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连载】第八章　　枯树开花　　第二节　窗外的陌生人

　　　　　　　　　　　　　　　【第二节 窗外的陌生人】

　　　　　　　　　　　　　　　　　　　　（一）
　　春耕结束后，大地里的小苗刚刚破土，沿着早霞看去，高粱、谷子绿莹莹的，已经照垅了，这一切给人们带来无限的希望与生机。
　　可是就在这个时节，母亲生病了，病得很重，一天不如一天，经过几次看医生谁也没有明确的诊断，有的说是肝病、有的说是胃病、也有的说心脏病，还有的医生说是慢性病（秧期病）。母亲吃了很多药也不见好转。母亲的脸色蜡黄、蜡黄的，什么东西也吃不下，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更没有一点精神，母亲靠毅力维持了一段时间，再也撑不住了，眼看要卧床了。邻村的一位老中医给母亲看过脉后，偷偷地告诉父亲：“你要有思想准备，得给她预备后事了，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父亲听了后心里像压上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三姑妈听说母亲生病后，那天特意来我家看母亲，偷着问母亲能不能是又怀孕了？母亲有气无力地说：“不可能，没有怀孕的迹象，生了这么多孩子，怀孕的感觉还能不清楚吗？很担心自己会把这些孩子们撇下，那样你二哥可就惨了，这么一大帮孩子他一个男人怎么管得过来呀！”母亲说着长叹了一口气，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三妈说了几句安慰母亲的话，但心里也跟着担忧上火。
　　父亲更是担心母亲的病情恶化，心里很沉重，那些日子总是闷闷地想，一场饥饿全家人好不容易熬过来，还没有完全喘过气来。妻子又病了，如果妻子真的有什么不测，这一大帮孩子怎么过呀，那日子还不是叫苦连天的！父亲越想越觉得沉重，越想越悲观。老天为什么对自己这样不公啊，想到自己刚刚十几岁时父母就去世了，与哥哥相依为命，而自己刚刚成家立业，二十九岁的哥哥去劳工，一命未归，接着自己又替哥哥扶养五个致儿，五个侄儿陆续成家，自己稍觉得轻松一点，可是自己最疼爱的侄儿二成子在大跃进中，因经不起累跑到鹤岗，又是一去不返，被砸死在煤矿里，想起这一切让他心痛不已。
　　那天爹躺在炕上双手交叉地托着脑袋望着房子顶发呆，他心里在向天发问；天啊！为何与我过不去！为何自己这半生以来这么累、这么苦啊！这日子的希望在哪里？……
　　母亲看着父亲一筹莫展的样子，她知道父亲的心事，有道是：男人最大的愁事就是‘破房子、漏锅、炕上坐个病老婆。’自己久病不愈让当家的操心了，自己心里也很难过，便让我给爹拿烟盒去，我小心翼翼地把烟盒送到爹的跟前，爹起来卷了一棵烟叼在嘴上点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喷出来一股浓浓的烟雾，那烟雾化成一个大大的圆圈，爹默默地注视着那圆圆的烟圈，也不说话，待那烟圈慢慢地散去。爹转身向着窗外望着，就这样一边吸着烟一边发愁地向窗外望着。
　　正在发愁的父亲，忽然发现窗外走过来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在我家院外徘徊着，那人身穿一件黑色长衫，背着一个灰色布包，戴着一顶黑色毡帽，时而向屋里张望，爹跟妈说：“那人是不是想问路呢？出去看看。”父亲说着就穿鞋下地去开门问：“兄弟你找谁呀？有事吗？”“我，我不找谁，就是，就是想讨口饭吃。”爹低头寻思片刻，就把那位陌生人拎到屋里告诉妈：“这位兄弟饿了，看看还有没有饭，给热一热。”母亲看看那人说：“有点饭是留给孩子们放学吃的。”“快去给热热吧，出门在外不容易。”母亲按父亲的旨意托着病秧秧的身子把饭和黄豆芽汤热好端上来，父亲看看没有菜，在屋里转了一圈，又向窗外看看晒在柴草垛上那一小盖链豆腐干，示意母亲把那个给切点，母亲明白父亲的心意，低声说：“还没舍得给孩子们吃呢。”虽是这样说着，但母亲还是按照父亲的示意，把晾在柴草垛上的几块豆腐干拿下来，切成片给那位陌生人当做菜吃。

