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四）

（四）搏击

18
原来在家东的心里，一直装着志惠。
如今的志惠，再不是小时候那个拉着家东的小手喊着吃糖果的小女孩了，她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虽然她比家东小4岁，但是因为文化大革命家东耽误了几年，所以我们在恢复高考后，一同考入了大学，志惠上的是农业大学。在学校里两个人一直有书信往来，但都是普通的信件，他们谈学习、谈生活、谈未来，但谁也没捅破那层隔着两扇心灵之窗的纸。
如果拿志惠和刘怡贤比，那真的是各有千秋，志惠没有刘怡贤漂亮，但却比她秀气，弯弯的眉毛，细长的眼睛，不笑也给人笑的样子，小巧的鼻子略有点鹰钩，人中距离很短，颇有大家闺秀的风韵，窈窕的身材比刘怡贤显得瘦弱，一举一动都带着淑女气质，尤其是她们俩说话差别更大，刘怡贤的粗声会气和志惠的柔声细语形成鲜明的对比，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个性。
家东的刚毅和志惠的柔美正好是一对典型的互补，所以在家东眼里，像刘怡贤那样的刚烈女子是绝对看不上的。他喜欢志惠的贤淑和文静，喜欢志惠的温柔和顺从，更喜欢志惠的妩媚和娇柔。
夜幕降临，家东约志惠来公园散步。
这是这个城市最大的公园，因为他们两家都距离这个公园不远，所以这里成了他们俩经常散步的地方。
公园地理位置很好，北面是山，东侧是护城河，依山傍水，环境优美。每到夜晚，这里便聚集了许多散步的人流，或三五成群，或出双入对，情侣勾肩搭背，老人互相搀扶，勾勒出一幅幅人间休闲美图。
河边是一条长廊，随着河流迂回婉转，犹如一条美女蛇舒展着身姿，环城延伸。河边的垂柳更是婀娜多姿，千姿百态。夏季的公园，绿树成荫，百花盛开，徜徉在这里感觉就是行走在花间水旁，使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家东和志惠在公园散步，边走边聊着。
家东把今天学校发生的事情和志惠说了，志惠笑笑说：“是不是那个刘老师对你没有看上她还耿耿于怀呢？”
“不会吧，我想这次是真的伤害到了她的自尊心，她平时很要强的，从他们班的纪律上看，她平时对学生一定是要求很严格，况且他们班的成绩也不错。”
“那这也怪不得你啊，干嘛对你发那么大火呢？”
“看着她今天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我真想以后把他们班的语文课给承包了，看她脸望哪里搁，但又一想她也怪可怜的，卖了那么大力气被我几堂课就搞杂了，也怪可怜的。”
“那你以后可别替她代课了，不然谁能保证以后不会出什么问题呢？”
“她也是，怎么每月都要休息几天呢？看起来身体很健壮的，不像是有病的人。”
“怎么？她每月都要请假吗？休息几天？”
“大概一周吧，每次都是马老师替她代课，我这是第一次。”
“那我知道为什么了，呵呵！”说着话，志惠自己抿嘴笑了。
“你知道什么了，快告诉我，怎么自己笑了呢，说出来让我也高兴一下。”家东看着志惠那神秘兮兮的笑容，不知道她笑自己呢，还是笑刘怡贤呢？
“这个吗，不能告诉你，这是女人的秘密。”
“啊，我明白了，女人之间有啥密码呢？一定是……我也不告诉你，反正我知道了。”家东看了看志惠也装着挺神秘的样子，自己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女人那，就是麻烦。”他自言自语，弄的志惠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如果不是在夜晚，家东一定能看到她的脸红到了耳根，女孩子说起女人的隐私来，总是觉得很难为情，尤其在异性面前，这是更不能说的话题了，今天是他俩说到了刘老师那每月固定的几天假，不然这样的话题他们俩是从来不说的。
“别笑了，说说志华最近学习怎么样？那丫头还算用功吗？”志惠想起了志华的学习，就关切地问家东。
家东是志华的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志华很聪明，但就是学习不用心，家东没少提醒她，但这丫头就是踏不下心来用功读书，唯独上语文课却认真的很，两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家东，连眨眼似乎都比平时少，有时候家东和她四目相对时，看到这双紧盯着他的大眼睛，都有点异常。家东暗想：这是什么眼神啊，哪像学生对老师，分明就是饥渴的小狗看到了食物，这丫头，真是的。
