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连载】第十三章　农家腊月　第一节　过　年

　　【第十三章农家腊月】
　　
　　冬天里，我们冒着严寒去上学，觉得路好像比以往更远了，我脚上穿的玉米叶子做的鞋，里面常常贯满了雪，所以我和弟弟总是盼腊月，因为到腊月我们就该放寒假了。虽然腊月里的天气特别寒冷，但是农家的腊月会让我们这些孩子有很多的收获，因为到了腊月就快过年了，家家会淘米、做豆包、杀年猪啊等等。我们会迎来那最有意义的时光——过年。我虽然已是一名小学生了，但是仍把过年看得很重，天天盼腊月、盼过年。
　　大人们有时也盼过年，有时害怕过年。母亲盼着过年我们这些孩子快点长大，小孩子长成大孩子，伺候起来也会省些力，每个孩子都能打理自己的一些事情，每到假期还能参加队里的一些相应的劳动，队里分口粮也能多一点，家里的负担会逐渐地减少。有时母亲也怕过年，怕没有钱给孩子们买新衣服，没有东西给孩子们做鞋，怕没有好东西给孩子们吃，怕……。而我和弟弟们哪里知道父母的心事呢，总觉得到腊月会有很多口福，只有过年了，才能吃到一些好吃的东西，还能穿上母亲给做的新鞋，才能脱掉父亲和母亲用玉米叶子做的鞋子。姐姐们还会把我们穿脏的衣服刷得干干净净，用火盆烤干，穿在身上也有一种洁净的美感。自己也会长一岁，个子还会长高一节。特别是还能看到大秧歌，在我幼小的心灵中觉得腊月是那样的可盼，过年是那样的有意义。
　　
　　【第一节过年】
　　
　　（一）
　　我们把一切奢望都寄托到过年上，无论是吃啊，穿啊，都能比平时有所改善。农家的腊月是那样的丰富，家家为过年做着准备。刚一进腊月门，母亲就开始千方百计地筹措着做鞋的布料，想方设法给我们做新棉鞋，先把几个大孩子做鞋的料子筹措上了，再想办法给我们几个小孩子筹措，把平时攒下的布角边料搜集到一起，筛呀，选呀，把能用的布角挑出来，剪成一条条或三角形的几何形状，再一针一线拼在一起给我们几个小孩子缝鞋面，我的鞋面都是一条红的、一条黑的、一条蓝的、一条花的缝在一起的。看上去很新鲜，不知母亲要费多少工夫啊，熬多少个通宵。为了让我们能在除夕那天穿上新棉鞋，姐姐也跟母亲一起赶时间，晚上姐姐们给母亲端着煤油灯陪着母亲做活，母亲看大姐困得不行了，就让大姐先睡下，她自己一针一针地缝啊，缝啊，到鸡叫了，母亲才放下手里的活稍打个盹。
　　母亲千方百计地给全家每人都将就上一双新棉鞋，天天起早贪晚地缝鞋面、纳鞋底、扎鞋帮、沿鞋口，为了能赶在除夊那天完工，让我们都穿上新鞋，父亲有时也亲自帮着纳鞋底。母亲把我们姐妹兄弟八双棉鞋都上完了，齐刷刷地摆在板架上，就剩下挂鞋里了，这时才能喘一口气，并对我和弟弟们说：“大工程都完成了，就剩下做鞋里子了，这回你们都放心好了，每人一双，到过年那天都能穿在脚上。”此时母亲戴顶针的手指已经被磨得又青又紫，痛得厉害时，母亲就把顶针摘下来把手放在膝盖上用左手揉一揉，然后再接着做。特别是因睡眠不足，母亲的眼窝周围蒙上一层明显的黑云，但是，母亲仍然是那样的无怨无悔地做着最后的一道工序——挂鞋里。
　　我虽然很盼望过年，但看着母亲挨累也有些不忍，我就问父亲：“爹，为什么要过年啊，多麻烦啊。不吃好的，不穿好的，不过不行吗？”父亲看看我便说：“傻孩子不准说这样的傻话，谁都得过年啊，是必须的。过年不只是为了吃好的穿好的，过年是岁月的标签，如果不过年也不过节，那不就成了糊涂沌了吗？那人就会不知道大小和老少了，那怎么成呢。一年就是地球围绕着太阳转一圈，回到原始的位置，再开始转，这就是旧的一年结束了，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年复一年就这样过时光。年是岁月的太标签，节是小标签，都是记录着岁月旅程的，人的年龄也是这样从过年记数的。”听了父亲的解释，我理解过年的真正意义。
　　我和弟弟看着那些即将完工的鞋子，寻找着哪双是自己的，哪双是姐姐的、哪双是小弟的，还比较着谁那双新鲜谁那双好看。
