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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医院 第六章黄裙子

作品名称:沉默的江流      作者:辛禾      发布时间:2023-12-29 18:05:37      字数:9924

  第五章医院
  1
  夏季,是医院最忙碌的季节。
  每天病房內一批又一批的入院,出院,进进出出挤满都是患者和患者家属。走廊内一片混乱堆放着各种杂物和患者换洗的衣物,任意乱搭在过道的栏杆上,像一面面彩旗飘荡着,一股尿骚味、消毒药水味弥漫着过道上方,一进病房显得乱烘烘的。
  周日也不闲着,一早护工就推着一个轮椅入了病房,说是田娜娜临时门诊收的患者,病情还比较严重。
  上午,一位临时出院的患者刚办完了出院手续,这边还没结帐那边又来了新的患者。护士长临近卫生间旁的病房安排了患者,这间临时简易救急病房,一张病床空着,但病房十简陋,闷得如瓮罐一般,也没一个窗户密不通风。
  护士长找来一台旧的落地电扇,拖了一根长的拖线板,听着电扇“呼哧呼哧”地吹着热风,似乎缓解了这里的沉闷。
  一位着病员服的男性患者,某电力局的退休工人,一米八0瘦个头,五官端正,说话很幽默。他见房间安了电扇乐开了花,眯着眼睛叉着腰立在电扇一侧,似乎看出什么名堂,他冲着风扇噗嗤地笑了,这台老旧的电扇扇叶转动的声音这么大,原来电扇的转子落满了灰尘,这位患者看着电扇正在兴致,突然一位护士进来告诉他的房间要加一位患者。这会患者马上不乐意了,露出愠色,这边说着,护工已把病人推了进来,这位患者像变色龙一样跳了起来。
  "我要出院,我要出浣。"
  他尖尖的嗓音,嚷得整个病区都能听见:“我要出院!马上结账。”病房的患者以为发生什么事,纷纷堵在门口。
  护士长招呼大家散去,向这位患者解释半天,他也不听劝阻。
  这患者真要出院,要拦也拦不住。护士长摇着头说随他便,通知大夫帮他办理出院。
  随后,医生和护士开始埋怨起田娜娜。
  田大夫有时也有可气之处。这周末还收什么患者,办住院之前也不跟病房护士通个气,来的还是病重患者,至少提前让护士做好准备,这一进一出,又让她们忙一阵子。
  南方大夫心里怨言,但田大夫是他上级医生,有苦说不出。南方大夫接诊这位重症患者,还是很不轻松,他心想,暂缓放在急诊室一天,等周一收到病房也还不迟。
  新来一位黄疸腹水待查患者,,目前诊断不明,南方大夫检查完患者就感到有些头疼。他没有多少临床经验。不停地翻着书本现烧热卖,突然一个意外的体征发现引起他的注意。查体时患者典型的“扑翼样震颤”,特别明显,与他实习时老教授查房时遇见的“肝性脑病”,简直一模一样,一时他还不能做出肯定,尚缺乏一些临床证据周末医院做不了特殊化验,只能凭临时观察处理了。
  周一,一早上班南方大夫就拿着病历,向他的上级田大夫汇报病情。田娜娜刚到办公室,正吃着早饭,她端着一个白色茶杯,边喝着茶,边听他汇报,点点头很同意他的判断。最后特别提醒一句,先验一下血氨,等待血氨结果出来再下结论。一会,帮他一起查看病人。
  田大夫看上去不是很高兴,一脸阴沉,好象受了委曲。南方提醒自己当心点,不要惹她生气。田大夫心情不好,小心挨训。
  查房时,田大夫匆忙忘了带听诊器,她让南方回她办公室帮跑一趟。看上去她的情绪有所缓和。
  田娜娜立在一旁,听完南方大夫的病史汇报,然后走近床边查看了患者,患者巩膜黄染及全身皮肤黄疸,根据田大夫多年的经验,考虑这桔黄色的皮肤可能与梗阻有关,这梗阻的准确位置仍需要B超来精准定位,然后考虑是否进行穿刺。
  那时整个医院没几个大夫会腹腔穿刺,田大夫是其中一个,她具有这项熟练的穿刺技术。她望着患者焦虑无望的神色,患者蛮可怜的,一看骨瘦如柴,说话有气无力一种生命垂危的状态,像灯油耗尽一样……
  田大夫转身迟疑了片刻。然后欠下身子,伸出一双纤手叩了叩那张可怜的肚皮,听着移动性浊音,膨隆的肚皮里全是腹水。患者仅仅几十斤的体重,一声声“咿咿呀呀”地哼着,让人难过心碎。