此时，他听到志惠在问志华的学习情况，就实话实说了：“志华这丫头吧，头脑挺聪明的，就是缺乏那种扎实的学习作风，上课听讲也不认真，并且缺乏自学的习惯，仅仅是完成那些作业而已，我常和任课教师询问她的情况，都这么说。”
“那怎么办？你还得常提醒她，她可对你崇拜到了极点，每次回家说起你来呀都是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说你是女同学心中的偶像，是男同学心目中的标兵，我看呐她对你崇拜的还真是五体投地呢，不许我说你一个不字。更可气的还有呢，你猜她说我什么？她说，她说……”志惠看了一眼家东，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欲言又止。
见志惠这个样子，家东忙追着问道：“嗯？她说你什么，在她心目中你可是她的贴心大姐呢。”
“她说，她说我，说我们……，还是算了，都是我平时把她宠坏了，逮啥冒啥，说话口无遮拦。”志惠吞吞吐吐地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样就更激起了家东的兴趣，以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故事，不然志惠不会这么难以启齿吧。“看你，你们姐们还能说什么呀，说出来我听听，帮你解脱解脱，免得对她的话你也会耿耿于怀。”
“我倒不是小心眼的人，只是那丫头话太伤害自尊，她竟敢说我配不上你，说我不适合你，还说要我离开你去找我同学。你听听这都是哪跟哪啊，我们又没有怎么地，只是朋友而已吗！”志惠说着脸红到了耳根，毕竟他们的关系没有挑明，今天她也是借志华的话来探听一下家东的反应，看他到底是啥意思。志惠也很纳闷，家东喜欢她，这是毫无疑问的，怎么就不见他表白，也不见他表示呢？他们之间连手都没拉过，这算什么呢？她很想知道家东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家东似乎看出了志惠的心思，叹了口气说：“志惠，别听志华瞎说，在我心里你是我默认的未婚妻，只是我还不想尽快地结婚，我要把精力和心思全部用在我的事业上，今年和学生们一起备战高考，我要让我的班成绩优秀，为国家培养出更多更优的大学生，这是我的志向，不达目的我是不会考虑个人事情的，请你谅解。”
家东的话像夏季的一阵凉爽的风，驱散了志惠心头的薄云；又如冬季的暖流，温暖了志惠的全身，她深情地看了家东一眼，斩钉截铁地说：“你就安心地工作吧，我们的事情不着急，我会做你坚强的后盾的，全心支持你的事业。再说了我也不想早婚，等我们都事业有成了再谈婚论嫁也不晚的。”
“我的选择不会错的，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你，即使有一天你找到了比我更好的男人，我也会祝福你们的。”
“瞎说啥，别听志华瞎说，我和我同学星宇没什么的，只是同学而已。你还不了解我吗？从小就死心眼，我认准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底的，哎，东哥，你还记得小时候我缠着你给我买糖果的事情吗？”
“那能忘记吗？为了给你买糖果我重重地挨了一顿打，那是我妈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打我，并且那么狠，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我也实在可气，那条珍珠项链是我外婆送给我妈的嫁妆，据说那颗夜明珠可值钱了，可惜啊，被我卖了给你换糖果了，真是便宜了那个卖糖果的家伙。”家东说着一脸的遗憾。
“都是我不好啊，但是我告诉你个秘密，你不要生气呀？”
“嗯？什么秘密，你说吧，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不会计较的。”
“当时我兜兜里装了零花钱，但我想考验考验你对我的感情，我就故意要你花钱给我买，可我也不知道你用那么贵重的项链换了7块糖果，现在想起来我还真是罪人呢。”志惠说着悔恨自己当初不该骗家东的。
“我不会怪你的，那是我心甘情愿为你付出的，我更不会后悔的，只是心疼母亲那条项链，等我以后有了钱，我要给母亲买条同样的项链，作为我的孝心。”
志惠还以为家东听后一定会责怪她的，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平静，让她驱散了积压在心中多年的阴云。和家东在一起就是这样，不管你遇到多大的问题，只要和他一说，他一定会想出让你迎刃而解的办法来；不管你有多大的疑惑，和他一说，他都能让你茅塞顿开。许多年以来，家东成了志惠的依靠，使她觉得家东是她的主心骨和精神支柱。
