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作品名称:纳丹乌西哈王 作者:一渔夫 发布时间:2012-10-29 15:09:14 字数:30928
猎熊
转眼间,十二年过去了,阿克敦已经长成二十二岁的大小伙子了,一个人返回坐落在纳丹乌西哈山的叶赫那拉部落。
呼布塔叔叔不仅是个出色的猎人,还会打渔。他在齐克勒氏部落生活的那十二年里,跟呼布拉学到了不少生产知识和狩猎知识,更忘不了头一次和叔叔猎熊的情景。
十六岁的那年初冬,完达山脉落下了头一场大雪。那场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才放晴了。他穿了一身狍子皮袄皮裤,头戴一顶貉皮帽子,和叔叔呼布拉各自手持一杆扎枪,领着猎狗踏上去山里的路,准备查看一下他们挖的兽窖窖没窖到猎物?
雪后初晴,一轮红日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特别耀眼。他们在没膝深的雪地里拔插半天,终于来到了兽窖附近。突然,走在前面的猎狗突然停住了,只见它警觉地抬起头,在那里站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而那条卷起来的狗尾巴,这会儿已经耷拉下去,在它的屁股后面轻轻摇晃了两下,向主人传递前面已经发现了猎物的消息。
只见叔叔呼布拉侧着耳朵仔细地听了听,随后拉着阿克敦躲到了一棵老柞树的后面。看见侄子已经藏好了,他再次探出头去,继续朝前观察着——在他们的前面传来了树枝折断的喀嚓声,接着又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迈着均匀而沉重,正在朝他们这边一步步地挪过来,当时阿克敦很害怕,一直躲在树后,甚至还想朝后退。当他看见叔叔仍旧镇静地站在那里,这才克服了内心的恐惧,留在了原地没动地方。并且像叔叔一样,探头朝那边看去,只见密林里有一个黑乎乎的大家伙,是一只大熊瞎子,正从对面的山岗上走下来, 伴随着一阵野兽踩在积雪上发出来的沙沙声,随后听见了它那沉重的呼哧呼哧喘息声,并且正迈着沉重而蹒跚的脚步,正在一步步地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到了冬天,多数熊瞎子都会躺在洞里睡大觉,而有的却在森林里肆无忌惮地游荡。深秋的时候,有些“游荡熊”曾经靠啃一些其它动物的尸体打发日子,因为它们还没来得及作好冬眠的准备,冬天已经突然来临了,所以如今只好在外面胡乱游荡,继续在雪地里寻找食物。只见那只狗熊时常停下来,随着用爪子扒开了厚厚的积雪,低头寻找埋藏在雪下的橡子。或在地上刨来刨去,还把身边的倒木翻过去,仔细地看下面有什么可吃的东西?
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熊瞎子,阿克敦当时特别紧张,死死地盯着那只狗熊。看样子,这个大家伙至少也有个五六百斤,尤其是它那四条粗壮的腿,还有那颗毛乎乎的硕大头颅,愤怒时张开的大嘴,尤为令人望而生畏。
这会儿,那只熊瞎子已经发现了拦在前面路上的猎狗,立刻放弃了继续寻找食物的打算,站在那里伸直了脖子,不停地翕动着鼻翼,一双小眼睛紧盯着站在前面的猎狗。
突然,它散开了四腿,疯狂朝猎狗扑了上来,抡起巴掌朝猎狗挥去。见那只狗熊冲到跟前,猎狗灵巧地一个闪身,躲过了狗熊那致命一击,窜到熊的身后。看似狗熊又粗又壮,显得特别笨拙,其实它却很灵巧,眼看着它立刻调转过身来,再次朝猎狗扑上去。它们一个在不停地进攻,一个忙着前窜后跳地躲闪。狗熊连续几次都没有扑到那只猎狗,突然站立起来,伸长了脖子,朝着猎狗大吼一声。
等那只凶猛的野兽距离他们大约四十步远的时候,叔叔立刻拉圆了弓,慢慢瞄准它,只听见嗖地一声,一支箭飞了出去,正射中了那头熊瞎子。只听见那只熊瞎子大吼了一声,急速转了个身,用牙咬住了那支箭,把它从身上扯下来,一口咬成两截,丢弃在一边,随即再次看见那头熊瞎子朝他们猛扑过来。
