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六）

（六）选择
25
这所中学是全市教学质量最高的学校，每年的升学率都在80%以上，也是省属重点高中。所以这里的教师工作特别辛苦。
学校环境很好，市教委多次拨付资金，进行房屋建筑和修缮，校内绿化面积达到了省级标准。走进大门便看到醒目的校训碑牌耸立在中间“厚德博学求实创新”。学校大门左右是两棵多年的枫树，像忠诚的老卫士一样，守护在大门两侧，象征着勤劳的教师护卫着自己的学生。通往教学楼的道路两侧都是年轻的银杏树，象征着朝气蓬勃的学生。尤其是秋天的风景特别迷人，深秋季节，两棵枫树挂满了彩色的枫叶，黄色的，浅红色的，深红色的，紫色的，各种树叶非常漂亮。杏黄的银杏树被风吹起，发出沙沙的响声，和教室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融合在一起，就像一曲和谐的交响曲。食堂门前是一行榕花树，夏季正浓的季节是榕花怒放的季节，漂亮的榕花绽满树枝，像一个个年轻而美丽的姑娘一样漂亮可爱。
都说学校是块净土，这里不沾染社会上的污垢，也不传播世间的俗文。师者，传道、授课、解惑也。这些灵魂的工程师们在兢兢业业地把自己学到的知识传授给求知的学生，有种累并快乐着的感觉。但老师们之间也并非没有纷争，相反为了荣誉，为了地位也争的脸红脖子粗。
一天，家东突然发现了语文书中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李老师，放学后能晚走会吗？我有话想对你说，给我5分钟就够了。”落款是刘。
家东知道这是刘怡贤给他的纸条，以为她一定是有事情，于是放学后他故意在班里多呆了一会，待他来到办公室，发现刘怡贤正坐在那里看书等他。
见家东回来了，她脸上略有喜色，忙站起身来说：“不好意思啊，耽误你一会时间。”
“客气啥，我们都是同志。”家东说着把书放在桌子上，对刘怡贤说：“刘老师，你找我有事吧？”
刘怡贤看着家东，有点难为情地说：“是的，我今天把你留下来，有两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不知道你肯不肯帮我。”
“什么事情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第一件事是我的男朋友在公安局工作，局里要给他报个记功奖励，想请你帮忙写篇先进事迹材料，要求不少于2000字，他是粗人根本不会写材料，我想请你帮他写写，这篇材料很重要，决定着记三等功是否能批下来，直接和提职和增资挂钩的。第二件事就是，我来学校几年了，也该晋职称了，想让你把这学期的先进让给我，我已经找过校长了，想争取一个名额，但校长说你很出色，模范教师一定是你的，所以我想请你让给我，等我职称评定了，明年我就不和你争了。”
听了她的话家东略沉思了片刻，然后对刘怡贤说：“第二件事我可以答应你，先进对我来说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但你能肯定我让给你了就没有别的竞争对手了吗？”
“我敢肯定，校长说了，除了你就是我，我很有把握的。”
“那好，你就放心吧，我明天就去和校长说，这件事没问题了。这第二件事吗？恐怕我帮不了你的。”
“为什么？”刘怡贤有些着急，虽然男朋友是她爸爸选的，但已成定局，并且婚期已定在十一。所以她男朋友的事情她很想帮忙的，本来想家东一定会帮她的，还在男朋友面前夸了海口，没想到家东却这样说，让她心凉了半截。
“因为你男朋友的工作我不了解，他工作的怎样我还不了解，究竟他有哪些先进事迹我一无所知，先进事迹材料不是凭空编造的，那要有真实行为和事情。所以我不能帮你，很抱歉。”
“我可以给你说一、二，但仅仅靠做的是不够的，必须编写事迹才可以达到标准。我就实话告诉你吧，这个名额也是他托人争取的，不然竞争那么厉害，他也得不到的，你这次帮了他，他很有可能提职的，请求你再考虑考虑好吗？看在我的面子上帮他这一次吧！”
刘怡贤带有请求口吻的话，说得家东还差点心软了。家东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不想和他们一样欺骗上级，这不是家东的所为。
