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连载】第三章　父亲中年得子　第四节　踩　生

　　付宝军正心里憋得慌呢，见父亲特来劝他，一肚子的委屈像泉水一样地倾泄出来，他一边痛哭一边对爹说：“我爹他好糊涂啊，他不该拆散我和巧珍啊，我们的幸福再也找不回来了！”父亲拍着宝军叔的肩膀：“宝军啊，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要振作起来吧，男人啊，眼睛要往前看，路要往前走．也许坏事会变成好事尼呢，谁也说不准啊。”末了宝军对父亲说：“谢谢二哥前来好心相劝，放心吧，我会努力振作起来的。
　　第二天早晨，父亲和母亲起得很早，高兴地给全儿找新衣服，母亲一边给全儿穿着衣服一边说，都说小孩子吃过结婚的宴席会好养活的，会长得更结实，不然才不会带孩子到人家去添麻烦呢。父亲说：“为了给儿子讨个吉利，麻烦就麻烦吧。”父亲心里还在担心着付宝军的心情能不能多云转晴呢？
　　幼小的我，哪顾得上听爹和妈谈论付宝军叔和梁巧珍的情恋之事，看着父亲和母亲抱着全儿去坐席，心里那个眼气呀，觉得全儿太幸福了，自己咋没那个待遇呢？什么时候能像全儿那样享受一把呢？
　　父亲和母亲抱着全儿来到付家后，母亲就到厨房里帮忙，盛饭，端菜招待客人。只有爹抱着全儿坐在席桌前和大家聊着天，谁问全儿姓什么、几岁了、属什么？他都会笑眯眯地回答，全儿胖得眼睛很小，笑起来只剩下一条缝，大家见了就夸他长得憨厚有福气。
　　宝军身穿一身蓝色制服，胸前佩戴一朵红花，见父亲带着全儿到来，就过来打招呼，脸上挂着很勉强的笑容，并伸出手来摸摸全儿的胖脸．父亲这才把心放在肚子里，知道今天的婚礼不会出什么意外了。
　　要吃饭了，他拍着两只胖胖的小手喊着：“坐席了！坐席了！”不一会他又喊着要散尿，父亲急忙把他抱到一边的茅房里，可是他怎么也不干，尿就散不出来，喊着要用碗接才行。父亲说这哪能行呢，咱来串门可不是在家里，用碗接尿让人家会笑掉大牙的。原来全儿在家里散尿时有一个专用的花碗，那是因为爹太娇宠他了，就把家里唯一的一个大蓝花碗给他当成专用工具——尿盆，可是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习惯了，只有用那只大花碗接他才能尿得出来。可是到了人家来做客，哪里有接尿的碗啊？父亲急得直出汗．母亲跑过来就要抱他回家，这时付二奶拦住爹和妈说啥也不让回去，然后从厨房里拿出一个花碗：“快给孩子用吧，一个小子尿的尿也不脏的，刷刷再用没人嫌弃。”父亲不好意思地说：“那哪行呢，用完了放在一边吧，然后我让琴儿再送过一个碗来。”付二奶说：“那就见外了，可不用送啊。”父亲只好用二奶拿来的那个花碗给全儿接尿，这回全儿不哭了不耍了，哗哗地尿起尿来。母亲站在一边脸红红的，觉得孩子被惯坏了，会让人见笑的。从此全村子人都知道全儿的专利——尿尿得用花碗接。
　　有时姐姐们带着全儿出去到外面玩，别人看见全儿就问：“全儿，尿尿还用不用碗接了？”全儿会含羞地用手捂着脸笑。
　　
　　【第四节 踩生】
　　
　　也许我是母亲怀胎十二月而生的孩子，与周围同岁的孩子比起来说话、走路都早一些。几个与我同年出生的孩子们说话都没有我流利，而且我又很听大人话，邻居们到我家办事或串门都很喜欢我，总是特意看看我这个小脸、小嘴、小鼻子小巧玲珑我的，并特意与我嗒几句话，问我几岁啦？属什么的？弟弟跟你打架不？……等等，我会童声童气地一一回答。他们总会夸我几句：“这孩子说话真好听，真招人喜欢”。然后还不忘记夸几句全儿，长得水灵了，敦实、好养活之类的话。我长到五岁了，从没跟妈妈或姐姐去过别人家，不知道别人家是什么样子。
　　那天，西院的表姨妈生了个男孩子，还特意让姨夫请我去给他们的孩子“踩生”。村子里有个“踩生”的传统，就是小孩出生后，谁第一时间来到小孩跟前，那么以后孩子的脾气秉性就会象谁。所以大人们喜欢谁就特意请谁来给孩子“踩生”。表姨妈经常到我家里来串门，她最喜欢我，愿意听我说话，每次来我家她都会特意与我拉几句嗑，还说我说话的声音像铜钟，很好听的。所以，她生小孩时就让我去给踩生。我得到妈妈的许可后，乐呵呵地去给表姨妈家的小孩“踩生”去了。