　　父亲看着母亲正在给我们做棉鞋，又觉得我们上学戴的围巾太薄太旧了，难以遮风防寒，每天放学回来脸都冻得又红又肿的，尤其是三姐盈儿的额头已经冷伤了，一沾寒风就肿得很厉害。怎么才能解决这一难题，爹就向几家村亲要了两张狗皮，准备给我们做棉帽子。村里一般的人家都养狗，但他们不拿狗皮当回事，有的人家杀完狗把狗肉吃了，嫌狗皮有股醒味就扔了，或者剪成几双鞋垫也就算大用处了。因为他们不会加工这些毛皮，孩子们戴的棉帽子都是买现成的。我家就不同了，孩子多哪能买得起那么多顶棉帽啊，但是爹看着我们挨冻心里又不忍。就亲自动手给我们做棉帽子。
　　爹把要来的狗皮先用咸水洗刷干净，晾干，然后再用白矾水浸透，再晾干，经过反复处理后不仅除掉了醒味，并且变得很柔软，皮子的工序完成了，爹又开始筹措帽面。三姑妈知道做帽面要用很结实的厚棉料才行，就从柜里翻出几顶已淘汰的旧帽子，觉得父亲给我们做帽子能用得上，就送过来，父亲高兴地把那几顶旧帽子的帽盔一点一点拆下来，取下帽面洗干净，把原来的里面翻过来，并按照我们脑袋的大小进行一一的修剪，絮上棉花缝上狗皮，就这样给我和三姐还有全儿每人做了一顶狗皮帽子。我戴上父亲给做的狗皮帽子暖和多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把脸冷得红红的。三姐盈儿收益更大，她戴上父亲给做的狗皮帽子后，额头不再冷得那样惨了，父亲看到我们上学或外出不再挨冷了，心里也感到暖暖的。母亲看着爹给我们做的棉帽子，真的解决了防寒的大问题，而且那帽样子也很好看，就赞扬父亲说：“做得真不错，跟买现成的没多大区别，一般的女人都不会做这棉帽子，男人就更不用说了……。”我一边用手扶摸着那帽子上的毛毛，又看看脚上穿的玉米叶子鞋也是爹做的，心里想，爹真了不起，就跟三姐说：“爹啥都会，是万能手。”三姐点着头。爹听到我的话看我一眼便说；“什么万能手，还不是怕你们挨冷逼出来的吗？”
　　我们每天放学后，都把自己的狗皮帽子放到一个好地方，生怕别人给碰脏了，心里盼着等过年那天穿上妈做的新鞋、再戴着这顶爹给做的新狗皮帽子出外面玩，一定既暖和又好看。
　　三岁的小弟聪儿听说爹给我们做的狗皮帽子特别暖和，就记在心上了，可是因为他还小，冬天在家里不出门，爹没有给他做帽子。但是他也想体验一下爹做的棉帽子有多暖，就要我的帽子戴，我把帽子摘下来给他戴在头上，把他和眼睛和脸都盖上了，什么也看不见，他就摘下来撇给我：“我要更好的。”。
　　一天早晨，爹去村里的磨米房中磨米，我们都在家忙着旱晨的作业：收拾屋子搞卫生、梳头、洗脸什么的。聪儿起来大姐给她穿好棉袄和棉裤，又给他戴上颔啦兜儿，自己就去梳理头发。可是谁也没注意聪儿什么时候出去了，并把爹给我们做帽子剩下的一个夹帽盔戴在头上去辗道了。爹一看聪儿戴着一个夹帽盔跑到辗道来，脸冷得铁青鼻涕都流出来了，又气又心疼地骂：“这大冬天的，你咋把这个夹帽盔戴出来了，想冷死啊？这小犊子，快点回去！”聪儿一看爹急眼了，急忙往回跑。队里的辗道房离我家有100多米远，聪儿跑到家，两只耳朵冷得红红的，小脸冷得白白的，嘴唇冷得紫紫的，一进屋还告诉我们：“这小帽盔真暖和！”我和二姐、三姐、还有全儿见他冷得那狼狈样，还自欺其人地说那个帽盔暖和，都哈哈地笑起来。聪儿见我们笑他，哇地一声哭起来：“人家挺冷的，快冷死了！”见他哭起来，我们几个才忍住笑，心疼地用手为他捂耳朵、擦眼泪、捂手，好一阵子才把他哄好。母亲从厨房里走过来看看聪儿，很是心疼地说：“你爹做了好几顶帽子，我老儿子还没摊着”。
　　爹知道老儿子挨冻了，那天晚上就贪黑又给聪儿做了一顶小棉帽儿。聪儿戴上很合适，聪儿高兴得戴着帽子满屋子跑，还喊着：“我有帽子啊！我有帽子了！”。我们看着聪儿戴着爹给他做的紫色趟绒小棉帽，就故意逗他：“聪儿还是戴那个夹帽盔儿吧？那有多暖和吧啊！”聪儿就会不好意思地打我们。（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