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换座位

　　会开了快三个小时。散会后，班主任被留下来开小会，留了近一半的老师。孙老师在王春妮身旁，不满地撇了撇嘴，“每次都这样，每次开会，班主任都要开两个会。”其他校领导也都撤了，只剩下一个布置新学期的新任务。
　　班主任会终于结束了。王春妮想去看看自己的新办公室。刚好五年段语文组办公室就在四楼录播室旁边。办公室门开着，王春妮看到小小的办公室里满满当当地排着两排办公桌，一排四张，总共八张。门一开，就紧紧地挨着第一张桌子。门的右手，紧挨着墙，摆了一张窄窄的课桌，上面放着一台液晶显示器，一个烧水壶，一桶矿泉水，边上散乱地堆着粉笔擦、粉笔。
　　办公室中间的过道上，扎着几个头发发白的女人，热烈地谈论着。王春妮咬了咬嘴唇，看到会议室绝大多数都是女老师，男老师不超过10个。春妮已经自觉不妙了。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老女人，是非就更多了。
　　王春妮四下看了看，发现靠门这一侧第三排的桌子空着。正看着，旁边郑老师发话了，“这就是原先四八班班主任王老师的座位，王老师刚把东西全搬走了，那你就坐这吧。”春妮后来知道，郑老师是五年段语文组最资深的老教师，也最权威，别人碰到什么疑难题，都问她。
　　离学生注册还有三天，这三天，学校都要求全体老师坐班。
　　第二天，王春妮来得很早，第一个到办公室。却发现第三排，就是原四八班班主任王老师搬走的空位子，桌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东西。门边上第一排座位是空的，桌上贴了一张粘纸，很醒目地写着“五（八）”春妮苦笑了一下，原来她们把好位子全都占了，把靠门最吵，没人要的位子留给她了。春妮没做声，拿了抹布去擦桌子椅子。
　　接着课表就出来了。是褚老师从段长那拿来分给大家的。褚老师是五年级语文组组长，却是办公室里最年轻的。个子小小瘦瘦的，做事却一点都不马虎。王春妮拿到课表一看，吓了一跳，说是语文老师，语文只有六节课，占一半，另外还兼了三门副科：思想品德、劳动和写字。品德、劳动有教材还好，勉强可以对付过去。写字可是春妮最头疼的，她觉得她的字是天下最丑的了，还要教学生，怎么可能？
　　王春妮发愁地问，“这么多科，怎么教啊？”
　　春妮后面座位的陈老师，也是这办公室的室长，就笑了。春妮觉得陈老师是这办公室里最温柔的，细声细气，从不大声说话。陈老师对春妮最和气，也最热心。春妮有什么不懂的，陈老师从来都是耐心地帮她解答。
　　陈老师温柔地笑了，“没事，就按教材上教就好了。没有更多要求。就怕教育局期末抽考，有抽到道法，要记录成绩，会麻烦点。到时让学生多做点题。”王春妮就在心里烧香拜佛地祈祷，但愿今年不要抽考道法。就算抽考，也不要抽到五年级。
　　褚老师坐在陈老师后面，就噼哩啪拉地说起来。褚老师说话像倒豆子，爽快、干脆、直截。褚老师说，“全校除了校长，连李副校长都在兼着上课。人事周老师在上体育课，财务会计要上美术课。绝大多数老师都要教好几门不同的课。英语老师是只上一门课，但是要教六个班。”要批改六个班的作业，王春妮只是在心里想一想，就觉得那是很痛苦的事。
　　室长陈老师去段长那领了办公用品，给每人发下去。王春妮看自己办公桌上一小堆东西：一支蓝色水笔、一支红色水笔、八支蓝色笔蕊，八支红色笔蕊；一盒各色粉笔、几个本子。春妮想：好节约啊，只发笔蕊，笔蕊和水笔能差几毛钱呢？春妮后来听孙老师私下讲，美好小学虽然是公立小学，但是在区里排名是最后的，各种费用、拨款，跟其他重点小学比，少得可怜。所以学校抠门得要死。
　　褚老师拿起刚发的“备课本”交待说，“这备课本上的字迹要工整，不能有涂改，更不能撕页。这是出去听课时记录用的。到时教务科要一本一本检查，领导也要过目的。”本子分得很细：有学校开会用的，有班主任事务专用的，有和学生的谈话记录本……
　　王春妮下到三楼去看她的班级，段长让各班上报班级所缺物品。只有五（八）和褚老师的五（七）的教室在三楼，五年段的其他班级都在四楼。王春妮进到教室，把所有的灯打开，看有没有不亮的；把六台吊扇打开，看有没不转的；又把每扇窗户打开，看有没玻璃破裂的。春妮发现靠墙一侧的窗户全都用链条铰住，只能开个锐角，不能完全打开。可能是为了防止学生坠落的吧。
