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连载】第七章　　绝处逢生　　第一节　外债重压下

　　　　　　　　　　　　　　【第七章　　绝处逢生】

　　一九六O年，这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晚，从三月到四月末一直在下雨，没有几天能让人看见太阳的，雨下得没完没了，把人们下得心又烦又燥又郁闷，人人心头都笼罩着一层阴云．气温很低，迟迟播不了种，社员们抢着时间播下的种子，出来的苗希拉拉的，缺苗断条的地方很多，每个小队的田地连五成苗都保不住。母亲身体没有以往那样强壮，队委会予以照顾，没要求母亲下地参加队里的劳动。父亲本来是生产队的保管员不用和社员一样参加田里的劳动，他只在队里经管仓库和负责火食部就行了，但是父亲一有闲空就到地里跟社员一起栽苗补苗。社员们连栽苗再补种忙到五月节，可是哪片地都不全苗，好孬保住六成苗，到了六月初，庄稼苗还没侍候二遍地，又下起暴雨来，一连下了十几天，草长得比苗快，一片片高粱，玉米地的苗草难以分清，草本来吸水性就比庄稼苗要好得多，所以长得比苗高又壮。社员们起早贪晚地突击草荒地，经过多少个苦战日子好不容易才把荒草锄掉，可是到了六月份下旬，又遭遇一场冰雹，雹灾有轻有重，重的地方把大豆的枝叶全都打掉了，只剩下一根根直挺挺的小枝丫，玉米和高粱的叶子打成一条一条的，像是用手撕的一样。社员们只能望而生叹。
　　到了秋天，绝大部分庄稼都没成熟，一片片高粱穗都没有“睁眼睛”，干瘪瘪的，玉米用手一掐直冒浆呢，老天就降秋霜了，大豆的叶子像是用开水烫了一样，蔫蔫的，变成了黑绿色，豆角里的粒子还是绿绿的。仅有一两片受雹灾轻的豆地还好些，好歹算是成熟了，全队只是谷子比别的粮食稍饱满一点。但是全队仅种了不到十垧谷子，大部分用来交公粮，社员们苦苦累了一年吃什么呀，队长和社员们都在愁一年的口粮怎么办，自从全民入社以来，各家各户的吃米烧柴全靠生产队发放，全队人的命运都系在生产队这棵大树上，生产队遭受自然灾害，那直接殃及的就是广大社员家家户户。队长刘长水一筹莫展，他跟父亲说：“这何止是三百口人的没粮吃和没柴烧呀，还有三十头牲口呢，马也要吃草吃料啊，怎么办啊！”父亲说：“受灾面积这么大，哪个队都是一样，借都没有门路啊。”

　　　　　　　　　　　　　　　【第一节 外债重压下】

　　　　　　　　　　　　　　　　　　　　（一）
　　就在大家为粮食紧缺发愁的节骨眼上，大队召开紧急会议，传达上级指示精神，要求把生产队最好的粮食选出来交公粮，这些公粮主要是用来还外债，就是还苏联的债务。因为我们国家在解放战争时期和建国初期，很多方面都有苏联的支援，现在因为某种原因两个国家的关系破裂，赫鲁晓夫不再执行斯大林的路线。要求我国立即还清欠他们的所有债务。并且人家把支援我们各大城市一些工程建设的专家都撤走了，连图纸都带走了。听说长春政府大楼刚打下地基就停工了，苏联把工程技术人员统统都撤回去了。
　　会后社员群众心里更加沉重了，张耀对孟七叔说；“这不是坑人呢，靠人家真不行！……”父亲沉思一会说：“没什么了不起的，有共产党毛主席就什么也不用怕，共产党靠小米加步枪打败了国民党反动派，还有抗美援朝时，美国那么强大，我们都把他们打败了，难道还能闯不过这道难关吗？”“也道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发泄与排解着外债带来的压力与不平的情绪，同时也自勉着，寻求着一种精神力量。
　　生产队交完公粮后仓库几乎空了，只剩下一些马料豆和十几麻袋未有成熟的瞎包米，剩点谷子，父亲跟刘队长说要留明年做谷种。队里在村前的菜地里种的大萝卜和白菜也都上交了，说是给部队运去了．听说为了还苏联的债务部队的军粮都没有留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从地主抽调一些蔬菜补充军粮的缺口了。无奈社员群众的口粮只能压缩到最低，成人每天三两半瞎玉米，三岁以上的小孩每天一两半玉米。三岁以下的孩子没有口粮，一场饥饿灾难就这样开始了，遍布全国城乡，真是神洲大地饥饿慌慌。
　　农村的饥饿要比城里严重得多，因为农村人多，而且劳动强度大体力消耗也大，食量需求也大，粮食缺口无疑更大。因为缺少粮食吃不饱肚子，致使人们的生命、生活、生产都难以维持。
　　我一家在农村也算是重灾户了，全家九口人，父亲和母亲领着我们七个孩子，母亲在端五节那天又添了个小女儿，我们又多了一个小妹妹平儿，已经五个多月了，正在吃奶，母亲由于每天吃不饱肚子，哪有奶喂小妹呀，饿得平儿总是哭啊，母亲看着躺在炕上的平儿，饿得那可怜样，无奈地说：“一天三根肠子闲着两根半，哪有奶给你吃啊，这个老姑娘你怎么来得这么不是时候啊！”说着又把平儿抱在怀里，解开衣襟把干枯的乳头塞在平儿的嘴里，平儿用力地吸吮着，她的小嘴深深地吸吮一下，母亲的面部就抽搐一下。让人感觉平儿不是在吸奶，而是在抽妈妈的血。母亲艰难地隐忍着，后来小妹吸着吸着因吸不到奶水就大声地哭起来，母亲知道那几点奶水女儿根本渡不了命，只好把衣服扣子系上，只是愁苦地抱着平儿发呆。母亲一向勤奋、乐观，可是面对饥饿，母亲再也乐观不起来。而是苦苦地思索着，想了很久，放下平儿穿鞋下地，把从前装粮食的柜子打扫个底朝天，只打扫出三小碗小米来，母亲的脸上稍有一丝慰藉。母亲急忙用水淘干净，端到碾道压成面粉，每天母亲就给平儿用小铁荼缸在灶坑中打点浆糊粥，用小勺喂她吃，看着平儿吃得很香甜。刚刚两周岁的鹏儿才能独立地吃东西，馋得直流口水。
　　鹏儿天天跟大人一样吃菜粥，菜粥里面放点玉米面坷瘩，母亲有时给他挑点玉米面坷瘩，他就像吃山珍海味一样，细品细咽。

