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攀亲托熟

　　杨家院距离李发院不远。杨家院在杨家巷的南面，李发院在李家巷的北面，两座院子建筑布局属于背靠背。虽然都在村子的正中央，但却是在两个巷的最顶头，所以南北走向的一条小道就把两家连起来了。如果有一块做的生意，只要两家人在大门口互相吆喝一声，各自驾上车就一起出发了。
　　杨家院比李发院规模要大。院大房多，两个儿子在外面都有自己的事情，常年不在家住，显得很空旷。
　　院子的大门朝东，门楣上方镶嵌着“祥光福地”四个大大的凸体字。进了大门是马房院，靠里边的是马厩和茅厕，外边一溜七八间房是供雇工临时住的。进了二门，是一座四合院，北面五间正房，是主人住的地方。顺着正房的左侧往里走几步，有一个月亮门，从月亮门进去，就进入一个别致的花园里。花园北面，有六间砖木结构的小平房，原打算香妮结婚后，给他们住的。香妮都计划好了六间房子的用处。香妮走了后，自然香妮的计划就实现不了了。杨升不要说让杰子一家搬过来住，就是杰子本人，也不可能让他来住了，一溜六间小平房就一直空着。
　　香妮的后事办完以后，杨家的生活逐渐恢复了正常。由于香妮的死在村里造成的风波也逐渐平静下来了。
　　
　　有一天，陈亮和陈杰兄弟被杨万升的管家找来，径直带到杨家客厅。客厅里八仙桌上摆着茶水，还有盛满苹果、石榴、梨、枣等水果的瓷盘。杨家父子三人抽着烟，客厅里已经烟雾缭绕了。看来他们抽了很长时间了。
　　万升让陈亮和陈杰坐下，并客气地递给每个人一个洗好的苹果。看到二人拘谨地咬着苹果，万升这才开口慢悠悠地对陈亮说：“陈亮啊，香妮的死给我们家确实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杨虎在气头上对你做了一些过激的事，还请你原谅。这件事嘛，就过去了。乡里乡亲的，不管你有啥错，我们也不追究咧。杨虎做的过分的地方，你也担待着点。从今以后，咱们还是亲戚哩。来，抽烟抽烟。”年轻人不习惯用烟袋锅子，万升就递过来曲沃烟丝和卷纸，让二人卷烟抽。
　　陈亮和陈杰恭恭敬敬地坐在八仙桌前，一脸茫然地听着万升继续说道：“前一段，不管怎么说，死了人哩，大家心情都难受哩。”万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把身子又往二人跟前靠了靠，故意压低了声音说：“你们兄弟关系不错，今后我要帮你们哩。尽管香妮死了，可她的尸骨不是也埋在了你们陈家的祖坟里。说到底，我们两家还是亲戚嘛。谁让我们成了亲戚哩，咱得互相帮着哩。”
　　这时，坐在旁边的杨家老大杨龙开口了：“今天把你俩找来，有件重要的事情还需你们倾心帮忙。明天有个要紧的活儿，去曲沃拉些货。咱们是自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瞒你们说，咱老杨家在曲沃烟厂有份子，这不，太原已经丢了，日本人把太原占了，明摆着下一步就是要占领整个山西。听说日本人厉害的很呐，咱们几十万人都没顶住，这会正往咱临汾这个方向打呢。我们现在正为这个发愁呢。太原都保不住，你说临汾能保得住吗？临汾要保不住，这曲沃烟厂还能保得住？曲沃烟厂如果到了日本人手里，咱们得受多大的损失呀。”
　　杨龙左一个咱们，右一个咱们的向着陈亮、陈杰兄弟俩套着近乎。陈亮、陈杰兄弟俩也是瞪圆了眼睛在听杨家的机密。
　　“与其受损失，不如现在趁日本人还没打过来，把咱们在厂里的份子撤出来。这可是几十万的现洋和钞票，马虎不得，只有请你们帮忙走一趟。你们是我杨家最信得过的人呐。”杨龙近乎在央求兄弟俩。
　　前些日子在被送往警察局的路上，恰巧碰到杨龙，就是因为杨龙作主，才没有进警察局的大门。陈亮因为这件事对杨龙本来就有好感，现在杨家这么大的事，还不瞒自己，心里很感动，便问了一句：“恐怕要打仗了，这么多现洋，要从曲沃拉回来，小200里地呢，安全是个大问题。另外这么多现洋，放家里，也不好吧。”
　　杨龙说：“不怕，现洋是有一些，主要是钞票。拉回来，立马就花掉哩。”
　　陈亮不便多问。心里暗暗思忖：杨龙说拉回来立马就花掉，说明没有多少。杨家不是还有去曲沃送煤炭的车嘛，回来的时候还要稍一些南面的货物，把这些现洋和钞票夹带在货物里，悄悄地谁也不知道，又安全又保密啊。可是为什么要兴师动众，还要让我们这些外人知道？虽说杰子是他的女婿，但现在毕竟是个挂名女婿啊。再说，以前从没听说他家在烟厂有份子呀。即使他家在烟厂里真有份子，杨龙刚回来，就这么急急忙忙的作出撤份这样的大事，实在让人觉得奇怪。
