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连载】第四章 如燕衔泥苦筑巢 第一节 求 借

　　
　　【第四章 如燕衔泥苦筑巢】
　　
　　在全儿两周岁的那年十月，二弟鹏儿出生了，村里的人们议论着：“这回史二婶一定能一连生四个男孩吧？先生了一桌女孩，可能还得生一桌男孩……”鹏儿的出生，不像全儿出生那样隆重了，已经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了，父亲和母亲也不像全儿出生那样含在嘴里怕化了，举在手心里怕吓着了。说来也怪，鹏儿比全儿皮实多了，鹏儿刚满月，母亲就下地里干农活了，大姐琴儿、也跟妈妈到地里干活，二姐三姐在家里哄弟弟们。
　　晚上父亲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儿女们睡在一铺八尺宽的炕上，像装豆包似的谁也翻不过身来，挤得透不过气来，心里盘算着该盖房子了。
　　【第一节 求借】
　　
　　（一）
　　
　　一天，早晨起来后，父亲就跟母亲商量：“今年咱得盖房子，家里人多，这个小屋实在是住不下了。”母亲看着父亲吃惊地问：“哪有钱啊，怎么盖呀？这要啥没啥的……”“家里的粮柴处处都节省点吧，我再借点钱，买点木头，再找些人帮忙托点坯。家里人多吃点菜粥吧，节省点粮食留给帮工的吃啊，无论怎么样房子是得盖了。”
　　从那天起，母亲做饭烧柴就更精打细算了，全家八口人上顿下顿吃菜粥，尽量少放米，就这样天天锅里省、口里攒。鹏儿还不会吃东西，只给全儿弄点干饭，有时把小米饭和白面掺在一起烙几个小饼，用小框装起来，全儿饿了姐姐们就拿给他吃。我已经长大些了，身下有大弟全儿，又有了二弟鹏儿，自然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也跟姐姐们学得懂事了，无论全儿吃什么，我也不瞅。没过多久全儿的优待也取消了，也和全家人一样吃菜粥，一开始他吃不下，母亲就哄着他吃。
　　母亲看着孩子们太艰苦了，心里实在是心疼，心想只好向求亲戚们求借了。那天吃完早饭后，嘱咐二姐和三姐要好好的照看弟弟们，就去了北村的姑姥家。母亲到了二姑姥家，先向全家人问候之后，就把家里盖房子想借点粮的事对二姑姥说了，二姑姥一听母亲是来求借的就说：“我家里也不宽余，实在是没办法，帮不上你们啊，我们个人还难以顾全呢……。”说完二姑姥上下打亮一下母亲的穿着，看着母亲只穿一件带补丁的黑夹袄，下穿一条很旧的粗布裤子，似乎感到有些寒酸，嘴里啾、啾、两声说：“没钱盖房子，东求西借的啥时候是个头，欠下债可咋还？”母亲听到二姑姥这些话，即刻低下了头，眼泪在眼窝里转着，心想自己可能不该前来。
　　其实母亲很少登二姑姥家的门，二姑姥家是富农，解放前家里有很多地，靠吃地租养家，日子过得比一般的人家富裕。二姑姥的性格很傲慢，很少跟亲朋来往，只是在跑马斗争时(土地革命时)躲到我家住了一个多月，看在父母对她照顾得很周到，临走时对母亲说：“以后有什么困难就吱一声,土地虽然被没收了,但是自己还有点积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是啊，土地革命时，她家里的土地虽然被没收了，但是金银珠宝和钱币却让二姑姥葳起了，解放后二姑姥家靠着这些老底，日子还是过得还是比较宽余的，母亲觉得姑姥不是外人，是自己的亲人，侄女家盖房子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但是没想到这一来却碰了一鼻子灰，钱没借来反而却遭姑妈一顿奚落。
　　
　　（二）
　　
　　母亲一迈出姑姥家的门，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母亲流着泪走出姑姥家的村子，站在路上擦擦眼泪，想怎么办呢？就这么回去？孩子们还是得苦着？为了让我们这一帮孩子少挨点饿，也是为了替父亲分担点压力，母亲又去靠山庄外公家准备借点粮食回来给我们吃。
