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屠城

　　将令一下，禁军和厢军于是开始了杀人比赛，大顺军扔了兵器，跪倒在地投降，照样免不了一死。
　　成都城内血流成河，尸体堵塞了街道，空气中到处都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道。
　　李顺手下，骑马的占了便宜，急慌慌出了其他两个城门，或逃往深山，或隐于乡下；步兵可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有心计的干脆扔了手中的武器，脱了号衣，藏身市井；
　　潘吉这一路，连攻城的云梯都没有，只能虚张声势，等待王世恩那边的消息。
　　听说那边城破，潘吉心中高兴：“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大刀一扬，就要下令全军出击。
　　没想到，城上此时却摇起了白旗。
　　潘吉大喜：“你们早些如此，岂不是省了许多事！”
　　留下雷松收拢散兵，继续往前进军，等到和王世恩汇合，竟然接纳了三万多降兵。
　　可怜李顺二十多万人马，不到一天时间，已经灰飞烟灭。
　　先后被杀七万多，投降潘吉三万多，跑出去了一两万，其余的躲藏在民间。
　　
　　王世恩听潘吉禀报，收拢了三万多降兵，立即下令：全部处死！
　　潘吉据理力争：“咱们川中各地厢军，经此劫难，损失巨大，何不补充厢军？一则让他们有口饭吃，二则也体现大人爱民之心，使各地尽快恢复秩序。如此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王世恩一想，还真是这样。
　　他还未及说话，刘福随着莫歡、王松来了，扑通跪倒在地，如同受委屈的小孩见了大人，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
　　莫歡和王松面面相觑，心想：这家伙怎地如此没一点气节，表演得太过夸张，让人实在看不下去。
　　王世恩也觉得不好意思，赶忙拉起他，安抚道：“都是一方大员了，怎地还沉不住气？我知道你手下损失惨重，给你三万俘虏，补入厢军。”
　　刘福这才擦了眼泪，谢过起身。
　　王世恩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怎地没有匪首李顺的下落？”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过了片刻，有人回答：“据俘虏交代，城破之前有三千精锐秘密出城，不知去了哪里，不知道李顺是否和他们在一起。”
　　王世恩心想：这样也好，李顺一日不除，我便有事要做，官家也没有让我回去的理由。
　　“王总管”，莫歡走上前，脸上满是笑容:“成都府有个要紧事，还靠大总管定夺！”
　　莫歡虽然官职比王世恩高了几级，但他现在是手握几万大军的主帅，自己的成都府还是靠人家才得以回归，说话中自然带有恭维的意思。
　　“你这个老莫，咱俩的关系，有话直说！”王世恩客气着，心中却是十分受用。
　　莫歡看向李开，李开会意：这莫大人是不想在王世恩面前，落下求他的人情。
　　李开于是说：“如今成都城内，一片混乱，府衙组织厢军巡防，恐怕弹压不住，还请王大人派禁军上街，维持秩序。”
　　王世恩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是小事一桩。说得也是，你们这里的厢军，眼下确实难以担负巡城之责。”
　　眼角一扫，最后指向自己带来的两个厢军都指挥使：“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就负责成都城的治安，凡偷盗、劫掠、奸淫、殴斗、纵火者，不必经成都府衙准许，皆可当场正法！”
　　莫歡心头一惊：“这王世恩又要大开杀戒了。”
　　后悔得只想抽自己两大嘴巴，怪自己无异于引狼入室。
