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转眼，清明将近。
　　“浩云，我娘想到城外的玉虚观给姨母立一个长生牌位。我也想陪我娘一起去。”
　　“到城外去？为何不在城内的清圆观里呢？”司马浩云皱了皱眉头。
　　“娘亲说，姨母应该会更喜欢城外，而且，城里的清圆观的名字不好。”
　　司马浩云奇道：“这名字有何不好？”
　　“清圆，即‘情缘’也，姨母一生悲苦，何来‘情缘’？若在清圆观里供奉牌位，让她受其香火，只怕姨母会更觉悲伤。”阎素素叹了口气，说道，“况且，当年姨母并非心甘情愿被带来京城的，也许她当年就一直想逃离这里，若仍让她受此城墙所困，恐怕非她所愿。而且，玉虚观在燕山脚下，清静。”
　　司马浩云温柔地抱抱她，柔声道：“好，夫君明白了。可有选好王道吉日？待孤王吩咐下去，把一切都安排好。”
　　“浩云，谢谢你！不过，我不想太过于兴师动众了，以免太上王和太后不高兴，又让你难做。”
　　“放心吧，你是为茹妃立牌位，想必父王不会难为你的。若父王没意见，母后也不会说什么了。”司马浩云胸有成竹地说。
　　十日后，一队车驾浩浩荡荡从王城正阳门出发，出了燕京东门，一直到了玉虚观门前。
　　玉虚观道众早已收到通知，五日前已把观中挂单的外客以及一众居士送走，观中只留下原本观的道姑。玉虚观的里里外外也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各样齐备，以恭候王后娘娘凤驾。当然，宫中也早两日派了人过来打点一切了。
　　共有两场法事，上午一场，下午一场。王后娘娘需在观中留一日。玉虚观之观主特意在后园安排了一个极幽静的小楼，供王后娘娘中午歇息。
　　王后的车驾进了山门，禁卫军就把前后山门围了起来。
　　上午的法事毕，用罢斋，阎素素便在阎夫人和宁宁的陪同下到玉虚观后园的小楼歇息。阎夫人睡下后，宁宁在旁陪着，请素素去休息。阎素素也不坚持，便走了出去。难得出城一趟，而且也没来过这里，阎素素便想在园中走走。因为是在宫外一个陌生的地方，王后不想宫女们担心，便带了两人在旁陪同。
　　王后在前面慢慢走，两名宫女在后面跟随。
　　玉虚观位于燕山南麓，观内建筑不多，除了几个正殿之外，便是道众所住的两排上下两层的小楼，却有一个很大的后园。园中有十多株老松，最高的那一株据说是两百年前第一任观主所栽。而后，历任观主都会在园中种树，或松或桃李。有几任观主特别喜欢种果树，在园外圈了一个果园，每年花开结果，既可为本观提供必需的供品，又可以为道众解决一些生活所需。而玉虚观在山外还有一片农田，供观中道人耕种，收成所得是道众的主要粮食。
　　如今正是春花烂漫之时，后园之中的桃树与李树，红白相映，十分美丽。阎素素沿着小径，慢慢地在树丛中穿行。
　　忽然，树丛中钻出一个身穿道袍的人，他大喊大叫着向阎素素冲了过来，他的双手还拼命挥舞着。
　　阎素素吃了一惊，马上停下脚步，正思索着是不是要唤人来把此人拦下，而两名宫女已迅速上前，一前一后护着王后了。她们既是服侍王后娘娘起居的宫女，也是保护王后娘娘的贴身侍卫。
　　突然，数声锐响，似乎有利箭穿行而来。数名隐身树上的侍卫马上跳下来，把王后围在中间。守在前面的侍卫迅即把飞来的几支箭挡下。
　　那个道人仍狂奔过来，大叫着：“住手，住手，不要放箭，不要放箭！文雪，文雪，那是文雪啊！我的文雪啊！”突然，他扑倒在地上，后背赫然已深深地插入了两支铁箭。
　　侍卫们迅速把王后护送回小楼，而后园中的埋伏也被迅速清理了。
　　经此一事，下午的法事也无法继续了，因为玉虚观的道众很可能是同谋。王后一行只能先行回宫了。
　　据玉虚观道姑供认，在后园中箭倒地的人名叫温靖康，是观中来往多年的道友。温靖康在此观中供了一个长生牌位，据说是他去世多年的妻子。他时常过来拜祭，因此与观中人相熟。五日前，所有观外之人本应已离开，却没想到此人竟隐匿于后园中惊动凤驾。至于那些埋伏于暗处射箭的人，她们一个也不认得，更不知道为何会藏于此间。
　　而被捕的三名杀手则供认，他们是秦王余党，受温先生指派，由观外的暗道潜入后园，伺机行动。按温先生的计划，若有机会就生擒王后娘娘，以做人质。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温先生却主动暴露了他们的藏身之处。他们愤怒之下，只能把温先生射杀。
　　温靖康受伤过重，当晚便没有撑过去。但据说，他死去时的面容是带着笑意的，似乎走得很快乐。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跑出来暴露自己，还大喊大叫引来王后及侍卫的警觉。
　　有当日的侍卫说，他听到那人大叫“住手”，他觉得可能那人被王后娘娘的美貌所感动，不忍伤害那么美丽的娘娘，所以才会主动跑出来暴露杀手的行藏。
　　转眼已是夏日炎炎的六月，王后到郊外的漪晴园赏荷避暑，长安夫人和大鸿胪凤少夫人相陪。
　　午膳之后，凤少夫人因有孕在身，王后让她先行休息了。
　　王后和阎夫人闲话家常，宫人们都悄悄退了出去，不敢打扰。
　　阎素素递给阎夫人一个卷轴，轻声说道：“母亲，您看看这个。”