　　外公家人口很少，仅外公和继外婆两个大人，虽说也不富裕，但还是过得去．总比我家要强很多，平素母亲很少回娘家．母亲十岁那年外婆就去世了，后来外公娶了继外婆。所以外公家里的事情都是继外婆说了算，平素外公也不和她计较。春节期间外公常来我家小住，曾对母亲说过，家里孩子多，有什么困难就说一声。但是母亲怕外公为难，和父亲结婚十几年来，从没求过娘家。可是这次家里要盖房子，孩子们饿得太苦了，母亲这才硬着头皮舍下脸来向娘家求借。可是母亲到外公家后，继外婆听说母亲想借点粮食就急忙把“门封”起来了，向母亲喊着：“哎呀，我和你爹的日子近日可紧吧了，尽是吃粥啊……”
　　外婆比外公大七岁，个子很高，裹着小脚，一头花白的头发，白白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两只细长的耳朵总是戴着两只绿色翡翠大坠圈儿，把耳朵坠得更显得细长，似乎把整个脸都坠得很长。那天她穿着一件黑色带红花的麻线夹袄和一条深蓝色半新棉布裤子，脚下穿着一双黑色的绣花鞋。她说话很快，特别是她说话时脖子上的两根脖筋绷得很高，让人感到特别尖刻。她在家里一直很霸道，外公一般的情况下总是让她几分，很不愿意跟她争吵，生怕邻居们笑话。她对母亲的前来一点也不热情，仅假星星地寒喧几句客套话就跑到厨房里干活，一边侧着耳朵听母亲和外公在说着家里盖房子的事情．听母亲说到盖房子还有一些困难时，她就在厨房里踮着小脚说：“哎呀，怎么不早来呀，若是知道你家今年盖房子需要用粮食，我会早点做准备节省些？这可怎么办呀，我家一点余粮也没有啊，我和你爹近日尽吃稀粥呀……”说完此话就跑到里屋去，并把门关上了。母亲一听心凉半截，后悔不该来借粮食。
　　其实母亲知道外公家是有些积蓄的，因为外公告诉过母亲，家里还存两口袋小米，家里人少，吃不了那么多。可是母亲真的去了，继外婆那样的态度，很让人心寒，她躲在里屋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外公喊她出来，她只是用鼻子哼，这让外公也没有办法，母亲从里屋的门縫里看到继外婆正在用布帘子苫那两个装米的袋子呢。母亲心里一阵酸楚，觉得继外婆的心好硬，对自己一家是那样的莫不关心，早知如此自己不该前来，外公没办法只好给母亲拿点冻白菜。外公心里很不舒坦，一边送母亲一边对母亲说：“把这冻白菜拿回去先用着吧，走一步看一步，我若是强硬地给你拿些粮食那就会捅马蜂窝了，她就会闹起没完的，等以后我再想别的办法给全儿背点米去。”“不用了，会克服过去的，我和孩子他爹再想别的办法吧。”
　　父亲见母亲奔波了一天，把正在吃奶的鹏儿撇在家里，辛苦了一天，几乎是空手而归，很是失望，对母亲说：“真是人在穷时求借难啊，古语说得好‘穷在街头无人理，富在深山有远亲啊！咱们自己克服吧，总能过去这一关，房子一定能盖成的，就是用泥堆也得盖。家那一斗麦子也别动了，有时间把它磨成面粉，留着盖房子时给木匠们吃。”母亲说：“好吧，那点干菜也别动了。好歹也能给木匠和帮工的做几个菜。”父亲望着我们一帮子女说:“记住，等你们长大了，日子好过时，别慢待前来求借的亲戚朋友．人世间穷不扎根，富不长叶呀，一切都在变化着的．”
　　母亲每天早晨就给全家人做小米冻白菜粥，晚上就做高粱米冻白菜粥。我和全儿吃得直反胃，一闻到那冻白菜味就恶心．但是也没办法，不吃还饿得厉害，只好咬牙往下咽。
　　后来父亲把家中的一间半草房子卖了80元钱，买了杨木柁和柱脚，又经朋友的担保赊了50根杨木椽子，盖房子的木料总算是凑得差不多了。家的房子卖了，我们全家人只好暂时租住在三姑妈家的西厢房里,三姑妈家的西厢房一共五间，最南边的那间是磨房，我们住的是紧挨着磨房的那一间半，北屋两间半是三姑妈家的仓库，这样我们全家就和三姑妈家住在一个大院子里。母亲对我们的要求更严格了，只让我们在屋里玩，不让我们到院子里乱跑．免得给三姑妈家带来麻烦，我们就乖乖地在家里玩，哪也不敢去．
　　父亲母亲还有大姐都投入到盖房子的前期准备中，每天做着清理房基地，打树皮、理谷草等事情。全家人在房场忙得热火朝天，都盼望着早点把房子盖起来，一家人能早日住到自己家的房子里。不再租住别人家的房子，也少给别人增添诜麻烦。(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