　　我高兴地跟在表姨夫的后面，很快就来到了表姨妈家。表姨妈见我来了，高兴地说：“改儿来了，看看我们的小孩！”为了听到我的说话的声音，表姨妈故意找话跟我说：“改儿几岁了，和全儿打架不？”“五岁了。不和全儿打架，我是姐姐。”表姨妈看着姨夫：“你听到没有？改儿说话多好听，嗡声嗡气的，像铜钟声似的，这孩子多懂事，真招人喜欢。”
　　我爬在刚出生的小孩跟前，看看姨妈生的小孩长得什么样，并指着那个小小的还有很多头皮的小孩问姨妈：“他是弟弟还是妹妹呀？啥时会笑，啥时会走啊……？”表姨妈笑着告诉我：“是弟弟，你是他的小表姐。他很快就会笑，很快就会走的。”“那我在这里等他会笑，等他会走好了。”表姨妈和姨夫听了我的话都笑起来。我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看着他们都在笑，脸红起来。这时我的视线从那个刚出生的小表弟身上移开，看到了她家有新柜和大镜子，那面大挂镜把我和表姨妈还有姨夫以及刚出生的小孩都照进去了，好象我们都在镜子里边的屋子一样。我从镜子里面看见自己长的模样了，还有自己的头发，自己的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梳着短短的帽盔头，穿着紫色的棉袄和黑裤子，带着黑色的颔拉兜，我就捂着嘴笑了。心里想原来这就是自己？我在家里从没照过镜子，因为家里没有梳妆镜子，只有一块小月牙那么大的镜叉子，母亲和姐姐们洗漱时用，用完了，母亲会蒧起来，怕我们几个小孩子把它弄打了再没的用了。所以我觉得表姨妈家的大镜子真大，好欣奇。我再看看柜盖上还垛着花花绿绿的新被子和新褥子，柜底下放着一个白色带花的洗脸盆。屋里的墙壁是用白底蓝花纸糊的，我问表姨妈：“这是什么纸，带花的，真好看。”姨妈告诉我：“那是糊墙专用的窝子纸。”我心里想比我家的土墙亮丽多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羡慕之情。心里想着表姨妈家是这样，别人家又是什么样呢？他们跟我家都不一样吗？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被邻居汪大嫂家请去给她们的二女儿踩生，每次母亲都会告诉我：“去人家说话要小声，走路要轻，别吓着人家的小孩，少呆一会就回来……”我认真地点头听妈妈的嘱咐。我心里很愿意给人家的小孩踩生，觉得这是一个好差事，会使我有机会看到外面的世界。有机会了解到别人家的状况，有机会看别人家屋里有花柜和大挂镜，还有像镜子里面的照片等等。有时看着看着就忘了妈妈的嘱咐，问这问那的，问个不停。
　　那天我到汪大嫂家给她的二女儿踩生，看见她家的板架上摆着好几个大葫芦，有的葫芦把用刀削去了，就问：“那葫芦把没有了，怎么能做瓢盛水呀？”汪大嫂告诉我：“可以不做瓢用，里面可以装东西的。”说着就让汪大哥从那葫芦里抓出两把瓜籽给我揣在兜里。回家时就跟妈妈学一遍。妈妈把我骂了一顿：“小孩子家到人家不准什么都问，安稳地呆一会得了！”我答应着：“知道了。”后来又有几个村亲来我家找踩生的，我就不再问这问那了。
　　有一次，孟四叔又来找我给她们家的小三踩生，全儿不知道踩生是在做什么，他也非要去不可，妈妈吃喝他：“你不能去，看给人家小孩吓着，哭起来你怎么办？”全儿说：“他哭我就打他，不让他哭，要他跟我玩！”把孟四叔弄得哭笑不得，后来孟四叔领着我偷偷地溜出来．全儿还在家里哭闹着．也不知妈妈什么时候把他哄好的．
　　一天，三姑妈来了，母亲和姑妈聊着聊着就把我被几家请我去踩生的事说了，三姑妈一边听母亲讲一边看着我对母亲说：“你可真是的，让孩子踩什么生啊，一般的小孩踩生倒是没什么，可是咱改儿是十二个月生人，将来说不上是一个有出息的人呢，可别让那些月婆娘给冲了，影响咱长大了出人头地……”“是咋的，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呢，一个女孩子家有啥出息？”“那可说不定，以后咱可不去给人踩生，谁来请就找一个借口的理由。”从那以后，我真的不再去给别人家的小孩踩生了，又有几个人来请我踩生，母亲就说我肚子痛来回绝前来请我踩生的人．(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