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钟梦祖和四爷说着闲话，阳光坐在一旁已经打起瞌睡，听见四爷说起“诈尸”的事，他又一下来了精神。
　　“快说说，你都看见过什么样的‘诈尸’？”
　　四爷想了想，给他们讲了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诈尸”经过。
　　“你们都还记得咱们城里那个有名的女歌星丘曼丽吧？对，是得心脏病死的，得病以后经常来咱们村找黄先生治病。后来病情越来越严重，终于死在医院里。她死后追悼会开得非常隆重，连电视台都在晚间新闻里播放了。
　　“就是给她开追悼会那天晚上，正好该我上夜班。看完电视新闻，我去车间里接老张的班。老张和我开玩笑，说今晚活该你走桃花运，有个漂亮的女演员陪着。老张走后，我对死去的丘曼丽来了兴趣，心说她活着的时候见她不容易，今天晚上可是由着咱随便欣赏。想到这里我走过去掀开蒙在丘曼丽脸上的布，真没想到，活着时候那样漂亮的女人死后也是如此难看！开追悼会之前给她脸上化过妆，看上去和活着时候没什么区别；开完追悼会把她的尸体放到停尸间，到了晚上尸体的皮肤开始收缩，哎呀，真是难看死了！她抹满白粉的脸收缩成一团，皱皱巴巴像个经过漂洗的白核桃。脸部肌肉一收缩，牙齿就全都露出来，眼睛塌陷进眼眶成了两个大黑洞，眼皮一经收缩又睁开，两个眼珠像死鱼一样凸出来。不知是怎么回事，我掀开她脸上蒙布时，好像看见她眼珠动了一下。当时我也没有在意，心说多漂亮的女人死后也不过如此，再也没心思去看这个生前美如天仙的女歌星，赶紧到车间里干活。
　　“干到半夜的时候，下一个就该烧丘曼丽。我想休息一下，就到车间外屋里喝酒。你们别笑话，这是我多年的习惯，每次上夜班，半夜里都会喝上两口。我坐在靠墙的桌子边，脸朝里倒上一杯啤酒，刚喝两口，忽然觉得身后好像有动静。还没等我回头，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按住我肩膀，紧接着肩膀上就是一阵疼痛。我侧着眼睛一看，只见丘曼丽正趴在我的肩头，用嘴咬住我的肩膀！她的脸几乎贴在我的脸上，冰冷冷地往外冒着凉气。她的两个眼珠变得通红，也不眨眼也不转动，就像准备吃死尸的恶狗眼睛。我肩膀被咬得生疼，用劲甩动几次她也没松口。眼前的桌子上正好放着一根一尺多长用来开啤酒瓶子的钢筋，我急中生智，拿起钢筋捅进她嘴里，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的牙齿撬开，我这才从死尸嘴里脱身！”
　　四爷说到这里，拉下肩头上的衣服。灯光下大家看到，他肩头上果然有两排整齐的牙印疤痕。
　　“后来怎么样了？”阳光迫不及待地问道。
　　“还能怎么样，我从她嘴里挣脱出来，急忙绕到她身后。你们大概没见过‘诈尸’，死人‘诈尸’是不会转身的，只能上下跳动。丘曼丽‘诈尸’也是如此。我把她的嘴撬开自己闪到一旁，因为有桌子挡在前面，她身体就贴着桌子跳动。我从后边抱住尸体，一下把她摔倒在地上！尸体被摔倒以后，躺在地上还一个劲蹦达。我拉住她两条腿，不让她再站起来，好不容易才把她装到运尸车上，然后赶紧塞进火化炉。死人‘诈尸’不会迈步，只会这样往前跳。”
　　四爷说完，直瞪着两眼，双腿并拢在地上跳动几下。四爷的模样很是令人恐怖，吓得赵天翔一个劲往后躲。他一边躲一边说：“行啦，四爷，您就别表演了。刚才您已经演了一出‘诈尸’的戏，把几个年轻人都吓坏了，现在我们也不清楚您是真‘诈尸’还是假‘诈尸’，别再把客人吓着。”
　　听赵天翔提起刚才的事情，四爷的火气又冒上来。
　　“都怨你们自己什么都没见过，死人‘诈尸’只会往前跳，不会拐弯，遇到什么东西挡住它，只在原地跳动。它的嘴在跳动时一张一合，遇到什么咬什么，咬住就不撒嘴。只要把‘诈尸’的尸体推倒在地上不让它起来，它就什么办法也没有。死人‘诈尸’根本不会说话，你们总怀疑我是‘诈尸’，我要是死后‘诈尸’，能和你们说这么多话吗？”
　　四爷真是孩子脾气，说恼就恼，阳光赶紧出来打圆场。
　　“丘曼丽‘诈尸’的事，您向领导汇报过吗？”
　　“当然要汇报，这样大的事哪能不向领导汇报？再说，如果不向领导汇报，丘曼丽咬我肩膀的医药费找谁去报销？”
　　“你们领导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
　　“别提这些狗屁领导了，一提我就生气！”
　　“没给报销医药费？”
　　“医药费倒是全给报销了，不过他们说我肩膀上的伤一定是我酒喝多了，不知躺在哪里呕吐，把狗给招来了。狗吃了我吐的东西，吃完后也醉了，拿我的肩膀当骨头啃，非逼着我去打狂犬疫苗。”
