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姐妹姻缘

　　李发知道李英当了八路军，心情很郁闷。他供女儿上学，是为了让她们有文化、长见识，将来找个大户人家，一生有依有靠，吃穿不愁，了却大人的心愿。没想到大女儿学业还没有完成，自己拿定主意参了军。更可气的是，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跟家里人商量，一声不响地就当了八路。不行，惯的没样了。他要去刘村找见李英，当面训斥训斥，问问她眼里还有没有父母？
　　李发下决心让李英脱掉军装，跟他回东河。一气之下，套上马车来到学兵大队驻地刘村。他也不知道学兵大队的具体住址，逢人就打听。村前村后的跑了一上午，终于找到学兵大队所在地。
　　李英听说爸爸来了，知道自己没有跟家里商量，有点不妥当。“老爸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本来打算回家要告知父母的，老爸倒先兴师问罪来了。”自知理亏的李英，提前躲到吕凤鸣的办公室，让吕凤鸣出去做她爸爸的工作。
　　吕凤鸣说；“看，惹麻烦了吧？当兵的事，怎么能不跟父母商量呢？”
　　李英自信地说：“当兵之前若商量，这兵还真当不成。不过现在爸爸会支持的，你帮我做做工作。”
　　“找你呢，你倒躲起来了。”
　　“院里这么多人，跟爸吵起来，羞死人哩。”
　　“你爸要是找不见你，跟我们吵闹起来，那可怎么办？”
　　“爸不是那种人。”
　　
　　李发在学兵大队驻地门口，碰到吕凤鸣。吕凤鸣作了自我介绍后，说李英正在外边训练，不能亲自过来见父亲，让他代为接待。并向李发宣讲了抗日救国的一些道理。
　　“不是不让她抗日，一个女孩家，将来行军打仗，很不方便哩。打仗也不是开玩笑的，那种苦，那种累，她吃不了的。”李发看到眼前英俊的小伙子，说话句句在理，火气消了多半。
　　“八路军女同志很多。学兵大队还有一个女子中队呢！再说，根据需要，还可以留在地方打游击，同样是为抗日做贡献，你们也能经常见上个面。”
　　“你是刘村本地人？”李发听到吕凤鸣的当地口音问。
　　吕凤鸣点点头。
　　李发说：“英英还是个小孩子哩。在家除了看书学习的事别人帮不了，生活中的吃喝缝纫诸多事，都是她妈替她操心、替她干啊！现在突然就当兵了，真不放心哩！看你是个官哩，又是老乡，你要照顾她哩。”
　　“放心吧，大伯，八路军是个大家庭。我们学兵大队上千名学员，虽然来自五湖四海，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我们一定会互相照顾的，你老人家放心吧！我相信，你的英英是个非常坚强的孩子。哦，刚才你问为什么叫学兵大队？就是学习做一名合格的八路军战士。我同样的相信，你的英英一定会成为一名坚强的八路军战士。”
　　李发听到吕凤鸣这样夸奖自己的孩子，心里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了。他知道学兵大队也是部队，部队有部队的纪律，这里也不是菜园子，想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既然自己的姑娘选择了这条道路，那就由她去吧。想到这里，李发不再说什么了，转身要回去。
　　“从这里到东河，相隔20华里，还是上坡路，要走两个多钟头呢。看日头都快落山了，那我就回去了，再不回去，怕要摸黑了。”李发一边走一边向吕凤鸣告别。”
　　吕凤鸣一直把李英父亲送到村外的大道上，看着李发挥手扬鞭，驾驭着马车一溜烟的向东河方向驰去。
　　
　　“英英，你这个小孩子呀。”吕凤鸣再次见到李英的时候，学着李发的口气叫她英英。
　　李英非常高兴吕凤鸣这么称呼她。一段时间的接触，她知道了吕凤鸣家庭的变故。因而除了对吕凤鸣单纯的崇敬外，又增添了几份爱慕之情。
　　“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英英啊，你可得考虑好啊！”有一次谈到两人的关系，吕凤鸣对李英说：“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了。”
