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这里的夜晚静悄悄

　　走出饭店，天已经彻底黑了，只剩下几点稀稀拉拉的灯火。已经没有回城的客车了，“我找人开车送你回去吧。”李校长边说边拿出了手机。
　　“不用了。”丛政婉拒：“我今晚和黄想在宿舍住一宿吧，明天早上坐客车回去。”
　　“还是送你回去吧，宿舍的住宿条件不好，别耽误了你做生意。”
　　“谁说不好，我看挺好的，真的不用了，我的生意不差一个晚上。我和黄想难得见一面，正好好好聊聊，我回去也没什么事的。”
　　“那好吧。”李校长不要求了：“明天我开车送你回去，用车把你接来，没有不让你回去坐客车的道理。”
　　“真的不用，您还有工作要忙，安心忙工作吧。坐客车挺好的，沿途还能看风景呢。”
　　两人又互相推让了一番，李校长没再坚持，将两人送回了宿舍，窗口有灯光亮起。
　　走进去，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宿舍来电了，人都回来了，有人气了。
　　黄想带他参观了宿舍的“厨房”：一间空置的屋子改造而成的，两张课桌拼起来的灶台，菜板菜刀、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等一应俱全，上面盖上了一层白白的纱布，一张空床上放着米袋子面袋子面案子。还是两张拼起来的学习桌被当成了饭桌，铺上台布，凳子是几把学生椅，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我们时不时地会聚餐，炒菜、炖肉、烙饼、包饺子、火锅、烤肉，想吃啥吃啥，再来上点小酒，小日子过得美。”黄想讲解说。
　　“谁是掌勺大厨啊？”
　　“孙老师，他不在学校，回家了，等上班就能看到了，我给他打下手，也学了点手艺。”黄想憨憨地笑着。
　　“吃完饭你刷碗？”
　　“不，两个女老师负责，我都负责做饭了就不用刷碗收拾了。”
　　回到黄想房间，刚坐定，黄想便问：“其实，我还有一样想不明白，昨天暴雨听课是突发事件，那么宫主任之前的计划是什么？她早早地备好了假材料，说明早有预谋。”
　　“你想到了？”
　　“不光是我，李校长也想到了。”
　　“这个，只有问她自己了，还有那个梁老师。”
　　“他也有问题？”
　　丛政点头：“他当晚并没有住在宿舍，离开了，而且是很快离开了。他是个老烟枪，可他宿舍的烟灰缸里没有一点烟灰的痕迹，也没有烟草的味道。他的床铺异常的冰冷，虽说天气很凉，但他的床铺也太凉了，根本不像是睡过的样子，那么昨晚，他去了哪里？如果真的有事，他为什么不从大门走，而是跳窗户？晚上的校园是出不去的，那他去了哪里？”
　　好不容易绕出了宫主任，梁老师又陷进了谜题里，都有故事啊。
　　黄想刚张开嘴，李校长的电话来了，他被叫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后，他回来了。
　　“我把刚才的两件事和李校长说了，他把你一顿神夸，夸你聪明绝顶、懂人情世故，一表人才，简直完美了。他问我和你怎么认识的，我说通过一个校友认识的，他向我打听你，我只说你是J城名牌大学毕业的。”
　　丛政的个人情况，黄想已经从他的校友师姐慕文文那里知道了。
　　说完，黄想递给他一个信封：“这是你的劳务费。”
　　丛政摇着头，推过去：“不用了。”
　　“这是你应得的，拿着。”他又推了过来。
　　“我也没做什么。”
　　“你付出了时间和脑筋，怎么叫没做什么呢。”
　　“我还免费旅游了一趟呢，还吃了铁锅炖呢。”
　　“李校长说了，务必让你收下，另外这钱，不是他出的，他过后会让宫主任把这钱补上的，所以，你拿的其实是她的钱。”
　　既然如此，那我收下了，那种人的钱，不要白不要，就应该她出血。
　　虽然没见过宫主任其人，但丛政没来由地发自心底地厌恶，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人品能好到哪儿去。
　　捏了一下信封，厚度有五千块吧，真看得起我。
　　丛政站起身，来回踱着步。
　　“你怎么了？”
　　“没什么，晚上吃得有点多了，活动活动。”
　　“我领你去外面散散步吧。”
　　两人出了宿舍，秋天乡村的夜晚有些凉，很静，四周听不到声响，站在夜色里，只看到几点星星之火。
　　两人沿着操场的跑道绕圈走着。
　　“这件事会怎么处理？”丛政抬头看了一眼教学楼亮着的一方窗口。
　　这事，说大挺大，说小也不小。
