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连载】第四章 如燕衔泥苦筑巢 第二节 跑 梁

　　【第二节 跑梁】
　　春天泥土刚化开，家里盖房子工程就正式动工了，父亲带领着母亲和大姐琴儿开始打地基。盖房子打地基是很辛苦的活，就是两个人或者四个人抬着一个大木夯，把垫在房基地上的新土用夯一下一下地夯实，这对房子的坚固很关键的一环，家里能干活的人少，母亲和大姐琴儿每天都累得腰酸背痛，有时伯母家的堂兄二成子哥抽时间前来帮着挖土和抬夯，这时姐姐和母亲才能喘口气。
　　好不容易才把地基打好，到了农历四月十二日，住在黑龙江省五常县的远方家族三爷和大叔来了。三爷和大叔是世代木匠之家，是南北远近闻名的木匠工，木工活做得又快又精细。父亲曾给他们捎了口信，说家里要盖房子请他们来帮着做木工活。三爷对父亲的为人很是赞赏，所以他接到父亲捎去的口信后，马上放下手里的活就带领大叔一起赶来了。
　　父亲把三爷和大叔领到房场看一看房子场地和所备的木料，并告诉三爷：“木料就这么多，可能不宽余，缺啥再说吧。”三爷看了看所备木料，对父亲说：“你不用管了，我来裁动吧，尽量将就够了。”三爷和大叔主动地承担了房屋设计和木工活的全部任务。他们仅用四五天的时间就把木工活做完了，整个房屋设计也都是三爷和大叔的主意，，特别是三爷像裁剪师一样，调算着那不宽余的木料，三爷的原则是梁要直、柱要实(即结实)、柁选粗……。在三爷和大叔的精心调算下，木料还真的都将就够了，父亲很感激地说：“多亏是你们会调算木料，按我的算计一定不够用的，我还正发愁呢。”三爷说：“不用愁了，都做完了。”父亲开心地笑着说：“就等着树房子了。”
　　四月十六那天清早，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刚刚露出笑脸，就在这良辰吉日，我家开始树房子了。梁上系了一块红布，帮忙的人也陆续到齐了。在三爷的指导下，前来帮忙树房子的人七手八脚，不一会就把柱脚和大柁整个框架都支好了，端端正正的三间房稳稳地拔地而起，令人感到欣喜，因为这预示着不久这里就会有人居住，就会升起饮烟。
　　三爷为将来我一家日子过得兴旺发达，望着暂新的三间房框架对父亲说：“我给你跑跑梁吧，将来日子一定能兴旺发达的……”说着三爷就爬上刚刚树好的房子脊梁上，父亲在地上喊：“用不用在腰上系条绳子？”三爷笑着：“不用．”三爷在梁上从东跑到西，又从西跑到东，一边唱着“福宅喜逢黄道日，吉日正遇紫微星，星照宅地家业旺，福禄携来代代昌……”三爷在房梁上像演杂技一样地来回走着，唱着，父亲在地上看着，神经绷得紧紧的，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三爷已经五十三岁了，还这样为了自己一家今后日子过得旺盛，心甘情愿地“跑梁，”令父亲不胜感动，而且特别担心三爷的安全。因为那梁的直径仅有二十多公分，父亲心里很过意不去。说实话像这种“跑梁”，一般人家是请不动三爷的，普通木匠不敢或者是有胆量也没这技巧，整个中新村这也是第一家树房子有这样隆重的场面。所有帮忙树房子的人都惊奇地看着，很是羡幕。三姑妈的小叔子孟七叔说：“这都是过去大户人家才能请得起‘跑梁’的，赏钱就得几百吊呢。”可是三爷知道我家的日子过得不宽裕，觉得孩子这么多，能盖起个房子就很不容易了，所以父亲给准备了赏钱，三爷说什么也没要。并对父亲说:“给啥钱啊,别人给多少钱也请不动我的。