“好吧，我的钱也攒着，等我们遇到了那样的项链，一起买下来，送给伯母。”
“不用你攒钱的，我一个人的就够了。”家东就是这样，他决定的事情你就别想反驳，只有乖乖地顺从就行了，这一点志惠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就这样他们边走边聊，总有说不完的话，即使脚走累了，体走乏了，谁都不说回家。但由于家东工作繁忙，每晚还要上晚自习照看学生、批改作文，像今天这样散步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彼此都觉得很珍贵。

19
由于家东在文学方面的天赋和造诣，使他钟爱写作，经常利用业余时间给各报刊杂志投稿，杂谈、评论、小说、诗歌样样精通，只要一投准中。就这样他默默地在文坛耕耘着，在教育战线上挥洒着自己的青春和汗水。
《山城早晚报》是这个城市很受读者青睐的报纸，该报纸有个栏目《家有考生》几乎被家东包揽。无论是从学生状况还是心里表现，不管是从家长瞩目还是到社会专注，家东都经过了调查研究，把不同学生不同家长的各种情况进行一一点评和总结概括。就连志愿填报，家东都给家长和学生提出了很好的建议和经验。在这个山城，只要家有考生的家庭几乎都订阅这报纸。这个信息引起了总编的关注和重视，李家东的名字也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中。
一日，家东正专心致志地在办公室看书，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用温和地口气说道：“你就是李家东老师吧？”
家东抬头看了看他，年纪比自己大，有三十多岁，浓眉大眼，五官很标志，中等的身材，很礼貌地回答：“是的，我就是，您有事吗？”家东以为是学生家长来找他，忙起身招待那人坐下，并给他倒了杯水。
“你是哪个学生的家长，找我有事吧？”
“我不是你学生家长，我是《山城早晚报》的总编，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不知你有时间否？”这个自称是总编的人说着，扫视了一下办公室。
办公室只有家东一人，其他教师都在班级呢，他放心地坐在了家东对面。
家东见这个总编四处观望，知道一定是有事情，便笑着说道：“我是贵报的忠实读者，尤其是《家有考生》栏目，有事您请讲，我下节才有课呢。”
“我就是为这而来的，我想邀请你到我们报社工作。干个一年半载我会提拔重用你的，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们那里特别需要你这样的人。”总编说着，从兜里掏出了纸和笔，写下了报社的地址和自己的联系方式，然后递给了家东。
家东恭敬地接了过来，看了看那人的名字“牛一笔”，心想：幸好中间有个“一”字，但这“牛编”也够意思了。便笑着说：“感谢总编对我的赏识，不过，我不想离开学校，我热爱我的职业，热爱我的学生们，所以我要谢绝总编的邀请，不过，我有时间还会一如既往地给贵报投稿的。”
总编见家东态度这样坚决，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也不再勉强了。
他们在一起聊了一会，总编起身告辞，临走对家东说：“如果你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就什么时候来报社找我，我们随时欢迎你。”
“好的，谢谢总编的厚爱。”家东把牛总编送出校门，然后他们握手告别。

20
回到家里，家东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玉舒。
“妈，今天早晚报的总编去找我了，要我去报社工作。”
“好啊，报社比学校好，学校很辛苦又死板，我同意你去报社。”
“但是我已经回绝了总编，我不想离开学校。”
“嗯？为什么呢？”玉舒惊讶地望着家东。
“因为我喜欢做教师，报社我可以用业余时间投稿的，你看看我那些稿费够咱生活零用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那怎么一样呢？你看你，既教书又投稿的，每夜那么晚睡觉，多辛苦啊？你做了专业编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哦，我已经决定了，等以后有了更适合我的工作再考虑换吧，怎么也要等我把这班学生教出去啊，让每个学生都走向大学的校门，那才是我的愿望呢。”
“你这孩子，就是死心眼子，你的事情我不管了，爱干啥干啥吧！”玉舒说着又忙活家务了。
