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连载】第七章　绝处逢生　第六节　苦　盼

　　我流着泪抱着先摘下来的角瓜回家了，到家也没敢跟妈妈说此事，就偷偷地躲在里屋发呆。觉得自己闯祸了，干了一件很丢人的事，没法见家里人了，怕妈知道，更怕爹知道，还怕姐姐们知道，笑话我，从此留下嘲讽的话柄。自己会很尴尬的。我心里正在极度地忐忑不安时。刘长水队长来了，我吓得没处躲没处藏的，心里想，糟了！他一定是向我爹妈告状的。我从里屋的门缝中看到刘队长手里还拿着我擗下的那根玉米，交给妈妈说；“这改儿擗了一根瞎包米还往回送，告诉她以后可不能去了，生产队的玉米丢的太多了，得安排人看着了，再有偷玉米就得罚了，不然这还有头吗！”母亲这才知道我去过生产队的玉米地了，便吃惊地说；“是咋的？我还不知道呢，我让她去园子摘角瓜啊，她怎么到生产队的地里擗玉米去了？这孩子怎么也学着不守规矩了，我得好好收拾收拾她！”“我在地头蹲着都看见了，她还够不着玉米棒呢，到地里找了半天，还是擗了一穗大瞎玉米，都是人家偷剩下的。”母亲把那根玉米扒开一看，真是一穗瞎玉米，整根玉米长长的，还没有结满二十五个玉米粒呢，母亲又好气又好笑地对刘队长说：“我家孩子都胆小，从来没有拿队里东西的习惯，这次也是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都在吃玉米心也痒了。”“最近得给大家伙分点玉米吃了，不然，多数人家都没粮吃，队里这玉米也难看。昨天听你家二哥说，队里的马也没草喂了，我来找他商量解决人和牲畜的口粮的事……。”“是啊，我听他爹说这事了，他正在为队里马没草料的事发愁呢。”“我到队里找他去。”
　　这时父亲回来了，刘队长对父亲说：“我正在找你呢，队里的马就要没草吃了，很多社员也都缺粮食吃，光吃土豆子也受不了，把生产队的玉米擗一些吧，给社员们分点，不然队里的玉米会丢得更多，即使多安排人看管、制定严格的制度也是不好办的。给社员分点玉米接济接济，擗完玉米的杆子割下来喂马……”“这办法好，一举两得，人和马的口粮都能得到解决。”“二哥你看看，先擗哪片地呢？”父亲想了一会说：“前几天咱们查看时，属东边那片玉米丢得多，因为那块地玉米熟得早，离社员的园田又很近，偷起来很方便，就先擗那片地吧，然后把玉米杆子割下来喂马，谁若再偷玉米需要穿过五六十米的空楂子地，容易被人发现，那就不方便了，也容易看管。”“对，有道理。就这么办。”
　　我在里屋听着父亲和刘队长只商量分玉米的事，刘队长并没有跟父亲提我偷了一穗玉米的事，心里有点侥幸。刘队长走了，妈妈把那根瞎玉米抛在我的眼前，严肃地告诉我：“以后可别干这事了，咱认可不吃玉米也不丢这个人，饿点饿点吧，不能养成这个习惯，等生产队分玉米再吃吧。”

