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70
作品名称:夜光杯里的黑影 作者:碾子 发布时间:2024-02-04 23:06:37 字数:5635
69
晌午,八只眼发现邻居家的那只老白狗仰着头对着村子对面狂叫,十分讨厌,随口骂了一声:“有事没事叫什么?嚎魂吗?老疯子!”
老白狗没有理会八只眼的无理取闹,依旧狂叫不止。八只眼捡起一块石头,冲老白狗砸去。老白狗只跑了三步,就停下来,照旧狂叫不止。八只眼不解,以为老白狗老糊涂,当他向老狗狂叫的村子对面望了一眼,看见一个人手里拉着一根棍子,从路上走下来。
“错怪你了,老白狗。看来你没有糊涂。”
得到八只眼的安慰,老白狗叫得更凶了。
对面山上的人没有理会老白狗的狂叫,反倒低声哼起来。老白狗听见来人的唱声,怒不可遏,叫得更凶了。来人下了山,跨过了沟,爬上坡,进了村。老白狗立刻冲向来人,来人并不慌张,只将手中的棍子一扬,老白狗立刻后退几步。
“老伙计,不认识我了吗?规矩点!”来人说。
老白狗不叫了。“呜呜”两声,迈着方步走了。
“原来是你!我正想找你。”八只眼说。
“我只知道狗会找我,没想到你会找我,太抬举我了。”来人说。
“乞丐,你的话不中听,我找你是抬举你,跟狗找你是两回事。”八只眼说。
“你给我吃什么东西?”乞丐说。
“给你两个窝窝头,不错吧?”八只眼说。
“不错。我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乞丐说。
“跟我来。”八只眼说。
乞丐跟着八只眼到了家门口,停下脚步,八只眼进了屋。一会儿,八只眼从屋里拿出两个窝窝头,递在乞丐手里。乞丐如狼似虎吞咽起来。
八只眼打量着乞丐:五十岁上下,秃头;一身白布衣服,破烂不堪;手中一根枣木棍,光滑如磨;脚上一双平头布鞋,四个脚趾露在鞋外。
片刻,两个窝窝头钻进乞丐肚里,不见踪影。乞丐摸了一把嘴,说:“有水吗?喝几口。”
七颗心立刻转身回到屋里,从水缸里舀了一碗凉水,出门递给乞丐。
“如果不够喝,再给你舀。”七颗心说。
“够了。”乞丐喝完水,抹了一把嘴。
“我有两句话问你,你可以如实回答吗?”八只眼说。
“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软。我能不说实话吗?”乞丐说。
八只眼走到院子的一角,从一个砖洞里拿出一双鞋,摊在乞丐面前,问:“你认识吗?”
“当然认识。这是我穿过的一双牛鼻子鞋,怎么到了你的手里。”乞丐说。
八只眼把鞋递给乞丐,说:“你穿一下,我看合适不合适?”
乞丐接过鞋,穿在脚上,走了两步。八只眼看见鞋穿在他脚上的确很合适,说:“脱下吧。你把这双鞋给人了吗?”
“是的。我给了五虎。”乞丐说。
“你为什么要给五虎?”八只眼问。
“五虎看见我的这双鞋有点破,用他的一双比较新的鞋跟我的这双鞋交换,我同意了。”乞丐说。
“你可以跟着我到一户人家去吗?”八只眼说。
“我周游四海,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去哪里?”乞丐说。
“你跟我走。”八只眼说。
八只眼领着乞丐,爬上一个坡,走过几户人家,来到一个沟壑前。八只眼指着沟壑对面的一户人家说:“你上次来的时候,去过这户人家吗?”
“没有。”乞丐说。
“你没有经过他家的院墙吗?”八只眼说。
“没有。当时院墙下站着一条狗,我不想被咬,绕过去了。”乞丐说。
“你的话当真?”八只眼说。
“如果有假,天打五雷轰!”乞丐说。
“去吧。”八只眼说。
八只眼看见乞丐走远了,便绕过沟壑,走进刚才指给他辨认的人家——二财主家。看见八只眼来访,二财主有点意外,因为八只眼是个很勤劳的人,白天一般都在忙地里的活,如果没有事,不会闲逛。二财主将八只眼让进屋里,问:“有好消息吗?”
