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连载】第八章 枯树开花 第三节 村子里的堂
作品名称:【思路·连载】变迁人间 作者:平凸 发布时间:2012-11-08 10:03:28 字数:3757
【第三节 村子里的学堂】
(一)
转眼间到了署假开学的时候,父亲告诉母亲:“让改儿和全儿都上学吧,改儿到了上学的年龄了,全儿虽然小点,但有改儿照顾他也没什么问题的。”母亲抬头看看父亲:“两个孩子上学穿什么呀,用什么做书包哇?”父亲说:“想办法呗。”第二天父亲不知从哪里凑了几元钱,告诉妈妈找几尺布票,准备到供销社买几尺布给我和全儿做衣服。母亲一翻柜里那个紫色的小木匣子,找出七尺布票,告诉爹:“只剩这七尺了,那五十多尺都给出去了。”
家里装布票、粮票、钱什么的,都是用一个紫红色的长方形小木匣子装着,每年国家按人口发放布票,一般每人每年七尺或十尺,全家人共计有六七十尺布票,母亲就把它存在小木匣子里。家里没有钱很少添置新衣服,所以布票总是有剩余的,亲戚朋友家若是取媳妇或是姑娘出嫁添置被褥,我家就能支援一些。那年正赶上冯大表姐家二儿子要取媳妇,提前就告诉妈妈给准备几十多尺布票,母亲当然优先给准备了五十尺。我有点埋怨地说:“怎么给他们那么多,咱就剩这么点儿?”母亲对我们说:“你冯大表驵对咱有恩啊,咱家用不了那么多的布票,就是咱家用得了,也得给她们多紧手一些呀,那年盖房子,冬天若不是你大表姐的周济,不知咱得冻成啥样子呢。咱给人家点布票还不是应该的。”
父亲拿着那七尺布票到长岭供销社,用了三元钱买了七尺蓝地带黄瓜籽图案的花布,买了本子和铅笔,还买几张大黄纸。大姐和二姐把那些大黄纸用刀裁剪后给我们订成本子,并告诉我们要两面用。母亲给我和全儿做上学穿的衣服,大姐看看父亲买回来的花布问父亲:“全儿是男孩子咋不买纯蓝色的啊?”父亲稍懂一些裁缝常识,便告诉大姐:“单独买做两件衣服都得小,在一块叉着裁剪就能省布料,这花布并不怎么鲜艳,男孩子穿也不显眼。”
母亲拿起那块花布掂量了好一阵子,开始给我和弟弟做衣服。母亲一边用心地给我和弟弟裁剪着衣服一边低声地唱着歌:“勤俭是咱们的传家宝,社会主义建设离不了,离不了。不管是一寸钢,哎咳,一粒粮,一尺布、一文钱咱们也要用得巧,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千日打柴不能一日烧……。”母亲很少唱歌,也不太会唱歌,可是对这首歌母亲却唱得蛮准确的,因为母亲很喜欢这首歌。其实这首歌是姐姐们在学校学会的,回到家里唱时,母亲很愿意听,觉得每句词都那么的朴实贴切,那么有意义,所以就学会了,并经常唱起这首歌。
是啊,那些年从城里到农村,从学校到部队都流行着这首歌。学生会唱。工人会唱、农民也会唱,我们的国家就是唱着这首歌走向复兴,父亲母亲操持的日子就像这首歌。点点滴滴细心地为我们安排着一切,一点也不敢懈怠地扶育着我们姐妹兄弟们成长。
母亲用一天多的时间给我和全儿每人做一件花布衫,我脱下那件带补丁的黑夹袄穿上新做的花布衫,心里特别高兴,那是我第一次穿新衣服,从前的衣服都是姐姐穿剩下的,有时还捡全儿的剩儿,因为全儿比我长得又胖又高。