“妈，你去休息吧，这些事情我来做，只要我在家，家务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那怎么成，你上班那么累，回家还要你做家务吗？不用了，你去休息，我来做。”
“你看看我像受累的人吗？我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呢！”家东说着，作出了一个健美运动员的动作，逗得玉舒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啊，我什么也说不过你，好吧，那地板交给你了，我把你爸爸的裤子缝缝，那裤脚散了。”
说着他们娘俩各自干活，家东想着心事，玉舒盼着大海早点回家。

21
刘怡贤自从那天和家东大发雷霆之后，也觉得自己做的太过分了，家东的才华全校老师有目共睹，她没有理由嫉妒的，再说了，学生们要求有好的老师教也不是错，于是她千方百计地想找点理由接近家东，并向他道歉。
她精心为家东做了一个椅子垫，那是用各种碎布头拼凑而成的，并组成了很精美的图案，设计巧妙，做工精细，一针一线都饱含了刘怡贤对家东的深情厚意。
虽然家东并不爱刘怡贤，但在刘怡贤心中依然对他爱慕很深，只是那爱慢慢转化成妒忌了。他嫉妒家东接触过的每一个女人，嫉妒女教师们议论家东的出类拔萃，她甚至会嫉妒来办公室送作文的漂亮女生。
而志华则是她嫉妒的首要对象，当然她并不知道家东和志华哥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更不知道她是家东女朋友的妹妹。志华是他们班的语文课代表，每周要来办公室送一次作文本。
志华属于他们班最漂亮的女生，白皙的皮肤，丰满的身段，两只会说话的眼睛更是迷人，尤其是她和家东那毫无顾忌的交谈，更让刘怡贤嫉妒，她觉得这个女孩子和家东说话的口气不像是师生，更像是兄妹，所以她不能容忍家东身边有这样一个和他暧昧的女生，因此她怎么看志华怎么不顺眼，总想找茬发泄发泄。
这一次机会终于来了，志华来送作文，家东并不在办公室，志华放好了班里的那一摞作文本，又顺手帮着家东清理了一下那些散乱的书籍和本子。
这时刘怡贤说话了：“这位同学，你的任务是送作文本，不是帮老师清理桌子，你走吧，桌子会有人来整理的。”
志华看了看她，并没做声，还是干着手里的活儿。
“哎，我说，这位同学，我说话你没听见吗？”刘怡贤太高了嗓门，以至于其他老师都把头伸了过来。刘怡贤觉得自己声音高了，想缓和一下语调，压低声音说：“你怎么还不走？”
志华再次瞟了她一眼，还是没有理她。
当桌子收拾整齐后，她转身就要走，然后对刘怡贤说：“刘老师，我不是你班的学生，也没给你整理桌面，你管的太多了吧？还是管好你自己班的学生吧！别让他们炒你的鱿鱼。”然后对她笑了笑，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语文组。
志华的话气得刘怡贤两眼冒金花，真想上去揪住志华凑一顿，方解心头之恨。但她又强按捺住气愤的心，志华说的对，她不是自己的学生，管她干嘛呢？真是自讨没趣。
不一会儿，家东回来了，看了看自己桌面变得整齐多了，对刘怡贤说：“谢谢你，刘老师，一定又是你帮我整理的吧，看我，就是邋遢，不知道清理，还得让你帮我整理。”
刘怡贤望着家东，真是越看越喜欢，眼前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完美呢？就找不出他的一点缺点，气死我了。但她并不想把刚才发生的不愉快告诉家东，于是边随声附和地说：“那都是我应该做的，举手之劳吗？不用谢！”
这时在另一边工作的两个老师面面相觑，互相做了个鬼脸，用鄙视的眼光看了看刘怡贤，这些刘怡贤并没发现，因为她一直盯着家东。
刘怡贤的嫉妒心理并不只限于家东，她对其他老师的成绩也很蔑视，是个自命不凡的人，所以她的口碑在教师队伍中并不好。而他对家东表现出来的殷勤，大家看得真真切切，在一起交谈的时候也议论这事，都公认家东不会喜欢刘怡贤的，他们根本是两种人，不会走到一起的。
家东对刘怡贤心思也明白，但他并不想伤害她，只是有意无意地躲着她，尽量不和她正面冲突，“好男不和女斗”，家东在女同事面前表现出来的男子汉的宽容和肚量是无限放大的，从不和女教师斤斤计较，因此他在教师们心目中的威信很高，是人们心中的德高望重的年轻有为的教师。
刘怡贤并不在乎家东的冷淡，而是不失时机地接近家东。有时她会暗暗地偷看家东，看他认真地备课，看他仔细地批改作文。有时候她会没话找话和家东唠上几句嗑，以示家东对她的重视。她也在暗中默默地关心家东，比如整理桌面，帮家东倒水，甚至连铅笔都为他削好，真可谓是无微不至，费尽心机。
但刘怡贤怎么也没想到，以后这些仅有的接近和照顾家东的机会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