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进了腊月就腊八，一出腊八就快到小年了。
　　今年常卫国被评为公安战线的标兵，李桂珍也是局里的优秀公安干部，这几天两人都笑逐颜开地等着过完小年过大年。
　　这天吃完晚饭，常磊见常琪没回家，常卫国和李桂珍也都挺开心，觉得正是说他和慧儿的事儿的好时机。
　　常磊吸取了上几次一说到慧儿，他们就打岔或者借故离开的经验，心想，这次我绝不会再给你们这机会了。
　　于是常磊先是对李桂珍说，过小年儿把对象带回来，让他们看看咋样。
　　李桂珍看了看正在看电视新闻的常卫国一眼，道：“一个土了吧唧的农村姑娘有啥好看的，你不嫌丢人我还想磕碜呢，别往回带趁早黄了。”说到这她看了常磊一眼。
　　常磊好像没在听她说话，只是抬头看着楼上发呆。
　　李桂珍有点儿不高兴，提高了嗓音道，“过了年我们处的老梅，梅科长要把他外甥女介绍给你，人家可是大学毕业哦。”
　　常磊还在看着楼上，嘴里发出梦呓般的话语：“嗯，让慧儿和小琪住一个屋。”
　　李桂珍使劲儿地敲了敲桌子，常卫国被吓了一跳，常磊也装作迷惑不解地看着李桂珍。
　　“我刚才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啊！”李桂珍向常磊发火道。
　　“听着呢，你说谁是大学生？”常磊反问道。
　　“梅科长的外甥女，梅科长说过完年给你介绍。”李桂珍平静地道。
　　“拉倒吧。”常磊噗的一声笑了，“你们那梅科长得像他家亲戚梅超风似的，她外甥女能好看到哪里去，再说我已经有对象了，今生今世就是她了，就算龙王爷的女儿我也不要。”常磊的态度一下子坚决起来。
　　“不行，你必须得黄。”李桂珍被儿子气得要发作。
　　常卫国站起身来看着李桂珍不满地道：“我说，不是我说你，你一口一个农村人的，农村人咋的了？你我不是从农村出来的？我们的父母兄弟姐妹那个不是农村人，现在你可倒好了，还瞧不起农村人了。”
　　李桂珍被常卫国说的张口结舌，半晌她才道：“我不是瞧不起农村人，的确是他们太……”李桂珍停下了后半截话。
　　“他们太什么了，你把话说全。”常卫国大声质问道。
　　“算了，算了，多大个事儿。”李桂珍有点儿心虚。
　　常卫国对常磊道：“小磊，你把对象领回来我们看看，行就接着处，不行赶紧拉到，别耽误了人家，这就是我的态度。”说完乜了李桂珍一眼。
　　“你……”李桂珍想不到常卫国突然改变了主意，这让她有点儿措手不及，她对着常卫国翻了翻眼皮。
　　常磊暗暗高兴，他也没想到常卫国突然改口同意了，那就没啥大问题了，李桂珍还不得听常卫国的。
　　本来常磊是要拿出自己最后的杀手锏，那就是声明除了慧儿他谁都不要，常卫国和李桂珍要是还不同意的话，那他这辈子就不结婚了，他想用这个来要挟常卫国和李桂珍。毕竟自己是家里唯一的儿子，要是一辈子不结婚，那常家岂不是断后了。令常磊没有想到的是，常卫国竟然出现了反转，表示同意让他带慧儿来家，这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常磊兴奋地上前一把抱住常卫国道：“老爸，你真是太伟大了。”
　　常卫国瞪了常磊一眼，继续看电视新闻。
　　其实常卫国突然同意让常磊带对象回来，是因为戚美华已经结婚了，至于儿媳妇现在是谁都不重要，只要儿子愿意就行。再就是他看常磊意志坚决，觉得没有必要在这方面抓住不放，毕竟儿子是自己的，别因为这事儿闹得家庭不和。还有就是，常卫国听李桂珍一口一个农村人的心里反感，所以她没和李桂珍商量，就同意常磊带对象回来。
　　这个小年慧儿是在常磊家过的，这也是她第一次登常磊家的门，席间虽然发生了一点儿小小的插曲，让她感到有些不自然，但总的来说是一个好的开端。
　　刚开始李桂珍对慧儿的农村身份并不认可，但是常卫国既然同意常磊带对象回来，那她也不能继续别着。
　　当李桂珍第一眼看到慧儿，气便消了一半，她看着水灵灵的慧儿，心里也是喜欢的不得了，但是喜欢归喜欢，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了解的。
　　当李桂珍听慧儿提起羊骨头屯，她先是一愣，随后便对慧儿道：“你说的羊骨头屯，是不是松江县平原公社的羊骨头屯？”
　　慧儿奇怪地看了一眼李桂珍嗯了一声，她在心里想，常磊的妈妈怎么知道她家那地方，她疑惑地看着常磊，常磊也疑惑地看着李桂珍，李桂珍脸上则露出一丝笑意。
　　李桂珍对常卫国道：“老常，你还记得羊骨头屯吗？就是穷的叮当响的那个屯子，好像离咱老家二十多里地吧。”
　　常卫国似乎没有听到她们说什么，便问道：“什么羊骨头？”
　　“你忘了，就是咱老家南面那个穷屯子，叫羊骨头屯，这孩子就是那的。”李桂珍又说了一遍。
