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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路·连载】第七章 绝处逢生  第三节 命不该绝

作品名称:【思路·连载】变迁人间      作者:平凸      发布时间:2012-11-05 12:49:10      字数:4008

  父亲把姐姐们翻回来的麦穗打出半斗麦子,像筛金一样地用簸箕簸着麦皮子,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回我二儿子和我老姑娘有救了。”父亲把麦子磨成面粉,麦肤子也舍不往外筛,怕遭损,这样磨出来的面虽然黑一些,但已经很珍贵了。母亲用那些面粉给鹏儿的平儿做疙瘩汤吃,几天以后,鹏儿的大肠干糙好了,脸上逐渐红润了,这时母亲才给全家做点疙瘩吃,那疙瘩汤虽然很希,白面疙瘩很少,喝到嘴里咽到嗓子很光滑很舒服的,简直是太好吃了,这是我一家难得的一次改善火食了,我和姐姐们几个大孩子也算是享受到了难得的口福了。
  这半斗麦子,不仅救了鹏儿和平儿的命,也缓解了我一家人的饥饿灾情,成了救命的麦子。眼看过年了,母亲每天都有计划地切一盆干白菜邦子掺合半小瓢肤子面,给全家做粥吃,一家人吃得很开心。我和全儿吃饭时,谁的碗里若是有一两块较大点的面疙瘩就觉得相当幸运了,全儿更是好跟我显示,把他碗里的疙瘩挑出来放在碗边上,让我看他那碗里有面疙瘩了,我知道那是妈妈特意给他盛在碗里的,总是有点眼馋。有时就在自己的碗中翻来覆去地找面疙瘩,翻着几块小面疙瘩还特意摆在碗边也让全儿看,眩耀自己也有。父亲看见了就告诉我们:“快点吃吧,一会凉了。”
  转眼间除夕到了,父亲摸摸面袋子剩下的面粉,和母亲商量吃什么呢,父亲让母亲给孩子们烙顿饼吃,母亲犹豫好一会说:“吃了这一顿饼以后得少吃多少顿面汤呢,节日好过,日子长啊。”父亲说:“孩子们太苦了,还不说这麦子也是孩子们挨冷受冻捡来的。”最后决定烙了几张发面饼,父亲用碗蒯了三碗面,然后和母亲一起下厨房做饼,忙活好一会,共烙了五张发面饼,四张大饼一张小饼,饼烙好了,我们几个孩子像小燕子一样都围坐在桌子前,全儿和我的口水早就流出来了。母亲把小饼拿起来留给二弟鹏儿,平儿那时还不会独立吃东西。四张大饼共切成八半让每个孩子自己选一半儿,剩下的是父亲和母亲的。在那个饥饿的岁月,能吃上一顿白面发面饼真是美不胜美啊。我们几个孩子们乐坏了,尽管是每人半个,但对于饥饿很久的一家人已经感到很满足了。三姐、我、还有全儿我们几个吃了几口饼,觉得那样满口香啊,舍不得一次都吃掉,就把自己的发面饼留一部分,还用小手帕包起来,时隔一会就打开咬一口,时而拿出来比一比谁剩的多,然后再藏起来。母亲看了,告诉我们:“还不快吃了啊,如果让猫看见给你们叼走怎么办!”这时三姐和我还有全儿才急忙躲到里屋吃自己的发面饼。那香味真是令人回味呀。我好像从来没有吃过那么香的饼,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我们还想着那顿发面饼的味道。

                   (二)

