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横店交差（1）

　　夜晚，横店最繁华最热闹的万盛南街，临街店铺的霓虹灯把熙熙攘攘逛街的人们照成五颜六色，街中间隔几步就有网红在直播。手机绑在直播杆儿上，网红门对着手机或唱或舞或说相声或折跟头打把式，街上隔个三五步就有网红直播。逛街的人看完这个网红直播看下一个，反正不用花一分钱，随你看个够。
　　万盛街北边一座临街楼房的二楼朝南的窗户开着，一个两把头中间戴大红绒头花的清宫嫔妃探出头，手里挥着白底兰花的手绢朝楼下直播二人转的一对男女打招呼：“唱累了舞累了就上我家歇会儿，喝口热茶吧！”
　　“不敢不敢，我们可没有兰贵人的福气啊！”舞动着的女子回应，“唐宋呢，这两天咋没看见你两直播呀？”
　　“受八大家派遣北京执行秘密任务去了！”
　　“八大家直接派遣唐宋，看来你们要红了！”
　　兰贵人猩红的小嘴儿一撇：“八大家这头老驴专好吃新长出嫩草，我要是依了他，早红了！”
　　“不和你说了，该我唱了。”
　　楼上的兰贵人正在寻找楼下的街面上下一个打招呼的直播的网红，身后的门推开了，一个男人突然把他抱住，两人立刻滚到地毯上……
　　一番云雨完毕，气喘吁吁的男人问怀里的女人：“刚才是在找男人吧？快说，我不在家这几天又把什么人勾搭上手了？”
　　“唐宋你冤枉兰贵人了。你不在家这几天八大家来找我潜规则，我都没让他潜。”兰贵人嘟起小嘴儿，往唐宋怀里偎了偎，“这回你就跟八大家说，不去北京了。这老东西太骚，一天往我这儿跑八趟，万一我控制不了自己从了他，唐宋你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兰贵人口中的八大家就是著名导演巴彦图，因为委托唐宋为自己办事，为套近乎，故意儿在唐宋面前称自己是巴（八）大家。说唐宋小兄弟别看你比我小好几十岁，但是咱两是唐宋八大家，天然的亲密关系。后来唐宋和女朋友兰贵人就私底下称巴导演为“巴大家”。其实兰贵人说的全是瞎话，巴导演眼里只有痦美人，委托唐宋为他办的事，就是寻找痦美人。兰贵人这么说，就是不想唐宋离开她。唐宋是个帅哥，又比她小十来岁，她怕分开太久失去了他，虽然她有的是钱，唐宋跟她好很主要的就是看上了她有钱。可是万一唐宋在北京又找上一个比自己还有钱的女人呢？再说自己的过往……
　　“这八大家真他妈不是东西！把老子派出去又来勾引老子女人，他不得好死！好，我再奖励你一次，为你的守节！”唐宋说，又趴到兰贵人身上……
　　两人穿戴好，兰贵人问唐宋饿不饿？
　　“我给你做饭去。”
　　“我在外边吃过了。还是先公事吧，你帮我梳理一下，明天我好找巴导演交差去。”
　　二人穿好衣服坐沙发上，唐宋从印着北京燃气公司六个白字的挎包夹层里掏出手机，“你帮我把关，看哪条适合巴导演委托我的任务。”
　　“委托你什么任务呀，你又没和我说。”
　　“简单，就是让我调查一下住在北京郊区天龙小区一个叫牡丹的女人，是不是痦美人。”
　　“巴大家有的是钱，把这事委托调查公司不得了吗？干嘛又派你去？”
　　“委托调查公司有咱们好使唤吗？再说，人家巴导演也没白使唤我呀，人家给钱了。”
　　“给多少钱？你咋没跟我说呢？”
　　唐宋发现自己失言了，怎么把巴导演给钱的事跟兰贵人说了呢？以后还怎么再跟她伸手要钱了？但是屎拉出来了又不能坐回去。“巴导演一月给我五千。”唐宋少说了一半。
　　“那你还跟我要钱？”
　　“你不知道，北京的物价有多贵，这五千块钱连吃饭都不够。要不是天天在我哥唐鑫的公司吃饭，现在我都得饿成肉干儿了。”
　　“那你今儿晚见着巴导演跟他说，让他起码一月给一万，要不就摔耙子不干。”
　　“别介呀，我帮她干事其实不全是为了钱，巴导演答应我如果帮他找到痦美人，今后他拍的片子所有男一号都是我，女一号都是你。”最后这句是唐宋急中生智加上去的。因为只有前边没有后边，那还不如都没有，兰贵人立刻就会想到，以后巴导演的男一号都归你了，又有钱又有名，还要我这残花败柳吗？
　　“说得好听，你要找不到痦美人呢，不还得做你的群演吗？”
　　“谁说找不到？这回就已经确定了，那个叫牡丹的女人，就是痦美人。”然后，唐宋就把自己去牡丹家见牡丹的过程简单和痦美人讲了讲，“我还把牡丹对门住的那个叫赵淑香的老女人的笔记本里一段有关牡丹的身世拍了下来呢！”
　　“把你拍下来的文字赶快念给我听听。”
　　“行，我念你听着。”唐宋把头和手机凑到落地灯底下，“对门那个叫牡丹的女子说她是泰国人，父母都没了，就她一个人孤零零住中国。牡丹说好在中国安全，要是在泰国，特别像她这样有钱又单身的女人，别想过一天不担惊受怕的日子，说不定早被人杀了呢！”
　　“就凭这一点，你就敢肯定这个牡丹就是你要找的痦美人？”
　　“还有呢，我接着念给你听。”唐宋接着往下读。
