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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2)

作品名称:往事如盐      作者:淮海盐夫      发布时间:2024-03-22 12:23:17      字数:4566

  龚肇康带着妻儿和汪棣通搭乘的是天池盐运船帮的湘乡帮大江船,船尾建有三层木楼。
  昨天仪征县衙的师爷就来通知他们了。湘乡帮帮主听说是仪征章家的姑爷,还是到自己的家乡做去父母官,惊喜得不得了。今天又见船上来了四个衙役护送着去湘乡,不敢怠慢,就将龚肇康一家安置在了船楼的最高层上,一路照顾,顿顿吃着江鲜美味。龚肇康也借机与帮主攀谈,了解湘乡风土人情。帮主是江湖上的人,说话也直接,他说只要在湘乡与苏家搞好关系,官就会做得稳当,还很舒服——衙门里能办的事,苏家一样能替办,衙门里不好办的事,苏家也一样能替办了。龚肇康这是第一次听到外人对湘乡苏家的评价,于是十分上心。汪棣通一旁听了,心想,树大遮杆可不是什么好事。
  因船是南下西去,逆流而上,所以船走得很慢。龚肇康坐在船上无事,除了和汪棣通闲聊外,还一路看着风景,闲时便将章渠璈送给他的乾隆十年湘乡县志拿出来看。
  湘乡古称龙城,在湖南省的中部,地貌以丘陵山地为主,有一条涟水河横贯县境,由西向东,是湘江下游左岸最大的一条支流,而全县直接汇入涟水河的小支流就有十三条之多。涟水河的上游县域,就叫上里;涟水河中游县域,就叫中里;涟水河下游县域,就叫下里。湘乡上中下三里共有十二个乡,四十三个都——这都,就是坊的意思。湘乡俗称五山一水三分田、一分道路和庄园。全县东西长有二百里,南北宽有二百四十里。
  湘乡县城处在涟水河下游的东南岸。县城三面环水,河流密布,环绕县城竟占三分之二的城域,大小水患常年不断。所以,城池进水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这并不妨碍它是鱼米之乡。
  龚肇康现在身边虽然有汪棣通,但他望着滔滔江水,心里还是没底,如何治理一个县他是一点经验都没有的。从小到大,这些年来,他都是被别人治理着。龚肇康想起《道德经》里的一句话:治大国如烹小鲜,可自己连饭都不会做,根本没法理解这句话。龚肇康只记得母亲以前做鱼时,常说爊鱼不能用锅铲子老是去拨捞鱼,拨捞几下鱼就会碎掉,出锅的时候就不是一条整鱼了,很难看。
  龚肇康没法将爊鱼和治县扯到一块去想。
  
