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连载】第十三章　农家腊月　第一节　过　年　二

　　　　　　　　　　　　　　　【第一节　　过　　年】

　　　　　　　　　　　　　　　　　　　　（二）

　　不知道为什么，一进腊月我们的味口就有点挑剔，吃着母亲做的小米饭酸菜炖土豆，就是咽不下去。母亲看看我们饭量都在减少，知道我们都馋年了，就琢磨着给我们改善一下。晚上母亲煮了一锅大楂粥里面放一些红芸豆来调整我们的口味。吃饭的时候我和弟弟们都来了精神，把碗里的芸豆挑出来放在一起，然后用树杆糜子串起来，再插到外面雪里进行冷冻，这样做“糖葫芦”吃，父亲看我们有滋有味地吃着用红芸豆做的假糖葫芦，微笑着让母亲给我们融化点糖精水，母亲一边给我人化糖精水，一边唠叨父亲：“不知道怎么了？越到过年时候，越能惯孩子，啥都由着孩子的性……”我和弟弟抢着把串好的芸豆串蘸上糖精水，再跑到外面插在雪上，过一会，再取回来，哦！果真蘸上糖精水的“糖葫芦”好吃极了。我和弟弟拿着“糖葫芦”让爹尝尝，让妈尝尝，还分给姐姐们吃，姐姐们也赞不绝口是说：“真甜！好吃！”
　　到了腊月初八的前一天晚上，母亲把大黄米和红芸豆及多样朵米用热水泡上，第二天起大早三四点钟就起来给我们焖腊八饭，父亲也跟着起来帮母亲烧火，时而还出去看看都谁家的烟囱冒烟了。村里一直传颂着腊八粥做得越早越好，有着“谁家的烟囱先冒烟，谁家的高粱先红尖”的说法。我问爹和妈：“咱家也没种高粱，你们还起得那样早做腊八粥干什么呀？干么还要用八样米做腊八饭啊？”父亲告诉我：“那不单单是为了高粱红尖，而是象征着日子不落后，种啥都得，做事皆成！用八样米做腊八粥，是预祝明年喜获丰收，日子越过越发。”这时我才懂得做腊八饭还有这么重要的意义。父亲和母亲把腊八粥做好了，我们早晨起来享受着那香喷喷的腊八粥，母亲还会炸上点油酱或者给我们每个人的碗里放点白糖，我们全家围坐在八仙桌的周围津津有味地吃那一年一度的腊八饭。
　　盼望中的日子是那样的慢长，我们一天一天数着，算着，终于到腊月十五了，家家户户开始淘米做粘豆包。那天大姐起大早端着簸箕到磨房里去排号。我们还没起床呢，大姐就从辗道房里跑回来，一边用嘴吹着冻得发红的手，一边告诉妈妈：“咱们排到了今天最早的1号。因为天气太冷辗子已经冻了，需要用火烧。”母亲说用豆杆火烧生热快。母亲又问父亲：“今年咱得淘多少米啊？”“今年队里分的粘谷子多，多淘点吧，淘四斗，白面少，就让孩子们把豆包当细粮吃吧。”爹说完就带领着大姐和二姐她们抱着豆杆去磨房烧辗子去了。
　　母亲在家开始烧水淘米。烧了一大锅开水，弄得满屋子都是烟和热气，只好打开门把烟和气往外排放，那烟和气溶在一起，变成灰蓝色，像雨云一样一朵朵从屋子里涌出来。此时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在淘米，都在敞着门往外放着那浓浓的烟气。从远处看，家家户户从门中排放着乌蓝乌蓝的烟和气，就像一张张能吞云吐雾的大龙口，吐出大量的云和雾，使整个村子都弥漫着蓝蒙蒙的雾。那烟、那气慢慢地向空中升腾着，渐渐地被冷空气吸纳着融化着，露出蓝蓝的天空。
　　村子里时而传来吱吱哇哇的猪叫声，那是有人家在抓猪杀年猪了。这一切让我们这些盼年的小孩子们闻到了过年的气息，听到了过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快到中午了，姐姐们把磨好的两口袋黄面用爬犁拉回来，父亲和母亲就开始和面，我和弟弟乘大人不注意偷出一把面，做成面拘篓用树杆裤包上埋在灶炕里烧，烧熟了我和弟弟就站在屋的角落里你一块我一块地吃着，感觉特别香，也不顾烫不烫手。母亲看见了吆喝：“这孩子咋造害面呢？再不准造害了！烧一个面拘篓能少做一两个豆包呢……”。大姐有时会背着妈妈给我们偷一块面，爹看见了也不说什么，问我们：“好吃不？今年的黄面粘不粘？”我把面拘篓掰下一块递给爹，让爹尝一尝黄面的粘与笨。爹接过那面拘篓尝一口：“挺好，挺粘，色气也不错。”父亲和母亲把那两口袋黄面和好了，装在两个大盆和一口小缸里，放在炕头用棉毯子和被子蒙上，开始发面。
　　经过一天一宿后，面发好了，母亲早已把豆馅子烀好，并把摆豆包的树杆莲子洗刷得干干净净放在一起。