　　“嗯？”常卫国来了兴趣，他对李桂珍道,，“呦，这还是咱的小老乡呐。”
　　“可不是吗，这可真是巧了。”李桂珍高兴起来，剩下那一半的不开心也消失了。
　　常磊更是高兴得忘乎所以，他忘了身边还有爸妈和妹妹，把嘴凑到慧儿的脸上就要亲。
　　慧儿的脸就像一朵瞬间绽放的芍药花一样，刷地一下子红到了耳后，她害羞地闪开常磊凑过来的嘴，小声娇嗔道：“嘎哈呀！”
　　噗嗤，常琪一下子趴在了桌子上，还碰倒了面前的饮料杯，她就趴在洒了的饮料上边，双肩一抖一抖的。
　　常琪本来坐在旁边冷着脸，她不明白常卫国和李桂珍怎么突然同意，常磊带着对象来家的，她想既然你们都不管了，那我这个当妹妹的还跟着瞎参乎啥，于是便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看着，不过她也觉得这个慧儿无论在哪一点，也不输给戚美华，结果慧儿的一句话，让她忍俊不住地笑喷了。
　　常琪这一笑，把屋子里的紧张气氛笑的活跃起来。
　　李桂珍拍了常琪一下，道：“这孩子，你笑什么？”
　　常琪趴在桌子上摆摆手，一会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慧儿，又忍不住笑着上楼去了。
　　“这孩子，一惊一乍的。”李桂珍看着常琪的背影道。
　　常卫国看着慧儿问道：“你家那个地方还那么困难吗？”
　　“现在好点儿了。”慧儿捏着手指头小声地回答。
　　“嗯，是啊，这些年对农村的政策放开了，农村的税也都免了，农民应该好过了，农民不易啊，要是没有农民，这个国家就不会存在了！”常卫国说到最后感叹道。
　　见常磊的父母都很和气，慧儿壮起胆子看着李桂珍叫了一声大姨，后面的话还没说，又被从楼上换完衣服下来的常琪听见了，常琪又是憋不住地哈哈笑起来，笑的一屋子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常琪笑够了，来到常磊面前，道：“哥，不是我说你，你就不能教教她标准话？什么嘎，嘎，嘎哈……像，像……”常琪又笑得说不下去了，这回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听了常琪的比喻，常卫国和李桂珍也笑了。
　　常卫国怕慧儿下不来台，于是便说道：“时间长了就好了，当年我和你妈也是这么说话，也没少被城里人笑话，现在不是也改过来了吗，慢慢就好了。”
　　李桂珍翻了常琪一眼，道：“就是嘛，老百姓说话哪能和你这大学生比，没礼貌。”
　　常琪不笑了，她一本正经地对常磊道：“还有这称呼，大姨，这也太土了，能不能改一改，叫……”
　　常琪还想说下去，忽见常磊正使劲儿地用眼珠子瞪着她，李桂珍也一边用手指头点她，一边冲着慧儿努嘴。常琪扭头一看，慧儿正低着头在抹眼泪，她一伸舌头停嘴不说了，拿起一个苹果放到慧儿的手里。
　　见慧儿抬起头，常琪又问：“你叫慧儿啊，姓什么啊？”
　　常磊不满意地看着常琪道：“姓张，叫张慧儿，你查户口咋的？”
　　常琪没搭理常磊，继续笑着道：“那你多大了，看你这模样好像还没我大呢，我是管你叫名字呢，还是叫小嫂子呢？”
　　慧儿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
　　看着常磊送慧儿出了门，李桂珍问常卫国：“你觉得这个农……”她看见常卫国正用眼睛瞪着他，便改口道，“你觉得这个姑娘咋样？”
　　常卫国道：“还可以，身高长相都不错，配咱家小磊那是富富有余，只是，只是。”
　　李桂珍听常卫国好像担心什么，于是便问道：“只是什么？”
　　“她是农村户口，也没有工作，以后咋生活那，还有以后，孩子的户口得跟妈妈。”
　　“户口我来办，至于工作吗，到时再说，关键的是房子，你看看跟大局说说，哪管先给套旧房子呢。”
　　常卫国看着李桂珍：“没咋地就想着结婚了，小磊还不到晚婚年龄，你急什么。”
　　“咋不急，我还想早点抱孙子呢。”
　　常卫国又看了一眼李桂珍：“真是小农意识，对了，还有关于户口的问题，一定要按政策来办，绝不能走后门搞不正之风。”
　　“知道。”李桂珍不以为然应承道。
　　“别嘴上说知道，到时候犯糊涂，你我都这个年龄了，别再弄个晚节不保。”
　　李桂珍看着常卫国，撇嘴道：“就你正经，看你们班子里那几个，哪个不比你有能耐，就你是老革命能坚持原则。”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干了大半辈子革命，不能在组织原则上出问题。”
　　“就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