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赵家堡人眼看大顺靠着卖野药，家里生活越来越好，都说他这几年在黄老先生那里的功夫没有白下。特别是最近这阵子，大顺家显得愈发富裕。他把原来的旧房按着城里式样重新装修，又买了大屏幕电视，俨然成了赵家堡的小财主。
　　其实赵家堡人包括赵天翔在内还都不知道，大顺最近真的得到一笔意外钱财。
　　这几年国家对医药管理抓得很紧，不允许随意进行医药买卖。大顺在集市上摆摊卖野药经常被人抓住，不但没收药物还要罚款。有一次大顺刚在集市上摆开药摊，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几个药监局的人。药物自然是全部没收，还要罚款五百元，吓唬他说交不出罚款就把他送到派出所拘留。大顺头天晚上打麻将输得口袋里只剩二十几元，刚摆上地摊还没开张，急得他满脸是汗。正当药监局的人要把他送往派出所的时候，旁边一个人掏钱替他交了罚款，药监局的人这才放过他。
　　大顺不知替他交罚款的人是何方菩萨，除去一个劲地点头称谢，又问人家详细住址，说将来一定把钱还给人家。替他交罚款的人没有理会大顺的感谢，拉着大顺进了一家饭店。饭桌上，那个人说自己是城里一家医院的医生，他让大顺叫他五哥，还说以后有难事尽管去找他。大顺就像遇到了活菩萨，对五哥感激涕零。
　　后来大顺到集市上摆摊卖野药经常遇到五哥，每次五哥都要请他吃饭，替他交的五百元罚款也不要了，两个人很快就成了朋友。
　　时间长了，大顺才知道五哥以前曾经多次买过他的药。五哥说大顺卖的药用起来疗效非常显著，问他这些药方是否祖传。大顺已经把五哥当成最好的朋友，喝酒之后嘴又没了把门的，他把自己如何下辛苦，如何想把黄老先生的医术学到手，黄老先生又是如何保守的事全部说给五哥。
　　五哥听得非常认真，他不但问了很多大顺说不清的医术问题，还把黄老先生的历史问个仔细。大顺把自己知道的全说出来。五哥听完后告诉大顺，要想发财非常容易，完全不必向黄老先生问药的配方，只要弄来一点药液，凭借现代医药检验设备，药里所含成份可以全部化验出来。五哥最后答应大顺，只要弄来一点药液，就算是从他手里买过来整个药方，可以给他一百万。
　　几滴药液一百万，大顺的舌头伸出半天没有缩回去，原来赚钱竟然如此容易。五哥看着大顺半信半疑的神色，拉开提包拿出五万元人民币，说这是给他的定金。大顺给人相面看风水再加上卖野药，两三年也收入不了五万元。看到五哥把钱放在面前，他知道五哥不是忽悠人，当时就答应下来。
　　大顺想得容易，干起来却十分困难。黄老先生对药物控制得非常严密，每次来了病人，他都是亲自到西屋关上房门配药，最后只配成很少几滴药液。给病人服药时谁也不用，连病人自己动手都不行，都是他亲自给病人滴在舌头上。给病人服完药若是剩下几滴药液，老先生要亲手把剩下的药液全部倒进龙潭的水中，不给任何人接触药物的机会。大顺也从门缝偷偷看过，只见西屋桌案上摆放着很多瓶瓶罐罐，老先生配药时从这个瓶子里倒一点药液，从那个罐子里崴一点药粉，大顺留意很多日子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更没有弄到一滴药液。他心里起急，也不敢去见五哥。
　　有一天大顺又去黄老先生家，看到来了一位病人。老先生到西屋给病人配好药液，拿出来往病人嘴里滴。毕竟是年岁大了，滴药时老先生的手有些颤抖，有几滴药液滴在病人的嘴唇外边。在一旁的大顺赶紧上前帮忙，拿面巾纸擦去病人嘴边的药液。这时他心里忽然灵机一动，趁着老先生没注意，把那张沾有药液的面巾纸偷偷放进自己的衣兜。
　　第二天，大顺赶紧去找五哥。他先说了一通黄先生对药液控制得如何严密，然后才把那张面巾纸拿给五哥。
　　五哥对大顺的话未置可否，他拿走了那张沾有药液的面巾纸。以后一段时间，五哥再也没有露面，也打听不到他的任何消息，五哥好像是在人间蒸发了。
　　大顺心里暗暗有些懊悔。他认为五哥一定是凭着面巾纸上的一点药液化验出药物成份，说不定还成功配制出这种药液。现在的人都不讲诚信，五哥果真达到目的，原来答应的一百万肯定是不想再兑现。他后悔不该让五哥在没给钱的情况下就把面巾纸拿走，当时应当再让他拿出一半货款。
　　就在大顺懊悔的那段时间，发生了四爷“诈尸”的事。大顺只顾心里后怕，没有心思再去想五哥的事。