八只眼说:“有消息。我刚才看见乞丐了,跟他核实了一下鞋的事,原来我从六狗柴禾下发现的那双牛鼻子鞋,的确是乞丐给了五虎,六狗又从五虎那里捡来的。我原以为六狗说了假话,现在看来六狗的话没有假,到底是五虎穿着这双鞋来过你家墙下,还是六狗穿着这双鞋来过你家墙下,不得而知。不过,二者必居其一,不会有第三个人。如此看来,你丢失的宝贝,不在六狗手里,就在五虎手里。六狗死活不承认自己偷你的宝贝,看来五虎的嫌疑最大。不过,真相大白之前,不能完全排除六狗盗窃的可能。你多留意五虎,我会进一步查实。待查实后,你不妨采取必要的行动。”
二财主说:“总算有了确切的消息,你没有枉费心机,功夫不负有心人。你的建议我会考虑。今天中午就在我家吃饭。”
八只眼说:“饭就免了。我给了你消息,算是给了你一个交代,你看赏钱——”
二财主说:“我不会亏待你,既然你给了我一个比较可靠的消息,我给你三分之一的赏钱,因为我还没有得到最可靠的消息,至今不知道宝贝在谁的手里。如果最终确认是谁盗走了我的宝贝,我会把剩下的赏钱如数给你,决不食言。”
二财主跟婆姨说:“你拿六十块银元给八只眼。”
八只眼从二财主婆姨手里接过六十块沉甸甸的银元,面带喜色,说:“你我都留神,你的宝贝一定会找到的。”
二财主想,自己几次在五虎身上下手,都没有得手。大财主大动干戈,似乎稳操胜券,结果不仅没有得到宝贝,反而大失颜面,可见想从五虎手里取宝难乎其难。二财主知道八只眼和五虎的关系不错,他不会给自己出好主意损害五虎。现在村里人心惶惶,自身难保,二财主想保住家里现有的钱财,如果有机会继续跟踪五虎。
八只眼回到家,把六十块银元递给婆姨,说是从二财主那里得到的赏钱。婆姨说得赏钱事小,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让村里人唾骂。八只眼说他做事有底线,不会胡乱行事。晚上,八只眼把婆姨和孩子打发到村外躲避,自己则在家里看守门户。他蹲在自家院子外面的一块石头上,嘴里不停地抽着烟,看着村里的人陆陆续续经过自己眼前走出村外。老人和小孩子都到村外躲避,村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年轻人看守门户。八只眼在院子外面坐累了,想进屋睡觉,又担心发生情况,于是走出院子。他向村子四周看了几眼,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一点亮光。白天热闹的村子,此时变成一个沉寂世界。
八只眼突发奇想,想找个人说话,散散心,于是信步转悠。他走到五虎家的大门口,喊了一句:“五虎,在吗?”
屋里没有人应声,八只眼走进院子,走到门前,伸手摸了一把门环,没有上锁。他趴到窗户上往屋里瞧,什么都看不见。他又喊了一声“五虎”,依旧没有人应声。他带着满腹狐疑离开院子,不知道五虎上哪去了。
八只眼知道六狗在村里看家,所以想找六狗说一会儿话。由于为三财主找宝,八只眼得罪了六狗,使得六狗对他心怀芥蒂。他只想找个人消遣解闷,此时村里人少,因此想到了六狗。他走到六狗的大门口,喊了一声:“六狗,在吗?”
