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连载】第七章　　绝处逢生　　第四节　父亲当饲养员

　　　　　　　　　　　　　　　　【第四节 父亲当饲养员】
　　由于粮食紧缺，生产队已经不再起火做饭了，刘长水队长的家也搬来好长一段时间了，生产队不再需要设火食管理员角色。刘队长考虑父亲为人忠实厚道，想让父亲去做饲养员。因为生产队的饲养员工作很重要，必须得用既忠实又勤劳的人，才能做好这项工作。生产队的马和牛是重要的生产工具，是队里重点保护对象，很多方面要比人优越呢。成年人每天的口粮只是四两至五两毛粮，而每匹马每天的饲料是1斤半高梁，或者1斤黄豆，而且还需很多割碎的谷草。如果不用忠实的人就会把这些饲料抽条，像以前那两个饲养员那样，把马料都盗回家自用，那么生产队的马就会保不住命了。本来生产队的牲畜就少，前一段时间有好几头马都饿倒台子了，自己站不起来，得需好几个人用棍棒把它一次次地周起来，所以那些马干活都不顶硬，拉车拉犁都很困难。顶硬的马没有几匹了，如果那几匹顶硬的马再饲养不好，都不能拉车和犁地就更惨了，生产怎么能进行啊？刘队长想来想去，就觉得父亲是全队最合适的人了。
　　那天刘长水队长和孟朋副队长一同来我家，跟父亲谈了此事，父亲没有推辞，父亲就这样当上了生产队的饲养员。
　　饲养员的活很多，每天要为马铡草、起粪、清理马圈，切豆饼、烀马料等。因为马吃熟料爱上膘，而且无论是高粱还是黄豆用水浸泡烀熟后，膨胀得多，这样马吃了既饱腹又能节约草料。因此，父亲天天给马烀孰料吃。烀马料很费功的，要先把黄豆和高粱、豆饼等用水泡好，然后再放上适量的盐用大锅烀，烀熟了再拌上草。这才放在马槽里让马吃。父亲做什么都钻心，他不仅按时喂马、饮马，而且还要把马的身上的毛和鬃刷得干干净净。几个赶车的老板都特别高兴，说父亲做什么都能做到位，有父亲这样的饲养员是那些马、牛的福，他们做车老板的更放心。
　　春耕开始了，上级通知，每匹马的饲料增加一斤，加上父亲的精心饲养，生产队那几匹本来要倒台子老马渐渐壮实起来，能拉车和犁地了，队委会的干部都很高兴，说是父亲侍候得上心。
　　父亲整日地忙在生产队里，连回家吃饭和取烟的时间都没有，我和三姐盈儿有时给爹送饭送烟，闻到父亲烀马料飘出的香味，就想抓一把马料豆尝一尝，父亲看到了赶紧吆喝：“快回家去，别在这里造害人。”我们回家告诉妈妈，妈妈有些埋怨地说：“你爹他就是那样的人，什么时候都难改变，谁要是让他做什么事情，他就会一心一意不掺半点假做。要不然队长就让他当饲养员了，他保护生产队的马比保护个人的孩子还上心……”
　　那天晚上，父亲回家吃饭时，母亲有点生气地说：“你对孩子也太苛刻了，孩子饿得这样，还得去给你送烟送饭的，吃几粒马料豆，你还吹胡子瞪眼的！贪你这样的爹，真是啥光也借不上……”“挨饿的不是咱一家呀，自家孩子吃马料豆不管，别人家的孩子怎么办？都吃起来队里的马还活不活了？如果自家的孩子不管，只看别人家的孩子，那公平吗？……”母亲听父亲这么一说，没再和父亲争辩，只是自言自语地说：“说得也是，这年月真是人人饿、家家难，爹妈都不好当啊！”
　　（二）
　　一个月后，二姐和三姐捡回来的冻萝卜吃光了，我们又天天为吃“代食”而发愁。好不容易熬到树叶绿了，草也绿了，野菜长出来了，我们一家不在吃那像柴禾一样的干菜梆子和黑乎乎的“代食”了。姐姐们放学就挖野菜，那些日子，姐姐们放学后，书包一放不用妈妈分咐，就主动地去捡柴，或者去挖菜。三姐盈儿是挖野菜最快的能手，每天放学她先找几个伙伴一同去挖野菜，有时要走很远很远。
　　野菜的种类多着呢，普公英、车轱辘菜、季季菜、小根蒜、苦菜等等先后出土生叶长大。那普公英、车轱辘菜、柳蒿、都绿绿的，鲜鲜的，看了都让我们特别的有口味。母亲把姐姐们挖回来的野菜做些简单的加工，洗干净蘸酱吃、生拌、用水煮或做汤，使我们更有食欲了。
　　那些日子家里的饭桌上新鲜野菜代替了那像柴一样的干菜邦子和那又糊又辣的玉米桔子“代食”，我和弟弟感到野菜好吃极了。
