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十七）

（十八）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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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家东赶到医院的时候，赵大海已经快奄奄一息了，他拉着家东的手，眼泪纵横，泣不成声。
“家东，爸爸知道你的苦，你太要强了，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但你必须面对一切，面对人生，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你还年轻，一切可以从头再来。我走后，你要照顾好你妈妈，你知道你妈妈自理能力差，根本离不开人照料。你回家吧，你儿子已经两周多了，很可爱的。你哥哥也为了照顾我和你妈妈被厂里开除了，一家老少都等着你呢，你终于回来了，这样我就可以瞑目了。”
“爸爸，是我不好，让你牵挂了，我再也不走了，永远陪在你身边。”家东跪在大海的床前，声泪俱下。
看着家东，大海心里平静了，他觉得这个家只要有家东在，一切都会万无一失的，这样也可以放心地走了。想着想着，他慢慢闭上了眼睛，睡的那么安详那么平静。
“爸爸，你放心的去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家东哭着喊着他想让大海听到他的声音，让他放心地离去。
大海是看着家东长大的，太了解家东了，他知道家东责任感很强，一定会照顾好玉舒的，也知道家东一定会站起来的，不会一直消沉下去的。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家东身上，只要看他回来了，他便觉得自己死也能瞑目了。
在家东回来的第二天，他就闭上了眼睛，离开了他深爱的妻子和家人。
办完父亲的后事，还要解决哥哥被开除的问题，家东深感责任的重大。
家良是个软弱无能的人，自己的事情处理的一塌糊涂。如今家东不能眼看着哥哥为了照顾家失去了工作，于是他找到了哥哥所在的机械厂。
这是一个几乎与共和国同龄的老国营厂子，在那个计划经济的年代相当的红火，职工福利也很高，是本市有名的机械厂。在市民眼里，能在这个机械厂上班，那是最好的工作之一。
来到厂长办公室，秘书告诉家东说厂领导们正在开会，他一听来的正是时候，于是就冲进了会议室，问明白后直接到了厂长身边，掏出了警察证。
“厂长，我是市公安一分局干警李家东，你给我五分钟时间，我有重要事情和你谈。好吗？”
厂长看了一眼这英俊严肃的小伙子，见他是警察，也不敢怠慢，还以为有什么重要事情发生了呢，于是说：“大家先休息五分钟，我和他谈谈。”
“不用，大家不要动，五分钟马上就过去，我的话需要在场的各位领导一起听。”
“那好吧，大家请坐吧。”大家重新做好。
于是家东面对着厂领导们侃侃而谈：“今天我来不是执行公务的，而是有点个人私事来麻烦大家的，是为了我的哥哥李家良而来。他是你们厂里的工人，听说厂里把他开除了，原因是旷工一个月。国有国法，厂有厂规，你们的决定我不反对。但是你们应该把工人的情况了解透彻后再做决定，你们知道他为什么旷工的吗？其实他已经向厂里请假了，只是假期长了些。”
说到这，家东从裤子兜里拿出了右手，然后卸掉假肢，他这一举动惊呆了所有在场的人，大家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活力十足的年轻人，怎么也没想到却是个残疾人。
家东继续说“大家都看到了吧，我是个残疾人，但这是因为在审讯犯罪嫌疑人时一个意外事故造成的。我是警察，警察是有风险的，我无怨无悔。但是，我的家人因为我而失去工作，这是我一生都不得安宁的事情。”
这时候有位同志给家东送来一杯水，示意他坐下说。
家东喝了口水，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说“我在上海住院治伤的这段时间，我爸爸病了，哥哥为了照顾身患绝症的父亲，向厂里请了一个月的长假，于是就被你们开除了。请问你们在座的有厂长、有党委书记也有工会主席及各车间主任，你们谁真正关心过一个普通工人的个人生活吗？他家里发生这么大变故你们有谁知道吗？工人的工作是艰苦的，但是他们也是厂里的人员，你们做领导的不应该关心一下他们的生活吗？甚至不问他为什么请假，就这样武断地做出了决定，这可是关系到一个工人一辈子的大事啊，你们做这样的决定是终结了他的工作生涯，关系到他今后饭碗的问题，是不是觉得太草率了呢？希望你们深思。如果你们认为这样处理一个工人正确的话，你们就维持原决定，如果你们认为不妥，那请你们研究后撤销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我的话说完了，谢谢大家能耐心地听我说完。”家东为大家深深鞠了一躬。
厂长看了看在坐的人员，喝了口水对工会主席说“你把李家良的档案拿来再重新审理一下，然后再做决定。”回身他对家东说“你的一席话，对我触动很大，我们的领导干部对工人的生活关心太少了，在此，我深表歉意，并引起我们今后的高度重视，你哥哥的事情我们会再做处理的，你先回去，等我们研究研究再做决定，好吗？”
“好的，那我就不打扰各位了，再见。”家东走出了会议室，觉得心中舒服多了，一种失去已久的自信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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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一家人正在吃午饭，厂里来人送通知了：取消原决定，恢复李家良职工身份。再给李家良一周假期，处理好老人的后事后，回原车间上班。
一家人高兴的不得了，嫂子拉着家东的手说：“二弟啊，你可是我们家救命恩人啊，我谢谢你了！”说着话她眼泪都流了出来。
“大嫂，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是我应该做的。”家东说着，同时也感到了自己在这家里的责任更大了。