屋里没有人应声。八只眼很奇怪,为何六狗也不在家?他只好再找别人。他走过一家又一家,看见家家的窗户都是黑洞洞的,心里有点瘆人。他不禁骂道:“狗日的日本人!你们搅得鸡犬不宁,老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八只眼边走边吹着口哨,用口哨给自己壮胆。他看见二财主家的灯亮着,心里一亮,想找二财主说一会儿话。他走了几步,突然看见二财主家的灯灭了,希望变成失望,只好收住脚步。一会儿,他看见一个黑影从二财主的院子里走出来,然后沿着一个小坡走出村外。他想此人必是二财主,半夜三更,他上哪去?他到村外躲避日本人,还是另有事情?出于好奇,八只眼悄悄跟在二财主身后,向村外走去。
70
五虎被大财主强暴,大财主未能如愿,五虎神气活现,一边说大财主仗势欺人,自讨没趣;一边依旧大吹大擂,说“我五虎手里有夜光杯,谁有能耐谁来取,只看你的手好使不好使”。看到五虎口出狂言,大财主七窍生烟,怒不可遏,决心与五虎一见高低。回家后,大财主立刻把两个儿子叫到自己屋里,商量惩治五虎的对策。
大财主说:“五虎气焰嚣张,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们看怎么对付他?不遏制他的气焰,有损我家的颜面,不能让一个穷小子将我们置于死地。”
大老大说:“看样子,他的手里真有东西,不然不会这么嚣张。只是我们不知道宝贝的藏匿地点。如果不能确定藏宝之处,我们不好下手,总不会再揍他一顿吧?”
听了大儿子的话,大财主十分生气,把手中的烟袋使劲在炕楞上敲了几下,瞪着眼对大老大说:“没出息的东西,难道连一个穷鬼都治不了吗?他现在这样张狂,岂不是看不起我们吗?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能让一个穷鬼侮辱?我们一定要杀一杀他的威风,把我们的宝贝找回来。你们有什么办法,说一说。”
大老二看见爹生气,只好逢迎:“他让我家在村人面前丢脸,应该收拾他,让他知道我家是不好惹的。至于惩治他的办法,得等机会,现在重要的是找回我们的宝贝。他把宝贝藏在哪里,现在是个谜。”
大财主说:“那就让他逍遥自在吗?我老了,行动不方便,不能亲身去查找,你们弟兄俩想办法查找他的藏宝之处。”
大老大说:“这不是容易的事,村子这么大,可以藏宝的地方多得很,谁知道他藏在哪里。”
大财主说:“你们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大老二说:“有点难。不如把二财主和三财主找来,几家一起对付他,你看怎么样?”
大财主一听,觉得二儿子的话有道理,他想起上次从四羊手里夺宝,就是集中了几家的力量才弄到手。现在再次联手,不失为妙法。他看着大儿子,说:“你看怎么样?”
大老大说:“老二的话有道理。我去叫他们二位,怎么样?”
大财主说:“好。去吧。”
一会儿,二财主和三财主先后走进门,他们都不知道大财主邀请的用意。二财主看见大财主十分殷勤地接待他们,知道他必定有求于他们,所以也不着急问,只是接过大财主递过来的铜管水烟袋,“呼噜呼噜”抽着。三财主却直愣愣瞅着大财主,等大财主开口。
大财主说:“找你俩来,有一件事相商。你们亲眼看见我栽在五虎手里,大失颜面,这是我不曾料到的。看五虎的嚣张气焰,他手里一定有宝,他的宝必定是我的宝或二财主的宝。二财主想找回自己的宝贝,我也是如此,与其各自为战,不如联合起来,共同对付他。如果从五虎手里找到宝贝,我绝不会独吞,是谁的宝贝归谁所有。你们意下如何?”
三财主瞅着二财主,看见二财主一声不吭,看出他心中不悦。二财主还在为大财主不跟自己商量,把从四羊手里得到的宝贝给了三财主而生气。大财主对五虎采用武力夺宝的办法,打草惊蛇,影响了二财主暗取宝贝的好梦。二财主认为大财主做事莽撞,担心跟他合作,坏自己的好事,因而一声不吭。
大财主看见二财主不动声色,知道二财主有心结,便说:“二财主,你不要多虑,这次我决不食言,如果不是我的宝贝,我绝对不会独霸;如果是你的宝贝,我一定给你。”
再次听大财主如此说,二财主转念一想,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兴许合作能带来好处,脸上露出些许喜色,说:“既然如此,我们几方同心协力,争取夺回宝贝。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我们奈何不得他,我倒要看他有多大的能耐。大家各尽其力,有消息及时传递,必要时联合行动。”
大财主说:“现在,首要的问题是了解五虎藏宝的地方,你们估计他会把宝藏在哪里?”