千万不要相信有人向你信誓旦旦,说当他朝自己扑过来的野兽,就像心平气和地用弓箭射箭靶那样。这种人说话千万不能相信,也永远都没有这种人!所有的人都天生具有自卫的本能,当那只凶猛的野兽朝你扑上来时,它那种狂怒的样子要是能不使人感到恐慌,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当时,那只熊瞎子离叔叔已经很近了,好在及时躲到一棵树后,再加上猎狗在熊前跳来跳去,不停地干扰,影响了熊的奔跑速度,使他有机会及时把一支箭抽了出来,搭在弓上,射了出去。可是,像叔叔这样有经验的猎人都难免紧张,再加上熊太大,这一箭还是没有把熊杀死。眼看着那头狂怒不已的熊就要扑到叔叔身上,阿克敦及时帮叔叔一把,朝熊射了一箭。可惊慌的他并没有射中,眼看那支箭贴着熊头飞过去,连熊身都没挨着。尽管如此,对叔叔还是有所帮助,干扰了那只熊,使他有机会抓起扎枪,狠狠地刺了过去。
这一枪刺在了熊的前胸。只是那只熊太大了,不仅皮厚,脂肪也厚,还是没能把它刺倒。呼布拉叔叔不敢靠熊太近,只能来回躲闪,与熊周旋,步步后退,寻找下手的机会。连续几次都没扑到呼布拉,狗熊变得更加狂怒了,突然站立起来,挥舞着两只巨大的前掌,朝着呼布拉大声咆哮一声,再次逼了上来。
看着那惊心动魄的人熊搏斗的场面,使阿克敦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几乎失声喊叫起来,生怕那只前爪扇到呼布拉叔叔身上。只要挨上一巴掌,不说粉身碎骨,也得打断几个骨头,生死难料。
好在叔叔一直没有惊慌,一直沉着应战。当那只大狗熊最后一次扑上来的刹那间,他竟把扎枪斜支在冰冷而坚硬的冻土地上,两手抓住枪把,低伏下身子,牢牢地蹲在那里。见叔叔这个奇怪的举动,反而使阿克敦糊涂了,以为呼布拉被吓傻了,蹲在那里等着被熊咬死。
这会儿,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什么了,赶紧举起手里的扎枪,刚想过去帮叔叔一把,齐心合力把那只狗熊杀死。还没等他跑到叔叔的跟前,眼看着那只熊已经抬起了两只前腿,从高处朝蹲在低处的叔叔扑了下来。
叔叔趁机调整好了锋利扎枪的枪尖,对准了那只扑上来的熊,只听见扑哧一声,那支锋利的扎枪头刺进熊胸口下面的那撮白毛里,并且在那只熊的巨大冲击力下,刺进去大半截。这一枪刺得太深了,足有两尺多。眼看着那只熊瞎子在朝前冲的惯力下又扑出一段距离,可它再也站不起来了,那粗壮的四条腿已经无法支撑住它的身子,随即倒在了雪地上,一股紫黑色的熊血随即喷射出来,把周围的积雪染红了一大片。
看着支在地上的扎枪已经刺进熊的胸口,呼布拉已经松开了双手,就地一滚,在熊扑下来的瞬间离开了刚才蹲着的地方。他没有停下,又连续滚了几下,才站了起来。这会儿,那只狗熊还没死利索,仍在那里垂死挣扎,不停地在雪地里打着滚,四只爪子痉挛般地舞动。
呼布拉趁机拔出刺在熊胸口上的扎枪,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再次把枪刺进熊的胸膛。而那只狗熊立刻用两只前爪死死抱住刺在它胸口里的扎枪,折跟头打把势地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停了下来,一动不动了。
当时,看着叔叔已经把那只大熊瞎子杀死了,可阿克敦仍心有余悸,小心地走到那只死去的熊瞎子跟前,看着那个躺在地上的大家伙,问叔叔:“像这么大的家伙,你怎么也敢猎杀它呢?”
呼布塔叔叔笑了笑说:“猎人轻易是不会去招惹像熊这样的凶猛野兽。可是一旦碰到了,要是哪个猎人害怕了,吓得只想着怎么逃走,想要尽快躲避那只熊?而越是这样,反而越是逃不掉。一个人跑得再快,毕竟只有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四条腿的狗熊,最后只能被它活活咬死。可要是反抗,想办法和它斗下去,则可能会出现两种结果:要么被熊吃掉,要么将熊杀死。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去反抗,而在那里等着被熊吃掉呢?”