　　　　　　　　　　　　　　　　　　　　（三）

　　到了秋天，秋收开始了，为了更好地完成秋收任务，队委会决定，给参加秋收的劳力每天每人补二两粮食。为了每天家里能多添补二两粮食，妈妈把弟弟和小妹扔在家里到生产队搞秋收去了，姐姐们上学了，家里我就算是大孩子了，得哄着弟弟和小妹妹们。刚刚六岁的我感觉哄孩子的差事真辛苦，还得给小妹打浆糊喂，还要给她擦屎擦尿，真是烦死人了，为了让妹妹多睡会觉我能有点自由玩的时间，就把小妹放在摇车里使劲摇，把摇车摇得从南窗户荡到离北墙不远了，都快撞上北墙了，也不知是把小妹平儿摇晕了，还是把她遥困了，总之，不一会小妹就睡了。我和弟弟全儿还领着二弟鹏儿就到院子的东边去玩。
　　邻居家的女孩兰子也在家里哄弟弟，她一边拍着弟弟让他睡觉，还唱着一首歌谣：“大一大二，大三四，大妈养育大孩子，叫大妈吃大奶，大屁股大脑瓜……”她的弟弟不但没有睡觉，反而瞪着眼睛看着她笑，她就抱着弟弟坐在我家的房山头使劲地唱着摇着。不一会她弟弟还把她的裤子尿湿了，兰子就一边哭着一边骂弟弟，埋怨着弟弟把裤子尿湿了。
　　兰子为了让弟弟快点睡觉，她又想出一个办法，就抱着弟弟坐在太阳光很强的地方晒太阳，她说让太阳光照着弟弟的眼睛，他睁不开眼一会就睡着了，那样她就有玩的时间了。这招真的好灵，不一会，她的弟弟真的睡着了。我心里想她真有办法。这一招这么好用。
　　兰子看弟弟睡着了，高兴地把弟弟送回家去，我们就开始玩了，有时玩疯了玩狂了，孩子醒了我们也不知道，家长回家发现孩子尿了或者是拉屎了，谁也逃不了一顿棒揍。
　　熬过严寒的人才知道珍惜春天温暖，从饥饿中走过来的人更知道珍惜粮食的贵重。自从六零年以后，人们更加珍惜粮食，渴望丰收，多打粮食，盼着能吃上饱饭。然而六一年又是一个欠年，这年的秋霜来得很早，庄稼还没有成熟就下秋霜了，把大豆的叶子打得像热水烫的一样，绿绿的、菴菴的，玉米和高粱大部分都没成好，杆茎就被秋霜冷死了，生产队只好开镰割地，把未有成熟的粮食收到场园。此时家家户户也都把储存粮食和蔬菜当做第一件大事。姐姐们放学回来总是先去田地里捡谷穗和豆角，母亲贪黑把她们捡回来的粮食一样一样地打下来，一小坛一小罐地储存好。虽然捡回来的粮食多半是像毛笔头一样的小谷穗、瞎瘪瘪的豆角及瞎玉米和瞎高粱，但母亲仍然很珍惜，母亲认为这总比那些代食和干白菜梆子好多了。
　　二姐和三姐她们放学有时还直接去队里的菜地里捡一些小白菜和小萝卜，那是生产队收完麦子以后种的白菜和萝卜，由于秋霜早气温低，白菜长得像婆婆丁，萝卜长得只有鸡蛋那么大，最大一点的也只不过像鹅蛋那么大。生产队没有集中收存，刘队长告诉大家谁家要就随便拔吧。二姐和三姐每天放学就拔回一兜子小白菜和小萝卜，母亲利用在队里劳动的空闲，把小白菜一棵棵地打理好捆上，留着冬天做菜粥。姐姐把光滑的小萝卜分给我和弟弟们当水果吃，挑最好吃的小萝卜给二弟鹏儿吃，他也不嫌辣，啃得小嘴唇红红的，也不哭。二弟鹏儿每天都盼着姐姐们能给他带回小萝卜来。那天他看见姐姐带回来的小萝卜很少，他就把那些小萝卜搂在怀里喊着：“我要都把着，谁也不给！”姐姐们还得秧求他分给哥哥全儿和我几个。后来三姐盈儿告诉他粉白色的萝卜甜，红色的辣，他就把红色的萝卜挑出来给我和全儿吃，把白色和粉色的留给自己吃。
　　这年秋天结算后，生产队按男女劳力和小孩的年龄分口粮，三周岁至五周岁的小孩每人只分７0斤粮食，六周岁到10周岁的孩子每人100斤粮食，女劳力200斤，男劳力270斤，都是毛粮。三周岁以下的小孩没有粮食。母亲和父亲把全家分得的粮食分门别类地储存起来，计划着农闲时吃稀的，农忙时要吃稍干一点的。每顿饭母亲都用碗量啊，量啊，总怕吃超标了以后断顿，全家人再挨饿。
　　为了节省粮食，那年冬天里母亲顿顿给我们做冷白菜和高粱米粥吃，吃得我和大弟全儿一闻到冷白菜高粱米粥就倒胃口，盼着妈妈给我们做小米干饭吃。父亲和妈妈也在盼啊，盼着明年能风条雨顺，粮食丰收，一家人能吃上小米干饭和白菜炖土豆，孩子们能健康地成长。

　　【第七节 父亲的“救心丸”】
　　冬天里，家家户户的取暖设备就是泥火盆，秋天时母亲用黄土泥做了一个很大的火盆储存着，天冷了，母亲把做好饭后灶坑里的火扒出装在火盆里，用来提高室内的温度，谁若是冷得厉害就到火盆跟前烤烤火。
　　姐姐们放学回到家时总是饿得没有精神，学校离家仅有四五里路，可是饿着肚子走路觉得特别的遥远。姐姐们都处在长身体的年龄，像小苗一样地需要阳光、水分和营养，可是母亲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呀，只是算计着千万别让每顿饭吃超标了，只好每人每顿一碗粥，大孩子的碗盛得稍满一点。这对于十六岁的大姐琴儿来说只能吃半饱，饿得实在没办法，有时她就在厨房的豆杆垛里挑豆粒，把豆杆堆翻得底朝上，才能捡出一小把黄豆粒来，然后用火铲在火盆里炒，炒得半生不熟的来充饥。（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