见家东语气很坚决，刘怡贤只好放弃了，尽管心里不是滋味，但还是面带微笑地说：“好吧，那我还是要感谢你的，你已经帮了我一个忙了，总算我没白对你好。”突然她发现自己说走了嘴，有补充说：“怎么我们也面对面这么久了，我还是你的师姐呢。”
“别客气，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的，你尽管说话，我会尽力的，大师姐，走吧，我们下班了。”家东说着，收拾了时候桌子，就和刘怡贤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26
家东刚走出学校门口，被一直在那等候多时的老同学张志强叫住了。
志强是家东儿时的伙伴，是志惠和志华的哥哥，两个人不打不成交，自从小时候那次被家东很凑一顿后，他们就成了莫逆之交。
志强长的高大挺拔，比家东还高两公分，身高1.80米，他俩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班同学，亲如弟兄，不分彼此。高中毕业后，志强去了部队参军，后来提了职，在家东上大三那年志强转业回来，安置到现在的公安分局工作。本来就英俊的志强穿上警服更闲得潇洒帅气，他和志华长的很相似，那双大眼睛镶嵌在高高的眉骨下，深邃而明亮，再加上他在部队锻炼了几年，挺拔的身材走起路来还是标准的军人姿势，走到大街上，回头率相当高，是很多女孩子心中的偶像，他没有家东有才气，但比家东帅气。
“家东，我在这等你很久了。”志强见家东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没事你不会来学校找我的。”
“今天我请你，一起去迎宾搂酒店。”志强向家东眨了眨眼，一幅神秘的样子。
“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别弄的那么神秘。”家东可是急脾气，他对志强的卖关子有点反感了。
“跟我走吧，我们边走边谈。”
“好吧，我就上你一当吧！”
迎宾楼酒店离学校不远，两人步行也就是十分钟。
“是这样的，我们局长看中了你，想和你谈谈，把你调到公安局工作，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志强边走边说。
“我书教的好好的，去公安局干吗？”
“局长说了，象你这样的人才教书有点埋没了，到公安后才有用武之地，再说了公安局待遇比教师高的多。你没听说过吗？‘家有二斗粮，不当孩子王’男子汉大丈夫教什么书啊？”
“这都是老黄历了，怎么这个时候你还这观点呢？尊师重教已经替代了那些读书无用论的观点，你也该更新自己的脑子了。调工作之事，以后再说吧。”
“今天是我们局长请客，他说你这样的人才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必须拿出‘三顾茅庐’的精神来。”
“哈哈，你们局长倒真象求贤若渴的样子啊。”
“那是，他说只要你同意了，一切手续有他全全负责。”
“哦，我还没有意识到，我有那么大的自身价值吗？”
“主要是你的文才，你不知道，公安局大部分都是转业干部，即便是学生也是好武不好文的人，一般都是粗人，拿笔杆子比拿枪杆子难的多，所以尽管工作都挺卖力气，但总结上报的时候总是说不到点子上，还有新闻报导也差的很，你是全市闻名的人物，你的文章和你的演讲我们局长都看了，他对你早就‘垂涎三尺’了。”志强拍了拍家东的肩膀，喋喋不休地说着。
“你小子竟夸大其词，我有那么优秀吗？”
“当然有了，见了我们局长你就知道你有多么重要了。”
“行了，行了，你拉倒吧，吹牛你是强项，我比谁都清楚，从穿开裆裤就和你在一起，还不知道你吗？”
“爱信不信，一会你就明白了。”
两个人走着说着，不知不觉来到了酒店门口，直奔二搂的包间走去。
他们推门进去，里面有两个人在那等候了。
志强指着里面那个稍微胖点的人说：“这是我们张局长”“这是李家东。”
“你好，家东，见到你很高兴。”局长伸出了手。
“您好，我是李家东，谢谢局长的盛情。”