  田大夫叩完诊慢慢起身,盯着监护仪上的指标,默不作声,她紧锁着眉头看着患者家属,一张张充满期待的眼神火钉子一样看着她,盯在她灼热的脸上,那种渴望可想而知。
  田大夫一手托着下颌,另一手支着肘部,若有所思,一会又不住地摇了头,一种无可奈何与无能为力的难色。
  病房内显得异常静寂,除了静寂还是静寂,连输液架上“滴答滴答”的声音都能听见,非常清晰,她耐心地翻开每一页病历,仿佛感受到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她盯着一张张化验单,一遍一遍翻着,然后又翻了回去。她紧蹙眉头恐怕遗漏半点疏忽。突然,突然一张医嘱单被南方大夫给贴错了,好像老侦探发现一个重大突破。田大夫马上露出愠色,她真的生气。
  田娜娜指着病历很不客气地把他批评一顿。
  南方开始想辩几句,后来像不郎鼓一样摇着头。他觉得自己没什么过错,还没来得及解释,她劈头盖脸问了一堆似懂不懂的问题,令南方十分难看。
  南方大夫心想:“田大夫,你至于这么发火吗?”,心底里骂她一个神经病,十足的神经病。
  那时南方刚上临床,实习时学的很多知识都还给老师,南方大夫被问得哑口无言,灰头土脸地怏怏而归。
  最后田大夫气也消停,喊着南方一起回办公室讨论病情。
  
  后来,南方大夫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对田大夫更加敬重与尊敬。
  2
  一天早交班,田大夫盯着南方大夫不住地看着,他赶紧避开她灼灼的眼神,感到一阵纳闷,心想,今天又做错什么啦?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心里一阵发虚。对她早前的美好印象霎时荡然无存。心里嘀咕着咬牙切齿,难怪她嫁不出去呢。
  后来的一件事情彻底地改变了南方对她的看法。
  已过八点,早交班的医生和护士毕恭毕敬地立在医生办公室两侧,等待王主任交班。
  这次严厉的早交班让南方大夫大开眼界,幸亏田娜娜帮了大忙。这次十分深刻的教训,让他终身难忘。
  早会上,南方大夫汇报一位原因不明的黄疸患者,汇报时他还振振有辞。王主任突然问了南方一个棘手的问题,让他措手不及。对一位刚毕业参加临床工作的新手,确实勉为其难。他像一位有罪的孩子不知所措,其实他也没什么过错。
  “南方大夫,这位患者今天认真查体了?”主任问话。
  南方大夫很自信地回答:“主任,查体了,还和田大夫一起查的。”
  接诊时,确实是南方大夫和田娜娜一起看的患者。记得那天田大夫让他去护士站拿一把卷尺过来,量一量患者的腹围,可他跑到护士站怎么也找不见。田大夫说:“算了……”
  这次出的问题,真的出在“算了”上面。
  “既然查体了,我问你一个问题,请问患者的腹围是多少?”王主任继续问道。
  “腹围九十七公分。”南方不假思索地谎称,原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其实他根本没去量。
  “现在腹围又是多少?”王主任连珠炮般地提问,像法庭的庭审一般。南方感到问题没那么简单,觉得有些蹊跷。他说话的声门开始降低,开始转为守势
  他清楚记得,当天田大夫与他一起帮患者抽的腹水,后来因为太忙,处理新的病人,没来得及再去看望这位病人。
  南方大夫竟然哑口无言,没了刚才的盲目“自信”,办公室一片寂静,仿佛全科都在看他的好戏,他像一只败下阵的公鸡。
  “南大夫,肝脏肋下几公分?”王主任接着问道。
  南方这次彻底慌了神,像没包好的饺子,彻底露了陷。他瞠目结舌地摇着头,一句也答不上来,彻底落败了。