处理完大海的后事，剩下就是玉舒的养老问题，晚上，舅舅主持了家庭会议，专门研究玉舒以后的生活问题。
舅舅对家良和家东说“你们的继父去世了，以后你妈妈需要照顾，你们哥俩看怎么安排吧？”
家良看了看妻子，正想说话，脚下却被狠狠地踩了一下，吓得他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家东认为自己是次子，老大没说话自己不好开口，也就没说什么，他想等哥哥说完了他再说。但刚才嫂子的动作被家东看了个明白，心想指望哥哥是没戏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说“哥哥结婚早，母亲一直和我一起生活，都已经习惯了，以后母亲还继续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吧，我会照顾好的，舅舅您就不要费心了。”
听完家东的话，嫂子可高兴了，急忙说：“还是家东说的好，我们家要照顾我妈妈，她体弱多病离不开人，同意婆婆跟着家东一起生活。”这时的家良脸上表情特难看，羞愧地低下头，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他不敢在老婆面前说话啊，否则回去又要挨收拾了。
志华一语未发，她知道家东的脾气和秉性，他认准的事情别人别想说服他，并且这是对母亲，无论她多反对都是没有用的，所以干脆她就一言不发了。
回到家里志华嘟囔着说：“你干嘛把照顾母亲的事情一个人承包了，不是还有哥哥吗？”
“你看哥哥那样子能撑起家吗，他要照顾妈妈，那谁照顾他呢？你放心，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只要你们别吵架就行。”
家东确实是这样做的，玉舒的事情从来不让志华插手，自己都可以帮着做的，包括给玉舒洗澡，家东都不用志华帮忙。
经过苦练，家东很快便学会了一只手做事，并且做的和常人一样好，他就是这样，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求自己完美，他心里明白，不能让人家把我当残废人看到，残疾不是残废，我要用事实和行动告诉大家，我不是残废，我和常人一样。
通过大海的死和家良的工作，使家东深深认识到了他这个残废人还是有用的，也就放弃了轻生的念头。局长仍然让他长时间休息，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就呆着，还是那句话：这公安局的门永远为他敞开着。
公安局他是不想再去了，可总要找个工作干，一家老少还的他供养呢。于是他在家练习用左手写字，搞文字的人手是根本，可他没有了右手，必须把左手写字练习自如。他那刻苦的精神是一般人比不了的，没用上一个月的时间，他左手已经写出了和右手一样的好字，并能熟练地操作一切了，衣食住行都可以自理，并且他主张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做，从不让志华帮他做，这样他对自己更充满了信心，他要让人们知道他不是残废人，他比正常人还健全，所以单位给他评残后，他坚持不要残疾证书，说自己不是残疾，也不愿意别人拿他当残疾人照顾，这就是他的刚强和要强，就是因为他这要强的性格决定了他一生的坎坷和艰辛。