  春节过后,家里剩下的几碗面粉要给二弟鹏儿和小妹平儿留着做面汤。我们这些大孩子和父亲母亲又开始吃“代食”和干白菜梆子。那天三姑妈来了,一看我们还是吃那些“代食”和干白菜梆子粥,深深地叹口气说:“这大正月的,孩子们还是吃这些东西,真是苦了孩子们。”三姑妈回家后,把放在胆屏里用来插胆子的一点小米倒出来、打付大表兄给我们送来。母亲感激地说:“这足有半升多,孩子们又能吃到米粥了。”这半升多小米,母亲每顿做菜粥像放盐一样地节省着,但还是没吃几天,桌子上端上来的又是那些干白菜梆子粥和黑糊糊的“代食”。由于营养不良我的牙齿很不好,希拉拉的几个,也不整齐,吃起那干白菜梆子特别吃力,每当吃饭时,端起粥碗咬着那像柴禾一样的干菜梆子牙痛得不得了,痛得厉害时就一只手捂着腮帮子向妈妈喊:“牙痛!牙痛!”想不吃吧,肚子还饿得咕咕直叫,吃吧牙痛得厉害,经常是吃一顿饭哭一顿饭。父亲和母亲总是一脸无奈。
  春耕在即,生产队又开始干农活了,父亲和母亲的体力很难承受队里的劳动,那日子真是叫人愁啊。
  一天晚上,三姑妈的叔公来了,他就是我和大弟弟全儿几年前去三姑妈家,在照片上看见的那位有身士的商人,自五八年才弃商回家务农,村里的人仍然称他为五掌柜的,他经常来我家和父亲聊天,因为父亲从前也给商家打过工,他们两人很聊得来。父亲很客气地给他装了一烟斗旱烟,他叭哒叭哒地抽了两口烟,眼睛眯缝着像是吃到一种香甜的东西那样满足,然后抬起头来问父亲:“听没听说?邻村岭子弯一个更夫偷着把生产队的土豆种烧吃了两个,队长把他批评了,他就吊死了。”父亲说:“听说了,那还不是饿的,听说这件事上级很重视,还派人来调查了。”五掌柜的又跟父亲说:“听说咱国家的粮食都给苏联运去还债了,苏联要求可高了,拉去一火车皮大豆,是咱国家挑选的最好的优等粮食,人家还说不合格,后来咱国家的负责人一堵气把那些粮食都推到乌苏里江里去了。那些黄豆太可惜了,如果离这里近的话,咱们一定组织一伙人去打涝不可。”父亲说:“人活一口气,国家也是一样啊。如果咱国家和苏联的关系不破裂,和睦相处一,互相帮助那有多好。世间的事真是搞不清梦,本来两国的关系一直挺好,怎么说破裂就破裂了呢?也许世间的规律真的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什么规律,有些事都是人为的。”五掌柜的接着又问父亲:“你说,抽烟是不是也解饿?父亲说:“好像也能缓解一些,所以现在烟很紧缺,这点烟是我花八十元钱一斤买的。”“是啊,这烟太珍贵了,到很多人家都抽不到烟了……。”说着两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五掌柜的又对父亲说:“你说什么时候才能吃饱小米干饭白菜炖土豆呢?或者是高粱米饭炖大豆腐呢?还能有那时候吗?真有那么时候一天能吃上三顿饱饭就知足了。”父亲弹一下烟灰说:“一定会有的,土改以后那几年,各家各户的粮食都没缺着啊,像今年的情况太特殊了,天灾人祸合在一起了,咱们能不遭殃吗?如果只是天灾也不会这样,没有天灾只是外债也不能到这种程度啊。欠的债早晚会还清的,到那时就好了,全生产队打下的粮食交完公粮剩下的就会自己分配了,吃饱饭的时候一定会有的”。五掌柜的说:“你说的是有道理,但愿那一天早点到来。”
  全队像我一家这样的重灾户有二十几家,都是人多的家庭。那天生产队长刘长水到孟二爷家去找他们出工劳动,一家人正在吃饭,那饭碗里没有米粒全是干菜梆子,二爷见刘队长来了,坐在桌前掉起眼泪来,对刘队长说:“你看,一天两顿饭全家人就吃这些东西怎么能干活啊?”刘队长看到这一切,什么也没说只好无奈地走了。刘队长走出孟氏家门,心里想这些户都饿得这么严重,生产是难以保障的,得向上级汇报,让大队与公社想个办法吧,给点救济粮也能解决燃眉之急。

                    (三)

