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围剿

　　“李总舵主，”连铭对李顺说：“我这有两个疑问，请你心平气和地回答。”
　　李顺没好气地回道：“都到这时候了，你还玩什么幺蛾子？你且说来？”
　　“那你说说，你起事之初，为什么那么多百姓来投？”
　　连铭这个问题，李顺想都没想，回答道：“正逢大旱灾荒之年，我打出均贫富的旗号，为了口吃的，所以他们来投！”
　　连铭又问道：“你再说说，为什么你三十万人，打不过官军区区几万人？是何原因？”
　　李顺仿佛被一下子戳到了伤口上，一脸窘相，口中喃喃自语道：“是呀，我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为什么打不过？这一个多月来，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一直没有答案！”
　　“答案早就有了！”
　　连铭接了他的话说：“其实，你哪一样也没占到。先说天时：你只知道正逢灾荒年景，却不知道朝廷在各地设置了赈灾坊，灾民可以保证温饱，只是川中官员贪腐，无以保障，这给了你造反的机会；大宋一心想夺回幽云十六州，全力北伐，无暇他顾，而厢军无力，官员堕怠，隐瞒不报，又给了你趁机壮大的机会；再说地利：川中固然艰险，但刀枪、弓箭去哪里找？造这些兵器的东西从哪里来？当初后蜀孟昶偏安一隅，经营几代，还不是依靠成都之险？最后怎样？照样献城而降！所以，地利虽重，但不是根本；最后说说人和：如今，大宋统一周边，已是大势所趋。连年战乱，百姓谁不想安居乐业？我朝天子深得民心，抑武扬文，为的就是天下太平，不再让黎民百姓遭受刀兵之祸。所以，凡遇饥民闹事，官府都要送口吃的，他们也就安生了。你可倒好，一心想夺了天下，自己做了皇帝，上天岂能容你？大军一到，你几十万人马不都分崩离析了！”
　　连铭边说，边用眼角看大家的反应，四周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存在一般。
　　李顺如同木头一样站着，似乎还沉浸在昔日的回忆中。
　　连铭决定，再给他加把火。
　　他提高了声音：“弟兄们，如果一开始，川中各地厢军和衙门联手，大肆镇压，你们能聚在一起吗？”
　　有人小声嘀咕：“聚个屁！早被打死了!”
　　“说得对！”连铭又转向李顺说：这下你明白了吧？你能拉起这么多人，纯属侥幸！为了兄弟们能活下来，你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远走他乡，就此消失，再不要用了李顺这个名字。王世恩招讨使说了，可以给你百两银子，作为安家费用；顺便说一下，所有弟兄，只要跟我回去，每人都有二两银子，今后可以过上常人生活。何去何从，你们决断！”
　　李顺还在犹豫，人群中已经炸了锅：“回去！回去！再不回去，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有人高声喊了起来：“李大王，你走吧，不但不杀头，还有安家费，上哪里找这么好的事！”
　　李顺此时，已经彻底绝望：人心难违，自己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他抬起头，突然问道：“连铭，你难道不记仇？你混家可是因我而死！”
　　连铭平静地说：“说不记仇，那是假的；但家仇和这么多人的性命比起来，哪个重要？”
　　李顺重重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就按你说的吧！不过，我不回成都，也不去见你们那个什么招讨使，我信不过他。我只求你，亲自送我离开成都府！”
　　连铭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银子我就带着，弟兄们的等回了城再发。就按你说的办，我送你出成都府。但请你切记，万不可再回川中，走得越远越好！”
　　李顺沮丧地说：“我还有何颜面再回川中？从此后只有隐姓埋名，苦度余生罢了！”
　　他眼看着手下，眼角含泪：“弟兄们，就此散了吧！”
　　说完，头也不回，走进屋内------
　　黄林和黄森兄弟，自始至终，不发一言，见李顺自顾回屋，迈了迈脚，又站住了。
　　连铭微笑着说：“二位，还不收拾一下，回你们老家去？”
　　两人这才如梦方醒，冲连铭抱了抱拳：“大恩不言谢！”
　　连铭有惊无险，解散了李顺的队伍，封五这边却是出了点差错。
　　他进了云雾山，一路小心谨慎，搜寻张余的下落。
　　大山深处，忽然一阵铜锣响起，封五看时，四周已经是天罗地网。
　　百十名精壮士卒，将他围在中央。
　　一匹没有一丝杂毛的白马，疾驰而来。
　　马上之人到了跟前，高声说道：“封五，还不下马受缚吗?”