  湘乡帮的盐船目的地是湖北武汉。船到了武汉后,帮主又替龚肇康一家寻到了一条去湘乡的江船。龚肇康一家抵达湘乡时,章渠瑶算了算日子,从仪征上船到湘乡登岸,已有一个月二十天了。
  龚肇康到任湘乡已是嘉庆五年元月了。
  按惯例,新知县到任,县衙里上到县丞、典史,下到三班六房的胥吏,以及绿营将官都要县衙仪门前迎接。
  而让龚肇康最想不到的是,竟会在这群人里听到了乡音。龚肇康一看眼前官服的补子上绣的是犀牛,头戴镂花素金顶戴,是一名正八品五大三粗的中年武官,湘乡城守营千总。龚肇康忙问:“千总大人可是淮安府人氏?”千总听了也是一愣,忙道:“卑职是山阳县人,听大人的口音好像是安东县的。”龚肇康竟有些儿激动,上前一把抓住千总的手,说道:“正是正是,安东与山阳紧挨着,没想到能在千里之外遇到乡亲啊。大人来湘乡有多少年了?”千总笑道:“三年了。”龚肇康道:“那我们今天算是认识了,明日抽空一定去拜会大人。”千总忙道:“卑职恭候大人大驾光临。”
  湘乡县衙很是老旧,为五进宅院,前有仪门三间、大堂三间;后有二堂、三堂、后房;大堂是知县审案断事的地方;大堂的东西两侧庑列三班六房二十六间;二堂为花厅,是知县处理公务的场所,厅前有一个养鱼的大水池;三堂为历任知县的后宅,东厢为卧室,西厢为书房;后房即为厨房和仆室。
  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指挥着衙门里的差役搬运龚肇康带来的东西,一切安置妥当后,才自报是县衙里的刑名师爷,叫文英洲。龚肇康顿时就笑了,问道:“江苏淮安府安东知县苏茂元苏大人先生可认识?”文英洲吃惊道:“认识啊,是小人的大舅哥。”龚肇康笑道:“这就对上了,来湘乡前与苏大人有过两面之缘,曾聊起过先生,还有他的两个弟弟来着。”说着,取出一封信来,交给了文英洲,道:“这是苏大人来时让我转交给先生的。”文英洲忙接过信,笑道:“这真是件喜事,如蒙邑尊不弃,晚上小人做东,安排一下为邑尊接风,把二舅哥苏茂隆和三舅哥苏茂盛一起叫来陪邑尊如何?”
  龚肇康第一次以知县的身份在与一个陌生的师爷说话,师爷竟提出这么一个请求,他也不清楚是否答应。于是,龚肇康看了一眼身边的汪棣通。汪棣通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龚肇康立即会意,便摆了摆手道:“不着急,自家亲朋好友的事暂且放一放,先把衙门里的正事忙完了再聚也不迟的。不瞒先生说,衙门里的事本县还是一窍不通呢。请问本县的钱谷师爷怎么不见来呢?”文英洲小心翼翼地回道:“前任大老爷到郴州上任州同,钱谷师爷也一起跟着去了。原本钱谷师爷是在县衙等大老爷一个月的,后来郴州催得急,就只好先走了。他原本就是前任大老爷带来的,本县所有赋税、土地、人口、漕粮账册他都已交待下来了。”龚肇康点了点头,随后指了一下汪棣通道:“这位是新来的本县钱谷师爷,大名汪棣通,以后请多多关照。”汪棣通跟着向文英洲拱手施礼。文英洲也忙还礼。
  钱谷师爷一般都是知县的亲信,代县衙向全县征收钱粮赋税,是掌管全县“算盘”的人,也是替知县管钱管粮的人;还要替知县查办全县户籍、婚姻、地亩测量、土地买卖、水利、仓储、赈灾这些县衙财政和民政事务,是世人皆知的“肥差、权差”。钱谷师爷在县衙里要比刑名师爷地位高出很多,这是所有县衙门里的规矩。钱谷师爷跟知县一样是不能得罪的人。
  汪棣通不想龚肇康贸然行事。在来的路上,湘乡帮帮主的话已经引起了汪棣通的警觉。他不想让龚肇康过早去接触并不了解的苏家人,他想让龚肇康再等等,他需要先替龚肇康了解一下苏家在湘乡的情况,摸个底,然后再让龚肇康自己来决定与苏氏家族距离的近与远。食章家的禄,就得忠章家的事。
  文英洲见状,说道:“如果邑尊没有别的事,小人就不打扰邑尊休息了,如果明日邑尊要去城守营署,小人早上就来候着。”龚肇康道:“那就麻烦先生了,初来湘乡,人地两生,真的要有劳先生领路了,先生明天也别来那么早,吃过早饭后再去不迟。”
  文英洲离开后,仪征来的四个衙役便前来告辞。龚肇康跟章渠瑶要了十两银子送给了他们。
  
  文英洲出了县衙,便直接带着大舅哥苏茂元捎来的信去了三舅哥苏茂盛家了。
  苏茂元的来信,文英洲并没有打开来看,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他也不知道。现在湘乡苏家是三舅哥苏茂盛在当家作主。文英洲把这封信当成是新来知县给苏家的拜贴,想着几天后,新任知县肯定会亲自到苏家庄园去的。
  既然新来的知县与大舅哥相识,那他在县衙里的刑名师爷位置就能保住了,今天龚肇康身边除了汪棣通外,再没见有其他人,应该没有人来替他了。
  文英洲是位落第的秀才,多年考不中举人,后来就入县衙做刑名师爷讨生活,也有些年头了。县衙里的师爷是属于知县私人雇佣的,薪水也由知县私人支付,雇谁不雇谁,全凭知县个人感觉。刑名师爷,也叫刑名、刑幕、刑席,替幕主知县主持、办理司法诉讼事务,是个精通大清律的人,所办案件主要是全县的刑事与民事。
  刑名师爷在县衙里表面上是没有任何职权的,可他是知县的影子,虽代知县审案断案,却是掌管全县“板子”的人,审案时打谁不打谁,打多少板子,他说了算。所以,刑名师爷的隐形权力和接受各种馈赠银子的进项却很大。文英洲一直在担心新来的知县会辞了自己,刚才龚肇康说了一句“自家亲朋好友”时,让文英洲心里踏实了许多,现在看来是不会出什么大岔子的,心可以放到肚子里去了。
  