71
深冬季节，有一天，家东在看报纸，他看到省电视台招聘主编，于是他就想去试试。
一大早他就起来了，早早做好了饭，招呼志华起来吃，吃完后就坐上车去电视台应聘了。
应聘的人很多，大概有百余人，但录取的却只有三人，主要是先面试。
走进大厅，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中间的主考官，他怎么这么面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还想不起来。
当他填好了表格，轮到他的时候，主考官面带微笑，对他点了点头，这笑容都这么熟悉，似曾相识。主考官要他朗诵一首高尔基的《海燕》，他右手插进羽绒服兜，没有人看到他是假肢，左手挥舞着表演着，把个《海燕》朗诵的阴阳顿挫、栩栩如生，在场的听众都傻了眼，顿觉自己失去了机会。家东的风度气质还有他那神态那声音，简直就象一个正规的播音员。面试的老师又提了几个问题，看了看他的简历情况。主考官走进了他，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李家东，我们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我叫牛一笔。
家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当教师的时候那个报社牛总编，曾经来学校请他，要他去报社工作，结果被自己谢绝了。他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如今那个自傲的家东已经不复存在了。牛编一定不知道自己的右手没有了，不然不会……。“怎么你到了电视台了？”
“是啊，看来我们还是有缘的，几年前你拒绝了我，今天老天又安排我们在一起工作了。介绍一下，我是电视台副台长，是负责这次招聘工作的。”
家东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果我被录用，我会加倍努力工作的。
牛台长也跟着笑笑，没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了，只可惜你没有听我的话，如果你早跟着我去报社，说不定现在已经是总编了呢。牛台长爽朗地笑声给了家东自信和力量，他意识到，自己又找到了用武之地，并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回到家里，家东做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志华问：怎么今天这么丰盛啊，是不是有啥喜事了？接着家东把自己面试的情况讲给志华。
“志华，你说怎么这么巧呢？那个面试主考官正是我在学校时，曾经邀请我去报社工作的牛总编。”
“有缘呗，说明你们的工作缘分未尽。”
“当我看见主考官第一眼就觉得面熟，但却一直想不起来，后来还是他认出了我，他记忆真好。”
“那你有把握了，是不是被录取了？”
“应该差不多吧，我听他话没问题了。”
“那你什么时候上班？”
“等正式通知吧，估计下周就可以了”
“好啊，本来你也在家呆不住，有了工作，你心情会好些。”
“我上班后，家务活就又交给你了，辛苦了。”
“别说这些了，我知道在你看来，工作最重要，要是让你成天在家做家务，不把你憋死才怪呢？只要你心情好，身体好，这些家务活也算不了什么，没事，我身体很好的。”
家东看着志华，心里很满足，他知道，志华是任劳任怨的，结婚后一直这样，他放心地点点头，然后悄悄说：妈妈那，你也要多关心啊，她年纪大了，别和她一般见识。
知道了，你放心的气工作吧！志华对家东的话基本是言听计从，从不反驳。

夜深了，家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从任教到公安，过去的事情一幕幕出现在眼前，牛一笔真诚邀请，被他拒绝；公安局长和政委请他吃饭，要他去公安局工作；母亲的反对和大海的支持和鼓励；第一次去公安局报到的情景；曾经在一起工作的吴玉莲、董步清、王亮；和吴玉莲在饭馆吃饭，吴玉莲的眼泪和那双深情的眼神；被志强打的口角流血；和志华在杭州度蜜月；审问嫌疑犯，最后看到那腰缠雷管的样子，和那一声爆炸……
想到这他心跳加快，眼泪悄悄地滑落下来，他不自觉地摸了摸右臂的断头，心里一种说不出的痛……

家东能不能去电视台工作呢？下集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