　　那天晚上，大姐把刘大红和孔玉珍等七八个伙伴找来，放上桌子开始做豆包。我和三姐按照母亲的吩咐，把姐姐们做好的豆包一个一个地摆在树杆莲子上，然后就让弟弟他们抬到外面去冷冻。母亲把冻好的豆包一莲莲地磕下来，装在仓库里的大缸中，四斗米能做两大缸豆包呢。夜深了，父亲发现姐姐和刘大红及孔玉珍她们都有点困了，父亲就问：“你们是不是累了和困了？那就歇一会再做！”这时刘大红看着爹说：“二伯你给我们讲书吧，我们一边听书一边做就不困了。”爹看看她们都扬着脸等着听书呢，爹就给她们讲《穆桂英大破天门阵》。刘大红、孔玉珍和姐姐们就一边做着豆包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爹讲书。这时母亲在厨房里把夜餐准备好，主食是大米，做了酸菜猪肉和粉条，土豆片炖干豆腐等四菜一汤，所有的面都做完了，大家很放松地坐在一起吃夜餐。同时还预计着明天晚上给谁家做豆包的事情。
　　自从家里淘米做完豆包以后，每天早晨我们的主食就不再是单调的小米饭了，而是豆包和米饭两样主食，我们每天早饭都能吃到黄灿灿的粘豆包。
　　淘米做豆包的事情结束了，村里很多大姑娘和小媳妇们成群结伙地去供销社买胭脂、买布料做新衣服，准备着更衣换装来迎接新一年的到来。我家人多，虽然难以实现更衣换装大的经济开销，但姐姐们总是要家里有点新气象，想方设法营造点节日气氛，从屋里到屋外要进行一次大扫除，玻璃窗擦得亮亮的。而且还要把我们学过的书本都缴上去，一本一本地拆开，凑点纸来糊墙。还把我们每个人获得的五好学生奖状都挨排地糊在西墙上，我们姐妹几个一年两个学期得到的奖状就糊满了一面墙。父亲看着什么也不说只是微笑，会把一年的苦和累全都忘掉，心里盛满了喜悦。
　　二姐和三姐她们俩很喜欢年画，总是想办法买几张年画贴在墙上，才觉得有过年的气氛。母亲怕浪费钱，就不让姐姐们买年画，二姐和三姐她俩就偷偷地把买回来的画藏在衣服里，趁母亲不注意时溜到屋里把画藏起来，到了糊墙最后一道工序时再拿出来糊在墙壁上，母亲看见了就说：“这两个死丫头，又什么时候买的画？墙上不贴画儿你们的年都过不好，真是没办法。”二姐和三姐在大姐的带领下，把屋里糊得很亮，西墙上贴满了奖状，东墙贴满了年画，如《狂欢之夜》、《西施浣沙》、《牛郎织女》等等。一束束阳光从玻璃窗子射进来，照得年画中的人息息如生，每一张奖状上的红旗、火炬、五星反射着五彩光芒，把整个屋内照得更加亮丽与温馨。
　　到了除夕那天早晨，母亲把做好的棉鞋给我们分发下来，我和姐姐弟弟们都穿上新棉鞋，高兴地东家西家地串门，跟邻居的伙伴们玩啊，互相比着鞋的样式和颜色，心里美吱吱的，总觉得自己的鞋才是最美的。
　　　　晚上，父亲告诉母亲：“今天晚上给孩子们包饺子吃，接神！”母亲说：“晚上就别吃饺子了，做点大米粥就行了，挺浪费的，等初一早晨再吃饺子吧。”“今年三十晚上全队多数人家都吃饺子，咱也吃饺子，一大年了，让孩子们好好过年，乐呵乐呵，别总是给孩子们煮米粥了。”父亲决定后，母亲和大姐、二姐就开始叮叮当当地剁馅子、和面，我和三姐哄着小妹和小弟弟，大弟全儿和二弟鹏儿只是看着等着，一心想吃饺子。父亲也挽起袖子亲自动手擀饺子皮儿，父亲和母亲带领着大姐和二姐忙了很长时间，也包了很多饺子，装了满满的两柜盖和一大树杆莲子，因为还要把初一早晨的那顿饺子也包出来了。
　　饺子包完了，父亲洗洗带面的手，又在院子的中央隆起一堆豆杆火，那火烧得红红的旺旺的，象征着日子象火一样越过越兴旺，等那火的黑烟散去后，父亲把我们都叫出来烤火，为了让我们在新的一年里身体旺盛，不生病，走好运，爹在一旁指挥着：“前后、左右都烤烤。”我们都围着那堆豆杆火烤着，脸被火烤得红红的，一边等着接神。不一会，只听到村里传来噼哩啪啪的鞭炮声，爹回到屋里从炕席子底下取出两支炮竹，让大弟全儿拿着，我和二姐三姐也跟出来看热闹，爹用烟头把炮竹的念子点燃抛到空中，只见火光划出一道抛物线，在空中冒出蓝色烟雾后传出镗！镗！两声，爹大声喊：“好！接神了，财神、喜神全来了！”母亲这时往锅里下饺子。饺子煮好了，大姐和二姐她们早已把桌子放好，我们全家人坐在桌前吃饺子，小弟聪儿吃了几个饺子后，抬起头来说：“过年真好！”爹笑了笑说：“是好啊，一年比一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