　　　　　　　　　　　　　　　　　　（二）

　　初冬到了，生产队开始打场(打粮食)，队里的劳动力很少，把全队的家庭妇女都发动出来劳动，小妹平儿刚刚五个多月，母亲就出去参加队里劳动。母亲白天在队里干活，姐姐们上学去了，我和全儿在家哄着二弟鹏儿和小妹平儿。
　　一天鹏儿和平儿俩都睡着了，我去队里的谷草垛附近玩，突然发现那有几只未打干净的谷穗上面还有一些谷粒子，就捡回来，把谷穗上的谷子用手揉下来，用玻璃瓶子碾出米来，然后又用铁荼缸给二弟熬成小米粥，鹏儿吃得特别甜香，这简直成了二弟少有的小灶了，他记在心上了，天天盼我能弄来谷穗给他碾米熬粥吃。
　　那天母亲又到生产队去干活了，全儿也到外面玩了，家里只剩下我哄着鹏儿和平儿，鹏儿叫我陪他去茅房散尿，那天特别冷，他散完尿我就拎他往屋里走，可是他说什么也不进屋，我就硬往屋里托他，这时他就躺在地上打起滚来哭，我被冻得脸红红的，手也红红的，就打了鹏儿两巴掌，就硬把他托到屋里，可是他一直哭个不停。父亲回来了，问鹏儿为什么哭？我说他散完尿不进屋，就打他两下，他一边用小手抹眼泪一边抽泣着告诉父亲：“外面有一捆谷草上有几只带谷粒的谷穗，想捡回来碾米做粥……”父亲听了，很伤心抱起鹏儿：“我二儿子都是饿的，改儿要好好哄弟弟，再惹鹏儿哭我会打你的！”鹏儿这才不哭了，父亲把二弟哄好了，而心里却是后悔不该打二弟，并许诺二弟有时间再给他捡谷穗、碾米、做粥……

　　　　　　　　　　　　　　　【第二节 “低标准 瓜菜代”】

　　为了还清外债，国家只好把人民的口粮降到最低标准，用一些植物桔杆加工后代替粮食。
有道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缺粮的日子真是不好过，家家为那每天的两顿饭发愁，人人为填满肚子苦想苦求。那天生产队召开社员大会了，上级来个工作队员，听说是省里派来的，是专为群众抗饥饿度灾荒作宣传工作的，口号是全民要坚持吃“低标准、瓜菜代”，还教社员群众如何搞“代食”。就是少吃粮食，要以瓜、菜桔杆为主，把一些过去不曾吃过植物枝叶加工成能吃的食品，用来代替粮食，就叫做“代食。”只有这样才能为国家节约粮食早日还清外债。
来我们队的那位工作队员姓徐，叫徐森。他在会上给社员们讲，很多作物的杆桔都含淀粉，通过加工都可以吃的。工作队员徐森的老家是山东，他操着山东人的腔调喊着：“包米桔子有淀粉！包米叶子有淀粉！有淀粉的东西就可以用来制做代食。”他还教大家做‘代食’的方法。（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