　　“你失去了妻子，孩子们失去了母亲，这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啊。而你强忍着心中的痛苦，一心扑在工作中，怎能不让人尊敬！”
　　“尊敬和爱情，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呵，尊敬不等于爱情啊。两个谈情说爱的青年男女，可以做到互相尊敬，说明爱情里面有尊敬。如果只是单纯的尊敬，这就与爱情相隔十万八千里了。不要把尊敬和爱情混为一谈啊。”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总是道理归道理，事情归事情。特别是男女之间的爱情，你能用逻辑推理把它说清楚吗？自古以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成家立业，传宗接代都是千篇一律；而那些惊世骇俗的爱情故事却各有各的精彩，千古传诵。千篇一律是常态，一切顺其自然，过随遇而安的生活，安然坦然地过一生，这是人类自身繁衍和发展的基础；惊世骇俗却是不安于现状，是一种抗争，是一种奋斗，是自我救赎的悲壮。中国的牛郎织女，梁祝化蝶，外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呵，我一句话引起你这么多的感慨。”吕凤鸣打断英英的话说，“英英啊，你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你想表达的意思，无非是爱情是涉及到双方的事情，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可我知道，你是在压抑着自己。你怕人们的议论，怕造成不好的影响。可你偏偏忘了，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们也需要母爱。你的两个小孩，如果不是战争，他们正在父母膝下撒娇呢！如果我硬要把尊敬和爱情混为一谈，那也没什么大错啊。”
　　李英今天的话特别多：“茫茫人海，一个人能遇上一个人，并对对方瞬间产生好感，实在是天意。如果再有共同的信念和事业，你说，这不是天意难违是什么？都说性格决定命运，依我看，一定的社会条件才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如果不是临汾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的大气氛，我一个女孩子，能独行十余里来刘村吗？是抗日救亡的洪流把我们汇合到这里来的，我愿意和你站在一起，在你这一叶激流勇进的小舟上，为你撑篙摇橹。”英英心中的英雄情节，促使她做出人生的重大选择。
　　
　　1938年的春节期间，吕凤鸣来到东河村的晋绥军驻地办事。八路军的军械弹药、军用物资主要靠在战斗中缴获所得外，还有一部分由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部统筹供给。吕凤鸣就是受八路军驻晋办事处的指派，前往驻扎在东河村司令长官部联系拨付。
　　吕凤鸣这次来东河村办事，顺便把李英也带上了。春节期间李英向中队请了两天假，回来探望父母。
　　吕凤鸣办完事后，李英邀请吕凤鸣来家做客。
　　李英母亲张罗了一大桌酒菜款待。看到吕凤鸣稳重大方，说话得体，很是喜欢。李发是第二次见吕凤鸣，现在知道他不但做着抗日的工作，而且担任着很重要的职务，也很敬重这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李发特地拿出一瓶珍藏多年的隰县午城白酒，与吕凤鸣对饮。
　　李发一边喝酒一边给吕凤鸣讲他所知道的午城古镇酿酒历史：“北宋早期隰州的午城古镇已经成为山西五大酿酒地之一，所以午城白酒一直被誉为‘隰州琼浆’。我每年也要去午城几趟，给城里的商辅拉货。午城当地有民谣‘午城美酒满九州，引得商贾纷纷来’，此话不假啊。今天这瓶白酒咱们一定要喝干它呵。”李发喝了酒以后，越发兴奋地讲着。
