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连载】第五章 难忘的岁月 第二节 恐怖的夜晚
作品名称:【思路·连载】变迁人间 作者:平凸 发布时间:2012-11-02 13:46:02 字数:3328
(四)
夏锄结束了,生产队开始挂锄了,父亲又带领我们全家又接着盖自家的房子。
在这样的年代盖房子是多么艰辛的事,父亲把家里孩子们也发动起来。年仅十三岁的大姐琴儿像大人一样放下锄头,就是铁锹扁担,跟父母一起到房基地干着大人都难承担的活,和父亲母亲一起和泥托坯、铡草。有一次托好几十块坯,放在房场上晾晒着,天突然下起雨来,把几十块坯都浇成了泥饼子,一块块不成坯形了,全家人只能带着惋惜再重新托。因为家里买不起砖,只好用泥托坯垒墙。盖房子要用很多坯垒墙的,为了在秋收前把房子盖上,父亲带领全家起早贪晚,像燕子衔泥垒窝一样,盖着那座三间简易的泥草房子。每天全家人都在房场地忙得不可开交,整天的托坯、晒坯、摞坯。坯托得差不多了,已经垛成好几垛了,就开始垒墙。生产队还时不时地找父亲到队里开会或割草、放马等事情,放马的事情一般父亲就托李军或别人代替。父亲几次到季昌队长那里去求情,说一些家里盖房子需要关照等客套话,季昌队长明知道我家中盖房子理应当照顾些,但他还是要父亲亲自向他请求才批准,这才显示他有权力、有权威、蛮有高高在上的感觉,表明全村的人都要在他的权力之下做事情。他对父亲还有另外一种想法,父亲因从前是商人,又是村里有文化人,土地革命时又是村里的农会干部,在村里威信很高的,他时不时地嫉妒着,这大跃进运动的到来成全了他的这桩心愿,那就是掌握村里的最大权力,超越他所嫉妒的人,当父亲向他请假或者向他求情时,他会有一种满足感,父亲只顾养家养子,哪顾得上其他别的呢?但是他真的超越父亲了吗?也许老天知道。
我家的房子伴着大跃进的号角,揉着全家人的汗水一天天地进展着,虽然进度很慢,但坯墙每天都会增高一节,到了八月末,房子周围的墙壁终于垒完了,因为买不起苫房草,房盖是用谷草苫的,窗户只有木框,没有玻璃,也没糊窗户纸,只是挂着几片破麻贷片子来挡风雨。就这样全家人还是早早地搬进了新房。
新盖的三间房,一头开门,东面的一间是厨房,里边两间分里外屋,外屋的炕上铺着一条带着多块补丁的炕席,里屋是土炕,没有卖起炕席呢。也是为了省些柴火,全家暂时挤在外屋的一铺炕上。后来大姐嫌外屋太挤了,就把里屋的土炕铺上些破麻袋片什么的,和二姐住在里屋,这使全家人觉得住在自己家的房子里还是宽松得多,自由得多.父亲和母亲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第一节 恐怖的夜晚】
(一)
就在我们全家搬进新房不久,新房子的后期工程还没来得急进行,窗户没按完,墙口还没堵,季昌队长就安排父亲到通化市去当民工,父亲对季昌说:“家里的房子没盖完,冬天没法住,是不是派别人去呢?”季昌队长阴森着脸说:“社会主义大跃进时期,任何人都得绝对听从生产队的安排!”父亲只好扔下还没完工的新房子,去通化当民工。
父亲和所有被派往通化市的民工们主要任务是修钢铁厂,支援大炼钢铁,工期四个月。几天以后,大姐琴儿也被派到石塘大队去兴修水利工程去了,就是修石塘水库。全队抽一百多人去修水利工程,全公社近万人集中在石磄大队修筑水库,男女老少挖土的,抬土的、挑土的、那场面真是人山人海红旗招展。姐姐琴儿跟队里的那些青年们都累得汗流浃背,但是谁也不吭声.为了加快工程的进度,民工们吃住在工地上,姐姐琴儿跟伙伴们住在水库附近的村子里。
父亲去了通化,大姐又去修石塘水库。全家只剩下母亲领着我们几个不懂事的孩子了。在远离村子半里多地又没有邻居,孤单的一家人家,白天站在院子里只能看见村墙和东院子孟家的大树,再往别的方向看都是青纱帐,显得那样孤独,母亲有时似乎感到自己领一帮孩子是生活在一个孤岛上。白天还好些,每到傍晚,全家人总是笼罩恐怖中,晚上谁也不敢大声说话,好像是怕被什么听见似的。越是恐怖母亲和我们几个孩子越是觉得夜是那样的漫长。自夏铲结束后,是农村的闲季,孩子可以不去幼儿园了,大人也不用去食堂吃饭,生产队把粮食发到家里自己做饭。