“这是宋政委。”张局长把坐在身边的政委介绍给了家东。
一一见过礼后，大家落座，志强招呼服务员上菜。
张局长是从那次演讲比赛认识家东的，当时他是代表考生家长应邀参加了那次演讲大会做评委的，家东的演讲引起了他的注意，心想，这样的口才这样的文才，在公安局绝对没有，如果能把他调到局里一定是把写材料好手。这些天张局长正因为局里缺乏写材料的人员发愁呢，他看到了家东就像遇到了千里马一样，喜出望外。他瞪大两只眼睛盯着家东，直到他演讲完毕，还一直琢磨着心思，竟然忘记打分了，经过旁边人提示，他机械地打出了10分，尽管被作为最高分取消了，但这次演讲李家东的名字牢牢地记在了他心里。
过了几天他就去学校和校长进行了一次长谈，校长被他诚恳的心打动了，于是他安排了这次见面晚宴。
席间，张局长开门见山了：“家东，今天请你来的意思，志强已经和你说了吧，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尊重你的意见的，这公安毕竟有很大的风险，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会发生，所以我不会强迫你的，你自己拿主意吧！”
“好的，我会考虑的，本来吗，我在教育上干得好好的，还真没想到过会跳槽，但今天局长和政委这样看重我，待我回去考虑后，再给你们回答好吗？”说着话家东仔细观察了这两位领导，还真够搭配的，局长身材魁梧，挺着一个大肚子，摸样长的有点象米勒佛，特别是笑的样子更象，一脸的善意，给人和蔼可亲的印象。再看那政委，精瘦的很，一双小眼睛睁开和闭上差不多，一看就是精明狡猾之人，和局长形成鲜明的对比。
“好的，这毕竟是你面临的人生巨大的选择，我们尊重你的意愿，不着急，什么时候你想好了，什么时候告诉我，公安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着。”
“谢谢局长，我李家东何德何能让局长如此抬举，真是三生有幸，我敬二位领导，祝你们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家东说着举杯一饮而尽。两位领导也相继干杯。
政委让志强给每个人斟满酒杯，对着家东说“你的才华和为人都是无可挑剔的，我们已经对你关注很久了，总想物色一个你这样的人，所以就对你进行了了解和调查，说实在的，一般人进公安是不容易的，对你这个人才组织人事部门也开了绿灯，这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
“说到信任，我想插一句话。”家东打断了政委的话，说道。
“请讲吧，今天我们可以畅所欲言，有话就直说吧。”
“关于我的家庭背景不知道你们了解了没？”家东看了看张局长，又看了看宋政委，继续说：“我母亲是资本家的大家闺秀，父亲给国民党省主席当过随身医生，文革中被迫害至死。继父曾当过国民政府的警察，尽管他们都已经平反昭雪，但这些都是事实，请组织上对我的这些历史背景和家庭成员加以考证，然后再做决定，至于我本人，那就没什么了。”家东说完又敬了大家一杯。
“关于你的家庭我们已经做了详细的调查，但因为他们已经平反昭雪，也就不是什么历史问题了，你本人的思想过硬才是主要的，如果不是组织上已经批准了，我们也不会擅自做主的。但因为公安是个特殊的岗位，是关系到个人安危的部门，所以我们必须要经过你本人同意的。”局长喝了口酒，慢慢地说着。他的语速很慢，句句象是钉子，给家东增加了信心。
“那好吧，我回去考虑考虑。”家东点了点头。
“如果你同意了，我们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你办好各种关系的，现在全国都在尊重教育，所以上级也有文件，严禁一线教师该行，象你这样的人才调动就更难了。不仅公安局急缺，教育上更是紧缺。我想，如果同意来公安局工作，我们先把你安排在政治处，就负责新闻报导，争取把我们的工作提升一个新档次。其实工作就是这样，只有实干是不够的，必须要做好宣传报道，这样上级领导才会知道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人民才会明白我们的功绩和成绩的。”