叔叔的话确实很有道理。阿克敦又问:“你刚才把扎枪支在地上是什么意思?我还以为你吓傻了呢?刚想过去帮你。”
叔叔笑了笑说:“你看这个大家伙,它的皮差不多能有指头那么厚,再加上一身的肥膘,凭人的那点力气,根本刺不进去多深,更不会伤及到熊的要害,杀不死它。熊这种野兽特别皮实,别说受了点伤,就是把它的肚皮刺穿,里面的肠子流出来,它也会再抓起肠子塞进肚子里,薅把草把伤口堵上,再继续追赶猎人,不把伤害它的人杀死,绝不会善罢甘休。要是到了那一步,岂不是更麻烦吗?而我把长枪斜支在地上,而冬天土地冻得邦邦硬,而别管熊皮有多厚,多么硬,肯定也硬不过这冻土,再加上它扑下来的时候力量特别大,恰好可以借助它的力气把它杀死。你明白了?”
阿克敦点了点头,叔叔的话使他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当你面对着强大敌人的时候,一定不能和他们硬拼,必须智取,并且要想办法借助对方的力量来消灭自己的对手。这是呼布拉叔叔给他上的头一课。而当时他绝不会想到,这次猎熊为他几年以后对付东明王的重装备骑兵提供了极好的借鉴,恰是通过这次猎熊而得到的启示,才使得他指挥挹娄人消灭了素带王子的重装备骑兵。
看来别管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只会拼一股傻力气,都得多动脑子好好想一想啊!由此,使他再次联想起那次和小嘎鲁在纳丹乌西哈河玩耍时看见那只虎头海雕捉鱼的事。
当时,他看着那只虎头海雕一直在奋力地扇动着翅膀,一心想要把那条躲在水里的大鱼提出水面。可是,那条躲在水里的鱼也不甘心束手就擒,每当虎头海雕用力向上提升时,都会在水里拼命地挣扎,说啥也不让虎头海雕凌空跃起,把自己提出水面,一时斗得难解难分,分不出个输赢。
在那时,眼看那只虎头海雕已经占不到了任何便宜,完全可以趁机放弃,松开那条被它抓住的大鱼,完全可以避免自己被淹死的下场。可一切动物所具有的贪婪本性决定了它绝不可能轻易地放弃已经抓在手里的猎物,再加上它的一贯狂妄,才使它一直紧紧抓住那条大鱼不放。
尽管那只虎头海雕个头巨大,翅膀扇动起来也十分有力,甚至连一匹狼都能抓起来,直冲向云霄。然后把狼从半空中抛下来,活活摔死,更不要说是一条鱼了。可那只虎头海雕却是在错误的地点,去捕食错误的猎物。毕竟河里是鱼们的天下,而不是它虎头海雕的天下,那只虎头海雕可以抓狼,抓狐狸,也可以抓山羊,抓野鹿,但就是不能太贪心去抓那么大的一条鱼。尽管虎头海雕也是靠捕鱼为生的鸟,可是像那些鸬鹚、水鸡和野鸭等靠捕鱼为生的水鸟,都熟悉水性,能够在水里往来自如,而像灰鹤、鹭鸶等虽然不会凫水,可它们却具有着自知之明,只会站在浅水里捕食小鱼,而绝不会冒险去捕捉大鱼。要是那只虎头海雕也能像其它水鸟那样,捕获到一条小鱼后赶紧离开,能被那条大鱼活活拖到水下淹死吗?
肯定不能!
阿克敦一时陷入了深思,直到听见呼布拉叔叔在呼唤他,才把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们在熊脖子上套了一根绳子,拖在雪地上,一步步朝山下走去。而让他绝对想不到的是,像叔叔这样一个勇敢的猎人,最后竟会惨死狼群里!