　　那天，李发的二女儿李萍也在家，从李英的言语和眉宇间看出姐姐与这个年轻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一把拽住李英的胳膊说：“哈，还瞒我呀。”又转向她妈，“妈，我俩在学校同吃同住，她什么也不告我。给我找了个未来的大姐夫，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罚她呀。”
　　李英赶忙捂住妹妹的嘴：“别瞎说，人家可是干部哩。谁说是你姐夫哩？”
　　“还瞒我，再瞒，可要罚酒哩。”李萍大声喊道。
　　吕凤鸣正和李发说着话，被这个无拘无束的李萍闹了个大红脸。
　　“再瞎说，该罚你酒哩。那像你，不害羞，跟马连长刚认识几天，就搞上了对象。要不是妈妈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呢。”
　　“妈，看姐姐又欺负我，你要为我做主哩。”
　　在一旁包饺子的妈妈，高兴地听着两个宝贝女儿的吵闹，乐得合不拢嘴。
　　“见了面就打闹，多大了，不怕外人笑话。”妈妈笑嘻嘻地嗔怪着女儿们的嬉闹。
　　“跟马连长搞对象，我可是公开的。像你这么保密？哼！”李萍理直气壮地说。
　　马连长名叫马立勇，晋绥军警卫团的。马立勇曾毕业于太原师范，之前一直在雁北老家的小学校教书。
　　晋绥军警卫团的一个连部驻扎在李发的后院里。李萍放了寒假回家过年，发现自家院里还住着一个英俊潇洒的中尉连长，满心欢喜。李萍常常借故去连长的住处，不是借书，就是玩枪，要不就收拾房间，连部的小通讯员非常欢迎她过去，小小年纪能给她讲很多行军打仗的故事。
　　李发看到后告诫她：“少往后院跑，女孩要有个女孩样。”
　　李萍把她爸爸的话当成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行我素，一天往后院跑几趟。姑娘大了，李发不好硬管的，只好让老婆做工作。
　　“萍儿，咱不了解人家，他是哪里人？家里有什么人？有没有家室？这些咱都不知道，怎么能跟人家搞对象？等你毕业了，妈托人在临汾城里给你找个大户人家，不比耍枪杆子的强？这兵荒马乱的岁月，咱可得小心哩！”母亲苦口婆心的劝说李萍。
　　“他是好人。他是英雄。我喜欢他。妈妈，你不了解他，我了解。”李萍像打机关枪似地“突突”的给了母亲一梭子。
　　“他家在雁北，曾经是个教书先生。今年9月，父母和新婚妻子都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死了。他怀着报仇雪恨的心情，投笔从戎，参加了晋绥军。战斗中，不怕牺牲，冲锋在前，在一次与鬼子进行肉搏战时，左臂还被鬼子的刺刀捅伤。几场仗打下来，他就升到中尉了。他好勇敢嘞！”
　　“啧啧，这才几天！萍儿，你好糊涂！雁北多远呀！再说，他又结过婚。”母亲好不容易插上话。
　　“他连结过婚都告诉我，说明他很诚实哎。雁北再远，也在咱们山西，在咱们中国呀。”
　　母亲说不过女儿，倒认为女儿说得也在理。再看到中尉连长的时候，母亲也觉得他精神飒爽。虽然面容清瘦，但一双目光炯炯有神，一身军服在身，更衬托得年轻军人气宇轩昂。
　　“好小伙啊！”母亲暗暗称赞，打心眼里喜欢上了未来的女婿。有时候做下好吃的，还瞒着李发，悄悄地给中尉送去。
　　吕凤鸣听了李英的叙述，赞叹道：“萍妹敢爱敢恨，了不得哩。”
　　母亲连忙说：“不敢说出去哩，这疯丫头，不管不顾的，传出去怕人笑话哩。”
　　“谁爱笑让他们笑呗。管得了人家那么多。”李萍把小嘴努着，跟母亲撒娇。
　　吕凤鸣说：“婚姻自己做主，这是新青年的追求。今天不知能否见见这位中尉啊。”
　　正说着，中尉从大门进了院。李萍兴高采烈地招呼中尉过来。
　　姐妹俩对各自的心上人进行了介绍，大家坐在一起聊家常、谈国事、说战局，气氛非常融洽。
　　李发今天喝多了，迷迷糊糊中听到李英李萍正在搞对象的事，心里不由感叹：瞧我这俩宝贝，一个找了个共产党八路军，一个找了个国民党晋绥军。这在过去，家里还不闹翻天？但愿国共两党长期友好合作下去，把小鬼子早点赶出中国去，咱老百姓过个太平日子，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