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陷落

　　厢军毕竟多少受过些操练，均躲在城墙的垛口后边，待人冲到几十米外，一声号令，箭如飞蝗，登时倒下一大片。
　　攻城的队伍刚一发楞，便被头目呵斥着又往前冲。
　　城头拼命放箭。
　　王小波看到，自己手下人数占优，但地形狭窄，对守军有利，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尽管损失了上千人，他也不管了，留下大将龚成继续攻打东门，自己则带着三万人转向西门。
　　西门可就有了人多的用武之地。王小波将人马撒开，铺天盖地向城门涌去。
　　李开站在城上，指挥着扔下滚木礌石、倒下加了药的热水，下边鬼哭狼嚎，惨叫声不断，终于打退了对方的第一次进攻。
　　王小波整顿队伍，继续攻城。
　　这次，他严令各部，凡是后退者，一律当场斩首，并亲自带了卫队阵前督战。
　　厢军拼死抵抗，但对方人多势众，这次又是泼命而上，眼见得已有几处攻上城来。
　　雷松正带着本部军士激战，抬眼一看，那边已经有人杀上城来，情急之下，带了卫队飞奔赶到，大刀一挥，连砍三人。
　　手下跟着上前，瞬间将攻上城的人杀退。
　　王小波见久攻不下，心中着急，不由大喝一声，一催战马，身先士卒杀上前来。
　　手下一见主帅临阵，备受鼓舞，个个争先，蜂拥而上，又掀起一阵进攻的浪潮。
　　雷松在城头，听得敌方一阵欢呼，抬眼一看，中间一条大汉，骑着黄骠马，挥着大刀，正带头往前冲，心里明白这一定是对方的指挥人物。
　　他吩咐手下：“取弓箭来！”
　　他张弓搭箭，悄悄瞄准了王小波，待他冲到几十米开外，一箭射出。
　　王小波眼见城头银光飞来，赶紧一闪身，冷箭擦肩而过，正中身后一名亲兵胸口，那亲兵登时大叫一声，栽下马来。
　　人群迟疑了一下，继续往前冲。
　　谁也想不到，一支冷箭，从人群中飞出，悄无声息地奔了王小波而去！
　　王小波猝不及防，闷哼了一声，一头栽下马来。
　　“主帅中箭了！”一个洪亮的声音高喊道。
　　王小波的亲兵们一阵手忙脚乱，将他抢回营中。
　　其余众人眼见主将落马，群龙无首，扭头就跑。
　　莫歡正领着众官在城墙上观战，眼见贼兵势众，早已吓得体若筛康，但仍然手捻着胡须，强作镇静，待到对方人马退去，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指着雷松问李开：“此将何人？”
　　李开看了看，答道：“指挥使雷松!”
　　莫歡面对众人说：“你等如若都如雷指挥使一般，人人用命，为国杀敌，何愁贼兵不破？”
　　一干文武官员点头称是。
　　莫歡接着又说：“传令下去，雷松为东门防务指挥使，所有正门兵将加上乡兵，所有人等均由其节制。其余三门加强防备，提防贼军偷袭！”
　　莫歡说完，下了城墙，回府休息。
　　李开不懂军事，只好让雷松全权安排，自己也回去了。
　　雷松肩上压了重担，不敢大意，让人拿了被褥，晚上准备睡在城墙上。
　　他刚安排完，耳边只听噌的一声，一支利箭正射在身边的柱子上，箭簇微微抖动，上边附了一张纸。
　　打开一看，上边写道：“快开城门！”
　　这时，亲兵来报：“下边来了一人！”
　　雷松一看，正是连铭骑在马上，手里拿着张弓。
　　赶紧命人，开门让他进来。
　　连铭进了城，头也不回，直奔了唐府。
　　看到连铭，雷松全明白了：王小波背后中那一箭，肯定是连铭射的！
　　李顺在城中，听说攻城受阻，王小波受伤，心中十分着急，赶紧招来几个心腹商议，最后决定当夜子时，从防守薄弱的南门进攻，里应外合，一举拿下。
　　他派出一名身手矫健的镖师，趁人不注意，从南门攀墙而下，急急进了王小波大营。
　　王小波正躺在帐中，那箭头没入面部，足有一尺深，头部如同炸开一般，伤口撕心裂肺地疼。
　　军中没有军医，只好找个当地的医生医治,上了点麻药，暂且止了疼，却不会取箭，只能一直让箭插在头上，看起来甚是滑稽。
　　听说李顺派人来，他咬牙忍了疼痛，听了李顺的计谋，当即就派攻打东门的大将龚成，带领二万人马悄悄移到南门，但等城中信号一起，就开始攻城。
　　子夜即至，李顺站在镖局大院中，集齐二百手下，说了计划。
　　连铭回了唐府看家，封五等开封来的几人，当场表示不介入此事。
　　王林和王森兄弟，眼看王小波成势，自告奋勇打头阵。
　　李顺将人分成两拨，王氏兄弟带着一百五十人上南城墙，自己领着剩下五十人去夺南城门。
　　守城的厢军除了几个放哨之外，皆睡得正酣，哪会想到城里会有内应，当即被砍翻几个，其余的从梦中惊醒，还未来得及穿衣，对方已经杀上前来。
　　但厢军毕竟经过训练，很快明白过来，一看对方不过百十人，拿的又都是短兵器，一下子又有了斗志，呐喊者将他们团团包围。
　　眼看着镖局这些人凶多吉少，意外发生了：几千名叫花子举着木棍、扁担，从左边冲了过来；
　　厢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哪来的这么多人？
　　右边又是一阵呐喊，一帮百姓打扮的人，举着五花八门的东西，也冲了过来；