　　　　　　　　　　　　　　　　　　　（二）
　　那位陌生人看上去很没力气，说话都没有精神，见母亲端上饭来，眼睛马上亮起来，什么话也没说就狼吞虎咽地吃起饭来，不一会就吃下一碗饭，母亲吃力地站起来又给他填第二碗时，他才抬起头来对父亲和母亲说：“谢谢哥哥和嫂子！我已经两天没吃一点东西了，我是河北人，这次是来吉林省榆树县青山公社寻找一位朋友的。但是，到那里才知道朋友早已经不住在那里了，我身上的钱花光了，没办法，讨了几家饭，人家都没有理我，今天遇上大哥大嫂了……”那人操着河北口音一边吃饭一边叙说着在路上讨饭受人冷落的经过。
　　看出那人带着满腹感激吃了一顿饱饭，吃完饭以后，那人再次向父母表示感谢：“一看大哥大嫂就是好心肠的人，我知道你们的粮食也不宽裕，今日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小弟没有别的报答哥嫂的，过去跟家父学过算（仆）挂，如果信得过，小弟给兄嫂二人算一算吧。”父亲看着那人感激的表情便说：“不用客气，吃顿饭没什么。人啊，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呀。”“仁兄信不过我？”父亲看那人很诚恳的样子便说：“那好，就有劳弟弟了，先给你嫂子算一算吧，她近来身体很不好，看了几个医生，都说不好治，你看她什么时候能除灾呀？”
　　母亲报过生日时辰，那人用手指指点点地，一会又抬头看看母亲说：“你没什么病，是有喜了！农历十月有贵子降生。”父亲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母亲疑惑地说；“不像啊，连女人怀孕的基本迹象也没有啊，以前怀那几个孩子都不是这样的……”母亲心里想，你连脉都没有把，什么也没寻问，怎么能确定我是有喜了？还确定十月生，想到这些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微笑了一下。那人好像看出母亲的心思，就对母亲说：“相信我吧，不会有误的，你真的有喜了！恭喜兄、嫂十月喜添贵子！”
　　然后那位先生又给父亲算，又是一阵指指点点后告诉父亲：“你前半生的日子是多灾多难，亲故伤亡起悲声，贫在众子膝下迎。后半生的日子很好，如东方之日徐徐升，步步前行见柳明，”父亲疑惑地看着那位陌生人，心里想，这人算得还真符合自己。是巧合还是他真的会算呢？便对那位陌生人说:“兄弟你能详细点说吗？”那人看看父亲回答说：“你前半生的日子多灾多难，有亲故意外伤亡，你被悲痛所折磨，接着由于子女多亲戚多又被贫困所困扰。而后半生就像东方的太阳渐渐升起……”然后那人又让父亲抽贴，父亲抽了三个贴，最后一个贴是一棵枯树开出了鲜艳的花朵，还有一些小嫩绿的叶子，那人看见父亲抽的贴子喊了一声；“好！太好了！”父亲问怎么个好法呀？我和全儿躲在父亲的身后，看着那张贴子上真的是一棵老枯树开满了鲜花。那人指着帖子上的图案告诉爹：“这是你后半生的象征，你的前半生的灾难让你象枯树一样没有活力，而后半生这棵枯树喜逢甘露，又长出了新芽绿叶和满枝的花朵，变得生机盎然，就是说你的这些孩子就是你这棵枯树上的花朵和绿叶，这是你的希望所在，他们将来都很优秀……，你和嫂子的未来会很幸福和美好……”父亲高兴地说：“如果真是那样，我的日子就有奔头了。”
　　父亲一项很少算命与遥卦，觉得那些人的话都是左右逢缘的，怎么听他们都会自圆其说，也许黑暗中的人总是寻找着光亮，一旦发现一丝亮光，就会奔过去，不论是虚是实，并不顾及。困惑中的父亲听了那位陌生人的一席话，像是扑捉到到了一束亮光，照亮他布满乌云的心房，感到十分慰藉。不知是天意，还是父母的施舍，令那位陌生人不胜感激而送上的祝福，或是人间真有会算命的仙人，无论如何枯树开花前景，总能让父亲振作起来，心头的阴云顿时散去。
　　从此，父亲每日挑水批柴都很有力量和精神，脾气也温和多了，脸上总是流露着笑容，也许他看到了美好的未来、看到了生活的希冀，日日憧憬着枯树开花前景。每天在做完会计的业务和完成生产队的一些零碎事务后，还帮妈妈做一些家务，无论是在生产队还是在家施弄家中的小园田，脸上总是笑盈盈的，还在小园的周围撒下榆树钱，准备将来榆树长大用来做杖子。
　　数日以后，母亲的身体不断好转，脸色也逐渐红润了,孕身也越来越明显，家中处处充满着祥和与快乐。（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