  完了完了,南方大夫无助地扫视了办公室的四周,像一名战士就义前扫视一下战场。而站在办公室一角的田大夫看到他的绝望,目光突然亮了。田大夫举起右手示意着主任:“王主任,我来补充两句。刚才南方大夫汇报的这位患者,中年男性,主诉黄疸、腹水,既往有乙肝病史……昨天上午我和南方大夫接诊的……给患者查体时当时没找到卷尺,也是我的疏忽,不能全怪南方大夫。患者腹部膨隆,大量腹水,肝界无法触及……也只能依赖B超进一步诊断……”田大夫简洁的答辩,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王主任点点头,没再继续往下问了。
  办公室依然一片沉静。南方大夫尴尬极了,感到无地自容,羞愧地低下了头。
  
  第六章黄裙子
  1
  五月的暮春,芳菲已散尽。
  前一阵江淮下着大雨,天象霉变一样憋闷。转眼间,突然又放晴,气温骤升,这少有的气候反常现象,好几年没见。
  傍晚,有人见田娜娜回来了,是从南方坐火车回来。刚回到医院看她脸色灰暗,有人见她的微表情,恍恍惚惚的,较前消瘦了许多,同事与她打招呼,说话也显暗淡吓得不敢多问。以往她活泼开朗,不是这样,现在却一副默不作声的神态,显然心里不快,以往开朗的劲头突然消失了。
  这次田娜娜去了南方,去见自己男朋友照例应该高兴才对。有人见她放下行李箱,回到从前的集体宿舍。
  刚毕业那年,医院还为新来的大学生安排集体宿舍。早前四人一间,男女单身都能分到,后来分来的越来越多,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一律外面租房。后来,同宿舍的小张、小王、小李相继结婚,搬出了宿舍,只剩下她一人还留原地。后来自己觉得没劲,也搬到外面租房了,但单身宿舍一直未退。后勤也没来追问。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一来中午可以小憩,二来堆放一些杂物。好久没见田娜娜过来这边收拾,寝室显得有些杂乱,她倒觉得无所谓,平时也不来住。她匆匆地锁了门,也无心整理就出去了。
  田娜娜这次回来很不高兴,脸上透露出一丝抑郁与不安。有人看见她独自朝商河河边的方向走去。那时商河正发大水,河水漫到堤岸。胖子刚从食堂吃晚饭回来,正好迎面碰见她。她依然穿着那件淡黄色裙子,从医院后门的亭子出去了。还与他一起打个招呼,见她不热情,没说上几句,他就回屋了。
  胖子几乎每天都关心田娜娜的动向,这也养成他生活的一个习惯。
  胖子是大家的开心果,平时田娜娜见他也会开他玩笑,知道胖子一直喜欢她。但她们不处在同一频道,产生不了共鸣,更何况她也看不上他。其实胖子十分单纯,每天只要见她也就心满意足了。尽管田娜娜不理他,他也十分知趣。
  胖子见田娜娜沿着商河的河沿去了,本想跟着一起过去,见她一脸不悦,干脆只好作罢。可能现在她内心很烦,出去散心去了。胖子有时也十分可爱,特别善解人意。
  江淮整月下着冷雨,没见一天晴天,道路显得湿滑泥泞,有时突然一阵暴雨,需提前带上雨具。南方有时下班回来,也会去商河的河沿去转转,因道路泥泞也要换上胶鞋才行。
  夏季汛期,河水暴涨,河道浩浩荡荡,有时漫过大桥桥面,对面的行人根本无法过来,有时需要几天河水才慢慢地退去,有人还在桥面上捡到活蹦乱跳的鲜鱼呢。
  傍晚,河面上光影沉沉,一闪一闪的光亮像鬼火似的,隐约地闻到几声“嘟嘟”的汽笛鸣声。天黑了,一排排吐着黑烟的货船不约而同地驶向码头对岸停靠过夜,像一条条长龙卧在水面非常壮观。这里的装卸码头就设在商河河岸的高坡上。
  第二天凌晨货船装卸完水泥过后,又从A县水泥厂沿着商河运往三河镇的码头,然后运往全国各地。
  吃过晚饭,南方大夫有个散步的习惯。他眺望着雨后的彩虹,像画家妙笔惊艳,更像梦境一般的惊喜。回头突然瞥见胖子笑吟吟地回来。胖子憨笑着告诉他:“南方,南方,田娜娜回来啦,田娜娜回来啦!”他生怕南方没听见,故意重复叫了几声,还抬高了自己的嗓门。田娜娜下午刚回来,南方回答胖子:“知道了。”
  南方晓得田娜娜已经回来,确实没有见到,她去南方快一周了。他也没见田娜娜拎着箱子回自己宿舍。本想去她宿舍与她见一见打声招呼。等南方大夫真的想过去,胖子却说她已出门。南方迟疑片刻,想了想,好吧,等遇见她晚些与她打招呼不迟。
