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林琅天出走荒州 千嶂山偶遇素妍（11）

　　邱明夜、朱茗听得顾巧儿坚定的语气，自惭形秽。再加上方筬的一番愤懑之言，两人低下头。邱明夜不敢看林小子眼睛，放低姿态，揉搓着手，低声道：“陈兄，你看看，这哪是哪。”说完狠狠地抽自己一大巴子。
　　“啪——”
　　动作很快，林小子没来得及阻止。便听见脆耳之声传来。邱明夜正欲再抽，林小子一个箭步，上前制止他道：“邱大哥，你这是何苦来哉。”
　　“陈兄，你叫我以后如何抬起头？”
　　邱明夜深知，这一趟千障山之行离不开林小子，以前申童在，他还未觉有甚危险，可看到几次大战，妖兽的实力远远超过他们这一伙人，只有林小子才能稳压一头，若他一走，他们定然会葬身在这深山密林中，成为妖兽口中餐。
　　“邱大哥说甚话，处在兄弟角度看问题，是我也会如此。”
　　林小子宽慰道，他并非不生气，只是此刻几人情绪低落，若他此时离开，他们几人定难走出千障山。
　　虽说这修行界，离开谁都不会影响修行界的竞争，可他们几人想要走出千障山，却是万万不能，他们已经深入千障山不知多少里，在此期间遇到的危险，几乎都是林小子一人解决，邱明夜辅助。
　　邱明夜听得林小子说的，他不再为此争执，而是俯下身抚摸着狼王的头，像抚摸一个孩子，那神色中流露出的柔情，是作不得假的。这里没一个人知他过往，也没人在意过他过往，有的只是他的付出，对兄弟两勒插刀，对朋友的真挚。他做得足够好，但此刻他所流露出的感情，却是如此落寞孤独。
　　朱茗看在眼里堵得慌，好想上前去拥抱他，温暖他孤寂的心，驱散他眼中的阴霾，她看了看方筬和林小子，却没有上前。虽说都是江湖儿女，但男女有别之分，还是得注意。
　　林小子见着大家没有说话，看向顾巧儿，之前她被伤着，休息这些许时日，不知有没有好。于是，问道：“能够走么？”顾巧儿低头，不敢看他的眼，柔声道：“勉强可以。”
　　“那我们明早就走。如何？”
　　林小子听她之言，又道：“咱们可以慢些走，我感受到这里大妖逐渐多了。”几人听得林小子这么一说，心神更加绷紧。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高耸入云的林木深处，那里阴森幽暗，根本看不出甚来，可几人还是感觉到有一双眼在盯着他们似的。
　　是夜，篝火旁，邱明夜呆坐在那，一言不发。倏忽的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林小子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何如此么？”林小子添加几根柴火，柴火更加旺盛，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每个人都有故事，当你愿意分享之时，我愿意做个听众。”
　　“我跟这一伙人有过节。哦，这伙人就是你说的御天宗，我看他们服饰相同。”说到这，邱明夜停顿下，眼神低沉地看着燃烧的篝火，那火焰照在他眼中，犹如一盏油灯，不断的跳动。“那时，我跟周桑宇两人刚组建自己的冒险团队，有一次进山，在外围好不容易找到几只妖兽幼崽，打算带回城售卖。结果，碰上他们，刚开始很客气跟我们讨价还价，愿意出高价购买。”
　　“可在交易时，他们突然反悔，拔剑相向，我跟周桑宇刚组建的队伍，在那一次战斗中全部死了。我妻子也在那一次战斗中被御天宗的人乱刀砍死，根本来不及救援，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砍死。”说到这里，邱明夜眼中透着狠厉，咬牙切齿。然后神色一暗，悲戚哽咽。
　　“你知我当时有多愤怒么？恨不得被砍死之人是我呀！至那以后，我跟周桑宇两人游走于千嶂山内，凡是见到是御天宗之人，我俩便杀，不管对错。”邱明夜这句话像是歇斯底里的吼出来，是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一个宣泄口般，犹如滚滚洪流，倾泄千里。