年龄大了不冒这个险了,可是对你就不同了，你那么多年为兄长一家操劳着，这种手足之情是咱史氏家族的骄傲啊，你的所作令三叔感动啊，所以我能为你做的、能帮上你的、我必须尽全力，你不用客气。但是我告诉你，跑梁的事这是我最后一次了，五十好几的人了，今后任何人请我都不会赏脸了。但愿你一家今后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兴旺昌盛！”父亲感动得都要流泪了，从兜里掏出烟口袋卷了一颗汉烟递给三爷，三爷接过烟抽了一口,笑着对父亲说:“你不用多想什么，这算是我当长辈的对你的奖赏了！不是我夸张,凡我给跑过梁的人家,后来的日子都很兴旺发达的……。”父亲望着刚刚树起的房子真是不胜的高兴与激动地说:“太感激三叔的一片苦心了。”
　　房子竖起来了，剩下的就是垒墙了，新房子盖在屯子的东头，离屯子有一里地远，在屯子东头盖房子一共有两家，另一家姓汪，就是我家唯一的邻居了。人家的条件比较好，家里有四个大人都能干活，公公婆婆带领儿子儿媳妇四人都在房场地忙活着，结婚的姑娘和女婿也回来帮工，房子盖得很快，几天就把墙垒好了，而我一家经常是父亲一个人在房场中干活，母亲要在家做饭、照看孩子，姐姐琴儿和二姐惠儿也到房场去，但她们都不是干重活的年龄，只是踉跄地给父亲挖土搬坯，二姐惠儿有时还和三姐盈儿俩抬一块坯，大姐从小就要强，虽然年龄小，但总想替爹多分担点担子，就给爹捣泥，有时累得走不动路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第三节 溜进姑妈家】
　　（一）
　　大人们都在忙着正事，三姐盈儿哄着二弟鹏儿，我和全儿算是全家最自由的人了，只是在家里玩，哪也不去。一天，不知是我和全儿在家里呆得实在是闷了，还是出于好奇，就和全儿走出了西厢房，在院子里玩了好一会，然后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三姑妈家的东院屋门口。
　　三姑妈家在屯子里也算是大户人家，全家共有30多口人，住着两撮青砖瓦房共有10间，分东西两院，上下老少三辈人都在东院吃饭，妯娌们轮流做饭，在村子里也算是有绅士和规矩的大户人家。东院的东南角有一口井，附近的人都到那里去挑水，我和全儿只是在父亲挑水或姐姐勤儿和妈妈抬水时，才跟着到井沿玩一会儿，母亲告诉我和全儿不要随便去三姑家，穷家孩子要有规矩，免得给三姑妈填麻烦，我和全儿从来不敢越雷池。在院子里玩时，也只是向三姑妈家那两撮瓦房内张望张望而已。可是不知怎么的，这天我们玩着玩着把妈妈的话全给忘了，信马由纲地走进三姑妈家。
　　那天姑妈家正是轮到三姑妈和她的老婶婆做饭，三姑妈看见我和全儿俩来了。喊了一声：“改儿、全儿快到屋里，这孩子搬来好几个月了，都没来过呢。”此时我和全儿都忘掉了妈妈的叮咛，不由自主地来到三姑妈家，我和弟弟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走进了姑妈家的屋里。很少出门的穷家孩子，看见三姑妈家真气派，好大的厨房中，两张紫坛色的高桌并排地摆放着，两侧各摆着一条黄色的木板凳，东墙下一连串摆放着四五口大缸，大缸上面的木盖上面摞着很多盆子，有大瓦盆、二瓦盆、唐磁盆，那一摞摞大碗小碗数也数不清，还有带蓝花纹的大大小小的盘子，我和全儿手拉着手走进屋里。哇！更让我们俩大开眼界，北墙下两口红色的花柜真新鲜，上面画着五颜六色的花，还有卧鲤鱼、有荷花，柜盖上面摆着两只比我们俩身体还高大的白底蓝花胆屏，在柜子上面一头一个很对衬，里面还插着两支鸡毛胆子，那鸡毛胆子很新鲜，有红色的，黄色的，还有罗花色的，比我们家那支鸡毛子又大又新鲜多了。