局长接过了政委的话：“志强是你很要好的同学，你的事情他给我们介绍了很多，除了多了几分危险外，公安待遇是远远优越于教师的，我看你的综合素质很适合做一个公安干警的。”
“谢谢局长，来，我再敬你们一杯！”于是大家又举杯。
临别时，局长又嘱咐家东“一定和家人商量后再做决定，不要失去一次大好机会的，这可能是决定你命运的选择，一定要慎重。”
“你放心吧，局长，我会慎重考虑的，几天后我给你答复。”然后大家各自回家了。

27
家东回到家中，玉舒和大海还没有睡觉，正在客厅看电视呢。
“今天公安局长请我吃的饭，还好，没有喝多。”家东给玉舒汇报着。
“公安局局长请你干什么？有什么事情吗？”玉舒问。
他没有直接回答母亲的问话，凑到父亲的身边问“爸爸，你说做一名公安干警怎么样？”
“不错，很好的，那是无尚光荣的职业。”大海瞪了一眼家东，“不会是你想去公安局吧？”
“今天局长请我就是想把我调到公安局去，我并没有答应他们，说再考虑考虑。”家东看了一眼玉舒。
玉舒把话抢过来说：“不行，那是个风险太大的职业，还是教书稳当，我不同意你去。”
“你的话有道理，公安是有危险的，但如果做为一个男人，还怕那点风险的话，我觉得枉费了男子汉的称谓了。”大海说着看了看家东，“你是不会被危险吓倒的人，对吧？”
大海是看着家东长大的，所以他深知他的性格，也非常了解他。“我从解放前就做警察，是文革后不允许我再做警察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公安局，但那对于我来说是我一辈子都眷恋的岗位，我认为那才是彰显男子汉本色的地方，那才是英雄的用武之地，如果和国家及人民的生命财产来比较，自己的那点危险又算得了什么呢？”
听着大海的话，家东心里已经有了谱了。“好吧，你们先休息，我再考虑考虑，晚安，我去睡觉了。”
家东躺在床上翻来复去睡不着，他想起了牛总编邀请他去报社做编辑的情景，那总编期望的眼神，那种求贤若渴的样子也不亚于公安局长。家东从小就爱好文学，看的小人书摞起来比他个字都高，给小伙伴们讲起故事来，张口就来。无论是讲战斗英雄，还是讲少年勇士，在他那栩栩如生的讲述中都显得活灵活现，他讲的眉飞色舞，小伙伴们听得出神入化。喜欢读书和讲故事的他练就了一幅好文笔和好口才，语文课上，他的作文经常被老师用来做范文，读给同学们听。父亲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使他变得更加坚强和刚毅，尤其是赵大海来到他们家后，又经常给家东讲那些英勇善战的警察的故事，在他幼小的心灵产生对警察的敬仰和崇拜。
如果说做专业编辑还没在他脑子里上位的话，那么做警察则是家东曾经想过的职业，况且局长说了要他主要负责通讯报导工作，既能发挥自己的特长，有圆了他的少年梦…………
。志强在部队锻炼了几年，转业安置到了公安分局，也曾令家东羡慕不止。小时候无论是讲打仗的故事，还是真的打架比武，志强始终是家东的手下败将，而长大了志强做了男孩子最崇拜的职业，自己却当上了教师，虽然他很爱教师这个的职业，但他的宏伟大志远不是教师而已。
此时，他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穿上警服的样子，那种威风凛凛的感觉足可以满足他男子汉的虚荣心。说实在的，对公安的危险，他一点也没考虑。他更多的是舍不得那些学生，每当他站在讲台上看到那些闪烁着求知欲的眼睛时，都令他兴奋。那么多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全神惯注地听他讲课，他就觉得象饥饿的孩子在向他乞讨一样，恨不得把自己的知识全部传授给他们，以满足他们的求知欲。他爱他的学生，也爱教育这个职业。
夜深了，他满脑子都是他的讲台和他的学生，有种惜别的恋恋不舍。但他更热爱警察这个职业，凭他的那刚毅的性格做警察比教师更合适。他想起了继父说的话：“警察是最显男人本色的职业，是英雄的用武之地。”最后他还是决定离开教育去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