我和全儿上学穿的衣服有了,用什么做书包呢?母亲挠着脑袋很伤脑筋地想了好一会,只好把父亲的枕头巾子拽下来洗干净给全儿缝个书包,又把蒸屉布子洗干净给我包书。父亲给我和全儿起了学名,因大姐叫儒琴、二姐叫儒惠、三姐叫儒盈、我叫儒杰,大弟弟就叫儒全,可能是父亲喜欢儒家的文化与学说吧,所以我们姐妹兄弟都范儒字。
(二)
那天早晨我和全儿刚刚吃完早饭,金色的太阳跃出了青纱帐覆盖的大地,播撒着灿烂的阳光,我拉着弟弟全儿的手高兴地走进了村里的小学堂。
学堂是租西队张九伯家的一间屋子,桌子和橙子都是用土坯搪起的木板,一排桌子坐了七八个学生,学生有七八岁的,也有十二三岁的,全儿是班里年龄最小的一个,因为全儿还不够上学的年龄,是父亲和老师说情才让他来的。我和全儿怯怯地走进教室,和新来报到的学生们挤在一起,靠着北墙根等候老师的安排。老师姓季,是原来的生产队队长季昌,五九年全村子分队后,他做了一段时间的队长,因社员们对他有意见,不久就换了别人,大队为了照顾季队长就让他教村子里一年级小学生。整个一年级的语文,算术、体育、图画都是他一个人,校长也是他。听三姐说这个老师可厉害了,谁若是不听话,就用教鞭棍打手或打脑袋,还掐脸。我和大弟弟全儿都很害怕,生怕挨打或者挨掐。
我和小伙伴们都怯怯地站在那里看着季老师,季老师站起来,端着个黑色本夹子,他用眼睛扫视一下新来的小学生,便开始点名了,叫一个就安排一个坐位,叫到弟弟全儿名字——史儒全!弟弟怯怯地走上前去站在季老师跟前,季老师半喜欢半习惯地掐了一把全儿的胖脸:“你几岁了?够上学的年龄吗?我考考你,一加二等于多少?”全儿回答:“等于三。”“三加四呢?”“等于七。”“五加六呢?”“等于十一……。”季老师问的全儿都答上了,季老师笑着说:“还真行啊”,然后用手指着让全儿坐在前边的一排桌子。又点到我名字了,他没有考我,看看我说:“你怎么长得比弟弟矮一截呢?是不是你妈把好吃的东西都给全儿吃了?去挨着全儿坐吧。”我没有回答季老师的话,就低头坐在全儿的左边了。
上学是我盼望很久的事了,我很想像姐姐们那样天天背书包上学,能背诵课本,能看小人书,那多好啊,还不用在家看家和哄小妹平儿了。在家哄孩子太寂寞了,学校这个天地对于我来说,是多么新鲜和自由啊,我像是小鸟飞出笼子一样,每天都高兴地上学去,放学会和伙伴们蹦蹦跳跳地回家。全儿就不一样了,他只有六岁,上学坐在那条硬板登上有点不习惯,45分钟的课堂他坐得很辛苦,下课总是先跑出来,放学也不顾拿书包就往家里跑,我在后面给他整理书包替他背回来。爹看了就告诉他:“书包要自己拿,念书不知道经管书包就好比做官不知道经管印一样!”妈妈就解释:“他必竞比改儿小啊,还没到上学的年龄,能完成作业就很不错了。那天我去井台抬水看见季昌老师了,他说这两孩子学习都不错,比那些大孩子学习都强呢。”“那也要从小就养成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呀。”从那以后全儿上学和放学就不再让我替他背书包了。