　　赵天翔介绍完村里的一些情况，阳光他们又去了一趟虎踞山。黄先生家里依然是铁锁把门，阳光和钟梦祖只好准备回去。临走时阳光告诉赵天翔，这几天要多注意黄先生家的情况，如果发生什么事马上给他打电话。
　　“火葬场是死人升天的最后归宿地，对活人来说也是最可怕的地方，尤其是在晚上，这种阴森森的场所一般人都不敢去。怎么样，有没有胆量和我夜间去火葬场散散心？”
　　阳光乜斜着钟梦祖，用挑逗的语调说道。
　　“只要不是让我去捉蛇，什么地方我不敢去？”
　　钟梦祖怕蛇，这个天生弱点经常被阳光拿来取笑，所以他提前拿话迎住阳光。阳光被老友的率直逗得哈哈大笑：“好，咱们就一块去阴曹地府走上一遭，看能不能捉到几个偷心脏的‘小鬼’！”
　　虽说已是初秋，秋老虎有时还要回来发一下威。这天夜晚天空阴云密布，凉爽的秋风也不知躲到哪里，天气变得又像盛夏那样闷热，空气湿漉漉的能拧出水来。钟梦祖和阳光开车来到火葬场附近，没敢走得太靠前，把车远远停在火葬场外的一片树林里。从装有空调的车里下来，还没走上几步，穿在身上的灰色运动衣裤就被汗水湿透。灰色运动衣是两个人故意穿的，阳光说只有灰颜色的衣服在夜间才最有隐蔽作用，他给灰色运动服起名“夜行衣”。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们尽量睁大眼睛，手拉手向火葬场的大门摸过去。
　　火葬场的栅栏门大敞着，传达室里亮着灯却看不见人。刚进大门的前院是办公区，有的窗户亮着灯光，看来传达室的值班人员一定是找人聊天或者打麻将去了。好在火葬场是小偷也不敢轻易光顾的地方，传达室里夜间有人没人都无所谓。
　　走过办公区，迎面是一座像礼堂一样的建筑，这是追悼大厅。大厅后面连接着一条很长的走廊，弯弯曲曲通往后院的火化车间。本地有一种风俗，人死后不能让尸体再见天日，为照顾当地习俗，火葬场修建了这条走廊。死者亲属在追悼大厅开完追悼会，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把尸体顺着这条走廊推到火化车间。
　　这条走廊是人生在地面上的最后几步道路，走到走廊尽头进入火化车间，人们就要从烟囱里升入天国。
　　走廊和火化车间只供场内职工使用，死者家属不能进入。
　　追悼大厅的门紧锁着，只能从大厅外边绕到后面走廊附近。走廊上没有门，阳光和钟梦祖只好在走廊外顺着走廊接近火化车间。
　　走廊外是一片花园，里边种满花草，若是白天，花园里的景色一定很清雅。现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走在满是花草树木的花园里，更让人感到格外恐怖。白日里挂满艳丽花朵的花草都失去颜色，一丛丛蹲在四周，黑黝黝的就像一群奇形怪状的幽灵。高大树木附近的光线更显得黑暗，象是隐藏着妖魔鬼怪的魔窟。
　　钟梦祖本来是个胆小的人，经过和阳光几次夜间探险，胆子已经比以前大了许多。面对阳光的激将法，他不假思索地就答应和阳光同来。现在果真来到火葬场里，看着周围黑糊糊的花草和树丛，无法抑制的恐怖感立刻一阵阵向心头袭来。天气湿热再加上恐怖，钟梦祖浑身衣服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一手紧紧拉住阳光，另一只手不时擦去额头流淌下来的汗水，深一脚浅一脚跟着阳光向火化车间摸索着走过去。
　　火化车间里灯火通明，鼓风机转动声在寂静的夜间像鬼嚎一般刺耳。一想到鼓风机吹动的火苗正在吞噬着人的躯体，浑身是汗的钟梦祖却连连打起冷战。
　　他们摸到火化车间外边，从窗外向灯光明亮的车间里看去。火化车间分为里外两间。里间是焚烧尸体的车间，宽敞的车间中间是一排焚烧炉，十几座炉门都被烧得通红。四爷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小裤衩，脖子上搭着毛巾，身上满是往下流淌的汗水。他手拿一根粗铁钩，围着一排焚烧炉不停地巡视，不时打开一个炉门检查一下，炉门里的火光把他的脸映得通红。看来这是个非常辛苦的工作，尤其是在夏天的高温天气里，从四爷身上汗水就能看出室内的温度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