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连载】第十三章　农家腊月　第二节　秧歌阵

　　父亲吃过晚饭后，习惯地去生产队转了一圉，许多人都和父亲有着同样的习惯，甚至像历行公务似的，饭后总是到队里看看，大家一起聊一会，侃一会再回家，心里才踏实。过年了，他们有时也像孩子似的穿上老婆给做上的新鞋或新袄新裤子来到生产队，不知是显摆还是让人们检阅一番，心里才感到快慰。今天过年了，他们于往日更不同的是，特别有点像女人似的，唠起家常的细节来，你问我晚上吃饺子不？他问你晚上吃饺子是什么馅？不知是比对还是攀顾，总之谁家吃什么都想了解了解。
　　父亲穿着母亲给做的黑趟绒棉鞋，走了一圈，在队里和大家聊了一会回到家里，一边用扫炕苕刷打扫着落在鞋上的尘土，一边对母亲说：“今天晚上给孩子们包饺子吃，接神！”母亲说：“晚上就别吃饺子了，做点大米粥就行了，挺浪费的，等初一早晨再吃饺子吧。”“今年三十晚上全队多数人家都吃饺子，咱也吃饺子，一大年了，让孩子们好好过年，乐呵乐呵，别总是给孩子们煮米粥了。”
　　父亲决定后，母亲和大姐、二姐就开始叮叮当当地剁馅子、和面，我和三姐哄着小妹和小弟弟，大弟全儿和二弟鹏儿只是看着等着，一心想吃饺子。父亲也挽起袖子亲自动手擀饺子皮儿，父亲和母亲带领着大姐和二姐忙了很长时间，也包了很多饺子，装了满满的两柜盖和一大树杆莲子，因为还要把初一早晨的那顿饺子也包出来了。
　　全家人热热闹闹地把饺子包完好，共包了一树杆莲子，还有两柜盖，我和三姐摆饺子，并乐踮踮地数着个数。父亲洗洗带面的手，又在院子的中央隆起一堆豆杆火，那火烧得红红的旺旺的，象征着日子象火一样越过越兴旺，等那火的黑烟散去后，父亲把我们都叫出来烤火，为了让我们在新的一年里身体旺盛，不生病，走好运，爹在一旁指挥着：“前后、左右都烤烤。”我们都围着那堆豆杆火烤着，脸被火烤得红红的，一边等着接神。不一会，只听到村里传来噼哩啪啪的鞭炮声，爹回到屋里从炕席子底下取出两支炮竹，让大弟全儿拿着，我和二姐三姐也跟出来看热闹，爹用烟头把炮竹的念子点燃抛到空中，只见火光划出一道抛物线，在空中冒出蓝色烟雾后传出镗！镗！两声，爹大声喊：“好！接神了，财神、喜神全来了！”母亲这时往锅里下饺子。饺子煮好了，大姐和二姐她们早已把桌子放好，我们全家人坐在桌前吃饺子，小弟聪儿吃了几个饺子后，抬起头来说：“过年真好！”爹笑了笑说：“是好啊，一年比一年好啊！”
　　这一切让我和弟弟妹妹们更盼望过年、盼着满屋子贴年画、盼着穿上母亲做的新棉鞋、盼除夕，盼接神、盼望着爹在院子里隆起的那堆火，盼望着那顿接神的饺子、盼……。
　　我还跟村里的伙伴们学会了一套顺口溜，一进腊月就念给小妹和小弟弟们听：“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还念叨着：“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写大字，二十五剁排骨，二十六割年肉，二十七杀年鸡，二十八白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下晚坐一宿，初一早晨开大门，拜年客人来一群……”
　　是啊，闯过三年自然灾害后，国家逐步地复兴起来，家家户户的日子也逐渐兴旺起来，过年更是一年比一年隆重了。我们这些孩子们更是盼望过年，邻居家的女孩儿锁子穿着新衣服和新鞋，搬着一只大腿单脚跳着念着：“天转地转花花溜溜好看，看蓝天，看星星……。”后来我们就在一起念成“天转地转，快快转到三十晚，过大年、吃饺子、穿新衣、看秧歌……”
　　
　　【第二节 秧歌阵】
　　