　　“领导没细说，按我的理解应该是内部处理一下吧，毕竟事情张扬开了、闹大了，对学校名声不好。”
　　“你小子行啊，表面看着闷声闷气的，实际上挺有心机的嘛。混得可以，领导身边的红人。”
　　“哪里哪里，我是熬的年头多了、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罢了，曾经很多的同事都走了，回城的回城、改行的改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与其说是领导身边的红人，不如说是没办法的办法。”
　　黄想讪笑着。
　　两人走累了，找了一处台阶坐下，黄想去门卫室借了两个垫子。
　　“你在这里呆得挺开心吗，一点不寂寞。”
　　“你看现在不热闹，等学生都上学了，那就不是热闹，那是闹腾了，晚上的宿舍楼更是，闹闹吵吵的，闹累了、吵累了，睡下了，算消停了。”
　　“有人的时候当然热闹了，放假了，人都走了，就寂寞了。”
　　“那是一定的。”
　　“没人的时候，。你是怎么过来的？”丛政有点心疼黄想，一个人独守空校，寂寞与孤独是真的难受，他是怎么捱过来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的。
　　“无聊是肯定的，找点事做打发时间呗，习惯了就好。我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老师，带着她的小孙女一起住宿舍，对，就是张老师。她老伴去世的早，儿子在外地打工，她一个人领着小孙女住校，有她们在，我不至于太孤单。怎么说呢，看着像是闲的没事、无事可做，其实也挺忙的，闲不下来，给你说说我都是怎么过来的吧。”
　　黄想调整了一下坐姿，准备详细道来：
　　“早上起来，八、九点钟了，吃完饭收拾完差不多中午了，张老师打扫房间、洗洗衣服，送孩子去兴趣班、辅导孩子功课，有时候附近的小孩来找她玩，她看孩子。我每周都要‘大洗’一次，一堆的脏衣服，一是平时没时间；二是留到周末洗，给自己找点事情干，打发时间。洗完了衣服，下午了，躺下来休息休息，接着准备晚饭，吃完了收拾完，还能干啥？摆弄手机、玩平板呗，感谢现在的互联网、智能手机，打发无聊寂寞空虚，不至于太没趣，你是不知道我刚参加工作那几年，没有网络、没有手机，平时还好些，每到放假，别人都回家了，留我一个人，那段日子真是难熬啊……”
　　丛政正听得入神，他的下一句却是：“算了，不说了。”
　　“你和张老师都做什么吃？”
　　“能做啥？家常便饭呗。其实住宿的老师也只是偶尔改善一下伙食，平时都吃食堂的——我和张老师在前一天就把菜谱研究出来了，说是谁早起谁做饭，可从来都是张老师做好了，叫我起床，我没做过一回，说明一下，我们只是借用宿舍‘公用厨房’的锅灶，我和张老师另外买了米面油，刚才你也看到了，我们不占大家的便宜。”
　　“吃过晚饭之后，我们三个有时会打打扑克，如果张老师是个男老师，带的是个小孙子就好了，能玩到一块了。”
　　黄想调整了一下坐姿，接着说：“三个人一起的时候不多，张老师是本地人，有时会去镇上的亲戚家串门，剩我一个人的时候对付一口吃的，洗完衣服，有时处理一下学校的业务，有时去超市买点东西，有时去浴池洗个澡，有时到附近老师家走走、转转，没准还能蹭顿饭吃。一个人的时候，我基本上都是在外面解决晚饭的，张老师不回来住，我就一个人去旅店住，一个人守着这么一个大学校，我也害怕，学校嘛，都有点邪性。等到了星期日下午，校车司机、食堂工人陆续来了，他们得提前返校做准备，人来了，又热闹了，不寂寞了。”
　　丛政听完了，夜空中漂浮的光点只剩下两、三点了。
　　“不早了，回去吧，我把垫子送回去。”
　　“好。”
　　丛政看他走近了门卫室，站在原地等着。等来的却是黄想的电话：“你来门卫室一趟，有事。”
　　有事，有什么事？
　　丛政赶到了，屋里除了一对夫妇外还坐着一个中年妇女，黄想做了介绍后，那女的对他说：“你是那个在朋友圈发寻人启事的——你在找一个叫王萍的？”
　　“是啊，您认识？”
　　中年妇女想想：“我一个月前去我妹妹家，无意间听说他们镇上有个女的之前好像就叫王萍，不过现在不叫了，从小在桥南镇生活过一段时间，年纪也对的上，她是后妈，没见过她亲妈，我想差不多应该就是她。”
　　如果以上信息都是真的，那就是她，没跑了。
　　“你能联系上她吗？”
　　“哟，那可就有点麻烦了，她是我妹妹邻居家的亲戚，联系上她得费点周折，不过你放心，我尽量帮你联系，你别太着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