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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
　　
　　二财主夺取五虎夜光杯的欲望之火在两个儿子的煽动下熊熊燃烧，如果真能得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宝贝，一定好好祭祀祖先，感谢祖先的阴德。婆姨却日夜发愁，认为这是比登天还难的事。她劝二财主谨慎行事，小心被五虎发现，打断父子几人的脊梁骨，因为五虎不是好惹的。二财主却认为自己的两个儿子不是吃素的，何必怕他。婆姨的冷水浇不灭二财主的欲火，晚饭后，二财主找两个儿子密议了很久。
　　密议中，二老大坚持智取，反对强取，二老二力主强取，二财主首肯，二老大只好放弃自己的主张。二财主寻思，夜长梦多，万一五虎转移了宝贝，他们就会坐失良机，只有兴叹的份。果真如此，岂不遗憾？
　　三更天，二老大在村里转了好几趟，看见村里人入睡，回家跟爹和弟弟说，现在是时候了。爹说还早，再等一个时辰，等人们熟睡以后再动手。父子三人一直熬到四更天，二老二手里拿着一把杀猪刀，二老大手里拿着一根枣木棍，悄悄走出家门。
　　月黑夜，凉如水，沉如石，静如洞。五虎的院子里一片安谧，仿佛和主人一起睡着了。院子外同样静静的，偶有夜猫窜出，寻找食物。二老大让弟弟停在远处，自己先前去刺探动静。他蹑手蹑脚走到五虎的大门口，伸长脖子往院子里瞧，只见院子里一抹黑。他侧耳细听，可以听见五虎子父二人的鼾声。鼾声此起彼伏，极有韵律，一个像深谷中的闷响，一个像长空中的滚雷，震得院子格外宁静。他静静呆了一会儿，蹑手蹑脚离开，回到弟弟所在的地方。
　　二老二低声问：“可以动手吗？”
　　二老大说：“他们睡得像死猪一样，我看可以动手。你进去动手，我在这里放哨。如果附近出现情况，我咳嗽一声，你赶紧往出跑。”
　　二老二说：“好的。”
　　虽说五虎家有个大门，但是破旧不堪，晚上只用一块栅栏堵着，只要轻轻移动栅栏就可以进入院子。二老二走到大门口，停下脚步，仔细听了一会儿屋里的动静，随后轻轻移动栅栏，进了院子。
　　二老大躲在不远处，时而看看五虎院子里的动静，时而四处张望，注意周围的动静。他心里忐忑不安，如临大敌，因为毕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偷鸡摸狗的事。窃人财物，虽说为了自家的宝贝，看似有几分道理，毕竟是不光彩的事，一旦被村里人发现，会大失颜面。此时，他只盼弟弟的手脚麻利一些，早点动手，早点走出院子。正在他忐忑之际，隐隐约约听见远处有脚步声。脚步声由远而近，他想轻轻咳嗽一声，给弟弟传个信息，又怕远处的人听见，只好学猫轻轻叫了一声。
　　眼看来人走近，二老大没有看见弟弟走出院子，估计弟弟听到了自己的信息，会隐藏起来，又怕弟弟没领会自己的意思。他想前去看究竟，又怕来人发现，急得在暗处直挠头。一会儿，他看见弟弟出现在院外，犹豫一阵，又走进院子，这才安下心来。
　　脚步声渐渐近了，二老大估计是过路人，细看暗夜中模模糊糊的黑影，辨出黑影是十宝。他很惊奇，这么晚了，他在做什么？
　　原来，十宝到村里玩牌，回来晚了。上次跟五虎四羊六狗几人有点小龃龉，毕竟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又都是年轻人，没过几天，龃龉消失，一如从前。上午，他去五虎家串门，也发现了五虎家的天地爷神龛封堵了，当时他问五虎的爹，为什么要封堵，五虎的爹说山墙出现了裂缝，为了保护山墙才封堵神龛。十宝觉得五虎爹说得在理，便没有深究。不过，临走的时候，他用手指关节敲了几下神龛，想探听里面的虚实。厚厚的砖头，手关节哪能敲出虚实？在回家的路上，十宝突然怀疑其中有诈，想找机会弄个水落石出。
