没人比得上，就是整个乡估计也没有谁能比得上的。”
　　“那你还等啥？”桂花话锋一转，直接转到正题。
　　“我，我才不呢。”二丫脸一红。
　　“那我去告诉人家，别耽误了人家。”桂花说完站起身来，拎起春生给二丫装东西的大包，装作要出去。
　　“哎，嫂子，你看你。”二丫扭捏地，“人家不得想想啊。”
　　“有啥可想的，你又不是不认识春生，不了解他家。”桂花盯着二丫，“痛快儿的，行还是不行，给个痛快话。”稍等片刻，转身做出要走状。
　　“行。”二丫一把拉住桂花，“嫂子你可真是的，非得逼人家说出来。”
　　“这不结了吗，来吧，这都是你的，试试吧。”桂花把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往外掏。
　　二丫先把衣服套上对着镜子照。
　　桂花看二丫试衣服了，心里一乐，就对二丫道：“你先试着，我上东屋去。”
　　“你快点儿回来，帮我看看合适不。”
　　桂花答应一声抱起胖胖出去了。
　　……
　　张福把酒杯举起来对王庆和大翠道：“来，大哥大嫂咱们干一杯，这亲家算是做成了。”
　　“哦，来，老弟干了。”王庆举杯和张福碰了一下，一仰脖喝了下去。
　　撂下酒杯，张福对王庆道：“干脆，咱今天就把他俩的婚期定了。”
　　王庆一竖大拇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