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屠杀

　　雷松和吴宝早已累得没有一点力气，浑身如同散了架，眼见对方退兵，这才各自长舒了一口气，带了人慢慢往回走。
　　夕阳西下，映照在战场上，满眼都是红灿灿的。
　　血泊中，歪七竖八地倒着满地尸体，三三两的伤兵相互搀扶着，各自往自己的阵营回。
　　吴文顺一口气跑出去二十多里的，看看后边没有追兵，这才勒住缰绳，转过身来。
　　眼前到处是溃兵，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裳，拿着各种兵器，人挤着人，只顾埋头跑。
　　吴文顺抽出宝剑，高举在手，大声喊道：“所有大顺军兵听令：谁再后退一步，立斩！”
　　近处的士兵听了，赶紧停下脚步，后边的听不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在往前挤。
　　吴文顺命令侍卫亲军：“立即挡住后退之人!”
　　折腾了好大一会，才聚拢了军队。
　　吴文顺发令，自己暂代大将军一职，大家各自归建，就地驻扎。
　　当晚一点人数，竟然损失了一万有余，好在对阵梓州，仍然是己方人数占优。
　　几个时辰后，李顺接到吴文顺的奏报，只说卫进轻敌，损失惨重，多亏自己当机立断，才收拢了队伍。
　　李顺心中气得直骂娘，明知道吴文顺自吹自擂，但为了安抚军心，只好下令让他接了卫进一职。
　　看眼下这种情况，要想拿下梓州怕是很难，撤兵吧，又怕留下隐患，将来自己腹背受敌。
　　思来想去，留下吴文顺和四万大军，固守原地，挡住梓州宋军，不要和王世恩两面夹击自己就行。
　　余下的四万军队，次日调回成都，准备应对王世恩。
　　莫歡在衙门摆下酒席，给雷松和吴宝庆功。
　　莫歡举杯说道：“今日两位将军率队出城，大获全胜，我等同僚都要以两位为榜样，同仇敌忾，共渡难关！”
　　吴宝站起身说：“今日一战，能侥幸大破贼兵，多亏了雷指挥使手下一人，独闯敌阵，杀了卫进，才造成敌阵混乱，否则，大家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
　　莫歡问道：“是何人如此骁勇？”
　　雷松答：“我营中军需使龚美。”
　　莫歡十分吃惊：“一个小小的军需使，都列不上官品，竟有此等能耐？”
　　雷松解释说：“他没有考过功名，我看他人机灵，很会办差，才委了个虚职。”
　　莫歡点了点头：“此等人才，倒是埋没了他。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他又立此大功，非常之际，就破格提拔，暂且接了你的第八营指挥使一职吧！至于任命文书，回头再说！”
　　莫歡一句话，龚美简直就是平步青云，成了厢军将领。
　　王世恩按兵不动，李顺心里没底，就与张余商议，如何应对。
　　张余早有想法：“官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又多骑兵，我们人数虽然占优，但疏于训练，兵器不足，实难与其正面相抗，唯有利用地形，节节迟滞其进攻速度，我们则在成都以逸待劳，决一死战！”
　　李顺认为可行，就要传旨，让下边去办。
　　张余把他拦住了：“这个事情，我亲自带人去办！”
　　“那就有劳兄弟了！”虽然李顺坐了皇位，但对张余却私底下依然兄弟相称，这让张余心中感动。
　　剑门关一战，让他见识到了禁军的骁勇和火力。大顺军虽然为军，实际上昨日还是些流民，短时间内的训练，根本无法改变他们的实质，如果与禁军硬碰硬，无疑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如同鸡蛋碰石头一般。
　　唯有利用人数和地形优势，才能弥补自身的缺陷。
　　他心里看得十分清楚。
　　但其他人可不管这些，成都城里依旧歌舞升平，尽情享受，只不过原来是宋朝的官员，现在换成了大顺的官员。
　　张余骑马走在街上，面无表情，内心却是忧心忡忡。
　　德阳县是成都的东大门，住有一万人马，由原来镖局的兄弟带着。
　　张余命令，只留五千人马守城，分出一半人，前出到绵州府交界处，拣那路边的山林、隘口埋伏，多备弓箭，一旦宋军通过，不要硬拼，只需放箭，不停袭扰他们。
　　中午时分，到了绵州府地界，往前再走不到百里，就是王世恩的大军。
　　张余进了城门，里面冷冷清清，鲜有行人，问了守卫，才知道老百姓差不多都跑光了，只剩下一万守军，没有李顺的将令，不敢撤走。
　　“军兵有逃跑的吗？”张余冷着脸问。
　　“回大将军，每日都有，现在实际上已经不到八千人了。我们将军下了严令，谁逃跑杀谁的头，已经杀了好几十人，可还是震慑不住！”
　　守卫老实回道。
　　张余听了这话，心中猛然一沉。
　　这时，绵州守将李彪带领一众手下赶来迎接。
　　客套了一番，张余说：“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绵州城肯定是守不住，那就留下三千人马，待宋军前来攻城时，居高临下，打退三两次进攻就行，也算是灭了他们的威风。切记不可恋战，退往后方险要之处，凭险据守。来时的路上，我已经做好了标记，今日就分出五千人马，去往那里守备。”
　　说着，让手下拿出自己画的图，递给李彪，叫他依次布防。
