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换牛贩马

　　太张深深地吸了口气，默数到三，牛马贩子终于来了。
　　“找我们所主兮？我是所主的跟从，你有何事可以与我说兮？”她用最轻快的语气说着，算是打过招呼了。
　　“可以和你说，只要说了有用兮。”
　　“你说出来看，或许有用，或许没有用。”
　　“他拿了我们的币铢去帮我们换牛贩马。现在，牛马没有牛马，币也没有看到币铢，你看伤不伤人。”
　　“唧唧！这个嗨，你跟我说还真沒用，我才不管换牛贩马，我只管丝机和织帛。你不会嗨嗨兮！这就是——”
　　“我找你们所主！你只要告诉你所主在哪？”
　　“我所主到齐国去了，不晓得是去买织贩丝还是换牛贩马。”
　　这一伙人被太张打发走了。又有一伙人找来了，也是和丝织会所沒有任何关系的麻烦事。
　　这家丝织会所的所主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说的谎话当然也是滴水不漏。太张偷偷地打了个呵欠，冷眼看着来他还能如何做垂死挣扎。想着这些嗨，太张耸了耸肩，伸了一个懒腰，望向墙上的滴水葫芦。
　　此时，滴水葫芦的水只是滴了一半水而已。这一昼还长得很嗨。
　　太张小口啜着煮酒。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翻阅着昨天刚整理完毕的丝织牛逼，思考着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她的时光已变得像日头和月亮是如此的周而复始？
　　每天四更起床，五更出门，卯时到丝织会所，然后和同事们聊上几句，辰时整走进办事室。然后，便是一整天坐在桌子前，做所主丢给她的嗨嗨，包括在他当缩头乌龟时，充当他的炮灰。
　　接着，等待收工，等待一觉醒来，又一昼的周而复始。也许，太张她该考虑换个环境的时光了。
　　这天，在回答一个男人的问话时，太张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不晓得为何兮，她觉得这个男人太难对付了。像如此讨厌的男人到那里去找兮？她回忆着，寻找着，她认为能和这个男人比肩兮，恐怕也只有那个叫纪疑的男人了。
　　宽敞的办事室里铺着厚重的地砖，红褐色的板墙上挂满昂贵的字画，有条不紊的办事桌上摆着巨大的玉皇大帝的雕象。雕象头上有角，是龙。四脚是天柱，象乌龟。屁股有尾巴，象朱雀。整体给人十分古典、舒适的感觉。
　　唯一破坏这和谐气氛的，是坐在虎皮椅上的这个男人。此刻，他的浓眉不悦地拧起，目光冷得足以吓死人。
　　“不要说我，她甚至没胆子亲自把这嗨兮唧兮交给我。”扬了扬手中的辞呈，纪疑缓缓说道，语气相当不悦。
　　只可惜，站在他对面的高个男人似乎在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地耸了耸肩。“你的脾气臭成如此，嗨嗨谁都觉得愈少跟你碰面愈好。”
　　高个男人见纪疑不发一语，只是紧抿薄唇地瞪着眼听着自己说，也就只能嗨嗨地用手揉了揉额角：“纪疑，我的所主，她已经是你的第五个跟从了。你不觉得有必要反思一下你自己兮？”
　　纪疑微微皱眉：“我对她们一向都很嗨嗨。”
　　“是兮，嗨嗨。但也冷漠、挑剔，严肃得好像刚参加阴曹地府回来，老是用一对乌龟眼睛瞪别人。”高个男人口无遮拦地说道，还翻了翻眼睛。“还好你没有结果。不然的话，一定会以如此的嗨嗨收到一张唧唧。”
　　“布丙，我雇用你的能力，不是为了让你展示口才。”纪疑细长的眼微微瞇起，语气冷得彷佛要把他甩去冰天雪地。
　　可是，这个名叫布丙的高个男人依然嘻皮笑脸：“这是当然的兮！不过……”
　　“纪疑哥哥！”软软的童音带着哭腔，打断了两个大男人的对话。只见一个还不及桌子高的小不点冲进办事室里，直扑纪疑，并且是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腿。
　　“兔明。”他叹出一口气，摸了摸埋在他膝盖上的头，在问。“你来这里有何事兮？”声音依然是那样唧唧，可语气中却没有一丝冷酷或不耐。
　　“蛇太不见了兮。”女孩泫然欲泣，蹭着他的膝盖，弄皱了原本烫得一丝不苟的昂贵嗨嗨。眼前的情景显然时常发生，因为布丙只是见怪不怪地翻了翻眼睛，接着便递上桌角的帛布。
　　纪疑立刻抽了帛布送到女孩手中，说道：“把脸擦一擦。”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让小女孩不由自主地服从了，一边擦眼泪，一边委屈地揉着鼻子。