　　这下厢军可就招架不住了，被杀得四散奔逃。
　　五千多名乡兵，怎么能抵挡住几千人的冲杀，一看厢军都跑了，也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早有人打开了大门，点起了火把，冲城外晃动了三下，埋伏在城外的龚成见了火光，一声号令，赤裸着半身，带头冲了进来。
　　身后的人如同决了堤的洪水一般，蜂拥而进。
　　龚成根本不管乡兵，分出三千人留下继续追剿厢军，三千人去攻西门，北门不通大道，只拨了三千人去打，自己着剩下的一万多人直奔西门。
　　一时间城中大乱，黑夜之中分不清楚哪是敌，哪是友，到处都在厮杀，喊杀声惊天动地。
　　莫歡等人得知城破，慌忙带了亲兵，往安静的地方奔去，觅得北门，见这里已经乱成一片，庆幸还未失守，一番厮杀，终于逃出城外。
　　李开带着几十个手下，被乱军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四处乱撞，忽见雷松带了龚美等一队人马，正往这边赶来，心知东门已失，连忙大喊：“雷指挥使，往北门去，莫大人就是走北门出的城，北门贼兵少！”
　　两部人马合到一处，也从北门杀出。
　　莫歡一口气跑出五十多里，才勒住马缰，命手下收拢队伍，等到天亮一查，跑出来的只有五千多人。
　　道台王松和刘福不见踪影。
　　正黯然伤神，忽听手下来报，俩人追上来了。
　　莫歡对大家苦笑了一下：“看来，这逃命的本事，倒是无师自通呀！”
　　众人皆一脸尴尬。
　　说话间，两人骑马赶到，身后还跟着大队人马。
　　原来昨夜刘福听到城中大乱，已知有变，匆忙穿了衣服，直奔厢军驻地，传令集齐全部士兵，出门迎战。
　　经过成都府衙门前时，拱卫这里的厢军指挥使来报，府衙已经人去楼空，难觅官员踪迹。
　　刘福骂了一声，下令收拢拱卫这里的厢军，跟着大队行动。
　　正在这时，府衙里慌里慌张跑出一人，穿了一身便衣，大喊：“等我！”
　　刘福勒住马头，到了近前一看，原来是道台王松。
　　王松昨夜贪酒，醒来时大家已经不见踪影。
　　刘福本想挖苦他几句，一想毕竟是自己的上司，得罪他太划不来。
　　赶紧让一名亲兵把马给他骑上。
　　看见王松的打扮，刘福心中一动，大声吩咐道：“贼兵有二十万之众，城破是早晚的事，大家把衣裳脱了，遇到贼兵，我们就声称是自己人，不要乱讲话！”
　　吩咐完毕，悄声对拱卫府衙的指挥使说：“你挑二百名骑兵，一百名你带着在前边，遇到贼兵就说去追官府的人；另一百名押后，没有马的走在中间，不许说话，不许掉队，掉了队就是送死，明白吗？”
　　指挥使对众人重复了刘福的将令，领着人就到前队去了。
　　刘福这条计策还真管用，遇到进城的队伍，上前直接打听：“官军往哪个方向逃了？我们奉了王总舵主之命，前往追剿！”
　　人家用手一指：“北门方向，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们没有马，根本追不上！”
　　看了看眼前的队伍，羡慕地说：“还是你们好，不但有马，还有刀有枪的！”
　　就这样，刘福有惊无险地把三千多步、骑混编的队伍，给完好无损地带了出来。
　　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人是逃出来了，可以后怎么办？八千多人，连吃饭都是个大问题。
　　怎么办？
　　莫歡问大家，众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办法。
　　停了一会，道台王松提出，可以先杀马充饥。
　　可问题是，马总有杀光的时候，到那时又该怎么办？
　　李开说：“可以杀少量老弱病残的马匹和骡子，解一下燃眉之急。至于以后怎么办？我们还得想办法。”
　　他看了看众人，见大家仍然不说话，就说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安顿下来以后，首先要派出暗探，打探消息，不能成了睁眼瞎；看看我们的粮库，他们动没动，多少人守着，弄清楚了这些，我们就可以骑兵奔袭，夺了粮食，赶紧运回来；另外，在这周边地界，有没有大户人家，或者到这里避难的大户，都要弄个清楚，他们要么带了粮食，要么把粮食藏在某个地方，我们得把这些粮食抠出来；还有，派出箭法准的兄弟，进山打猎，终归有所收获；总归，我们得先活下来，然后不停骚扰乱军，让他们疲于奔命，等待朝廷大军进剿，那时才是我等出头之日！”
　　大家这才情绪高涨起来，纷纷说这主意好。
　　当下就让刘福挑选了五十多人，扮作饥民，混入成都府内，打探消息；
　　又挑了两千名精锐骑兵，由雷松领着，时刻待命，准备夺粮或者奔袭；
　　二百多名猎户出身的士兵，带了弓箭、绳索，进山打猎；
　　剩下的人编成八个营，任命了营指挥使，轮番在隘口警戒，没有轮到的就在山中操练；
　　令人奇怪的是，明明知道这些大员逃入山中，王小波竟然没有派人围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