　　讲台边上的墙角放了一张大桌子，堆了好几摞三年级的《劳动》课本，最上面的书上积满了粉笔灰。中间放了个防疫箱，也就是个小小的朔料箱。春妮检查了防疫箱里边的测温枪、酒精、棉签、口罩等物品，什么都齐的。
　　黑板又宽又大，春妮伸直了手臂都够不到黑板的顶端。正中间两个小黑板是可以移动的，把两个小黑板推到最边上，就露出了里面的SEEWO。也就是电脑教学设备。春妮打开希沃显示屏，网络连接是正常的。
　　五（八）在走廊的尽头。操场上的树都伸到走廊的一角，教室门口的走廊上堆满了树叶。王春妮正在打扫树叶，刚好褚老师也在隔壁的五（七）检查物品。褚老师见到春妮，就抱怨道，“听说七班八班是五年段最差的。我班上有弱智、自闭症、多动症、侏儒。听说你班上也有。课堂上多动症的一直走动，这课怎么上呀？”
　　王春妮惊讶地张大嘴，人就呆住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心想：这，这也太挑战了吧？对于一个从来没上过讲台的人，要当老师，当班任，而且还是自闭症学生的班主任。春妮只求自己不要太出洋相就行，别的什么都不敢多想。可同时，春妮也不愿意让学校的任何人知道她从没当过老师。春妮咬了咬嘴，对褚老师笑了笑。
　　王春妮回到办公室，看见陈老师抱了一叠打印好的材料进来，就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呀？”
　　陈老师轻轻地一笑，“教案呀。”可是她们办公室并没有打印机啊。陈老师看出春妮眼中的疑问，就笑着解释，“在一楼文印室打印的，她们一点纸全被我用光了。”文印室春妮听说过。开会时，李副校长就特别强调，不许教师私自到文印室打印材料。所有的测试、月考、期中期末考试的卷子统一由学校安排、打印、发放到各个班级。
　　不久，她们办公室就申请到了台打印机，理由是办公室里有八个班主任，要打印的东西特别多。是最老款的那种打印机，甚至不能正反面打印。门口那张桌子太小了，为了放打印机，只能另外搬了张凳子来放矿泉水。严格说，那只是单纯的一桶矿泉水，甚至不能称为饮水机。矿泉水桶的盖子上放了个压力泵，用来把水从桶中压进杯子里。
　　打印机有了，可是没有打印纸。陈老师说，可以一人一学期领一包打印纸。可是褚老师立马反驳说，纸都是自己备的，没有发。
　　王春妮心下猜测，可能打印纸是很贵的。当晚回家，就自己买了一包，也就二十来块，并不贵。质量不那么好的，还更便宜。
　　开学前一天，学生注册，到学校报到，交暑假作业，做卫生。王春妮在办公室见到一个新面孔，一个胖胖的女老师，大概三十出头，头发烫得蓬蓬的。原来她是赵老师，坐在靠门这侧的最后一个座位。春妮在前几天的坐班中，从来没有见到过她。
　　赵老师一见到春妮，就知道她是新来的。赵老师的好奇心比春妮的强十倍。赵老师连珠炮似地发了一连串的提问。
　　“我们学校待遇又不好，你干嘛来我们学校？”
　　“你原来是干什么的，当过班主任吗？”
　　“你原来的收入高吗，怎么会想当老师，你教小学的原因是什么？”
　　“我都觉得我们这是最差的单位了，没想到还会有人想跳进来。你不后悔吗？”
　　王春妮根本没法招架，不知回答哪一句好。
　　赵老师得知春妮是代课老师，就又审讯似地一句一句地逼问春妮一节课的课酬是多少，一周多少节课，一个月拿多少钱；是单单只上课呢，还是其他的值班值勤值岗也跟她们一起轮。春妮老老实实，把她所知道的情况都一句一句地回答了赵老师。
　　赵老师说她打听到，她们办公室的一个班主任，也就是坐在春妮对面那个位子的，嫌她们办公室太挤太小，已经搬到其他办公室去了。
　　赵老师说着就走到春妮身边，要求春妮搬到她对面那个位子，就是空出来靠墙的位子。这样，她们就可以把春妮的桌子搬走，门就可以自由地开关，进门的地方也就宽敞许多。不会稍不留神，进门时就会被磕到碰到。
　　春妮仔细思考了一会。虽然她靠门的这个位子很嘈杂吵闹，但是靠墙的位子也很压抑。相比之下，她更愿意看到操场上的绿树。况且那张桌子没有抽屉，她不能放东西。再说，她已经被人调换过一次座位，她不愿意被人这样摆弄来摆弄去的。春妮轻声但很坚决地说“不！”
　　赵老师无奈，春妮依旧坐在她靠门的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