　　过年真的让我们这些孩子们有盼头，不仅能穿新鞋、穿新衣、吃饺子，而且还能看大秧歌。村子里有办大秧歌的传统，每逢春节，附近的村子都办大秧歌，只是自然灾害那几年，人们饿得三根肠子闲着二根半，没有心思办秧歌。三年自然灾害过后，每年的春节大队都组织大秧歌队，秧歌成了春节期间的一道美丽的风景，村里大人和小孩都喜欢看秧歌，它给春节带来了浓浓的节日气氛，如果没有秧歌看，人们就会觉得冷清多了，甚至是寂寞与失落，好象吃什么好东西代替不了看秧歌那种喜庆的气氛。
　　秧歌队伍花样很多，有的踩着高撬，有的地出溜（不踩高撬），那秧歌队伍都穿得花花绿绿的，而且每一支秧歌队中都有扮演小丑的，如猪八戒，孙悟空。还有穿着黑色长衫的老婆婆挎着框，耳朵戴着两只红辣椒，手里还拿着长长的大烟袋，在队伍中走着那劲劲道道的老年步伐。那猪八戒穿着又肥又大的黑衣服，扛着个耙子腆着大大的肚子，耷拉着两只肥大的耳朵，还总是夸张地表现那“天鹏元帅”的本性，哪里有大姑娘小媳妇，他就到哪里去逗留、套近乎、出洋像，逗得人们哈哈大笑。有时遇上泼辣的妇女还要扬他一身土面子。
　　大姐也参加秧歌队，二姐和三姐还帮她练习踩高撬，有时摔倒了，就把她扶起再接着练，练得一身汗，直到练得踩着高撬像走平道一样为止。母亲总是要嘱咐着：“千万要小心点啊，这数九寒天的，可不是闹着玩啊。”大姐会满有信心地回答着：“没事的。”
　　我不仅喜欢看秧歌，更喜欢那动听的锁呐声和激悦鼓点声。
　　东北的春节是处在严冬的季节里，但看起秧歌来就忘掉了寒冷，我的脸冻得红红的也顾不上，从村东头跟到村西头地看啊，总是看不够。
　　秧歌队伍都有干部领着，他们到大队干部和各小队队长、会计等队委会成员家和一些职工家里拜年，每到一家，家里的主人就敞开大门、燃放鞭炮迎接秧歌队，秧歌队在院子里扭几圈后，带队的负责人就到屋里领赏钱，有的给两盒烟，有的给两元钱，有的职工干部家庭也有给五元或十元的。父亲早就为秧歌队准备好两盒迎春烟。迎春烟是当时较贵重的好烟了，是我家春节期间招待贵客才能抽的香烟。
　　各秧歌队还要到邻村关系友好的生产队去拜年。正月头初五那几天，附近友好生产队的秧歌队也络绎不绝地来我们村子拜年。
　　有一天村子里来了八伙秧歌队，前后左右村的秧歌队都来了，有长岭村的，靠山村的，石塘大队的，还有新庄公社萎子沟大队、泗河公社双榆大队的、城发公社山河堡的等八伙秧歌队都汇集到五队的院子里，这八伙秧歌队摆起了秧歌阵，自动地比起赛来，各秧歌队都不示弱，都把自己队伍中的拿手绝活和花样毫不保留地表演出来，那锁呐声，那锣鼓声连成一片，我们隆华大队的秧歌队非常出色，那锁呐声是最响的，因为我们大队吹钠呐的是孟氏兄弟锁呐队，附近是出名的。有的秧歌队员只听鼓点和锁呐声，扭着扭着就跟错队伍，当发现自己跟错队伍时，就慌忙地把裙子撩起来系在腰上到处找自己的队伍。全村子的男女老少都集中到五队的院子中看大秧歌，那真正是“人山人海、罗鼓喧天，鞭炮齐明”，好不热闹啊。看着秧歌，我们忘却了寒冷，也忘却了吃晚饭，
　　父亲和母亲不像我们这些孩子，那样贪婪地跟着秧歌队伍，东头西头地跑看着，他们看了一会就回家做正事了。母亲在家早已把晚饭做好，等待着我们回来吃饭，还时不时在唠叨着：“这些傻孩子看秧歌把吃饭都忘了，看他们这样好像过年有秧歌看，不吃饺子也高兴似的。”父亲接着母亲的话说：“孩子，孩子的，总得带有孩子气儿，哪能像咱们大人这样老气，那成什么了？那不就成为小老了吗？咱们的孩子够听话了了，过年了，让他们好好的玩几天吧，他们过得开心、高兴，咱大人心里就乐。”“也倒是，细想起咱们这些孩子还是让我挺知足的，虽然贫点累点心里还是挺有奔头的。”
　　从那年以后，每年春节期间，各大队都要组织秧歌队汇演，正月十五前走屯串户地扭秧歌。秧歌给春节带来了和喜庆，增添了人们的喜悦心情，所以各大队领导干部就把办大秧歌当作春节期间为群众搞的文化福利，因此把这项活动放在迎新年工作的重要日程中，大秧歌也越办越好，越办越火，阵容越来越大，我们这些孩子们感到春节更加可盼。（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