  胖子告诉南方,田娜娜沿着商河的河沿方向去了,后来他就回来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引起南方大夫的警觉。天也渐黑,河道漫水,她不回宿舍,却沿河沿转悠干啥?南方大夫越想越不对劲,真的有些担心。这次田娜娜回来真的有些反常,担心她可能想不开,不会一时冲动跳到河里去吧。
  南方仔细一想,田娜娜该不会吧,她是聪明人,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美女大学生,平时开朗的性格不会因一点挫折,动辄就想不开,依他对她的一些了解,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南方大夫的这些顾虑纯属多余。相信她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她要做出傻事就不是田娜娜了。
  天已暗淡,沉沉的暮色渐渐袭来。南方快步地登上商河河岸,站在一处高处的土墩上,立在上面向远处观望,看见田娜娜影影绰绰的,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暮色朦胧的街市之中,他这才感到放心。
  田娜娜已品尝到为一份感情买单的苦痛。此时此刻,她最需要静一静,让糟糕的心境尽快平复下来。
  只见她突然改变了方向,径直地朝商业街区去了。昏暗的灯光下,她撩拨着自己的秀发,然后昂起头挺起胸,拐到一处弄堂里,就不见了。晚上,弄堂里相当热闹,南方大夫有时也过去凑热闹。这里的饭馆,一个紧挨一个,谁也不让谁,生意特别火爆。田娜娜走进一家僻静的小酒馆,可能平时有些熟悉,她独自走进去,可能喝酒去了。
  平时,很少见田娜娜去这种地方,只是偶尔同事聚会可能会见到她的影子。她还是比较传统的,一般不会去这种地方。她去这种场合,可能事出有因,也许她实在太憋苦极了,内心极度空虚,像被挖出一块空洞似的,才会去这种地方一醉方休,想借酒精的力量麻痹自己,淹没自己内心所有的苦痛。
  已是午夜,她已记不清究竟自己喝了多少,酒精的浓烈似乎并不能疏解她内心低落的心境,可能还会让自己更加地苦痛。快到凌晨一点,酒馆催着马上打烊。服务员熬不住了,这边田娜娜还在嚷着继续拿酒,还要喝酒。老板娘假装没有听见,故意不理她。后来,看她醉成那样,实在看不下去,老板娘只好亲自过来劝她:“田大夫,你喝多了,我们回吧。”看上去老板娘与田大夫很熟,她们是多年的朋友。这累了一天,酒店真的快要关门,都要下班休息……田娜娜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勉强离开,跌跌撞撞地回到住处。
  过去学生时代,田娜娜还是有点酒量,一般人可能喝不醉她。这次恐怕真的喝醉了。她站在路旁喊了车,回到郊区自己的住处。
  一进房间,她赶紧拧开厨房的自来水龙头,张开嘴巴“咕咕”地喝了几口,又呕了两口,一股酒气熏天的窘样。她躺倒床上,一会沉默不语;一会又哭笑无常,像精神受到很大刺激。突然,她猛地起身蹲坐在马桶盖上,剧烈呕吐不止,场面一片狼籍。看到自己的不堪,她开始不住地啜泣,又怕深更半夜,吵醒了邻居,她强忍着痛苦憋屈。一会大概真的哭累了,迷迷糊糊倒床睡着了。
  2
  田娜娜已好一阵子没能像这样好好地休息。
  第二天,她索性告假回家去了。她要好好地休整一下。
  回家后,她又不便向任何人诉说,她怕父母为自己担忧,所有的事情只能靠自己一人扛着,尤其是这种感情之事,有时上不了台面,任何人都帮不了你,只能靠自己慢慢消受。
  她要好好把这种混乱的思绪整理一下,让杂乱的心境沉淀下来,暂时搁置这段感情,也只能这样。
  时间会治愈一切,田娜娜需要一段时间慢慢走出来。人生还要继续,工作和生活都还需要继续。
  一周的假期真的很快,一晃儿就过去了。
  第二天田娜娜回到科室上班。
