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连载】第七章　绝处逢生　第七节　父亲的救心丸

　　这年秋天结算后，生产队按男女劳力和小孩的年龄分口粮，三周岁至五周岁的小孩每人只分７0斤粮食，六周岁到10周岁的孩子每人100斤粮食，女劳力200斤，男劳力270斤，都是毛粮。三周岁以下的小孩没有粮食。母亲和父亲把全家分得的粮食分门别类地储存起来，计划着农闲时吃稀的，农忙时要吃稍干一点的。每顿饭母亲都用碗量啊，量啊，总怕吃超标了以后断顿，全家人再挨饿。
　　为了节省粮食，那年冬天里母亲顿顿给我们做冷白菜和高粱米粥吃，吃得我和大弟全儿一闻到冷白菜高粱米粥就倒胃口，盼着妈妈给我们做小米干饭吃。父亲和妈妈也在盼啊，盼着明年能风条雨顺，粮食丰收，一家人能吃上小米干饭和白菜炖土豆，孩子们能健康地成长。
　　
　　【第七节父亲的“救心丸”】
　　
　　冬天里，家家户户的取暖设备就是泥火盆，秋天时母亲用黄土泥做了一个很大的火盆储存着，天冷了，母亲把做好饭后灶坑里的火扒出装在火盆里，用来提高室内的温度，谁若是冷得厉害就到火盆跟前烤烤火。
　　姐姐们放学回到家时总是饿得没有精神，学校离家仅有四五里路，可是饿着肚子走路觉得特别的遥远。姐姐们都处在长身体的年龄，像小苗一样地需要阳光、水分和营养，可是母亲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呀，只是算计着千万别让每顿饭吃超标了，只好每人每顿一碗粥，大孩子的碗盛得稍满一点。这对于十六岁的大姐琴儿来说只能吃半饱，饿得实在没办法，有时她就在厨房的豆杆垛里挑豆粒，把豆杆堆翻得底朝上，才能捡出一小把黄豆粒来，然后用火铲在火盆里炒，炒得半生不熟的来充饥。
　　
　　我们看见了姐姐在火盆里炒豆，就爬在火盆旁边等着姐姐炒熟豆粒给我们分几粒。大弟全儿有时看见姐姐在火盆里炒的豆粒刚要熟，就去用手捡，烫手也不吱声。有一次手都烫出泡来了，他也不哭，只是用嘴恬点唾液。二弟鹏儿见全儿往嘴里扔豆粒就喊：“哥，给我半啦！”全儿看看鹏儿：“吃没了，等下回再给你留！”大姐看着鹏儿，把火盆里剩下的几个豆粒检出来分给他。大姐和二姐她们有时炒了好大一会豆粒自己也吃不着，总是先分给弟弟们。
　　姐姐们白天上学去了，家里就轮到我占领山头了，我也学会了在豆杆垛里翻找豆粒，天天坐在豆杆堆里找啊、找啊，既使一个破半豆粒也不放过，经过几小时的翻找才能捡一小把豆粒，也用火盆炒熟，分给弟弟们吃，自己只留几个粒。
　　每天母亲往屋里抱豆杆时，我就盼着那柴里最好能多带点豆粒儿，我的收获就会大些。我们这样日复一日地在柴草堆里捡豆粒，在火盆里炒豆粒儿，打付着饥饿的日子。
　　而时光没有一刻信息过，岁月也许从来不会报怨疲惫，不停地向前，向前，永远地向前。转眼间隆冬腊月又来临了，母亲吩咐我们把那可怜的两麻袋谷子铺在炕上烀干，同时还嘱咐我们不要在炕上乱走动，看把炕席踩坏了。家里那条炕席已是补了很多补丁了，姐姐们小心翼翼地把它卷起来，谷子铺好再把席子放在上面。可是大弟全儿一上炕，脚还没有着实，就踩出一个窟隆，母亲看了正要发脾气，爹在一旁说：“那也不能怨孩子啊，是那席子太不结实了，铺了七八年了，你总不能怕席子坏了，不让孩子们上炕啊？”“那席子破到这程度晚上怎么睡觉哇？”“等我抽出时间编一条新的。”母亲看着爹有些怀疑地说：“从来没编过，能会编吗，你以为编席子是闹着玩啊！”“没别的办法啊，没钱买就得自己多动手啦。”
　　从那天起，爹每逢闲班就在屋里用刀破高粱杆，然后推着石头磙子轧扁，再一根一根地用刀刮去那白瓤子，筹备着编席子。可是由于又累又饿，父亲推着沉沉的石头磙子轧糜子时，经常出现虚脱，我知道父亲一定是饿的，就把炒熟的豆粒给爹吃点，爹才能慢慢地恢复，接着再继续轧糜子和刮糜子。
　　我知道父亲怕饿，一饿就虚脱，有时把从柴禾堆里捡出来的豆粒炒熟后特意给爹留着，一到爹饿得厉害时，我就像献仙果似的把豆粒给爹递上去，爹吃了炒豆粒像吃“救心丸”一样有效果，很快就能恢复体力，有时爹舍不得多吃总是给我留几粒。