  刘长水队长把全队各家的饥饿情况向大队委员会做了详细的汇报,大队干部一次次下来做调查核实重灾户饥饿情况,他们都是专门赶在各家吃饭时前来查看情况。那天我家刚做好饭还没吃呢,大队樊主任和妇女主任张美芳来了,他们看见我家已经放上桌子了,饭还没端上桌子,张美芳伸手就把锅盖掀开了,一看里面全是黑糊糊的玉米桔子代食,飘出一股又糊又辣味,樊主任连连说:“这是真的!这真是重灾户。”
  大队干部了解情况后,就分别向公社和县的领导作了汇报。不久上级就拨来了救济粮。也叫返销粮,队委会按照已经掌握的几家重灾户分发了救济粮。按人口一户分给十斤或二十斤高粱。我家把分得的二十斤高粱磨成高粱破子,也不往出筛糠,这样用来煮粥,能多吃些顿。从此每人每天能吃到点粮食,饥饿稍有所缓解,虽然每天都吃不饱,但总是饿不死了。
  三月初,大地上的雪刚刚融化,像是掀去一床雪白的被子,露出赤裸裸的机体和各种庄稼楂子,白菜地和萝卜地显得很干净、黑黑的一片,前一年留下的干菜叶子都被人捡光了,好像是用扫帚扫过一样,只有细看才能发现几片大钱那么大的干菜叶子,才能辩认出是萝卜地或是白菜地。
  大姐、二姐、三姐他们都开学了。一天,三姐盈儿放学值完日,一人从长岭学校回家,走到村子东边萝卜地边时,看见一头老黄牛正在用犄角顶一个土堆,顶出一个圆圆的东西,在那里有滋有味地吃着,她心里很纳闷:老牛你在吃什么呀?我的肚子都饿扁了,还没什么吃的呢。她这样想着就跑过去看,一看那头老黄牛正在吃着一个冻萝卜,她又往那个土堆上看看,那里还露着一个冻萝卜,她跑到路边折了一根树枝子,往那土堆里拨了拨,看见里面还有几个冻萝卜。她象发现宝物一样地高兴,把围巾解下来包了两个冻萝卜就急忙跑回家,放下书包,并告诉二姐惠儿,东边萝卜地的土堆里有冻萝卜。二姐惠儿怀疑地问:“不可能吧,秋天人们把那干萝卜婴子都收拾光了,还能剩下萝卜?”“你不相信,我先去挖挖试试。”三姐盈儿说着就拎了一把铁锹走了。
  土堆上的土还没有融化好,带着很坚硬的冰楂子,三姐用力地挖了好一会,这一挖不要仅,却发现里面有很多很多冻出大泡的萝卜,她高兴得不得了。原来是去年生产队落下的一窑萝卜,经过一个冬天一窑萝卜都冻出了大泡。
  本来前一年秋天生产队共收获六窑萝卜,准备给社员们分的,就在这时上级指示,各小队要把储存的白菜和萝卜等蔬菜上交给国家做军用蔬菜,并且各个小队都有一定数目和指标,生产队为了完成上级的任务,让社员们把几窑萝卜挖出来装进麻袋,抬上马车送往县城了,县里又统一送到某部队去。就这样把所有的萝卜全部上缴给部队作拥军蔬菜。但不知怎么的竞落下了一窑。三姐盈儿发现那一窑冻萝卜像发现金银宝藏一样,抱着几个冻出大泡的萝卜急忙跑回家,又叫上二姐惠儿,她俩又拎框又拿面袋子的一起来到萝卜窑前,不顾一切地挖起来。挖出一框冻萝卜马上送回家,再跑回去继续挖,邻居们看到二姐和三姐在那里挖出了冻萝卜,也都挎着框扛着铁锹、或拎着面袋子、提着二齿子前来扣冻萝卜。
  二姐跟三姐一共挖了一麻袋多冻萝卜,她们俩都累得满身是汗,但她俩却是满脸的笑容,为这意外的收获而高兴着兴奋着。母亲看了更是高兴了,对我们说:“这些萝卜虽然冻了,但也比那些老干白菜梆子强多了,改儿你能吃得消了,免得顿顿饭哭着吃了。”
  母亲把姐姐们挖回来的冻萝卜,用温水熔化好洗干净,然后擦成丝,再掺点高粱破子做成团团蒸熟给我们吃,这样使我们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很多天我们一家人就吃这样的高粱破子冻萝卜团儿。父亲感慨地说:“哎,还是老天有眼啊,总是让我们遇上能解救生命的东西吃,这半个月不用吃干菜帮子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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