两个胆屏中间立着一面大像镜子，里面装着很多像，我和弟弟只认识三姑夫一人，相镜里的三姑夫带着一副荼色镜子，梳着背头．全儿用手指着：“那是三姑夫。”“别吵吵。”我小声地告诉弟弟。其他人我们俩都不认识，我和全儿看啊，心中想那都是谁呢，那个最大的相片是一个男士，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穿着西服，旁边坐着的女士头发梳得很特别，算是盘着头发，但留海儿好像是留一个小灶坑门似的，我偷偷地问三姑妈：“那是谁呀，”三姑妈告诉我，是她的老叔公和老婶婆，你们叫老爷和老奶。
　　三姑妈的老叔公过去是商人，是一个掌柜的一直在外地工作，在村里算是一个绅士了，家里家外都很尊敬他。
　　三姑妈让我和弟弟全儿坐在炕沿上，我回头一看，那炕沿高高的，宽宽的，我站在跟前只露出半个头，根本上不去，三姑妈看出我的心思，就把我和全儿俩抱到炕沿上坐下，这时梳着像灶坑门一样头发的中年女人过来了，头发梳得很光亮，身上穿着一件青色到膝盖下边的夹大袄，下身穿着一条黑色裤子，脚脖上还系着黑色的腿带子，脚不太小，但穿的鞋还带尖的，活像两只包米．三姑妈告诉我和全儿：“这是你老奶，快叫老奶。”我和全儿同时喊：“老奶！”
　　（二）
　　梳着像灶坑门一样头发的那位老奶看看我和全儿说：“这孩子们来了吃点什么呢？”三姑妈从很大的锅中盛出两碗高梁米饭说：“这高粱米才做熟，吃点高粱米饭吧，菜还没做好呢。”我说：“不吃，怕人笑话，”三姑妈笑着说：“这是姑妈家，没人笑话的．”我和全儿接过饭碗，这时我才想起妈妈的嘱咐：“不要随便到你三姑妈家去，人家人多多的，少给你三妈姑添麻烦……”想到这些心里有点不安，便告诉全儿：“好好拿着碗，别弄打了。”我和全儿低头刚吃几口饭，不一会我手中的饭碗，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饭洒了一地，碗也打成了好几半。
　　三姑妈见我把饭碗弄打了，微笑着说：“你还告诉人家全儿呢，人家更没事，你倒是把碗弄打了。”说着就用扫帚把碗的碎片和洒地上的米饭扫起来了，然后又给我盛了半碗饭，我不知是尴尬还是害怕，眼泪要流出来。没有吃三姑重新盛来的饭。等全儿吃完饭就领着他回家了，并告诉全儿千万不要告诉妈妈，全儿心里知道如果妈妈知道了，我们谁也逃脱不了一顿把掌，所以回到家中谁了没泄漏这个秘密。
　　自从去了三姑妈家后，我才知道，大人家和小人家的区别，也知道了穷人家和富人家的区别。三姑妈家和自家比起来就算是富人家了，人家可真阔气，不象我家，就是一口暗红的旧柜还带着几个木爪，上面的花纹已经看不清梦了，只有细看才能辨认出那是个大福字。我家柜盖上面的板架也很旧，只垛着三床旧被，板架中间摆着一盏小煤油灯和爹的一个铁酒壶，剩下什么也没有。听妈妈说那口旧柜是跑马斗争分得的，是用一垛仓子毁成的，另一节给伯母做柜用了，所以我们家的柜就和别人家的不一样，而且是带四个木爪。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知道贫穷与富裕的差别是那么大呀。想象着自家的房子盖好了，会不会像三姑妈家那样呢，厨房里也摆着高桌，大缸、盆啊，罐的，炕沿也宽宽的。因为平素爹和妈经常是说，等房子盖上了就好了，住上自己的房子就会方便多了，所以我和弟弟盼着等着搬进自己家的新房子。（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