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孤魂

　　看看？项梁！他脱去丝帽，围帛和衣袍之后，一边整着唧唧，端正着他的嗨嗨；一边回到前台。他的头发怪怪的，头顶几乎全秃。只有一缕染黑的头发从头顶上挂向前额，像是粘上去似的，鬓发同样是做黑的，从两边直挂到眼眦。这有点像阳世间周代武王的儿子的发式，十分可笑，但又完全符合他引人注目的个人风格。由于他的个人形象是如此地良好，彩彩看官对这种滑稽的模样的敏感反应，受到了抑制而无所谓的嗨。他予先提醒过大家的那个“生理上的缺陷”，现在可以看得清楚的，尽管大家始终还不太明白，那是何事性质的缺陷。对缺陷更多地浪费文字。简而言之是鸡胸驼背。因为不妨碍他行走，但是他走起路来一步一蹶，还是非常的奇形怪状。由于他先前已经打过招呼，大家对于他的这种不堪入目的嗨嗨，也就不感到突然。现场中，到处可以觉察到，看官对此怀着一种讲礼貌的微妙感觉。
　　“众位看官，”项梁说，“我们的神仙会将从周易开始。”
　　“周易开始？”这不太像是唧兮嗨兮，大家开始怀疑项梁的竹片是假的，只是不清楚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何种药草？范减感觉到对不住孩儿们，但眼下，孩儿们坐在此地感到十分的希奇。
　　项梁现在跟人讲周易看似很简单，他的目的却使人摸不着头脑。起先把一根炭条在木板的上角上写着何事，他同时一刻也不停地说着话。他非常注意用不间断的说着，给他的戏法作说明，避免让看官感到枯燥和乏味。因为这时，他简直变成的一个口若悬河的之辈，从来不为找不到话题而有片刻的窘迫。经过他和牛头的那种奇特的冲突，他和看官之间的鸿沟已经架起的一座桥梁，现在他要继续消除这些隔阂。因为，他需要一名看官到台上来，而他自已则从通往舞台的竹梯下来，同他的看官进行个别接触。据他说，这是他的行事风格，也最能使孩儿们嗨嗨。他马上又要找某位看官唧唧，谁也都不晓得这在多大的程度上，是他根据自已的那套神仙体系蓄意要这样做的。因为他的神情一直很严肃，甚至很不耐烦，可是看官，至少是本地看官，似乎都认为这类做法并没有出格。还在可以认可的嗨嗨之內。
　　项梁写毕并用那糸帛盖上所写的字以后，便表示希望能有两个看官，愿意上台来帮助周易。他说这并不难，即使周易天分不高的看官，也能胜任。
　　像通常的情况那样，有个看官自告奋勇，而项梁也留意不去麻烦那些有胆识的看官，他还是在普通看官的身上打主意。他指着站票席上的一个野鬼一个孤魂，给他们鼓励，并说光是懒洋洋地站着唧唧！不愿为看官嗨嗨，是该受到责备的，而且还果真说动的他们。这个野鬼是轻飘地飞上舞台，站在木板面前，在嗨们伙伴的喝彩声中，局促不安地傻笑着。项梁还打趣他们一会儿，称赞他们的身体跟天上的雷公般结实，夸他们俩长就的如此一双大手，正是为的被请出来替看官出力。接着，他递给其中一个一支小炭棒，还指点着说，你隨便写一个字给我。但是，“我不会写”这个野鬼粗声粗气地说，他的同伴孤魂也补充说“我也不会”。
　　天晓得这个野鬼和孤魂讲的是唧唧，还是存心跟项梁嗨嗨。他们如此一讲，反正是引起的哄堂大笑。项梁却例外。他受的侮辱，面呈愠色。兮兮，他翘起一条腿，坐在舞台中间的椅子上。他心劲着突然地又从袋子里取出一支小木棒用他的嘴咬着，味道显然要比喝下二缽煮酒更彩彩。他又狠狠地咬的一根小木棒，火从噘起的嘴唇间吐出，并发症是他还摆动着一只脚。兮兮，他的目光避开野鬼和孤魂那种暗自高兴的唧兮嗨兮，掠过看官，投向天井的上空，样子也像是一个被人鄙视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进不了阴曹地府的神仙。
　　“可耻！”项梁冷酷而狰狞地说，“回到你来的地方去！在阳世间，个个会写字。好象像无知和愚昧是没有容身之地了。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在这多看官面前，把无知和愚昧归罪于阴曹地府，这不仅是糟蹋他们自已，也使阴曹地府招来唧唧。假若阴曹地府在当今三界中是写字无知的最后藏身之地的话。那么，我悔不该来这个地土，因为我早已了解到，这阴曹地府还不止一个唧唧和嗨嗨不如阳世间。”