　　“这还差不多。不过，她下巴上有痦美人那颗标志性的黑痦子吗？”
　　“你这问题问得太小学生了，痦美人既然怕巴导演找到她，整容时当然应该把这颗痦子去掉了。”
　　“脸上还有一处痦子去掉了吗？”
　　“还有？”唐宋愣住了，“照你这么说，痦美人的脸上不成了痦子山了吗？你说，她脸上还哪儿有？”
　　兰贵人扭过脸，让自己的右耳朵冲着唐宋：“你看，就在这儿，耳廓里靠下方，有一个也就米粒儿大的小红痦子。”兰贵人又转过脸把左耳朵对着唐宋，“你看到了吧，我这地方也有颗痦子，不过是黑的。我听我妈说，我们山西人对痦子长在什么部位特有讲究，长在耳廓里的痦子甭管黑的红的，都叫前仓痦，主富贵有钱；如果长耳廓外面，甭管哪儿，都不好。所以，痦美人有钱，我也有钱。我们俩还为这颗长在耳廓里的痦子交流过意见呢！”
　　“你和痦美人这么熟？”
　　“你应该知道咱们中国有句话叫‘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吧？甭管地位多悬殊，只要一说老乡，立刻就亲近许多。何况，我那时候还常请痦美人吃饭呢！”
　　“请她吃饭？你掏钱？”
　　“我不掏钱。”
　　“那人家痦美人掏钱，怎么能说你请她呢？”
　　“我们谁也不掏钱。”
　　“吃霸王餐？”
　　“在家吃呀！刚才跟你说了，我们都是山西人。你知道山西人都爱吃什么吗？”
　　“搓鱼儿呀！”唐宋脱口而出。
　　“咦，你还知道这个？看来我真得对你刮目相看了。”
　　“行了，你就往下说吧，搓鱼儿是你做的？我也和你一起两年多了，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做搓鱼儿呢？”
　　“我妈做的，给我快递过来的。因为我爸妈都是山西人，所以我们全家都爱吃搓鱼儿。我来到横店，我妈怕我想吃搓鱼儿自己又不会做，就做好了放冰箱里冻起来，估摸我想吃了，就让快递给送来。我呢，在一次拍片做群众演员时，曾救过差点儿被匪徒打死的痦美人，熟了，知道她也是山西人，我们就有了来往。后来我妈一快递搓鱼儿过来，我就请痦美人一块儿过来吃。”
　　“我和你交朋友之后咋没见过你再请她过来吃？”
　　“我妈在我和你交朋友之前就死了，没有妈妈给做搓鱼儿了，我拿什么请她呢？”说到死去的母亲，兰贵人有些伤心，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转。
　　“别哭别哭。”唐宋把兰贵人搂在怀里，“我还拍了更有意思的呢，听我往下给你念。”
　　“今天打扑克牌时，无意间看见小孙的胳膊上有不少黑紫色的痕迹，我问她是怎么弄的，她说是她丈夫老妖用烟头烫的。我说你丈夫也下得去手，把带着火星的烟头往你胳膊上烫？小孙却说老妖疼她才烫她。天下竟有这样疼妻子的丈夫。一块儿打牌的张琪是小孙的发小，俩人关系特好。张琪说赵老师您甭管她的事，她就这么贱，离开她丈夫都活不了。哪天您有时间了，就让她给您讲讲她和老妖的事，跟黄色电影差不多。”
　　“怎么不接着往下念了？我倒觉得这个小孙挺有意思的。”
　　“没了，刚拍这么两页，那姓赵的老太太就从厨房过来了！要不是我听见厨房第二次开门的声音赶紧把笔记本放好，肯定就被她发现了。”唐宋说，“那个姓赵的老太太特贫特好说，就我喝茶那么会儿工夫，还给我讲了一个她和警察救人的故事；还说对门那女人给她送好几回吃的，有包的圆圆扁扁带花边的饺子，那女人管叫扁食；还给她送过搓鱼儿，一个个的特像小浮鲢子鱼，特好吃。老太太说牡丹还教过她做扁食和搓鱼儿的方法。总之吧，这老太太太好说了，因为还要求她待会儿带我去对面的牡丹家，所以我也不好打断她的话。”
　　“打住！”兰贵人左手食指放在右手掌心里，“唐宋你还嫌人家老太太贫呢，你知道不知道，老太太的话已经清晰地告诉你了：对面的牡丹和痦美人一样，也是山西人，而且是晋东南一带的，和我们家的籍贯一样。我听我妈说，我们那一带就爱吃扁食，其实就是饺子，不过外观不一样，也下锅里煮，和饺子味儿一样。接着念下一页吧！”
　　“没了。”
　　“就这么多？”
　　“嗯。明天我就把这情况向巴导演汇报，他爱满意不满意。”
　　“什么话呀，一定得让他满意。不然他答应给你的角色可就吹了。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以后你在影视界可永远没出头机会了。”
　　“不出头就不出头，有你就行，有你爹这个有钱的老丈人就行。”
　　“可别忘了，我比你大十岁，我们还没有结婚呢！”兰贵人说，“而且本贵人也不喜欢永远在女人的石榴裙底下吃软饭的男人。”
　　“好好，听你的。我累了也困了，先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