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十六）

（十七）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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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家东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他睁开了眼睛，看见志强和王亮坐在他身边。
“家东，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志强见家东醒了急忙说。
“这是哪？我怎么在这,发生什么事情了？”激动迷迷糊糊地，眼睛费了好大劲才慢慢睁开，但两眼依然很朦胧。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感觉自己在白色恐怖的笼罩下一样，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上海的一个有名的骨科医院，你受伤了，在这里疗伤，知道吗，你已经昏迷一周了。”
这时家东才发现自己的右臂上缠满了纱布，但他却发现小臂已经不见了，情绪特别激动。
“怎么了，我的右手呢？”他大声说着，几乎声嘶力竭。
志强和王亮按住了激动的家东，告诉他事情的原由。
“那天我们俩去吃饭，突然一声巨响，我们放下饭碗就奔审讯室跑来，结果看见你躺在地上，那个犯罪嫌疑人已经面目全非尸体不全，如果不是中间有隔离带，不知道你会伤成什么样子呢？事情发生后，我们把你送到医院，医生一看伤势过重，建议我们转院，局长马上联系了上海最有名的骨科医院，想把你炸断的手臂接上。立即坐飞机把你送到了上海，结果因为那手臂已经是粉碎性骨折，还是没保住你的右手，只能截肢了。对不起家东都是我的错，不该叫你去看着犯人的。”志强说着已经泪流满面了。
志强心疼家东，觉得对不起他，也为自己的失职和疏忽而悔恨万分，他做了这么多年警察，怎么就忘记了抓到犯人后搜身呢？如果家东真的被炸死，他怎么和妹妹和亲人交待呢？所以家东出事后他也曾痛不欲生，他无法原谅自己的过错，除了给家东无限的关爱和照顾外，他无以弥补。
家东失望地看着自己残缺的右臂，万念俱灰，他想从床上起来，但被志强他俩按住了。
“家东你冷静点，现在你必须在医院接受治疗，你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呢，你这样冲动乱来性命难保啊！”志强安慰家东。
“我没有了右手，成残废了，还活着干嘛，活着能干嘛，不如死了算了。”他大声地叫着，有点歇斯底里。此时家东的一切远大的理想和抱负都付诸东流，对人生他彻底绝望了。
“你怎么这么想呢，你还有年幼的儿子，年老的母亲，还有爱你的志华，你怎么能抛下他们不管了呢？”
“我想管啊，可我管得了么，我成了一个废物了，一个需要人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残废，还能管得了谁呢？”家东几乎是在吼叫，还是挣扎着想起来，但不一会他又昏过去了。
志强连忙叫来医生，医生叮嘱说，“不要再刺激他了，他需要安静地休息。”于是给家东打了一针镇静剂，示意志强他们一定要安静，并注意观察他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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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家东可以出院了，但他仍然在寻找机会了却一生。这次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觉得一切希望都破灭了，他的理想，他的志向，他的目标都成了泡影，他无法面对同事，无法面对家人，也无法面对社会，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路走到了尽头，再没有勇气走下去了，一个残废人，一个生活靠别人照顾的残废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站在医院病房楼的窗前阳台上，他眺望着远方，密密麻麻全是高楼大厦，地上的汽车象蚂蚁一样在蠕动着，这是25楼，他想着自己这个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脑子里转换着人们的表情“残废”“残废”“残废”…….突然他脑子一片失控，抬起腿想迈出护栏。
正在这时，为他办出院手续回来的志强看见了，吓得三步并作两步猛跑过来，一把抓住了家东的腿：“家东，你不能这样啊，你还年轻，你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啊。”
过了一阵子，家东好像明白过来了，他定了定神，回到了病房，一语未发地跟着志强走出了医院的大楼。
昔日那个壮志未酬的年轻人，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彻底打败了，精神的防线已经崩溃，那么任何行为都是徒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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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强把他的情况象局长做了汇报，并且说家东没有了求生的欲望，很危险的。
从事发的那一刻起，接到电话的张局长比任何人都着急，一是因为这是他的责任，他不希望他的同志出现这样的意外事故；第二是因为家东是他选来的，尽管得到了家东的同意，也是他的主意，不然家东一定还在他热爱的教育战线安稳地工作呢，也不会有这样大的祸灾。再加上他对家东特别的喜欢，很珍惜这个人才，所以出事后他觉得对不起家东，他要用最好的医疗设备给家东医治，然后用最高的荣誉奖励家东。
家东的事迹在公安战线传开，也在这个城市传开，他成了人们敬仰的英雄，也成了公安干警的榜样。组织上给他记一等功，并评为英模。
但是这个倔强的家东根本拒接了所有记者的采访，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想见任何人。
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是人民的警察，随时准备为人民牺牲自己。”这就是他发自肺腑之言，还有什么比这一句话更能说明一切的。
在家东的英雄事迹报告会上，吴玉莲泪如雨下，王亮失声痛哭，他们想起和家东在一起共事的时候，那个神采奕奕的家东，那个吃苦在先享受在后的家东，那个对他们关爱的家东，如今变成了残疾人，心里非常难过。
董主任一脸的扭曲，不知道是在为家东喝彩呢还是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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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证家东的安全，局长便派志强和王亮日夜不停地看护着他，不能让他发生任何不测，并批准家东无限期地长假，去外地疗养，直到身心健康为止。什么时候心态好了身心健康了，什么时候回来。
于是他们三人一起来到了昆明疗养院，在这风景如画、四季如春的美丽地方，来调养家东的心情。
夜晚，家东漫步在滇池旁，他想起了清朝孙髯翁“古今第一长联”中赞美滇池的诗句“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如今他真的身临其境的时候，却丝毫没有觉得滇池的美丽和壮观，眼前的景色似乎在他眼里都失去了色调，当一个人心灰意冷的时候，再好的风景也没有了诗情画意了。
志强和王亮寸步不离他的左右，唯恐他有什么意外。
“你们俩去休息吧，我没事的，我想自己走走。”家东看出他俩的意思。“我不会给你们俩添麻烦的。”
他俩见家东心情是平静的，于是就拉开了距离，连话都不敢说了，眼睛还是不敢松弛。
家东想起了和志华在杭州度蜜月的情景，想起了和志华那调侃的对话，他的眼湿润了，他开始想志华和儿子，想那个温馨的家了。