  早晨,田娜娜洗漱完,对着梳妆台子呆呆地立了良久,瞧了下自己,发现这段日子自己确实憔悴了许多,黑眼圈也跟着显现出来,简直乱了章法。以往都是自己耻笑别人熊猫眼睛,现在却轮到自己。这一阵子一直睡眠不好,才出现了这般黑眼圈。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对着镜子索性让自己挽着的发髻完全松开,这一松开飘逸的长发像飞泉瀑布甩在脑后,撒到腰间,盯着自己妩媚的身材,噗嗤一声自己笑了。
  回望自己的房间,凌乱地堆放着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衣物,与自己的思绪一样混乱,她再一次“唉”了一声。
  她要准备明天上班的衣服。
  她站了起来,在衣柜里挑来挑去,也没能挑到合适的衣服,正唉声叹气着,最后挑了一件鲜艳的裙子试了一下,试着觉得穿的不错,想让自己活泼一些,找回昔日青春的活力。与以往不同,毕竟二十六了,总想让别人眼里依然夸她还是女孩,依然非常美丽。她越来越注重这些,学会装扮自己,比起科里那几位丑小鸭,又自信起来,不免有点沾沾自喜。
  出门前她盯着镜子愣神半天,毕竟脸上的骨架子生得好,简单涂点淡妆都觉得挺美,或自爱自怜,或孤芳自赏。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现在更在乎外人的评价。
  田娜娜有中国传统女人的审美轮廓,个子颀长,鹅蛋脸,尖下颌,大眼睛,柳叶眉,脸白,上唇微翘,柔软的腰肢,穿什么都特别耐看,像电影明星似的。在校时,她也是校花之列,工作时更是佼佼者。
  在A县县医院,田大夫的人脉还算不错,见面时都会陪着笑脸,打个招呼,有的似曾熟悉,有的仅是点头朋友。
  田娜娜有时也会被人误解,这与她的性格有关。但有一点却特别令人佩服,她替新的同事伸张正义,说句公道话,让人刮目相看。
  有人见她当面怼过王主任,让他下不了台,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依然我行我素,只是别人让着她罢了,王主任不与她计较。
  田娜娜也是科室的快乐因子,每天见她推门进来,科室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仿佛天上降下个林妹妹,让人欢乐。但有时也招人闲话。
  3
  田娜娜想着第一天穿什么衣服去上班,她正为穿衣发愁呢。
  A县县城这季节也没什么可以好买的,仅有一家国营商场——百货大楼,空荡荡的,又是换季,恐怕也买不到合适的衣服,想买时兴的衣服又十分奇缺,只能去很远的省城才有可能买到。其实,田娜娜也没这闲心买东买西,想找一件合适的衣服随便上班应付一下。
  天也渐渐热了。
  一早,田娜娜还没来得及洗漱,裹着一件带着紫色小花的睡裙,趿着拖鞋开始翻箱倒柜找东找西,想着第一天上班总要找件像样的衣服,着装妩媚一些。她正踌躇着,一筹莫展,她气喘吁吁地叹着气,一脸苦笑着,转念突然想起几年前曾买过一件裙子,不知放在哪里,好久没见了,好像是一件浅黄色的裙子,费了半天终于被翻了出来,他抖一抖看一看确信是的,像见了久违的情人泪流盈眶,自己把自已感动流泪了。
  说起这件黄裙子是有故事的。想着想着,田娜娜鼻子一酸眼泪滚落下来,感到有些伤感,鼻尖和眼眶都揉红了。她翻出这件早年穿过的裙子,泛起阵阵涟漪,嘴唇都懂了两下,这件淡雅的、浅黄色的连衣裙,仍透着一股朴鼻的樟脑丸的气味,她忘掉现在的一切,像见到亲密爱人,其实只是一套裙子。
  回想起自己去南方读研究生的前男友,想起那段她人生最纯洁无瑕的初恋,想着前男友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对她的庄严承诺,她深深懂得“小作怡情”的道理,现在一切都灰飞烟灭,怎不让她百感交集呢?她不但回忆起她自已,而且回忆起在大学的403宿舍,八名室友和一名知已朋友,每到周末那位中分头的大男孩在楼下喊着:“403,403,田娜娜在吗?”想起那段青春年华的美好时光……