　　“今时，他们既然也为小黄而来，上来便动武。哦，小黄你不知是谁吧？就是你给我的那头狼王，我叫它小黄，初时它还不乐意。呵呵。”说到小黄，邱明夜神情舒缓许多。还时不时回头望向狼王，见它眼微闭着，邱明夜眼中的柔情全都宣泄在狼王身上。
　　“动武就动武，我邱明夜没怕过谁。之后的事，你都看见了。”邱明夜恨恨地讲完，身上还迸发出一股气势来。这股气势之强，夹杂着一股怒意，隐隐有剑意在其间动荡。这股气势只存于瞬间，之后，归于平静，眼眸中露出凄楚又转为淡然，好似放下了。
　　林小子听邱明夜一说，沉默良久，愧疚道：“对不起。我不该放他们走的。”是呀，杀妻之仇不共戴天，难怪他当时杀得最猛。邱明夜道：“没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们这么猎杀御天宗之人，难道就不怕他们报复么？”林小子问出心中疑惑。
　　“那段时间我们乔装打扮，应该认不出。更何况，我跟周桑宇两人不留活口，想来应该不会有所怀疑。”说到这里，邱明夜嘿嘿一笑，又道，“我们的修为也是在那段时间突飞猛进，双双突破涅槃境。”
　　“战斗是最好的修行。”林小子补充言道。
　　“若再见御天宗之人，你当如何？还是一样猎杀他们么？”林小子问出实质性的问题，毕竟他们是一个整体，如若邱明夜要猎杀御天宗之人，势必会影响他们进度。更何况，周桑宇等人还先一步到千嶂山，说不定，他们此时正蹲点在九尾狐洞穴旁，等待九尾妖狐自投罗网。
　　邱明夜想了想，他觉得他不应该再拿伙伴性命当赌注，自己之事还是自己独自解决为好，于是道：“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当时的仇恨也发泄了，更手刃仇人。如果他们不找不自在，我也懒得去想了。”林小子知邱明夜并没放下，只是顾及伙伴，才不得不说出违心的话。接下来的路不太好走，山内充斥着压抑，妖兽往外逃窜，人心的难测，似乎还有妖帝疏醒。
　　
　　千嶂山内，确有大妖疏醒，乃万年前那头棕熊，时常跟在白剑帝身边。在抗魔之战中，打得最凶最猛，一路跟随白剑帝打到最后的妖兽。只因白剑帝突破这时空极致，破空飞升，而它实力没达到，便在退魔后，寻得此处落脚，沉睡于此。这日，它翻了个身，整得整个千嶂山地动山摇，犹如地震海啸般，惊吓内围妖兽向外围逃窜。
　　半夜十分，林小子突生警觉，神色凝重的望向千嶂山深处，那里似有雷鸣之声传出。几人被这地动山摇般轰鸣之声惊醒，纷纷走出帐篷望向千嶂山深处，朱茗惊恐道：“不知深处在搞甚，闹得如此大动静。”顾巧儿一脸忧色，担忧的惊疑道：“会不会是那头妖帝醒来了？”林小子诧异地望向她：“不知这妖帝是何妖兽？”
　　邱明夜皱眉，看了一眼狼王，然后道：“是它。”几人侧目，不知他为何如此笃定。邱明夜道：“是小黄传音给我的。”几人看向狼王，只见它蜷缩一团瑟瑟发抖，毫毛矗立，像遇到甚恐怖生物般。林小子不明所以，追问道：“它还说甚？”
　　“它说，千嶂山内有妖帝，修为深不可测，叫我们千万千万不要进去，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邱明夜道。林小子眼神沉重地看向狼王，问道：“可知这妖帝是甚妖么？”
　　“是何妖不清楚，祖祖辈辈流传。说这妖帝一来千嶂山，便霸占千嶂山深处那处天寒水潭，原先居住在那的蛟龙被它一巴掌扇飞，不知扇到哪里去了。至此之后，便是没有任何妖兽敢靠近天寒水潭方圆三百里地。”
　　有故事听，自然引起众人好奇心，那股恐惧也淡了很多。朱茗问：“那蛟龙修为如何？”“祖辈传说，当时蛟龙修为在妖帝境，也不是它一巴掌之敌。”邱明夜道，那意思这头妖兽实力，比之蛟龙还要恐怖。顾巧儿皱眉说：“妖帝相当与飞升境大能，照这情形看，这妖帝实力有过之。”
　　“那该如何是好？”方筬脸露愁容，问出几人的心声。是呀，千障山有天然迷阵，本就不易走出，目今再加上妖帝在一旁虎视眈眈，进去则九死一生。虽说他们过的刀口生活，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视为愚蠢。