　　夜里，十宝和几个人在一起玩一种民间纸牌，回家时恰好路过五虎门口，十宝停住了脚步，想趁此机会弄个明白，又觉得没有好办法，于是站在大门口踌躇起来。踌躇一会儿，十宝蹑手蹑脚进了院子。
　　躲在远处的二老大看见十宝进了院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退不得，进不得，心里直怨弟弟，何必要强取？一旦让十宝发现秘密，枉费心机。事已至此，无可奈何花落去，听天由命吧。
　　二老二进入五虎家的院子，听了一会儿动静，从腰间掏出杀猪刀，要撬开天地爷神龛上封堵的砖块。他用锋利的刀尖顺着砖缝一点点挖着缝里的石灰，刚挖了几点，突然听见院子外面有响动。他回头一看，看见一个黑影站在大门口，于是赶紧蹲下身子，躲到井架后面。他在井架后窥视大门外站着的人。他埋怨哥哥不给他发消息，让他处于尴尬境地，其实是他没有听到哥哥传来的消息。他细细观察之后，确认大门外的人不是哥哥，而是别人。他看见黑影有点像十宝，又不能确认。他屏着呼吸，一动不动。一会儿，他看见外面的人居然走进院子。他想，夜深人静，他来这里干什么？难道和自己一样，想得到天地爷神龛里的夜光杯吗？
　　进入院里的十宝猫着腰，溜到天地爷神龛下，伸手摸着砖，似乎想抠掉砖缝里的石灰。二老二眼睁睁地看着黑影的一举一动，不敢吱声。如果任由他抠下去，万一里面真有夜光杯，岂不让他拿走？他思来想去，绝不能让他得手。
　　“谁？”二老二压低声音问。
　　“你是谁？”黑影惊回首。
　　“二老二。”
　　“哦。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听房，听五虎跟婆姨亲热。你来干什么？”
　　“我也来听房。”
　　二人怕屋里的人听到声音，悄悄退出院子。十宝说，“天不早了，我们回家吧”，两人各怀鬼胎，各自回家。
　　弟兄二人回到家里，二财主忙问：“得手了吗？”
　　二老二说：“没有。”
　　“没有？！”二财主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
　　“没有。”二老大说。
　　“十宝搅了我们的好事。”二老二说。
　　“他？”二财主不解。
　　“是。”二老大说。
　　“两个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办不成。早点睡觉吧，明天再说。”
　　第二天，二财主找来八只眼，向八只眼问计。八只眼听说五虎的天地爷神龛里可能藏着夜光杯，很吃惊。他认为五虎是个精细人，怎可能把夜光杯藏在那么显眼的地方？此前，他丢过一次钱，应该吸取教训，应该把值钱的东西藏在安全的地方。不过，他想起古语：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失，必有一得。也许，五虎认为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不管属于哪种情况，八只眼都想亲眼看一下，他告辞二财主，说“我去看一眼”。
　　八只眼来到五虎的院子，五虎和五虎爹都到地里去了，五虎的婆姨去娘家了，只有五虎娘在家里。八只眼一进五虎的院子，就盯着天地爷的神龛，果然发现是新近封堵的。他进屋跟五虎娘打了个招呼，便走出门，用手指轻轻敲敲封堵神龛的砖，声音实实的，没有空旷的感觉。他想捡一块石头敲敲，又怕五虎娘疑心，只好走出院子。他认为神龛里未必藏着夜光杯，因为敲出的声音没有空旷感。如果神龛里真藏着夜光杯，是给二财主出谋划策，还是告诉五虎秘密已经被人发现，他犹豫不决。他跟五虎的关系不错，他与二财主只是雇佣关系。他心事重重，向二财主家走去。
　　八只眼走进二财主的屋，二财主笑着问：“怎么样？”
　　八只眼摇头说：“很难确定里面藏着东西。”
　　二财主问：“应该怎么办？”
　　八只眼说：“智取。”
　　二财主问：“如何智取？”
　　八只眼说：“容我想想。”
　　二财主说：“似乎十宝也发现神龛里藏着东西，也在想办法。”