  田娜娜喜欢在新买的衣服里放些樟脑丸这类东西,一是除湿,二是夏季防蛀,这些都养成她代替不了的生活习惯。樟脑丸俗名“臭蛋”,夏季,田娜娜在农村时经常见到妈妈从集上买来“臭蛋”,放到晒好的棉衣棉裤里面,她好奇地问妈妈:“这臭蛋干嘛用的。”妈妈说:“臭蛋防蛀。”于是,她就记住了。后来她上学时经常用“臭蛋”玩耍,她们用“臭蛋”给路上的蚂蚁画个圈,这夏天天热,圈内的蚂蚁晕头转向,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想逃就是逃不出来。后来外婆骗她们说《西游记》中唐僧出门经常用“臭蛋”给孙悟空画个圈,怕他闹事,孙悟空急得怎么也逃不出来。后来田娜娜渐渐长大,才知道外婆讲的故事是假的……
  这件黄裙子对田娜娜来说,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她不穿时把它整整齐齐的叠好,放上樟脑丸收藏起来。
  后来田娜娜参加几次医院同事的婚礼宴会,穿的也是这身浅黄色妩媚的连衣裙。她还曾穿着这身招摇的裙子参加各种重要聚会,不止一次地穿着它当了几回特邀嘉宾——伴娘,她站在佩戴花冠、披着婚纱的新娘身旁,听着司仪读着庄重的誓言,好像与圣洁站在一起。
  田娜娜穿上这身裙子,感觉仍像新买的一样。现在马路上还没见有人开始穿着裙子。她对着镜子试了试,拉直自已的裙裾,自己暗暗地嗤笑,感觉这裙子并不过时,依然新艳漂亮。
  记得大学二年级夏季的一个周末,与男友沿着中山路逛街,立在百货大楼一楼的试衣架上,无意中见了这套裙子,十分喜欢,仿佛一见如故,这浅黄色的淡淡的色调,也符合田娜娜的审美情趣,她被这淡雅的色调彻底迷住了,不肯离去。
  男友问她:“为什么停下”。她用余光睥睨着这条淡黄色裙子。
  男友终于看明白了,爽朗地笑道:“你喜欢就试试呗”。
  “那我试啦。”田娜娜莞尔一笑。男友递了眼色:“试吧。”
  田娜娜高兴地拿着这件裙子去了试衣间。
  她从试衣间出来,穿着这身裙子非常合心意,她对着试衣镜瞄了半天,左看右看,感觉自己成了小公主,不肯轻易地脱了下来。她细小的举动却被服务员看了个准,女服务员面带微笑缓缓走了过来,搓着裙子柔和的面料说:“这裙子哪里能找到呀,今年新款,多漂亮呀,正合姐姐的身材”。这一声“姐姐”喊着,正合田娜娜的心窝,骨头也跟着酥了,好像为她量身定制的。女服务员几句恭维话,说得田娜娜“似倩麻姑痒处搔”,不知哪里朝北。她笑着转向男友,听男友最后的决定。男友一脸笑容:“喜欢就买呗。”
  “哦,对不起,我又忘了……下次来再买吧。”田娜娜害羞地低声说着。
  “我兜里带了。”说着男友伸手取钱。
  “那别买啦。”田娜娜歉意地撒着娇说。
  “你喜欢,就买吧。”男友这很爽快,开了票,跑去柜台,付了钱。男友买下这套裙子,田娜娜非常感动,不忘往男友脸上亲了一囗。
  那个夏季,校园里飘来了黄裙子,也成了那一年的流行的色彩。第一个穿这淡黄色连衣裙恐怕就是田娜娜了。
  这身漂亮的长裙子穿在田娜娜身上最合适不过了,她穿上确实与众不同,衬托出田娜娜妩媚的曲线和秀美的大长腿,她袅袅婷婷的,像梧桐树下面最亮丽的风景,一群女同学纷纷围了上来,抚摸着她的裙裾,端详着这柔和的面料、漂亮的色彩、令人心动的质感,多么羡慕啊。女人天生都有一颗爱美的心,她们不停地询问着:“你这裙子哪家商场有卖,自己也想去买一件”。一阵啧啧声,夸赞声,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新款式,设计的也十分大方亮丽……女生们相互攀比着,有的还行动起来“要买这周末就去”。有人打赌说这裙子今年肯定很走俏,有人还问田娜娜“打折不打折?”“多少钱?”田娜娜故意卖着关子,最终经不住大家一起盘问,还是老老实实交待了底细。