　　林小子则笃定这千障山非进不可，祖先之剑不得不要回，不知还好，知了却不为，视为不孝。听得方筬之言，看向邱明夜问：“邱大哥，你们还要继续么？”邱明夜望着千嶂山惆怅黯然，内心在天人争斗，不知该如何抉择。进还是不进？他看向方筬，见他神色躲闪，不似想进，又看向朱茗，见她柔情的看着自己，那一份真挚，像是抛将性命不管不顾，唯有顾巧儿一脸惊怕。
　　于是，他看向林小子，问道：“陈兄，你呢？”他想听听林小子是否继续深入。毕竟他需要的天寒水，便在妖帝身下。林小子听得他问起，沉吟半响道：“小子是要进的，不进如何取得天寒水？”
　　朱茗听见林小子要去取天寒水，诧异地问道：“谁这么缺德，这不是叫人去送死么。”她是知晓天寒水在千障山深处，却并不知在深处何处。听林小子说起，替他担忧愤愤不平。顾巧儿闻言看过来，不无担忧的道：“陈大哥，你真的要去取那甚天寒水么？”林小子望向他们几人，只见他们关心的眼神，似有不信之疑，淡然道：“一位前辈要我去取的。只有取得天寒水，我才能拿回属于我祖之物。”
　　几人不再言语，但心里都在毁谤那千杀的人。望着千嶂山深处，对前路充满未知的迷茫。毕竟知有危险是一回事，但知险境系数大于生还可能，还要去，又另外一回事。邱明夜见得林小子说得坚定，那股舍我其谁的气势，突然间驱散他心中的阴霾，便道：“既然如此，我们也去。”
　　朱茗见邱明夜坦然，豪气顿生，附和道：“既然邱大哥要进，那我也跟随。”顾巧儿喊了一声“师姐”朱茗看向她，只见她摇头道：“巧儿，不怕。”
　　邱明夜见朱茗鼎力相助自己，感激一笑，看向方筬，道：“方兄，你呢？是进是退？”方筬望向几人，打开折扇轻摇着。沉吟几步，权衡利弊道：“既然大家都进，独留我退，我才不干。”然后轻笑一声，调侃道，“你们都进了，要是被杀了，我也好给你们收尸，省得抛尸荒野，你们说是不是？”几人闻言，脸上露出微笑。是呀，明知山有虎，还向虎山行，这不是送命么。
　　朱茗啐了他一口，嗔怒道：“好的不说，净说瞎话。”方筬呵呵一笑，也不反驳。林小子道：“既然大家都还要继续，那就去休息吧，我在这守着就好。”这些日子以来，都是林小子在外守夜，几人已习惯，也没谁问上一句。
　　次日，林小子在前走引路，继续向着千嶂山深处而去。他们走得很慢，林小子神识一直探索着不敢松懈，他担心顾巧儿腿伤未愈，行动不便。且林小子选择的路都比较平坦好走，这也使得，路上遇到的妖兽渐渐多了许多。
　　也是千障山深处那位超然存在一个翻身，使得内围稍稍强大的妖兽怕被牵连，纷纷往外围逃窜。兽吼声伴杂着树木倒塌声，时不时的从深处传来。偶有几只不开眼的妖兽冲到他们身前不远处，都被林小子一人一剑拦住。
　　那剑光之快，犹如闪电，邱明夜几人看在眼里，暗暗咂舌，这等实力，放在千障山，那还不是跟玩似的。尤其是那一头猛虎，一个砸扑，还未近前，便见一道剑光闪过，猛虎身分两半。几人暗叹，那可是涅槃境妖兽好不好，要不要这么任性，好歹也给人家反抗一下，意思意思也好，就这么的干净利落的一剑。
　　几人暗自庆幸，邱大哥眼光毒辣，邀请这等强者加入，他们只要在身后捡妖兽内丹就行，那可是上等材料，一颗涅槃境内丹，可以换好多极品灵药。如直接拿去兑换丹药，也可直接兑换六品丹药了。这一路走来，他们包裹里的材料没说好多，但看他们几人鼓鼓的腰间，便可知几人收获颇丰。
　　突然，前方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抢得几人纷纷掩住口鼻，方筬道：“怎么有那么浓烈的血腥味？”林小子低沉道：“兴许是前面有人遇到兽群了。”两人对答间，转过一道豁口，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尸体，犹如人间炼狱，横七竖八，足足有数十具之多，尸骸重叠处还有些妖兽尸骸。