畅游在这美丽的春城，如果是平时，家东一定会写出动人心魄的诗篇来的，可现在的家东哪有心思旅游啊，悲观失望的他一心想自杀，但由于志强和王亮拿出了看犯人的本领看着家东，所以他找不到一点机会，就这样日子过去了一年，这一年是家东生死抉择的一年，是改变家东命运的一年，也是他最轻松自在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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疗养院位于风景旖旎、四季如春的滇池国家旅游度假区，紧靠风景秀丽的西山、滇池、云南民族村，距昆明国际机场，只需二十分钟车程；地理位置得天独厚，院内花海潮涌、空气清新、内部设施齐全温馨舒适，建筑风格独特，是休闲、度假、娱乐的场所。这里绿树成荫，鲜花盛开，像人们展示着这个美丽的春城风景无处不在。院落不大，但很整洁，每天都有辛勤的园丁整理着这些花草树木，院子里打扫得也是一尘不染。
这一天，风和日丽，家东正坐在院子里看着这些鲜花发呆。突然志强要家东去接电话，说是家里有急事。
家东好久没有听到家人的声音了，他拿起电话，百感交集。
“喂，你好，我是家东。”
“家东吗？我是志华，你还好吗？”志华听到了家东的声音，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家东也有点激动，毕竟这么久了都没有回家看看他们母子二人，心里也挺挂念的。鼻子一酸眼睛里含满了泪水。“志华，别哭，我很好的，家里人都好吗？”
“不好，我们都不好，都很想你，你赶紧回家吧，爸爸身体快不行了，我看坚持不了几天了，老人家说看不到你死不瞑目。”志华泣不成声。
家东一边安慰着志华，一边擦着眼泪说：“志华，你不要哭，我马上就回去，告诉爸爸一定要等我。……好的，我去买机票，再见！”
家东放下电话，蹲在地上，两只手抱头痛哭。
志强过来说：“小王已经去给你买机票了，我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家东这才意识到为了自己他们两个也很久没有回家了，“我真该死，只为自己，害得你们俩陪着我，我还算是人吗？”家东捶胸顿足，非常痛恨自己。
“我们都是好兄弟，不要说这种见外的话了，只要你心情好了，身体好了，我们付出点算什么呢？走吧，收拾东西去，我估计下午就可以回去了。”
他们俩来到房间，各自在收拾着东西，此时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时间不长，小王回来了：“下午三点的机票，我们准备吧。”
“我们俩的东西收拾好了，你收拾自己的吧，收拾好了我们去吃饭。”志强对王亮说。
他们吃完午饭，就乘车去机场了。
一路上谁也不说话，好像都是满腹心事的样子。
家东想着父亲关进牛棚，大海带他一起去玩的情景。那个时候他叫大海叔叔。
有一次，大海带他一起去打鸟，他总是没有大海打的多，可却是不服气。大海摸着他的小脑袋瓜，语重心长地说：“家东啊，你这不服输的性格很好，和我当年一样。知道吗？为了这枪法准，我是怎样地刻苦练习的，如果没有百倍的付出，也不会练就这么好的枪法。那个时候我只要一有时间就去练习射击，经过自己的刻苦练习终于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后来在警察局里，我成了有名的神枪手”
“那我长大了也去当警察，也当一个神枪手。”家东等着大眼睛望着大海。
“好啊，到时候你的枪法一定会胜过我的。”
家东想着，我还能打枪吗？可如今我这个样子还怎么打枪。他摸了摸自己的残臂，心里一阵难过。

虽然赵大海是他的继父，但也是从小看着家东成长的人，父子俩特别投缘，和亲生父亲没什么两样。家东也没把他当继父，有什么心里话总是喜欢给他说，大海那刚毅的性格也感染着家东，所以父子俩很相像。家东觉得大海不仅仅是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更重要的是为自己照顾了母亲，所以从心里感激大海。
“爸爸，你一定要挺住，一定要等我。”家东自言自语，一想到大海就要离开人世，他又失去了一位最好的亲人，就有一种心如刀绞的感觉。后悔这些天自己在外没有照顾好家人，“家东啊，家东，你真是个懦夫啊。这点伤痛就把你吓倒了吗？当初怎么和父亲表态的呢？”他自责、懊悔，痛恨，为自己轻生的行为感到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