十月里的一天,早晨我和弟弟正要上学去,妈妈拿着一个白手巾包了两个饭团子交给我,又拿两个土豆揣在弟弟全儿的兜里:“今天中午你们俩别回家吃午饭了,就用你张九娘家的火盆里把土豆烧熟和饭团子一起吃吧,家里今天有事情要做,没时间给你们做午饭。”我和全儿按照母亲的嘱咐,中午没有回家吃饭,每人吃了一个饭团子,又在房东张九娘家的火盆里烧了土豆,全儿可能是因为着急吃完了去跟伙伴们玩的原故,还没等土豆完全熟好,他就扒出来用手揑揑就吃了。
放学了,我和全儿回家发现妈妈的身边多了一个小孩儿,大姐在厨房里做饭,看见我和全儿放学了,就高兴地告诉我和全儿:“我们又有小弟弟了。”我和全儿急忙跑到屋里扒在炕上看刚出生的小弟弟,小弟弟正在睡觉,他的脸白白的,头发黑黑的,小鼻子长得有梭有角的,眼皮上还留着很清晰的双眼皮印迹。我和全儿夸小弟长得真好看。大姐看见我和全儿在小弟弟跟前嘀咕着,便悄悄地走到我们身边告诉:“上一边去,别把小弟惊醒了。”
小弟很漂亮,一出生我们全家就都喜欢他。爹从大队刚刚开完决算会议回来,看见小弟弟出生了,高兴地说:“哦,这小子挺有福气呀,刚要分口粮他就来了!”母亲说:“可不是咋的,他刚出生队里就派人来,告诉家里去人再领一份红粘谷去,这孩子来的真巧。”
父亲高兴地拿烟盒子准备卷烟,却蓦然想起春天那位讨饭的陌生人来,对母亲说:“春天来的那位陌生人真是算得这么准?说来也怪,这孩子真是男孩,真是来自十月啊!”母亲看一眼身边的小弟弟笑着说:“也许那人真的会算命?或许是碰巧,当时我并没有相信。”“真是弄不明白,世上还真的有这么巧的事?”父亲说着抻手拉开抽屉拿出那位陌生人留下的地址,仔细看了一会那字条——河北省平安县安国镇刘XX,便说:“找机会一定访一访这位先生。”
全家人围着小弟弟,让爹给小弟取名,父亲希望这个小儿子聪明可爱,想了一会叫什么名字呢?就叫聪儿吧,姐姐们都说这个名字好。所以全家人就叫小弟聪儿。
几天以后,三姑妈来了,看着聪儿那圆圆的小脸,黑瑠瑠的杏核睛,从母亲手中接过聪儿抱在怀里,左端祥右端祥,又看看北墙上那张哪吒闹海的画说:“这孩子咋像画上那哪吒似的呢,二嫂,是不是你在怀聪儿时总是看那张画啊?都说女人怀孕时多看谁孩子长得就像谁。”“我哪有那工夫特意看画啊,咱聪儿哪有人家画上那孩子好看,你尽是夸他。”“真像,你看这白白的脸,这头发,这眼睛,这鼻子、这小嘴、……哪儿都像。”
小弟刚满月时,生产队准备派人到河北省石家庄麻纺厂购买麻袋,队委会决定由一名队委会成员协同刘长水队长一起去,父亲知道此事后主动要求和刘队长一同前往。父亲心中另有一桩心事,那就是想借助这个机会去河北省寻访一下春季那位讨饭的陌生人。不,是算挂的那位先生,也便做登门拜访与感谢。所以临行前父亲把那位陌生人留下的地址和名字的纸条揣在兜里,还特意带上两瓶二锅头酒前往河北省。
到了河北石家庄市,办完购买麻袋并发往火车站的一切手续后,父亲同刘长水队长乘车来到安平县,先找了一家旅店把刘队长安排下,自己就拿出兜里的地址寻找那位刘某。父亲逢人就问,并细致地叙述那位先生的体貌特征,可是所寻问的人都说不认识那位刘某,从来没见过父亲所说的人。父亲没有访到那位先生心里实在不甘,按照那人留下的地址又翻山跃岭地找了两天,仍然没找到关于那位刘某的一点信息,只好失望地回到家中,但此事一直是父亲心中的迷。(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