  一到晚上,田娜娜就穿着这身漂亮的裙子与男友约会,令男友心猿意马,神昏颠倒,忠心充当她的护花使者,男友不停地奉承着“娜娜今晚真漂亮啊。”其实田娜娜一直很漂亮,她穿什么裙子都适合这校花的装扮。那段美若天仙的日子,让周围人十分羡慕。田娜娜像喝着蜜水似的一天天过去,感到无比幸福。
  后来几次约会,只要男友喜欢,她都会穿着这身浅黄色的连衣裙,她们一起逛公园、看电影,谈人生的梦想。那段恋爱的日子让她怀念,也给田娜娜留下许多美好的记忆……
  4
  今天,田娜娜又翻出几年前这件浅黄色连衣裙,这个举动局外人怎么也猜不透,是对失去的美好一种怀念,抑或拾起青春时光最后的尾巴,二者兼而有之。
  田娜娜天生一副美人胚子,其实不需什么修饰。曾经有一位女同事特别爱打扮,买了很多衣服,总觉得不满意。每次她都拿去让田娜娜试去,“怎么娜娜姐穿着都这么合身漂亮。”她站一旁咂舌不已,不知缘由。一旁男同事胖子瞥见后,揶了她一句:“你的几何形状与我相似,怎能跟娜娜姐相比呢?人家天生丽质,不需修饰。”从此以后,不再见这位女士找田娜娜试衣服。
  田娜娜是医院公认的美人,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眼神里透着光,她对自已的美充满自信,总是喜欢束着一只花手帕挽着发髻,让刘海在微风中飞扬。
  大伙已好久没见田大夫了。这次田娜娜回来还是让人有些惊讶,美女又回来了。
  田娜娜穿着这身浅黄色的裙子刚一推门,这进门的霎那,大伙儿的眼睛直了,像聚光灯一齐投向了她,一个青春活泼靓丽的“浅黄色”的精灵,像一束光芒从门外闪了进来,让交班的年轻大夫惊了一下,全科人都被惊得愣住了,本来安静的早班病例汇报也戛然而止。年轻大夫干咳了几声,掩着嘴又怕笑场,随手轻轻地关上门继续交班。
  田娜娜心想:“我怎么啦!哪里不合适呀!”她随手拉直自己的裙摆,心想:没什么不合适的,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她镇静自若地站到一旁,听继续交班。
  随后令人惊诧的一幕还是发生了,大伙儿膛目结舌,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一向说话严肃谨慎的王主任竟然说出令人难以置信、甚至有伤大雅的话来,让大伙的神经跟着短路了,大家面面相觑,又哭笑不得,却被惊出一身冷汗。
  “田大夫今天上班啦!怎么没穿衣服就来啦。”
  王主任下意识自己说错话了,斜乜了大家一眼。一句口不择言,抑或言不由衷的话,让全科人惊愕不已,心想:“主任怎么啦。”
  王主任强作镇静,微咳一声打扫喉咙,也顾及不了大家心里究竟咋想的。这玩笑开的过了头,不像长者说的话,让人内心有些不屑。田娜娜毕竟是个二十多岁的未婚姑娘,即使已婚的同事,这种场合说这样的话也未免太过,若没有翻脸算是给足您主任面子。
  田大夫一阵错愕,然后两目瞪圆,她强忍着怒火说:“主任今天怎么能这样说话?!”说完呜呜地哭了。她猛地甩门跑出了办公室。
  护士长见状,赶紧过来灭火,她向主任嗔怪地说:“大主任早上吃啥啦,这玩笑大啦,人家是大姑娘,田大夫可真生气了……”
  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田娜娜很难看。护士长说完也跟着出来。
  见到田大夫倚在病房一隅,掩面哭泣,哭的好伤心。这一阵子田大夫心情肯定不好受,经受不少的委屈,各种五味杂陈一股脑袭来,劝着劝着哭的更凶了,一个漂亮的脸蛋哭得都变了形,费了好半天护士长才慢慢把她劝停。
  田大夫毕竟是明事理的大学生,她擦干眼泪随护士长回到办公室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王主任早已溜回自已的办公室,尴尬地抽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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