  第二天早饭后,文英洲就一直站在县衙三堂外候着,见龚肇康出来,便上前问道:“邑尊现在要去城守营署吗?”龚肇康点头道:“有劳先生了。”文英洲小心翼翼地问:“汪先生不一起去吗?”龚肇康道:“他就不去了,他在核对前任留下的账册,估计要忙上一阵子,我们走吧。”文英洲忙领着龚肇康前往城东南的城守营署。
  湘乡县城里的所有街道都铺着厚厚的石板,当地人说是龙鳞,没人敢随意挪动的,否则必有山洪。湘乡人说话鼻音很重,“我”字在湘乡话里念“嗯俺”,龚肇康听湘乡人说话就好像牛叫一样。文英洲笑道:“不怕邑尊笑话,我们长沙府有句俚语,长沙里手湘潭漂,湘乡嗯唵做牛叫。”文英洲解释说,这长沙里手,是说长沙人好像天上的事也能晓得一半,地上的事更是全知道。湘潭漂,是说湘潭人的嘴巴能说会道,能把死人讲活了,又像是水上点的灯,不实在,漂得很。湘乡嗯唵做牛叫,是因为湘乡人说话鼻音重,跟牛叫似的。龚肇康也跟着笑了。
  此时,龚肇康已经了解到文英洲是前任知县留下来的唯一的师爷,通达湘乡人情世故,负责处理县衙刑事判牍,颇为精明。龚肇康没进入湘乡之前,在船上曾设想让汪棣通刑名钱谷一肩挑,成为“刑钱师爷”,可章渠瑶不同意,说如果这样的话,汪棣通权力过大,不得行,一旦反噬,祸害的就是他这位幕主县太爷。龚肇康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气得章渠瑶说龚肇康“就是个书呆子,世道哪有你说的这样?害人之心是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坚决不答应。现在想想自己和汪棣通刚到湘乡,都是两眼一抹黑,文英洲确实不宜更换,再说苏茂元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于是就决定继续留用观察。
  路上,文英洲向龚肇康说起了湘乡城守营的情况。城守营有兵有二百名,守在县城里的兵有一百六十名;派驻上里、中里、下里各汛塘的营兵有三十三名。城守营官兵都是外地的兵源,粮草兵饷皆由驻扎在常德府的湖南提督衙门提供,调兵也是由提督衙门节制的,所以,平时与县衙交集并不多。
  不一会儿,龚肇康和文英洲便到了城南城守营署。
  千总在城守营署一听有报,赶忙带着两队几十个官兵戎装出来迎接。只见一众官兵单膝跪地,齐声叫道:“给大人请安。”声音很大,龚肇康被唬了一跳,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忙笑道:“我今天不是知县,是千总大人的乡亲,如此多礼就见外了。”文英洲在一旁笑道:“两位大人还是进署里聊吧,小人在外面候着。”千总听了笑道:“那就让文先生受累了。”龚肇康此时感觉文英洲是个识时务知进退的人。龚肇康也不想让文英洲了解他此行的目的。
  城守营署二堂。闲聊中,龚肇康才知道千总叫张飞龙,是淮安府山阳县庙湾人,乾隆二十六年辛巳科武举人,中了武举后,无事可做,最后还是托人走门子,才得了这个长沙府绿营的外委千总。
  外委千总,不在朝廷绿营的正式编制名额内,是属于额外任命的千总,其职权虽与千总相同,但品秩、俸饷却低很多。在编千总是正六品,外委千总仅是正八品,相差四阶。外委千总、外委把总这类人在提督衙门里是不受人待见的,甚至被歧视,大多派往偏远穷苦地区守防,除有剿匪或有战事立功,否则升迁机会几乎没有。
  茶添二道后,龚肇康道:“在这偌大的湘乡恐怕也只有你我是同乡了,以后城守营如有需要本县协调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本县一定尽心尽力。地方与绿营应该互为照应帮衬,守得一方太平。”
  龚肇康这话里有话,张千总一听就知道了。当下世道太平,武官升职机会并不多,文官却是不同。张飞龙昨天晚上就已经打听了龚肇康是金殿传胪,按文官通例,三年准调、五年准升,未来可期,他也想借助龚肇康,为眼下也为将来考虑,于是忙起身谢道:“大人放心,湘乡上中下三里但凡有需要城守营协助的地方,只管吩咐便是,这也是卑职的份内之事。”龚肇康等的就是这句话,就像是胆小的人走夜路,找根棍子抓在手里,还得要吼上两嗓子。龚肇康在湘乡人生地不熟,急迫需要一个强大的外援给自己壮胆,也要让别人知道。
  此后,龚肇康与张飞龙便时常走动,相互宴请,聊着淮安府的事情。龚肇康花自己的银子,吃给别人看。提刀而立,虽不砍人,但总是会让人感到有所忌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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