　　安排完毕，想起自己从剑门关败退的经过，心中实在不甘。
　　望着剑门方向，不由疑窦丛生：“这王世恩为什么夺了剑门关，就止兵不前了呢？”
　　转头问李彪：“宋军有什么动向没有？”
　　李彪回答：“没有，和先前一样！”
　　“不能大意，需小心提防！”
　　张余吩咐道。
　　李彪想让张余吃了饭再走，张余心中有事，决意返回成都。
　　张余走后，李彪带人又把绵州城防重新巡视了一番。
　　他本是剑门关外石门寨的猎户，和李顺是旧相识，李顺当初从汴京回川时，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带领猎户，作为奇兵，攻打剑门关。
　　为了怕他反水，还在他家里杀了村中里正的儿子吴二（详见上部拙作《剑上红梅》）。
　　但没想到剑门关被张余用计，十分轻松拿下，他也就失去了奇兵的作用。
　　由于不满张余封的官太小，他鬼使神差带人占了绵州，自己聚拢的加上李顺派来的，如今有了上万人，奉命镇守着绵州。
　　其实李彪胸无点墨，只会追獾撵兔，对打仗一窍不通。
　　看了张余画的图，不由一阵头大，扭头对手下吩咐：“他是大将军，将令不可不听，应付一下算了！”
　　就在张余走后的次日上午，王世恩终于开始攻打绵州了。
　　有了攻打剑门关的教训，他这次让厢军打头阵。
　　三个火炮营一气开了百十炮，把绵州城墙炸得千疮百孔，守城的大顺军藏在墙后瑟瑟发抖，但没有一个人敢撤下。
　　李彪以猎户为主组成的卫队，挺着钢叉，举着大刀，就在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炮击过后，上千名厢军开始抬着云梯，蜂拥而来。
　　等他们到了城下，云梯还未架起来，城上突然一阵铜锣响起，石头、火把、桐油倾天而下，墙下登时成了一片火海。
　　厢军士兵翻滚着、哀嚎着，惨不忍睹，后边的一看，吓得扭头就跑。
　　第一天攻城，厢军损失五百多人。
　　饶是王世恩久经战阵，见识过各种惨状，也不由自主邹起了眉头。
　　心想：这样下去，就是拿下绵州，我也得伤筋动骨，让手下产生怯战心理。
　　可是，一个小小的绵州城都拿不下，那还怎么去夺成都城？
　　潘吉给出了个主意：“这绵州城守将李彪，本是附近石门寨的猎户，他手下还有百十名猎户。他们的混家应该还在那里，莫不如我带人去把她们都抓来，让李彪等人投降！”
　　王世恩问道：“你我都是初到此地，你怎么知道？”
　　潘吉笑了一下：“在父亲身边时，常听他讲：为将者，每到一地，都要打探当地地形、人情、守将名字和喜好。我这几日就带人多方打探了一下。”
　　王世恩哈哈大笑：“虎父无犬子！真是上天有眼，得你相助，我又何忧？”
　　笑罢，当即命二百名彪骑营，前往捉拿李彪等人家属。
　　李彪打退了王世恩第一次进攻，雄心大起，心想：什么官军，也不过如此。照这样下去，棉州城我守个十天、半月，不在话下。
　　第二天晌午时分，手下来报，宋军又有异动，他赶紧带人上了城墙。
　　还未到城上，突然听到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十分熟悉，像是混家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其他猎户的名字。
　　等他到了城垛，往下一看，不由呆了！
　　自己的混家和几十名猎户的家眷，排了两队，每人后边都有一个士兵，举着明晃晃的大刀，压在她们脖子上。
　　女人们得吓得瑟瑟发抖，却被逼着喊她们丈夫的名字。
　　突然，一名年轻的将军摆了一下手，士兵开始呵斥着要他们闭嘴。
　　将军催马上前，冲城上喊道：“请你们李彪将军搭话！”
　　李彪赶紧接话说：“我就是李彪，不知你是哪个？”
　　将军回道：“我是彪骑营指挥使潘吉。李将军，我知道你聚众造反也是出于无奈，受了贼人蛊惑。现在平叛大军已到，你们人数再多，也是一无刀枪，二无火炮，顶着反贼的罪名，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早晚要被剿灭！我今日给你们一条出路，只要放下刀枪，献城投降，就可以带着你们的混家回家，继续过夫妻恩爱的好日子！”
　　李彪的心情十分复杂，投降吧，自己混到现在真不容易，好歹是个统领上万人的大将军；死战到底吧，自己的女人在人家手里，随时都会被砍了头。
　　正在犹豫，手下的猎户们都过来催他：“大哥，赶紧投降吧，好歹我们还能回寨在里，打猎过活，一家人团聚。”
　　李彪看了看其他士兵，问道：“你们呢？”
　　猎户们七嘴八舌地回道：“赶紧投降算了，咱们也打不赢官军。”
　　李彪心一横，大声对潘吉说：“我带着弟兄们投降，你可要保护大家的安全！”
　　潘吉心中暗喜，赶紧笑着说:“你们放心，只要放下武器，就可以带着家人回家！”
　　过了一会，城门大开，几千大顺军的士兵，由李彪带着，在城门口扔了手中兵器，排着队走过来。
　　潘吉一马当先，带领手下进了城，等他安排好防御，再回来时，不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上万名全身盔甲的禁军，把李彪等人围在中间，正扬了马刀纵情砍杀。
　　手无寸铁的人接连倒下，地上血流成河，那些女人也难以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