　　李开劝阻道：“王总管，不能一概而论，有的人还是罪不至死的！”
　　王世恩哪里会听他的话，把手一摆：“川中十民九匪，不杀能镇得住？现在不是杀得多了，而是杀得太少。规矩，是杀出来的，不杀怎能立威？”
　　话已出口，他自己都有些后悔，这不是打了成都府众官员的脸吗？
　　果然，在场的人，一个个满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没有不骂王世恩的。
　　潘吉出列，朗声说道：“我愿率本部人马，作为机动，巡视全城，力保成都安全！”
　　以王世恩的历练，岂能看不出潘吉的心思？无非还是不想杀人嘛。
　　“潘将军，如今成都府外，反贼未平，还要仰仗你杀贼立功呢，我岂能因小失大，杀鸡用了牛刀？就按我的将令行事吧！”
　　王世恩的话让潘吉无话可说，只好退下。
　　王世恩坐镇成都，以招讨使的名义发号施令，全然不把川陕四路以及成都府官员放在眼里。
　　他很享受这种权力带来的优势，有一种一言九鼎的快感。
　　成都光复后，虽然王世恩派出精兵收复失地，但几个偏远的县，白天是官军掌权，晚上却是流贼的天下，一直持续了十几天，才把四川规制得基本平稳。
　　赵光义闻报成都光复，写信让王世恩回朝见驾。
　　王世恩回道：“今伪方平，逆贼李顺逃遁，隐于民间，意图东山再起，如不斩草除根，恐再生祸端。臣王世恩身负圣明，重任在肩，如今半途而废，实属不甘，还望圣上恩准，待剿除李顺逆贼，再班师回朝不迟！”
　　王世恩把自己说得一片忠心，赵光义不好再说别的，只能作罢。
　　其实王世恩私下里打着自己的算盘，总盼望着赵光义突然暴毙，自己好趁机取利。
　　潘吉领着本部军马，扫荡了周边县域，仅用七、八天的时间，就把大顺军的残余势力赶进了深山。
　　粗略估计，仅大顺军余部，躲进山里的，不下万人，并且都是骑兵，来往飘忽。
　　李顺却如同人间消失一般，再无任何消息。
　　王世恩召集莫歡、王松、刘福、李开等人，商议如何进剿大顺军余部。
　　按照级别，连铭是没有资格在座的，但王世恩要他作为察子营指挥使的身份参加。
　　王世恩看了看几人，说：“李顺、张余逆贼四处流窜，如果不尽快铲除，危害无穷。目前看来，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还不太好用兵。不知诸位有何良策？”
　　莫歡首先说：“我这几日夜不能寐，也在谋虑此事。有句俗话叫竭泽而渔，把水放干，鱼自然就抓到了。凡是贼兵出没的地方，均布以重兵，截断其进出要道。山里的百姓，全部迁到山外，贼兵断了粮，自然军心涣散，不剿自灭。”
　　王世恩点头：“莫大人说得不错。根据线报，现在李贼可能盘踞在四个地方，我派出一万铁甲骑兵，每个地方驻防2000人；潘吉率2000人马，作为机动，哪里发现李贼踪迹，就去哪里增援。”
　　他的眼光看向刘福：“刘大人从成都府的厢军，抽出两万人马，要挑选精锐，配合禁军驻扎，每处五千人。这样，每个紧要之处，我们就有七千精兵，在人数上保持绝对优势。你招降的那几万人，一个不能去，让他们在成都府维持顺序。我在城中驻扎有四万禁军精锐，还有从开封附近带来的几万厢军，量他们不敢炸翅！”
　　刘福回道：“谨遵大总管调遣!另外，我让雷松率领两千精锐厢军骑兵，随时待命增援！”
　　“如此甚好！”王世恩夸了他一句，说道：“不过，这些都是被动之策，需要时日。李开李大人可有好计？”
　　李开一直凝神不语，听见王世恩点了自己的名字，便开了口：“大家说得都不错。但黎民百姓因何造反？不就是为口吃的？说句不自夸的话，巴中县为何没有跟着造反，还帮着咱们抵挡他们？就是赈济施粥起了作用。我的意思，咱们得让百姓填饱肚子，才能安居乐业。”
　　王世恩不以为然：“李大人，咱们刚经历战火涂炭，百业待兴，哪里有粮食赈济灾民？既然李大人如此热心，又有在巴中县赈灾的经验，莫不如这个差事就交给你办吧！”
　　王世恩本想给李开出了个难题，没想到李开竟然爽快地答应了：“有招讨使和莫大人的支持，我马上去办！”
