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意外发现
作品名称:小村风云 作者:吉明亮 发布时间:2024-02-05 19:20:18 字数:3609
杰子回到小屋里,倒在床上很快睡了。
不知什么时候,杰子被一阵奇异的声响惊醒。最初以为天亮了,秀珍在厨房里边开始干活了。看一眼窗户,深夜的月光映照在窗户纸上,朦朦胧胧。他知道天还没有亮,便又翻了个身睡了。可是,奇异的声响并没有停止。仔细一听,像是秀珍的呻吟。
“功成这酒鬼又打他婆娘了。”杰子想起秀珍胳膊上的伤痕,就忽地从床上坐起来。擦亮火柴,点上油灯,在屋子里寻找着木棒,他要过去吓唬一下功成,阻挡功成对秀珍的暴力伤害。
可怜秀珍也没个娘家人。杰子决心要为秀珍作主、撑腰。一个女人,能把自己遭受的苦难,毫无保留向自己倾诉,这对自己是多大的信任啊。他横下一条心,顾不上别人的议论了。
杰子知道,自从秀珍嫁到东河村,没有人知道她的娘家具体在哪里,也没有人见她和娘家人有来往。这么多年了,没人见过秀珍回过娘家,也没有人见过秀珍的娘家人来看望她。有好奇者问秀珍的媒人兼伯父李发,你侄媳妇到底是哪里的人?李发总是含含糊糊的回答:黑龙潭。
黑龙潭是那一带的总称,包含附近的好几个小村子。每个村子的人口都不上百,从行政上编成一个村子便于管理。李发似是而非的回答等于没回答。人们也明白,其实人家李发压根就反感这样的问题。这个回答的绝妙,使你想再细问又不好意思再细问。人们也不是吃饱了撑的,也不是一股筋,相互一哈哈,各走各的路,各干各的事了。
这一带的老百姓对黑龙潭这个名字十分敏感。黑龙潭是因黑龙山而得名,而黑龙山则是因为闹土匪而名震乡里。
民国以来,盘踞在黑龙山上的土匪,屡剿不尽。特别是民国十八年,也就是杰子父亲遇难的那年,黑龙山的土匪频繁入侵周围的村庄,不分对象地对过往行人实施拦路打劫。受害者略有反抗,土匪便动刀动枪,制造了不少血案,从而引起公愤。各村联名向当地政府请愿,要求县府倾力剿匪,力保一方百姓平安。县府迫于压力,集中了全县的警力和附近村的民团,浩浩荡荡开赴黑龙山,真枪实弹地和土匪干了几仗,打死几个小喽罗。虽说取得了一定的战绩,但土匪头子韩铁雷和一帮骨干还是漏网了。
不过自从那次大规模的剿匪行动以后,土匪也收敛了不少,对村庄的袭扰明显减少了。再不是逢人就抢,逢财就劫,而是把矛头直接对准各村的大财主大土豪。搞得有钱人惶惶不可终日,纷纷加高院墙,增建碉楼,私购枪支,招募家丁,看家自保。前不久,位于东河村李家巷一座堡垒式建筑“聚瑞堂”就被土匪光顾。土匪绕开有人把守的碉楼,用虎爪钩子甩到十几米高的楼顶,翻墙而入。“聚瑞堂”主人李茂林远在晋东南沁源任县长,长期不在家。土匪将他的老父亲和兄弟一干人用绳子绑了,栓在各自的床上动弹不得,将搜得的财宝打了包,悄无声息地又原路退走。不用问,这件事除了黑龙潭的土匪,没有人能做得出来。
人们常说谈虎色变。东河村的村民,一提到黑龙潭,便谈虎色变,紧张之极。别人唯恐避之不及,可李发却敢到黑龙潭一带做买卖,村里的老少爷们莫不佩服之极。有人就问:“李伯呀,你难道就不害怕土匪劫了你?”
李发不直接回答,反而问:“你喜欢喝隰县午城白酒吗?”
“喜欢。”
“你喜欢吃松子、核桃等等干果吗?”
“嘿嘿,喜欢。”
“你喜欢吃木耳吗?”
“嘿嘿,喜欢,木耳好吃。”
“这些好喝好吃的东西,从哪来的呢?”
“从镇子的铺里买回来的。”
“铺里又从哪里弄来的呢?”