　　八只眼十分惊讶，“哦”了一声。
　　
　　60
　　
　　瞎子说书的那个晚上，四羊紧紧盯着黑夜里的八只眼和七颗心，看他们耍什么花招。
　　八只眼看见七颗心接近柴窑，也轻轻移动脚步，慢慢靠近柴窑。七颗心接近柴窑后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站在柴窑前，察看周围的动静。这让八只眼有点不安，似乎七颗心发现了自己，不敢动手。如果真是这样，就给自己留下了机会。他生怕七颗心动手，又盼七颗心立刻动手。七颗心在黑暗中站着，迟迟不动手，八只眼不知他在犹豫什么。八只眼回头看了看身后，发现一棵枣树似乎变粗了。他很奇怪，怎么平时看起来不粗的一棵树，黑夜里会变粗，会不会树后隐藏着人？他正想去看，发现七颗心的影子不见了，他不禁紧张起来。
　　四羊看见八只眼一动不动地藏在枣树后面，心想七颗心一定在附近，但不知道七颗心的具体位置，他会不会去自家屋顶上面的柴窑？平时四羊认为自己有几分聪明，但在七颗心和八只眼面前却自愧不如。七颗心去柴窑干什么？无非是想找夜光杯。他很想看这两个人在他面前演一出什么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心里得意地笑了。
　　八只眼心里嘀咕，如果柴窑里真藏着夜光杯，这下四羊惨了，他会再次失掉一笔可贵的财富。如果四羊的这件宝贝是从二财主那里偷来的，应该物归原主，不应该让七颗心揣进腰包。出于正义，他必须阻止七颗心得到这件宝贝。想到这里，他轻轻移动脚步，靠近柴窑，想在七颗心揣着宝贝出洞时将他抓住。
　　看见八只眼慢慢向前移动，逐渐靠近柴窑，四羊确信七颗心想进柴窑找宝贝。上次七颗心让自己失去了一件宝贝，现在仍不放过自己，还想让自己吃亏，实在是奸佞之人，猪狗不如。四羊想立刻冲上去，当场抓住这个贼，让他当场出丑。转念一想，即便自己想放过七颗心，恐怕八只眼不想放过他，他答应给几个财主找宝贝，而今只找到一件，他正愁没有机会。这样的良机，他不会放过，会抢先抓住七颗心。四羊想看一场龙虎斗，这比听瞎子说书有趣多了。四羊心里坦然了。
　　“吱——”黑夜里一声轻响，犹如一根针在八只眼的心上划了一下。
　　八只眼估计，七颗心打开了锁，推开了柴门。不着急，等一会儿，等他得手之后再上去。
　　四羊猜想，这狗日的真进去了。他撬坏了我的一把锁，一定要索赔。如果他进去找不到东西，会不会放一把火？如此一想，四羊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要上前跟他拼命。又一想，七颗心不是傻子，他不会干这样的蠢事，还是稍作等待。
　　八只眼靠近了柴窑，可以清晰地听到柴窑里柴禾的响声。柴窑那么黑，他靠两只手能摸到东西吗？八只眼讥笑七颗心愚蠢，何不划一根火柴。不过，一旦七颗心划亮火柴，远处的人会看到，他的谋划就会落空，估计他不会划火柴。八只眼眼巴巴地盯着柴窑口，只听见沙沙的柴禾响，不见光亮。一会儿过去了，柴禾响动的声音停止了，八只眼立刻警觉起来。难道他得手了吗？如果他一旦得手，会立刻离开，自己必须在他离开之前抓住他，否则他会像兔子一般溜掉。
　　四羊看见八只眼又开始向前移动，自己也悄悄向前移动。两个看似堂堂正正的人在他眼皮底下干坏事，无论谁想拿走他的东西，他都会当场抓住，然后大声喊叫，让他们暴露无遗，无地自容。他看见八只眼移到柴窑口，悄悄地站在门口。他猫着腰，静静地隐藏在一棵大枣树后面，静观眼前的情况。
　　一会儿，“吱——”四羊立刻警惕起来，他知道这是闭门发出的声音，七颗心要走了，他想冲上去抓住七颗心。他看见八只眼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佩服八只眼的沉静。他看见一个黑影走出柴窑，几乎和站在门口的八只眼相撞。
　　“谁？！”八只眼压低声音说。
　　“我。”七颗心低低地说。
　　八只眼确认眼前的人是七颗心，说：“你在柴窑里干什么？找到了吗？”