　　父亲这样用了半个月时间真的亲自编出一条新炕席。因为是第一次编席子，又没有可以求教的师傅，只是自己摸索着试验着，所以爹编出来的席子周边很不规整，呈波浪形，母亲看看爹真的编出新席子，便高兴地说：“这席子虽然不标准，也比那带补丁的破席子强多了。不好看也没关系，结实就行。”生产队里爹是第一个学会编席子的，很多人到我家来参观。邻居孟老叔更是赞扬爹是一个钻研的人，只是看看旧席子自己就编出来了，真是了不起。爹觉得这条新编的席子虽然比旧的强，但四周的边际很不齐整，每条花纹也不直，实在不理想。就决定再重新编一条新席子。就默默地总结着编前一条席子的经验和教训，筹备着编第二条席子。
　　没过几天，爹真的编了一条很成功的席子，席子的花纹很直，周边也齐整整的，爹看着自己编制成功的席子很高兴，特别有成功感。那天母亲为爹炒了一盘儿土豆丝，还把父亲朋友送来一瓶白酒打开，炀了贰两酒表示慰劳父亲。我们姐弟几个也跟着兴奋，爹把原来那条边角不规则的席子铺到里屋，新席子铺在外屋，我和弟弟们在新铺的席子上高兴地来回走表示庆祝。母亲吆喝我们：“快别在上面来回跑了！好好地坐下，没看你爹编席子多费工费力呀！”爹听了却说：“不要紧的，过去怕孩子们踩坏炕席，总是让孩子们坐着，多耽误长个啊，以后咱自己会编席子了，就不怕了。”爹又回过头来对母亲说：“编这两条席子多亏改儿从柴堆里捡的黄豆粒，好几次我都饿得虚脱了，都是改儿把炒熟的豆粒给我吃才好起来的。那豆粒简直是我的“救心丸”了，不然这席子可能编不成的。”
　　后来爹又学着编泶子，我和姐姐们都投入战斗，帮着把高粱杆的叶子退掉，母亲也跟爹一起破糜子、刮糜子、压糜子。家里冬季仓储用的泶子和家里铺炕的席子都是爹亲手编制的。春节快到了，父亲又编了几条泶子，背到集市上卖了二十几元钱，买了菜板、菜刀、饭勺和一些碗筷之类的日用品，还给我们几个女孩每人买一盒胭脂和一支粉红色的头花。我们姐几个都高兴得乐不拢嘴，不住地欣赏着那鲜艳的绿叶配着粉嘟嘟的头花。
　　
　　【第八章“枯树开花”】
　　
　　一九六二年，父亲不再做生产队的饲养员了，经大队委员会和刘队长研究决定，让父亲做生产队的会计，原来村子三个生产队的会计都是四小队谷会计一个人兼管，随着生产队生产规模的不断扩大，机构也逐步完善，每个生产队都建立了独立的领导班子，配备了专职的生产队长和副队长，会计、妇女队长、仓库保管员等。刘长水队长和父亲关系很好，在工作上一直配合得很默契，队里有什么事刘长水队长都愿意和父亲商量，因为父亲是村里的老人，对队里的人和自然情况都很了解。特别是了解哪块地土质好和近年来所种的楂口，知道哪块地适合种高粱，哪块地适合种大豆、谷子什么的，能及时地给队里提出合理的建议，所以无论队里的大事或小事刘长水总是愿意与父亲沟通。
　　由于生产机构的不断完善，生产个个环节也日渐有章有序，每年春耕播完种子后，刘长水队长就同父亲一起查看苗情，一块地一块地查看，当他们发现种子都没问题，都在拱土时就会很高兴，查完地回来后，父亲就让母亲炒两个小菜跟刘队长一同喝点酒。表示庆祝春耕的胜利。
　　【第一节补种】
　　这年的春耕时节由于天气好，土墒也适宜，种子也充足，社员发动得也很齐全，队里的春耕生产安排得更是一环扣一环。所以我们第三小队比其他小队提前几天就完成任务，刘队长望着一百多垧刚刚播种完的田地，松了一口气，就等待着小苗出来了。
　　几天以后的一个旱晨，刘队长早早就起来了，来到我家想和父亲一同去查看种子发芽情况，可是看见父亲正在做会计业务，就独自一人到地里查看种子。他从村后到村前，由北地转到南地，一片地一片地查看着，看完高粱看谷子，看完谷子，看完谷子再看玉米，他用手扣开湿乎乎的黑土时，发现播下的种子全都发芽了，正在拱土呢，很是高兴。准备最后去看村前那片黄豆地。他一边向豆地走着一边想着，这豆子也播下四五天的光景了，也该发芽了，如果豆子没问题的话，回去找史二哥喝酒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