　　朱茗哪见过这等阵仗，瞬间脸色惨白，口齿不清道：“我的乖乖，这是发生了甚么？”林小子紧锁眉头，箭步过去，俯下身，伤口竟然都是一剑封喉，每人的伤口都是一致，他不禁暗忖：“好快的剑。”出剑之人剑法之快，犹如闪电般瞬速，这些人在错愕间，便被别人一剑封喉。林小子对着同样俯下身查看死者伤口的邱明夜道，“他们的伤口都是一剑封喉，杀他们之人剑法之快，只在一瞬间。你我都办不到。”妖兽尸骸有的是被剑所伤，有的是被震碎内脏，但如尸骸这般一剑毙命却是没有。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间那份凝重。
　　此间来了一位剑法高绝的绝世强者，就不知此人为何要杀这些人，是仇杀还是利益，两人不得而知。单凭下手之果决狠辣，定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此人出剑之快，生平罕见。”邱明夜眉头紧皱，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面门，打了一个激灵。
　　“不知这修行界有谁的剑如此之快。”方筬问出几人想要问的问题。
　　“能够一剑击毙数十人，而且伤口一致，修行界很难找到这样的人。”
　　“有，鬼王宗宗主梵天，鬼影迷踪步配合弑神剑诀可以做到这一点。”顾巧儿道。几人不明所以，纷纷看向她，顾巧儿脸色一红，又道，“我在藏经楼偶然间看过前人笔记，说是在五千年前，鬼王宗突然在云州龙渊外三千里地建宗。而且他们的成名绝技便是鬼影迷踪步和弑神剑诀。”
　　“这弑神剑诀又有何说法？”方筬好奇地问道。虽说他自认为是大家族子弟，可他却没有听说过这鬼王宗一说。
　　顾巧儿看了方筬一眼，便道：“这弑神剑诀便是以快打快，你出剑快，他比你出剑更快。他们信奉的是一击毙命，远遁千里。”朱茗好奇地问顾巧儿：“为何我没看到过？”顾巧儿冲她甜甜一笑，柔声道：“师姐你一天到晚不是在找师兄切磋，就是在阁主面前训话，哪里能够注意这些。”
　　朱茗闻言，脸色微变，便是冲上前佯装想要跟顾巧儿扭打，笑骂道：“巧儿你找打是么。”当着她心慕之人揭他短，怎不叫人生气。“师姐，师姐，我错了还不行么。你别挠我痒痒呀。”顾巧儿求饶道。“让你说我坏话，让你说我坏话。”朱茗一边挠她腋窝，一边咒骂她。
　　“嘘！”林小子做出禁声的手势，顾巧儿看见，便是低声在朱茗耳边低吟几句，只见朱茗也是放开顾巧儿，望向林小子。见他低声言道：“有人来了。我们先撤。”
　　他们刚撤一会，便见得有五人珊珊而来。这五人，走在前面的那青年人头戴毡帽，身高七尺，一身白色长衫纤尘不染，腰间系一金丝腰带，腰带上还有一坠玉。走在青年右侧的是一位老者，老者佝偻着身子，看不清面容，但那矫健的步伐，说明此人是高手。在青年左侧的是一位女子，身穿红衣，头发披散，若不是胸口处高高隆起的胸脯，还以为她是个男子。三人后面则是跟着两人，身着青衣，手握弯刀，面无表情，像是下人般，拥护着中间那人。
　　老者走到一具尸身旁，停住脚步，观察一番，然后道：“公子，这是鬼王宗之人干的。”那女子闻言，冷冷道：“这鬼王宗，怎么到哪里都能遇上。”“谁说不是，之前我们在幽州，他们也在幽州，不知在找甚。”那老者顺着女子道。中间那被叫着公子的青年神色淡然，昂首自信道：“管他呢，只要不妨碍我的事就行。”
　　“有这等修为的，且能一击击杀数十人的，就只有除了鬼王宗宗主之外他的关门弟子向开了。”站在青年公子身后的其中一人道。“这向开可不简单，一手快剑，如入无人之境。被他盯上之人，都没有不被他所杀的。”另一人跟着道。
　　“就在去年，他盯上幽州范家范伟雄，结果不到一月便被击杀在家中，也是一剑封喉。”
　　“前年，他在青州也是干了一件大案，青州隐世鲁门的嫡传弟子，被他盯上，结果三个月，便是死在紫竹林。听说也是一剑封喉，鲁门的嫡传弟子剑都没拔出，便被一剑击杀。”
　　“今年三月，听说他在并州，也是用时两月，一剑击杀了并州青年一辈的领军人物。不知是真是假。”
　　那公子道：“是真的。”
　　他们对话一字不差的传到几人耳中，使得原本寂静的森林，更显得恐怖至极，好似一张血盆大口，吞噬着周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