“那还不是你们做买卖的用大车从山里运回来的。”
“是啊,山里这么多好东西,要运回来,你不经过黑龙潭,行吗?你能从黑龙潭的天空飞过来吗?”李发话匣子打开,滔滔不绝地说开了:“什么是土匪?以半路抢劫、打家劫舍等为生的地方武装团伙或其成员。既然是地方武装团伙,他们就要在固定的地方长期生存下去。他若打劫打的没有人敢去他的地盘做买卖了,他还打谁的劫?他没有打劫的对象了,怎么生存?黑龙潭的土匪,就在那里摆着,县府都没办法。他打他的劫,我们做我们的买卖,怕是没用的。有的人怕了,就不敢去了,不敢去了,这买卖就少了,买卖少了,市场上的东西就缺了,东西缺了,价格就涨了,物以稀为贵呀!”说罢,李发慢悠悠地掏出翡翠烟袋锅子,装满一锅子上等的曲沃烟,“嗞嗞”地抽起来了。
黑龙潭离东河村虽说远了一些,步行一天也能够赶到。再说,李发的大车有时候也去那一带做买卖,可也不见秀珍搭车去回娘家看看。秀珍自己也避免和人密切来往,常年在李家院里,除了做饭伺候公婆和功成,还跟上婆婆纺线织布,做一些女红活。只有去镇上买菜和购买一些日常用品时,人们才能见到她的身影。偶尔有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游贩,在李发大门口停留的时候,秀珍也一定会从门口出来,从游贩手里买一些针线麻糖之类的小玩意儿。有人还注意到,秀珍要等到周围的人都走了,还要和游贩说一会儿话。也许一个人在大院里太闷了,想和游贩聊聊天,人们总是这么想。
这几天,如果不是她亲口告诉杰子,人们也不知道她在家里的不幸遭遇。
杰子不能让秀珍再受这般的痛苦。以前不管功成怎样对秀珍施暴,打得秀珍身上伤痕累累,毕竟人家是在自己家里,自己没有看到,没有听到。现在秀珍就距离自己一墙之隔,他怎能袖手不管呢?尽管秀珍是功成的婆娘,可每当想起秀珍身上的伤痕就使他一阵阵的揪心。现在,功成又在打婆娘,在他身边折磨秀珍,胸中的怒火一下被点燃了。
他要阻止功成的这种暴行,抹黑穿上鞋,站起来,再在门口竖起耳朵听一下。如果再听到打人的声音,他就准备冲出去一脚踹开隔壁厨房的门。
可是奇怪呀,半天没有听到打人的声音,呻吟声也没了。杰子就又上了床准备休息。这时候,女人似乎是压抑着的声音又透过墙壁传了过来,一阵一阵地,直往杰子耳朵里灌。在静静的夜里,是如此清晰。
杰子突然明白过来了。这是人家夫妻二人的床笫之私呀!咳……
杰子这么大的小伙子了,虽然和香妮没有圆房,也明白这声音蕴含着的含义。哎呀呀,无意中,杰子是偷听了别人的房(听房,临汾婚俗,新婚期间,新郎的一帮好朋友相约,深更半夜到一对新人的窗外偷听屋内动静)
听新婚人的房,是临汾一带的风俗。新婚没人听房,说明主家的人缘是极其糟糕的,这是很不好的事情。当然,像功成这样独往独来的“二半吊子”,新婚的时候也是没有人去听房的。说起来,不但新郎没面子,而且新郎的父母都是没面子的。
今夜,杰子无意中,竟听了秀珍的房,听了一个既让他尊敬又让他同情的少妇的房。在他看来,这个少妇很不幸,也特别需要保护……功成那么没轻没重的打她,功成应该是她的仇敌才对,可是现在他们竟然……哎,人家毕竟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难怪人们说,夫妻没有隔夜的仇啊!我还想过去揍人家的男人哩,可人家两口子却在这里亲热呢!咳,我杰子这是要做啥哩么!
杰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想把这件事好好地捋一捋。可是捋来捋去的就是捋不顺:这么好的婆娘,功成这个二半吊子为什么不知道爱惜呢?为什么下手这么狠呢?秀珍到底是我的什么人呢?为什么我这么的同情她呢?既然和她无亲无故,为什么对她同情到有些亲近有些迷恋。
杰子睡不着了,他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呆呆地瞪着黑咕隆咚的窗户。那窗户上,有树上的枯枝被月亮的光影投射在上面无声的摇摆。杰子眼前却好像出现了幻觉,仿佛看到新婚之夜香妮的倩影在隐隐约约、恍恍惚惚的晃动。啊,秀珍的一颦一笑,多像香妮。香妮、秀珍,秀珍、香妮……杰子啊杰子,你这是在寻找爱呀,寻找那个最初的爱,寻找那个丢失的爱。
杰子还是没有从深深的悲伤中解脱出来,在他的潜意识里香妮没有死,香妮还活着。此刻,他似乎要寻找一种超越肉体的灵魂深处的爱!他想让这份爱有所依靠,有所寄托!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就是一叶在海浪中孤独漂泊的小舟,身心俱疲,多么需要一个码头停靠歇一歇。秀珍啊秀珍,难道你就是我心灵停泊的港湾。
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潜意识里的爱,究竟是什么呢?是对秀珍的同情?还是对秀珍的爱恋?是对秀珍的救赎?还是对秀珍的毁灭?这个爱到底是梦幻还是现实?是丑恶还是美好?
“杰子啊杰子,你是要把对香妮的爱在秀珍的身上找回来吗?她们二人是何其相似。”
“哦,不,不,秀珍就是秀珍,香妮就是香妮,她们二人截然不同。”杰子在纷乱的思绪中慢慢地沉入到梦乡中了。
第二天,功成拿上秀珍给的钱,心满意足的回去了。杰子看到功成摇摇晃晃远去的背影,对他莫名其妙的产生了深深的嫉妒。
杰子闹不明白,晚上秀珍两口子同房的声音,为什么能听得那么清楚真切?
他仔细观察了自己住的房子。中间隔着一间大大的厨房,厨房的那头才是秀珍居住的小房。那个小房实际是个储藏室,用于存放锅碗瓢盆抹布笼屉等厨房杂物。里面靠墙角的地方放了一张单人床,秀珍就在那住。中间隔得这么远,按道理是听不见对面小房里的声音的。但问题就出在下面的环节上:由于厨房是临时搭建的,所以,只有凿开两头小房子的墙,在凿开的豁口上起吊上大梁。这样厨房两头的小房子上边都留有一个很大的豁口。又由于厨房用完后还要拆掉,凿开的豁口只是用粗纸裱糊了事,纸的隔音效果很差,声音就从不隔音的豁口传出来,经过空旷的厨房,再从另一头的不隔音的豁口传进去。
正是这个巧合,才使杰子无意中听了秀珍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