　　万升看着两人有些吃惊的表情，清了清嗓子说：“亮亮呀，杰子呀！”
　　万升亲切地改用小名称呼两人，陈杰没有觉得什么，因为平时大家就一直喊他杰子。陈亮反倒觉得有些不自在，亮亮这个小名只有自己的父母亲才这么叫，村里人平常都是直呼他陈亮的。
　　听到万升呼他的小名，陈亮反倒有些不自在。他更集中注意力听万升继续说：“咱们这可是一家人说一家人的事呀。龙龙刚才说的，你们也都听了。不是一家人不会说这些事，是不是这个理呀？亲戚也是有亲有疏，你们兄弟俩，在咱们东河村，就是我杨家最亲的人了！”
　　
　　杨虎听到屋外起了风、下起了雨，而且雨声越来越大，问杨龙：“这雨下的，怕是要连雨了，一时半会停不了，明天还能去吗？”
　　杨龙不容质疑的说：“去，要赶在日本人到来之前拉回来，不然，变数很大哩。”又转过头来对陈亮和杰子说：“拉回来后还有一件大事哩。杨家要建一个特大院子，用的人手多哩。到时候，陈亮负责车队，到各个村子的砖窑往回拉砖；杰子统筹各项事务:招募工人、分配活计、食堂采购等等，杨家一半的财权都归你管。只要把事情办好，你职权范围的事都由你做主。怎么样？这事情比较急，所以也没有提前跟你们说，你们也不要太奇怪。”
　　“龙哥和万升叔能给我们说这事，说明你们很相信我们，我哥俩就听你们安排。”陈亮和陈杰虽然还没彻底明白杨家的事情，但都向万升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杰子有几次还想和万升提一提香妮在世时的计划，又觉得和眼前的事情毫不搭边，话到嘴边不得不咽了回去。
　　回家的路上，陈亮还在琢磨：杨家这么大的院子了，在东河村已经是很气派了，还嫌小哩，啧啧。又想：盛世置房产，乱世存银两，眼看一场大战在即，这杨家老大玩的是啥把戏哩。
　　 
　　第二天，大车直奔百多华里以外的曲沃而去。杨龙通过烟厂的熟人，来到曲沃城里的一家银行。杨龙从怀里掏出一张汇票交给掌柜，掌柜的仔细核对了密押，认定准确无误后开仓点钱装车。往车上装钱袋期间，杨龙被掌柜的请进办公室内密谈。出来时，掌柜的喜笑颜开，看得出这笔汇兑业务他赚了个钵溢盆满。
　　为遮人耳目，杨龙又在临近的烟坊买了几大包烟草，盖在装有现洋的木箱子上面以遮人耳目。把一切做停当以后，便招呼陈家兄弟驾车回程。一路上，不断有往前线调防的部队赶路程，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队伍走，没有遇上土匪打劫，安全返回村里。
　　“奶奶的，吓死我了。”
　　卸车时，陈亮听见杨龙跟出来接车的万升说：“一路那么多队伍，没把我吓得尿了裤。这么冷的天，看，汗衫都湿了。”
　　万升说：“真怕出个啥事，我们在家也是坐卧不宁哩。”
　　藏好五六箱子现洋和纸钞，吃了饭，万升把陈亮和杰子叫到他的卧室，压低声音说：“这事，要保密哩。我们信得过你们俩，我们家族的其他人都没告他们，怕他们知道了，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你们也看见了，沉沉的几箱子钱，不会亏待你们哩。”说着，给了他们二位一人一沓子纸钞，
　　“先拿上花着。找大工、小工的事，你们也要操操心哩。我们已经在城里找好了设计的人员，图纸很快就出来了，今冬就要把人定下，把准备工作做好，明年开春就正式动工。咱们要干一番大事哩。”
　　“我的妈哟，还要图纸呢！”农村人建房只凭大工的经验，大工既是设计员，又是图纸员，还是施工员，一身三任呐。杨家建房还要找了城里的设计员搞设计，画图纸，这让陈亮感到很惊奇。
　　陈亮还有一件事感到迷惑不解，运钱的车最怕碰上土匪和小股队伍。土匪要打劫，弄不好就要出人命。小股队伍要敲诈，打点打点当官的也就没事了。运钱车辆碰上大部队，真是幸运哩，怎么还差点把杨龙吓得尿了裤哩？看杨家父子鬼鬼祟祟的样子，莫非这财富来路不明哩。
　　也不对呀，来路不明的财富总怕别人知道哩，可这杨家却大张旗鼓的宣传要建一个大院哩。咳，杨家的事真是奇怪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