　　众人走后，王世恩对连铭说：“我虽然有所布置，但那都是被动防守，贼兵要不出来，一点办法也没有，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给你的差事，还是老样子，怎么做我不管，我只要贼兵的动向。你夫人刚逝去，按理说不应该派你差事，但事情紧急，非你不可。明白吗？”
　　王世恩这样说，连铭心中还是很感动，他想了一下说：“大总管对我的信任，我铭记在心。不过，为了尽快获悉李顺、张余的动向，我想把镖局重开，让大刀封五做我的帮手。”
　　王世恩点点头：“这个不算事，我给你开这个口子。往后镖局的事，我不让人去查就是。”
　　“我还有一事”，连铭说：“虽然我和李顺有杀妻之仇，但毕竟是我骗他在先，如若他真心悔改，遣散手下，大总管可不可以留他一条性命？”
　　王世恩一下子愣住了，好半天才说：“他们在深山，也真是不好剿灭，如果真如你所说，朝廷也算是达到了目的。就依你所言，不过此事仅限你我两人知道，一旦传到官家那里，咱们可都是死罪！”
　　连铭拱手：“多谢大总管成全，我这就紧着安排！”
　　连铭却没有直接去顺风镖局成都总舵，而是拐弯到了巴蜀酒家。
　　昔日车水马龙的景象已经不见，大门半掩着，看门的王丑蹲在一边，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你们万掌柜在不在？”连铭问道。
　　“如今这里有好几个掌柜的，万掌柜把这家店卖给别人，自己早走了！”王丑和连铭挂面认识，笑着打了个哈欠说。
　　连铭心中一惊：“这万坤不愧是个老狐狸，早早就能看出大顺国的结局来？此人心机太深，恐怕要算是我今生遇到的最可怕的对手了！”
　　其实，连铭早就见识过万坤的精明，想当初在宋和大理国边境瓦颂镇卧底时，就被万坤在几万大军的围剿中脱身。（见拙作《剑上红梅》）
　　按照连铭的本意，是准备先把万坤拿下，此人终究是个祸害，不定还要整出什么事来。
　　现在一看，人已不知遁去哪里，只好作罢。
　　封五和李定等几名镖师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各自散去。
　　见连铭前来，大家一脸惊奇。
　　封五说；“你是官场上的人，怎么，保镖上瘾了？”
　　连铭尴尬地笑了一下：“正好你们几个都在，说句心里话，还想不想把镖局继续开下去？”
　　封五叹了口气：“怎么着对镖局也有感情了，说句心里话，不想是假的！”
　　一个镖师也跟着说：“我们都是本地人，全指望这养家糊口，虽然苦点、累点，但好歹能让家人混个温饱。如今这一弄，全他娘的黄了！”
　　连铭提高了声音说：“如今有个好机会。这次带兵进川的大帅，是我的老上司，他已经答应我，镖局可以照常开。不过，开出的条件也很苛刻，就是有件事我们得帮他办了：李顺和张余必须遣散人马，可保全他们的性命，还给一笔银两。他俩不能在四川待下去，只能隐姓埋名，去哪里都可以。”
　　听了这话，几个镖师都怔了一下。
　　一个镖师羡慕地说：“这可是个好事，不但不杀头，还给钱，去哪里找这样的好事？只是不知道李舵主去了哪里，要知道一定把他劝回来！”
　　封五接了话说：“主意确实是不错。只是这李顺还好说话，那张余据我所知，可不是省油的灯，恐怕不会答应。”
　　连铭说：“只要李顺能听得进去，张余还不是树倒猢狲散，慢慢地身边就没有人了。”
　　“五哥，镖局这杆大旗还得你来扛！”连铭看着封五。
　　“是呀，除了五哥没人能镇住场子！”几个镖师跟着说。
　　封五一抱拳：“既然大家看得起我封五，我就干了。我知道连兄弟公务在身，要不然他可是最好的人选。这样吧，弟兄们放出风去，原来的老弟兄谁愿意回来，我都欢迎。即使跟着李舵主造反的，我也既往不咎，一视同仁看待。连老弟，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连铭点头：“五哥说得在理，只要回来，我保证不再追究过去的事。”
　　几个镖师信心满满，各自去通知自己的要好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