　　“纪疑哥哥，兔明要蛇太回来。”
　　纪疑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要他如何向一个四岁的孩子解释，她的蛇太只是一条没有生命的玩具蛇？孩儿的天地，有时是那样让成人无法理解，充满了玉皇大帝、神仙教母、会说话的玩偶，以及无所不能的他。
　　而他，每次只要看到小小脸上那充满期盼的神情，总会不由唧唧地心软，不忍拒绝任何尚在嗨嗨之内的要求。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再一次投降，答应了女孩儿请求：“回屋里去等我。我帮你找蛇太。”
　　“嗨嗨！”兔明立刻破涕为笑，欢呼一声，兴奋地拉起他的手，“现在兮？”
　　“等我和布丙说完话。”
　　“可是唧唧……”
　　“兔明嗨，回屋里去。”他的语气柔和，但坚决不容辩驳。
　　兔明听从了，离开他的膝盖，嗨嗨地抱了他一下。“叩叩纪疑哥哥！布丙叔叔再会。”彷佛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布丙的存在。她甜甜地朝他丢下一句问候，随即蹦蹦跳眺地跑了出去。
　　望着她消失在门外，布丙苦笑不已：“明明差不多年纪，为何你是哥哥，而我却已经上升成为叔叔？”
　　“因为你看起来比较老。”纪疑干涩地回他一句，轻轻地嗨了嗨肩。“别转移话题。”
　　“好兮，我们继续谈，谈完我早点滚蛋，你才可以早点趴到地上，跷着屁股去找那一条蛇太。”不理会纪疑警告的眼神，他继续说着。“所主嗨，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对所有人都有你对孩儿们的一半客气，就不会一口气吓跑五个跟从，留下这种嗨嗨纪录了。”
　　“我没有要你来讨论我的唧兮嗨兮。”对于不屑或不想回答的话，纪疑永远都是如此一种比屋门还扁平的唧唧。
　　布丙长长地叹了口气，仍然是那样一种满脸无言问苍天的表情，兮兮自语：“我小时候一定是一脚踩死了玉皇大帝最风流的蚂蚁，所以才会遭到这种报应。”
　　“布丙，你说这些嗨兮唧兮为何？”
　　“嗨嗨，我晓得了。明天我会登牛逼报，征新的跟从。”布丙认命地摇了摇头。“可是，算我唧唧你，不要再如此迫不及待地嗨嗨人家了。”
　　纪疑嗨了嗨耸肩，显然不愿做任何担保。他随手将那尚未拆封的帛辞丢入废帛篓，随后起身朝门外走去。这一切就表明了谈话到此结束。
　　望着他的背影，布丙只能是无奈地摇着头。这就是他的所主，纪疑响誉六国的著名编钟师尊，纪氏族群的第三代继承人人，以及“编钟会所”的所主。
　　谁会想得到，素来被人形容为严肃、寡言、冰冷无情的他，对孩儿们居然会有如此的嗨嗨。若是传出去，一定会是满处的唧唧。
　　布丙禁不住的摇了摇头，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纪疑昂贵的虎皮椅上，初始撰写征人的牛逼告知。
　　“我想换个事做。”坐在中堂的稻草上，太张对两个玩伴大声说道。
　　在赵国三年的时光，人世中的许多人和事都改变了，可是她和太乙、丁飞之间的唧兮嗨兮却始终不曾变过。每一个庚子日的道士会，像鬼谷子会所时那样没有保留地畅所欲言、肆无忌惮地笑闹，是三人都十分珍惜的时光。
　　“你要换个事做？为何？”太乙挑了挑眉，眼神中闪过意外，“我以为那个老头对你还算不错。”
　　“酬劳的确不错，可是最近我常做怪梦，并且觉得很——厌倦。”
　　“也对。像你那学艺覆历就好精采，说哪套台词还得看是天上的星星。”丁飞吐了吐舌头。
　　“唧唧才想换个事做兮。不然的话，总是这样漫天扯谎，我看我迟早会得失心疯。”太张叹了口气，将牛逼报扔给两个玩伴，“来，帮忙看看吧。”
　　“太张，你想要找何样的事做？还是当跟从兮？”
　　“唧唧。只是想换个嗨嗨，不要再像这种名义上是丝织会所，实际上换牛贩马的地土。”她打了个哆嗦。“每天接到的事务，十有八九不是气急败坏，就是威胁要放火、自杀、打架。久而久之，谁的心情都不会很好受兮？”
　　“对，环境幽雅、安静的地土？”丁飞歪着头想了想，在建议着，“南天门？阴曹地府？”
　　“黄土里面？”说得最狠的这一位当然是太乙。所以回报是一个草团破空飞过，不偏不倚地砸在她的脸上。
　　“嗨嗨，太张，唧唧她一下。”丁飞说着拍了拍太张的肩膀，然后又凉凉地提醒着，“做跟从混饭吃的人，难怪她见人就想往黄土里面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