　　四爷的话让屋里几个人几乎笑断了肚肠。四爷见他们这样笑，知道他们也和火葬场领导一样不相信他的话，不禁更加恼怒：“你们让我讲‘诈尸’的事，说出来你们又不信，简直和我们单位领导们一个态度！”
　　钟梦祖怕惹翻这位孩子脾气的四爷，赶忙打圆场：“不是我们不相信您的话，我们是觉得领导的话实在太可笑了。”
　　“这些个狗屁领导，你告诉他的事他不相信，出了别的事又不让往外说，一点都不实事求是。”
　　阳光听四爷说还发生过别的事，赶紧忍住笑让四爷说下去。四爷迟疑一会，才继续讲下去。
　　“这件事领导怕惹麻烦，一直叮嘱我们不能往外讲。我看二位都是实在人，我说完了千万别往外传。”
　　说到这里，四爷压低声音，说话也换上一种神秘口吻。
　　“我告诉你们，火葬场夜间经常闹鬼，那些鬼最喜欢偷吃死人的心脏。有一天老张早上接替瞎刘的夜班，往焚化炉里推尸体的时候，不小心有一具尸体的蒙尸布掉在地上。他发现尸体胸前有个被割开的大洞，连衣服都被割开，不像是生前的伤口。老张赶紧把领导找来问这是怎么回事。领导让场医给死尸做了检查，发现尸体的心脏不见了！这个死人生前没做过任何手术，后来美容师给化妆时全身上下还十分整齐，一夜之间不知心脏怎么会丢了。赶紧找来瞎刘，这家伙是高度近视，他说夜里什么也没看见。场领导怕家属找来不依不饶，让老张赶紧把这具尸体火化，并且嘱咐我们谁也不要往外说。
　　“这件事过去时间不长，有一天又该我上夜班。我在车间干完几个活，估计时间到了半夜，又想到外间屋喝几口酒。刚走到车间门口，就听见外间屋里有什么响动。你们知道，从追悼大厅推过来的死尸都是先停放在车间外间屋，我们操作时烧完一具尸体收拾好骨灰，然后再从外间屋推进另一具尸体。当时我听到外间屋有动静，以为又有尸体‘诈尸’。我心说不能再让它咬到我，应该先绕到它身后去。我悄悄拉开车间门探头往外一看，发现一个浑身上下都是黑色的人正在外间屋里摆弄尸体。
　　“先是我以为来了小偷。心说现在小偷实在是太猖狂，偷了活人不算，连死人都不肯放过。我寻思小偷大部分是年轻人，自己这般年纪不一定是他对手，当时就没敢出去，趴在门缝看这个家伙到底要干什么。只见那个满身黑的家伙把每具尸体都翻看一遍，最后停在一具比较年轻的尸体旁边。他伸出两只爪子，对，是爪子不是手，那爪尖就像匕首一样尖利！它一只爪子向尸体胸口抓下去，一下就把尸体的胸膛抓开个大口子！然后它把爪子伸进尸体胸膛，从里边掏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这个一身黑的家伙用爪子捧着尸体心脏直奔靠墙的小桌子，正好从车间门口走过。走到我眼前的时候，我看见它整个脑袋都长满黑色毛发，毛乎乎像个黑色大绒球，分不清哪一面是脸，也看不到鼻子和眼睛，黑脑袋上只有一个血盆一样的大嘴，满嘴都是刀子一般的长牙。它在我平时喝酒坐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桌子上一瓶啤酒塞进嘴里，只听‘嘎巴’一声，竟然把啤酒瓶子咬下半截！它先往嘴里倒进半瓶啤酒，然后把那颗心脏送到嘴边，‘咔嚓咔嚓’啃起来……”
　　四爷刚说到这里，钟梦祖一下跑到门外，“哇哇”地干呕起来。身后马上有人过来给他捶背。他抬头一看，原来天已经大亮，村里很多人都来到四爷家的院子里。
　　四爷没儿没女，平时发了工资除去喝酒打麻将，花不完的钱都散给赵姓族人。无论哪一家有了困难，不用人家张嘴，他会自动把钱送过去，虽然钱不是很多，那份情义却让人感动。他家还经常准备些糖果一类的零食，孩子们去了随便拿随便吃，所以四爷在赵家堡的人缘儿非常好。现在他家里有事，乡邻们自然会自动前来帮忙，大早晨很多人都来到四爷家。只是他昨天死后又“诈尸”，不知他现在是真的活过来还是继续在“诈尸”。虽然已经天光大亮，大家心里依然害怕，聚在四爷院子里不敢进屋。看见钟梦祖出来，大家忙上前打听情况。听说四爷果真是没死，大家一块涌进四爷的屋子。
　　看到村里来了这么多人，四爷脸上又有些挂不住。他在乡亲们面前连连自责，埋怨自己不该撒酒疯吓坏几个孙辈人。他一边说一边换衣服，想马上去医院看望几个住院的年轻人。
　　乡邻们拉住四爷，让他吃完饭再去。说话间已经有人端来早饭，村长赵天翔拉上阳光和钟梦祖和四爷一块吃饭。从乡邻们热情的问候中，钟梦祖看出赵家堡是个很重人情的村庄。
　　四爷匆匆忙忙吃完饭就坐车去了城里，赵天翔陪着阳光和钟梦祖，去虎踞山找黄先生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