三财主说:“我估计藏在家里,要不为什么五虎的娘死守着家,寸步不离?”
二财主说:“不一定。按理说天地爷神龛是最安全的地方,偏偏宝贝没有藏在那里。现在兵荒马乱,如果把宝贝藏在家里,万一被发现,五虎知道是什么结果,他不会那么傻。”
大财主说:“难道他会把东西藏在野地吗?”
二财主说:“如果说过去他不会藏在野地,现在却很有可能,他不会让日本人白白把宝贝抢去,也不会让你再上门强取。”
大财主说:“既然有各种可能,那么家里家外都注意,谁有线索,及时交流,我们一起商量对策,不要让他逍遥自在,让村里人看我们的笑话。”
二财主和三财主一齐答应。
看到五虎神气活现的样子,六狗也很高兴,心想你们财主也有丢人现眼的时候,仿佛是自己战胜了大财主。他扛着锄头经过大财主家脑畔的时候,骂了一句:“老东西,仗势欺人,不是好东西。”
六狗走到大财主的脑畔上,往院子里瞧了一眼,恰好看见二财主和三财主相跟着走出大门。他马上意识到几个老东西聚在一起肯定没有好事,一定在一起商量事情。他们要干什么?六狗回到家里,赶紧去找五虎。五虎拿着羊铲,正要去放羊,被六狗喊住。
五虎说:“有什么事?”
六狗说:“我刚才看见二财主和三财主从大财主家出来,他们一定在一起商量见不得人的事,你估计他们想干什么?”
五虎听到这个消息,有点吃惊,因为他知道三个财主平时很少往来,今天聚在一起,一定没有好事。昨天大财主在自己和村人面前失了面子,一定会想办法报复。他们会怎么报复自己?无非想从自己手里得到夜光杯。
六狗说:“他们会不会在想法对付你,或者对付你我和四羊呢?”
五虎说:“有可能。”
六狗说:“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五虎说:“不就是为了那几件宝贝吗?他们想跟我们较量,想夺回失去的宝贝。”
六狗说:“怎么办?我们得想办法对付他们,不然,我们会很惨。”
五虎说:“是的。”
六狗说:“看见你被大财主折磨,我有点害怕。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我不如你。你说他们只针对你,还是把我和四羊也卷进去?”
五虎说:“不知道。总之我们应该认真对付,不然我们会吃亏。”
六狗说:“怎么办?”
五虎说:“你不要怕,听我的。今天晚饭后我们见面,记住。”
六狗说:“好。我把四羊也叫来吧。”
五虎说:“好。”
晚饭后,三人如约见面,见面后各自回家。
天黑,七颗心让婆姨孩子出村躲避,自己看家。他坐在自家院子外,看见村子里空荡荡的,很无聊,想找人说话。他走进五虎的院子,看见五虎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抽闷烟。
七颗心说:“你在想什么心事?”
五虎说:“没想什么。今晚你也看家吗?”
七颗心说:“是的。”
五虎说:“我们到大榆树底下坐着去吧,那里人多,热闹。”
七颗心说:“好的。”
二人一起来到大榆树下,八只眼、四羊、九蛋和十宝早已坐在那里。看见又来了两个人,八只眼说:“今晚你俩都看家吗?”
七颗心说:“是的。”
五虎说:“一会儿我还要出去一趟。”
八只眼说:“出去干什么?”
五虎说:“家里有点东西,拿到野外寄存,放在家里不安全。”
八只眼说:“为什么不让家里人带出去?”
五虎说:“不放心,我自己带出去保险。六狗也要出去,我俩一起出去。”
七颗心说:“该不是出去藏夜光杯吧?”
五虎说:“你真说对了。放在家里不安全,总有人惦记着,不如藏在野外,没有人会知道我藏在哪里。”
七颗心说:“谁信你的鬼话。”
五虎说:“信不信由你。”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五虎果然告辞。五虎回到家里,忙乎了一会儿,哼着小曲走出院子。走到村口,看见六狗早已站在那里等他,二人一起走出村外。
看见五虎和六狗走出村,十宝赶紧尾随其后。七颗心望着十宝的背影暗自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