　　到了初夏时节，野菜更繁多了，灰雾菜、小叶琴都下来了，三姐就和同学们走出好几里路，到荒草旬子和下洼子去采灰雾菜和小叶芹，采多了框里放不下，还用红领巾包上一包。每次回家就像山东人闯关东一样，肩上背着手里拎着的都是野菜。母亲把姐姐们采回来的小叶琴或灰雾菜用水煮熟捞出来，切碎攥成团再沾上一层高粱面，蒸成菜团子给我们吃，我们几个孩子也随之产生一种满足感，每天都乐呵呵地吃着那野菜团子。
　　可是这野菜吃得时间长了，也不能代替粮食啊，吃得我们一闻到小叶芹的味道就像闻中草药味一样，令人很倒胃口。我和弟弟全儿对每一顿饭又盼又怕，饿了盼着吃饭，但是，饭桌子一放，妈妈端上来的又是野菜，我们就特别失望。这一切父亲都看在眼里，心里想孩子们吃野菜吃得倒胃口了，得想个法子啊。
　　队里的饲养员有两个，另一个是孟二叔，父亲与孟二叔两人轮流值班，他们分忙班和闲班，父亲赶上闲班时，就在家里把野菜切得碎碎的加工成馅子，把家里的那点高粱破子压成面，用来给我们包成大馅饺子或者大馅饱子，这样就好吃多了。可是吃了几顿后，仍然是药味，全儿只把那饺子或饱子皮吃了，那菜馅都剩下了。母亲看了就劝全儿：“不能只吃那点皮儿啊，那点儿溥皮吃不饱啊？一会你饿了怎么办……”全儿就咧着嘴说：“那菜馅太难吃了。”
　　那天是父亲的忙班，一整天都没时间回家吃饭，母亲让三姐去队里给爹送饭，三姐拿着几个小叶琴馅饱子来到生队，正赶上孟二叔也在，他正在用刀给马削豆饼呢，看到三姐盈儿前去给父亲送饭，便说：“这孩子总也不来，是你爹不让你们来吧？”说着顺手往三姐的衣兜里塞几小块豆饼片，因为爹告诫过我们，不要粘那马料的边，所以三姐说啥也不拿，把那几片豆饼放下就跑回家了。孟二叔一看就知道一定是爹把孩子们管得太严了，很是感动，心里想这年月，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对能吃的东西都有着很强的欲望，都是能求便求，能得便得，可是自己这位搭档史二哥对孩子约束还这么严格，真是不容易啊。
　　三姐回家正在和母亲说孟二叔要她拿几片豆饼、她怕爹骂没敢要……正说孟二叔来了，腋下夹着个围巾包，里面包几块豆饼片，放在我家的柜盖上对母亲：“这孩子真是有规矩，说什么也不拿，我就趁我二哥不注意送来了，这玩艺可经饿了，给孩子们吃吧，孩子们饿得可怜啊。”
　　送走孟二叔，母亲把孟二叔送来的几小块豆饼片用水泡上，又把姐姐们挖来的苦菜洗干净，剁碎掺在泡好了的豆饼沫里，晚饭时趁爹不在家，给我们做成了苦菜焖子。焖子做好了，缺粮食的岁月就是这样，我们一闻到一点粮食的味道就觉得很香很香的，母亲把锅烧开了，锅里飘出一丝丝豆饼的香味和苦菜味来，我们都撅鼻子闻着嗅着，从中筛选着那一丝丝豆饼的味道。
　　妈妈把蒸好的焖子切成小方块放在盘子里端上桌子，高兴地对我们几个孩子喴“开饭了！开饭了！”我和弟弟们乐呵呵地端着碗用筷子挟了几块焖子，弟弟全儿以为一定特别好吃，就挟了满满一碗，二弟鹏儿也跟着要多盛。大弟全儿低头吃了两口就喊；“苦！好苦哇！”二姐和三姐俩哈哈大笑：“谁让你盛那么多了，别人都没剩几块了，盛多了就苦。”大姐琴儿说：“不是盛多少的事，是苦菜的比例太大了。”妈妈看看碗里黑绿色的苦菜闷子说：“我怕苦菜放少了不够吃，就多掺点苦菜。哎！总比不放豆饼强多了，这还多亏你孟二叔呢。”接着劝全儿：“吃几口以后就不苦了，总比不掺一点粮食好多了。”听妈妈这样说，我们就忍着那苦味继续吃着，真的吃一会就觉得不那么苦了。
　　无论野菜是药味还是苦味，它总能添肚子，能充饥，能解决饥饿的燃眉之急。那天妈妈看着我们这些孩子们天天都能吃上野菜，不知是感慨还是在埋怨父亲，只是一边洗着野菜一边对父亲说；“真是天养人啊，这些野菜苦也好辣也好，有它孩子们就饿不坏了，我倒是感谢老天啊！”父亲听了母亲的话抽口烟说：“也不关是老天的照应，上级若不发救济粮，恐怕孩子也难熬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