　　阎夫人慢慢打开，原来是一幅画像，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头像。他面容清瘦，两鬓斑白，双眉紧锁，似有万般哀愁。她仔细端详，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阎夫人说道：“素儿，此画从何而来？”
　　“母亲，您可认得此人？”
　　阎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看此人，与一位故人甚为相像，但是，他应该早就不在人世了。”
　　“母亲，请说说看。”
　　阎夫人迟疑了一下：“此画像之人，与以前的温家少爷颇有几分相似。但是，温家少爷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病逝了。此事，我以前也与你提过，素儿，你可记得？”
　　阎素素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母亲，那温家少爷名叫什么？”
　　“他名叫温靖康。”
　　阎素素轻轻点了点头，慢慢说道：“那就是了。想来，那温靖康当年并没有病殁，温家定是隐瞒了实情。”
　　阎夫人吃了一惊：“素儿，你为何如此说？”
　　阎素素指着那画像，慢慢说道：“母亲，此人在那玉虚观中立了一个长生牌位，那牌位上书‘爱妻苏氏文雪之灵位’。”
　　“什么？”阎夫人不禁失声叫道。
　　“母亲，此人据说也名叫温靖康。”
　　阎夫人呆了一会儿，说道：“素儿，那，那人如今在何处？”
　　阎素素叹了口气，说道：“母亲，那人如今是真的不在了。您还记得吗？数月前，我们在玉虚观为姨母做法事的时候，曾发生了袭击，此人便是那些暴徒之首。”
　　阎夫人吓得呆住了。
　　阎素素轻轻握着母亲的手，慢慢说道：“他是秦王手下的爪牙，犯下了欺君灭族之罪，已被当场诛灭了。”
　　“那，那温家……”阎夫人吓得说不出话来。
　　“母亲，请放心！如今也只有您才知道此人的真实身份，官家还没有查到温家。”
　　“素儿，你要治温家的罪吗？”阎夫人的声音微微颤抖。
　　阎素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此人既然于当年由温家发布了死讯，想必已与家族断了关系。如今，也没有证据证明温家其他人也参与了秦王之乱。我想，此事就这样吧，我不会告诉王上的。而且，我也交待凤翎了，不要再追查温家的事情了。”
　　阎夫人紧紧握住素素的手：“素儿，这样最好！你姨母在天之灵也一定会感激你的！”
　　“母亲，请您放心吧！”
　　看着画像上那愁容满面的男人，阎夫人不禁流下了眼泪。她不了解温靖康，但是，她的心里明白，他一定是为了文雪才去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的。但是，文雪会高兴他做这样的事情吗？
　　阎素素轻轻地把画像卷了起来，放到一边，她又给阎夫人递了一条丝帕，柔声说道：“母亲，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阎夫人用丝帕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强笑道：“素儿，有什么好消息呢？”
　　阎素素又捧了一盏银耳燕窝羹给她：“母亲，您先喝口羹汤润润喉。”
　　阎夫人慢慢吃了。阎素素这才缓缓说道：“母亲，我打听到阎肃哥哥的事情了。”
　　“什么？”阎夫人愕然了，这是什么意思？
　　“母亲，是真的，哥哥当年并没有死，只不过被人用瞒天过海之法接走了。具体情况还没有查出来，但是，我已经知道哥哥在何处了。”
　　阎夫人不禁浑身颤抖，这是真的吗？怎么可能？当年可是她亲眼看着他被装敛，然后被抬了出去的呀!但是，她并没有亲眼看着他下葬，一切都是交托给老管家阎如山了。难道一向对阎家忠心耿耿的阎如山会欺瞒她？
　　阎素素又说道：“母亲，青州那园子里只是衣冠冢而已。重要的是，我已经见过哥哥了。哥哥还在我身边保护过我呢！”
　　阎夫人死死地抓住女儿的手：“素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母亲，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那么，我的彦儿，如今究竟在何处？”阎夫人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母亲，您不要着急，哥哥如今是王上的得力干将，为国效劳。他不在京城，待他日回京述职之时，我再想办法安排你们相见。”
　　
　　温靖康虽已死，但作为秦王手下首恶，且策划了玉虚观等一系列事件，处以鞭尸一百，枭首示众三月。而因不知其族人，暂不追究其连坐之罪。
　　是年秋决，慎王司马浩飞在午门前受戮，其家眷奴仆财物全部入官。至少，他的夫人与母亲没有同罪受刑，也是阎素素答应他的事情。
　　同一日受刑的，还有秦王一家及其党羽、奴仆，并灭三族。
　　贺章林父子充军北疆，家眷奴仆财物全部入官。和煦公主及其子被贬为平民，逐出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