　　封五哈哈大笑：“张大将军，别来无恙？”
　　张余脸色一沉：“少说废话，你来做甚？”
　　封五一脸平静：“我被官府通缉，你难道不知道吗？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张余嘿嘿冷笑了两声：“你这招诈降计骗不了我！你不是和他们那个卧底连铭，走得很近吗？怎的落到如今这下场？”
　　封五面色凝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提他也罢！原本想着毕竟兄弟一场，他会多少看些情面。可谁知道此一时彼一时，为了让兄弟们有条活路，我想重开镖局，去找他帮忙。不成想，忙没帮上，倒把我说成你们的暗探。张大将军，你凭良心说说，我是个不介入是非之人，啥时候成了你的暗探？我总不能等着挨刀吧？我来找你，可不是投你，只要你一句公道话，我是不是你的暗探？你说完，我就走！天下之大，还没有我封五的一席之地？”
　　张余一阵大笑：“我的封大哥呀，你可真是个愚人！冒这么大的风险，前来见我，就为我给你做个见证？好，今日我就成全你：你就是我的人，留在成都城为我打探官府消息！”
　　封五的的脸涨得通红，用手一指张余，气得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张余却又笑了：“哎呀，我的封大哥呀，你怎么不识玩笑呢？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吧，你一身武艺，正好用得上！咱们兄弟在一起，共同打出一番天地！”
　　封五这才撅着嘴问：“你不怀疑我了？”
　　张余摇了摇头：“谁不不知道，你封五是个实在人，从不玩虚的！走吧，随我进山，给大哥接风洗尘！”
　　封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等到封五进了山才发现，这张余果然是个人才，山上搭建的都是窝棚，储存了大量的粮食，手下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每人俱是一匹快马。
　　张余领着封五在自己的营地转了一圈，不无夸耀地说：“怎么样，五哥，我这里物资储备的够充足了吧？连盐都不缺。就是弓箭少了点，不过咱可以多削竹箭、木箭，官军敢来进攻，没有一、两万人，想都不用想！”
　　封五心想，这张余的能耐真不是吹的，竟然未卜先知，早早做了准备。官军即使知道了地方，如果贸然来攻，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这家伙太贼，我须得小心提防着他！”
　　张余给了封五总教头的职务，攻防阵势自然不要他管，只让教授士兵些近身格斗的功夫。
　　封五总感到张余时时就在自己身边，用一双阴荪的眼睛盯着自己，他知道张余并不相信自己，随时会想个鬼点子试探自己。
　　果然，刚过了两天，张余就找他。
　　张余笑呵呵地问：“封大哥，你前日说，咱镖局还有百十号人，没有饭吃。我打算让你回去，把他们聚拢起来，我出本金，做个营生作掩护，暗中积蓄力量。官军早晚要撤走，咱们早晚有一天打回去，到时候好做个内应。你看如何？”
　　封五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好装作为难地说：“到处都在通缉我，你让我回去，不是把我往虎口送吗？”
　　张余摇了摇头：“大哥千万不要这么想。我让你回去，是从长计议，拢住镖局的旧人，别人哪有你的威望？我这里有精通易容术的人，让他给你稍作打扮，保证没人认出你来！我再给你三百两银子，作为费用。”
　　封五装作很不情愿：“既然这样，我就听兄弟的话，回去就是！”
　　张余十分高兴：“难得哥哥体会小弟苦心，如能成功，哥哥是大功一件！”
　　封五带着三百两银子，出了云雾山，确认没有人跟在后边，这才放了心。
　　张余送走了封五，心神不定，不知道自己这次的宝押得对不对。
　　想了半天，叫来孙为，吩咐道:“我看此地也不能久留。我带人出去些天，再寻个地方，寻好后派人告诉你。这里的事交给你了。记住，把哨探往山外再放五十里，时刻戒备，小心提防。如来的是厢军，尽可一战；如来的是禁军，则不可恋战！”
　　次日一早，自己带着三千精锐骑兵，包裹了全部银两，拉着大半粮食和食盐，离开了云雾山。
　　中午时分，孙为接到急报，宋军的大批军队，穿的是厢军号衣，正向这里赶来，已经到了五十里外。
　　孙为一听，心里犯了嘀咕：张余刚说此地不能久留，就应验了，他难道会神机妙算不成？
　　好在不是禁军，他多少放了心，按照张余的布置，传令迎敌，准备凭借地理优势，好好打上一仗。
　　对方上来就是一顿大炮乱轰，山谷里硝烟弥漫，炸飞的尸体乱飞，战马受惊控制不住，没开始打人家，自己先乱了阵脚。
　　大炮轰了足足两顿饭功夫，还没等喘口气，厢军的人马就冲上来了。
　　孙为大喊：“迎敌！”身先士卒向前杀来，几千人紧跟在后，阵势好不威风。
　　前边的厢军并不迎战，哗啦往两边一闪，让出一条路来。
　　黑压压的铁甲军，高声呼喊着口号，骑着披了软甲的高头大马，旋风一般迎了上来。
　　冲在前边的，都使长枪，人还未到面前，刀还够不着人家，枪已经扎上来了。
　　“重装禁军！”孙为惊叹一声，想撤退，已经来不及了。
　　两方人马瞬间搅在了一起。
　　眼看着手下人一倒一大片，孙为早吓得魂飞魄散，只想着怎样才能逃离战场。
　　一只长枪向他扎来，慌乱之中，他用了全身力气才用手中剑勉强磕开，趁着对方和他擦肩而过的机会，赶紧拨转马头，高喊：“快撤！”
　　
　　他带着人往后山撤，禁军紧紧咬着，紧追不舍。
　　转过几道山梁，前军突然全都勒住马，不走了。
　　孙为急得大喊：“怎么停下了？快跑！”
　　没有人回音，等他跑过去一看，傻眼了。
　　只见对面全是禁军骑兵，一眼望不到头，一色的高头大马，士兵全身盔甲，前排弓弩手，后排高扬着战刀，严阵以待。
　　为首一员小将，纵马上前，高喊：“在下潘吉，哪位是张余大将军，请出来搭话！”
　　现场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