　　项梁刚讲到这里，一个叫马面的家伙就打断他的话。这会儿大家看到，这个叫马面的只是暂时消退，现在他又挺身而出来充当捍卫他们的阴曹地府的第一流英雄。
　　“够了！”他大声说，“拿牛头嗨嗨也就够了，我们大家都是土生土长的，有人竟在这大舞台上取笑阴曹地府，这是我们不能容忍的。我马面和牛头从少就是串通，我们即使不是学究，也是学子，岂容他们专拿阳世间来夸口而我们自已却没有为阴曹地府出过一点力。”
　　如此多么精彩的戏说，马面确实是在唇枪舌战，应答如流。这种打趣的场面，也是一种嗨嗨，尽管它把正式神仙会更往后推的。听人争辩，总是吸引人的。有许多人都喜欢听，他们没把自已置身局外而唧兮嗨兮，另一些则感到心烦意乱或惶惑不安。范减和他的女人与后一种人有同感，尽管当时他们有这种嗨嗨：例如这一切在某种程度上是喝彩的。兮兮，无论是牛头或是马面，多半是同项梁携手来合作这场戏法的。孩儿们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根本上就听不懂。但是对话的语调，使他们屏息而听。这是一场仙化的戏法，至少是阴曹地府式的，显然孩儿们听着觉得莫明其妙。
　　项梁站起身来，用唧唧扭的两步，来到台沿旁。看着看要熄沒熄的尿壶灯：“嘿！请看这是谁？！”他突然地说，“一位老相识，一个心直口快的英雄。”他转身对牛头说，“下去兮！玩伴！我现在不需要你，现在我要同这位第一流英雄打交道。你的行为应受到看官的嗨嗨。”
　　“喂！咱们别开玩笑好不好！应该严肃地谈一谈的。”马面喊道。他两眼冒火，当真地做的一个动作，像是要甩掉短上衣上台去动武。
　　项梁并不认真对待，他不像唧唧似地忧心忡忡，面面相觑，他是和自已的嗨兮唧兮。而马面脚下踩的是他自已的地土。项梁照旧是冷冰冰地，显出能掌控局面的神态。他眼睛朝着看官，微笑着对着好战的马面一歪头，示意要笑着的看官都来目睹他的对手，那种只能暴露自已心直囗快的唧唧。随后，再次发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现象，使项梁占优势的地位蒙上神秘的色彩。并使得由这个场面，产生出战争的剌激，在令人气脑和莫明其妙地变成的可笑的嗨嗨。
　　项梁一边步步逼近着马面，一边奇特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他甚至走到范减和他的女人的反侧通往看官席的梯子的半中间，如此一来他就显得高人一等，并径直面对着那个好斗者。“我对开玩笑不太感兴趣，我的孩儿。”他说，“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谁都可以看出你的身体不舒服，你的舌头不很干净哩！它说明你的肠胃系统严重失调。像你这样身体不舒适的唧唧，夜间就不应该到神仙会这种场合来。我晓得，你也动摇过，也想过不如用嗨嗨把腹部扎紧上床困觉为好。你真放浪，今天下昼喝了多少烧酒，你现在的肚子疼得厉害，绞得你想弯下腰来。别为难！弯下来了，弯曲身体多少能减轻胃肠痉挛兮。”
　　他逐字逐句地说着，严厉而有文彩，镇静而又咄咄逼人。他那双渗入马面眼内的眼睛，似乎眼底快要枯干的，快要燃烧的。非常奇特的眼睛，可以理解，他的对手不只是出于男人的高傲，而不让它们盯住自已的眼睛。随后，就连那种高傲的神情也从马面的脸上消失兮。他正张开着嘴瞧着项梁，张开的嘴，困惑地苦笑着。
　　“弯下腰来！”项梁重复的一句，“你还有何别的本事？像你这样的肚子绞痛时，只有弯下身体来。这种和神仙的反抗，你是要吃亏的，而且正好有我建议你必须这样嗨。”
　　马面慢慢抬起下臂，交叉地压在腹部上面，弯曲身子。上身前倾，移动双脚，双膝朝里，越弯越低，缩成一团，最后受的脱臼之痛苦似的几乎蹲伏在地。
　　项梁就这样让马面呆在原地，随后在他手中短促地甩了一鞭，如释重负地回到桌旁边。他喝下一小罐回阳的煮酒。
　　“他还真能喝酒！”范减和他女人的背后，有一位老女人断言。
　　这难说是唯一能使这位老女人惊讶的戏法？别的看官对眼前的他又能知道多少！马面又站起来，有点窘迫地微笑着，他似乎不太晓得方才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