一天,母亲和二姐惠儿到井台抬水做饭,听到很多可怕的传闻,有人跟母亲说,邻村有一家新盖的房子离村子较远,晚上家里的人们睡熟时,进来一只山狸子,把小孩给叼走了。还有人传说,邻村有一个社员由于对生产队队长的惩罚不堪忍受,在村西头的树林里吊死了。那树林子离中新屯东头只有二里地远,母亲听了这些,晚上更害怕得睡不着觉,担心一旦睡着了,有山狸子进屋把孩子叼走,越是害怕就越能听见奇怪的声音,有时母亲一整夜都难以入睡,听到鸡叫声母亲才敢睡下,刚一睡着就听到了生产队的钟声,这时母亲才会知道天亮了。以前在农忙时,在生产队拼死拼活地干活,很怕听到钟声,因为钟声就是命令,无论你在做什么事,是给孩子喂奶,或是干别的事情都要放下,急忙拿起劳动工具就得奔向生产队。而在这恐怖的时刻,听到钟声像是得到了解脱,是结束了一个夜晚。
父亲和大姐琴儿都不在家,母亲肩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每天每夜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生产队里开始施弄秋菜地了,那些秋菜是种在刚收完小麦田地上,由于刚收完小麦,地好像和人一样还没有歇过来,菜苗出来长势总是显得有点弱,全队的妇女们在妇女队长的带领下,挎着粪框一棵一棵地上土肥。母亲每天在队里干活心里还计划着如何攒两个钱,买几张窗户纸把窗户糊上,虽然比不起玻璃窗那样明亮,但总比蒙麻袋片子好多了。
(二)
那天生产队分甜瓜了,瓜地在西北天(当时的地名,屯子西北的地),母亲挎着框带着我去西北天领瓜,每人1.5斤瓜,全家八口人共12斤瓜,母亲领着我挎着那12斤沉甸甸的甜瓜往家里走,我虽然有点累,但很高兴,因为分瓜了,那是农村里最好的最值得盼望的口福了,可是我和妈妈一路辛苦把瓜挎到家,妈妈一个也没给我们吃,后来只是挑一个已经压坏了的瓜给全儿和我掰开一人一半,我和弟弟小口小口地吃着母亲分给的瓜,我看着姐姐们把那些好瓜用水洗干净,再用毛巾擦去水珠,然后一个一个地摆在框里,谁也没舍得吃,就把我手里的半个瓜让姐姐们每人尝一口,还让妈妈尝一口,全家人算是尝到甜瓜味了。而框里的那些好瓜都让母亲跨到长岭共销社门前卖掉了,准备用卖瓜的钱买窗户纸。
那年的夏天生产队分了几次瓜,全家都没有真正地吃一次好瓜,每次分的瓜都让母亲和姐姐挎到长岭供销社卖掉了。只是瓜罢园时,姐姐们才捡几个瓜蛋儿吃。全家先后卖了好几次瓜才凑上3元2角钱,快到十月了,母亲让大姐琴儿买来几张窗户纸。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窗上蒙的麻袋片已经挡不住外面的风寒了,那天中午母亲急忙把窗户糊上了,然后又买一斤豆油,把糊完的窗户纸用油油上,防止雨浇,可是刚刚油完还没等窗户纸干好呢,几只小鸡飞上来把挨窗台底下几扇窗户纸给叨坏了,留下密密麻麻的小眼儿。母亲看到后,气得掉眼泪了:“这鸡怎么这样不长眼啊,这么不尽人意呢,好不容易糊上的窗户还被叨坏了!”母亲一边擦着泪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小鸡啊,你怎么不发点善心啊,你知道我一家是怎样才凑上这买窗户纸的钱吗?孩子们一夏连个瓜都没舍得吃啊!”后来母亲又在窗户纸上打了很多块补丁。然后用麻绳串一些树杆棒子挂在窗户上,小鸡再也飞不上来了。
大姐琴儿修水库的工期结束了,回到家中告诉妈妈,堂兄二成子哥,还有张二他们累跑了,队长还发动民兵们到处找他们呢,听说跑到黑龙江省鹤岗去了,到那里当煤矿工人了,说那里不太累还能挣钱。母亲叹了口气说:“这傻孩子,哪里能轻松啊!这些孩子背井离乡的,真叫人惦念。你爹还不知道呢,如果知道了更得担心。”
姐姐还告诉妈妈,在工地上听到很多传说,有人说从前石塘后山是一家地主所有,那时住在山弯子里的人每到太阳下山时,就能听到金马驹的嘶叫声,有的人还说听到了金马驹带着金锁链奔跑的马蹄声音呢。还听说有几个小火子听到这个传说后,还总是到山里去寻找,想看看金马驹是什么样,更想抓回来发一把外财。可是他们寻找了很久也没看见金马驹的影子。但是他们没有罢休,每到太阳落山时,总是侧着耳朵听着金马驹的声音,想着金马驹的样子,一次有两个小火子商量好,在日落时又去了石塘后山,在山里横钻,竖串走了很远,也没看见金马驹的踪迹,后来还遇上了一只狼,那狼的瞪着两只放绿光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虽然他们手中拿着棍棒,但还是吓得手脚发软魂飞魄散,当时不知是向前走还是向后爬,总之跌了好几个跤,踉跄地跑回家.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去找金马驹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