　　“没有。”七颗心说。
　　“我看一下你的手。”八只眼说。
　　“有什么好看的？两手空空。”七颗心伸出了两手。
　　八只眼伸出两手，摸摸七颗心的手，空空的。
　　“我摸摸你的怀里。”八只眼说。
　　“摸什么，怀里空空的。”七颗心说。
　　八只眼不相信，用手摸了七颗心的怀。
　　“你在找什么？”八只眼问。
　　“不找什么。”七颗心支吾着说。
　　“不会吧。你是不是在找夜光杯？”八只眼说。
　　七颗心不吱声。一会儿，说：“你盯着我干什么？也想得夜光杯？居心不良！”
　　四羊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几步跑上前来，大声说：“七颗心，原来你还在算计我！黑天半夜，你跑到我的柴窑里干什么？能干好事吗？现在有八只眼作证，你深更半夜进了我的柴窑，你要干什么龌龊事？”
　　“我没想干什么，随便看看。”七颗心自知理亏。
　　“说得那么轻巧，鬼才相信，我看看你的手。”四羊说。
　　“八只眼已经看过了，什么都没有。”七颗心说。
　　四羊问八只眼：“他身上没有东西吗？”
　　“没有。”八只眼说。
　　看出七颗心没有找到东西，只弄坏了一把锁，四羊说：“你弄坏了门锁，赔！”
　　七颗心不吱声。
　　八只眼拍拍四羊的肩膀说：“算了，你没有丢失东西，就放他一马，让他以后注意，不要再干偷偷摸摸的事。”他又转向七颗心说，“你如此聪明的人，为什么要干偷偷摸摸的事？邻里邻居，干这样的事不光彩，好好反省吧。”
　　看见八只眼数落七颗心，七颗心又没有拿走东西，四羊不想穷追猛打，只说了一句：“如果再看见你鬼鬼祟祟，我不会放过你，一定让你名声扫地。”
　　八只眼说：“我们回去听书，这个瞎子的书说得很好听。”
　　八只眼拉着四羊去听书，七颗心独自站在柴窑口，好久才离开。
　　听完书回到家，夜已深了，四羊躺在炕上久久不能入睡，他不明白七颗心为何像蚊子一样盯着自己。其实，四羊给柴窑装一个门，上一把锁，原本为了转移村里人的视线，让人以为柴窑里藏着值钱的东西。不想，果然引起了七颗心的注意。小小的圈套让七颗心中计，四羊心里有几分得意。他不仅让七颗心中计，而且当着八只眼的面，当场教训了七颗心，让七颗心颜面全无，他很开心。难道七颗心还会盯着自己吗？四羊知道，七颗心是个利欲熏心的人，只要有利可图，他不会放过任何机会。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如果老让他惦记，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吗？与其藏着掩着，被他牵挂，不如敞开门扉，看他如何表演。
　　第二天早上，四羊来到柴窑，看见被七颗心弄坏的锁子虚挂在柴门上，窑里的柴禾被翻得乱七八糟，禁不住骂了一声，然后钻进窑里把凌乱的柴禾整理了一下。他摘下坏锁子，掩上柴门，回到院子里。他把坏锁子扔在门外的窗台上，走到院子东面的井架旁。他瞅着井架，琢磨七颗心和八只眼会不会打水井的主意。八只眼曾经掀开井盖看井水，其实是在察看井里是不是藏着东西。他心里惧怕鹰犬一样的两个能人，感觉只有自己想不到的，没有他们想不到的。
　　四羊走到院子的西面，看着放杂物的土洞，猜测他们会不会盯上这个杂物洞。他走到洞口，看见门上的旧铁锁安闲地挂在门环上，他用手摸了一下铁锁，铁锁摇摆了一下。四羊琢磨，铁锁会平安无事吗？不会的。一定有人会来找它的麻烦。与其让它担惊受怕，甚至粉身碎骨，不如让它安逸一些。四羊回家拿来一把钥匙，打开铁锁，摘下来，拿回家里。四羊自言自语：你到家里过安逸的日子吧，不用在这里守着不值钱的杂物。四羊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细木棍，插在门环上，代替铁锁守门。
　　夜晚，一个黑影来到杂物洞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