部落的婚礼
阿克敦骑马在路上走了十几天,好在他不但带着扎枪,还有一把弓和二三十支利箭,身上还揣着打火石,再加上他投掷一手好石子,一路上见鸟打鸟,见兽射兽,饿不着他。一路艰难跋涉不必说了,终于回到了故乡,来到了纳丹乌西哈山下。骑马转过最后一片树林,纳丹乌西哈山已经近在眼前了,似乎伸手就能触摸到。
他曾几次打算返回纳丹乌西哈山。可是,每当他看见渐渐年迈的叔叔,只能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这两年,叔叔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不过仍不闲着,还经常上山去狩猎。可是,不幸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一次叔叔上山后,再没有回来。等到阿克敦和部落里的几个人在山里找到叔叔时,呼布拉已经死了。
他们并没有找到叔叔的尸体,只在雪地上找到了一些人的骨头和狼的骨头。看来,那群穷凶极恶的狼竟然把死掉的同伴一块儿吃掉了。他和那个部落里的人把被狼群吃剩下的叔叔的尸骸用鹿皮包裹起来,捆绑在一棵树杈上。挹娄人对亲人的安葬方式很多,树葬也是其中的一种。尤其是那些死在山里的猎人,不能将他的遗体运回部落里,一定得就地安葬在树上。将叔叔的尸骸安葬后,阿克敦才返回日夜想念的纳丹乌西哈山。
他勒住了马缰绳,让枣红马站住,随后闭上了眼睛,贪婪地嗅着自己所熟悉的乡土气息,还有那淡淡柴烟味儿,立刻使他陶醉其中了,激动得他几乎哭出来——在齐克勒部罗生活的那十二年时间里,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家乡,没有忘记纳丹乌西哈的山和水,甚至连这里的柴烟味儿都是那么的亲切。
纳丹乌西哈还是他记忆中的纳丹乌西哈,部落里的那些半地下的房子仍旧散落在纳丹乌西哈的半山坡上,只是显得比原来更加破旧,更加凋零了。
部落里正在举行一场婚礼,部落里的人都集聚在一片空地上,离着老远就能感觉到那种欢乐的气氛。阿克敦策马跑了过去,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随手把马放开,让它自由地啃着地上的青草,随后融进了那欢乐的人群里。而他当时只顾着高兴了,并没发现在欢乐的人群里,有一个姑娘的目光正在悄悄地注视他,打量他,紧盯着不放。
这个姑娘正是在他父亲葬礼的那天,送给他烤熟干狍子肉的哈姬兰——狍子肉很香,而烤熟的狍子肉干味道更香。
哈姬兰和妹妹塔尔玛站在一起,她一直在注意着那个新加入到人群里面,风尘仆仆的年轻人。觉得他是那么英俊,还有点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他了?她一边紧盯着他,一边仔细地搜寻着记忆,努力地回想着。最后,还是塔尔玛先认出了他,迟疑地问姐姐:“那个青年是不是尼玛坎的小儿子,阿克敦?”
经妹妹的提醒,哈姬兰也认出了他,说:“是呀,他就是阿克敦!”
“阿克敦回来了,阿克敦你可回来了,终于回到了咱们纳丹乌西哈山!”这工夫,已经有人朝着欢乐的人群里高声喊了起来,“阿克敦回来了,咱们英雄的儿子阿克敦回来了!”
阿克敦立刻被人群包围起来,将他团团围在中间,只有哈姬兰没有过来,仍站在远处盯着他,看着那个她曾经很熟悉的阿克敦——可是,今天第一眼看见他时,却已经有点认不出他来了。当年那个只知道在山上跑来跑去,像个小姑娘一样不爱说话的小男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一个健壮的小伙子,成了一个剽悍的挹娄汉子!
这会儿,阿克敦已经在人群里发现了哈姬兰。看见她尽管已经成了一个大姑娘,可还是像小时候那么漂亮,那么楚楚动人,简直就像一株生长在纳丹乌西哈山上的白桦树,亭亭玉立,清纯可人。阿克敦正打算朝她走去,想不到,在半路上又被人拦住了。
那个人手里捧着一块大石头,拦在他的前面,恰是他当年的伙伴佛昂噶。如今,佛昂噶也长成了大小伙子,又高又胖,简直像只狗熊。他怔怔地看着阿克敦,随后把手松开,捧着的那块石头立刻砸在地上。阿克敦不明白佛昂噶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说:“你的石头掉了。”
佛昂噶则一本正经地说:“我这是向你发出挑战,一个男人向另外一个男人发出的挑战!咱们再来比试比试,看谁能把这块石头扔得更远?”
原来佛昂噶还没忘记他们小时候投掷石头的事。刚刚回到叶赫那拉部落,他可不想和佛昂噶一争高下,赶紧笑着说:“咱们不用比试了,你赢了。”
阿克敦说完,刚想走开,却再次被佛昂噶拦住:“等一等,咱们这可是男人之间的一次较量,难道你就这么轻易地认输了?不会吧!有人怕咱们反抗,不让咱们藏有武器,我们可以用石头回击他们!”
“一个人究竟能不能战胜对手,不是只凭着力气,而是要靠这里。”阿克敦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
“这里?”佛昂噶不解地反问他一句。突然,他抡起了自己那个巨大的拳头,朝阿克敦狠狠地挥了过去。
阿克敦根本没有防备佛昂噶会来这一手,立刻被那一记重拳击倒在地,半天才捂着下巴坐了起来。佛昂噶站在他的跟前,得意地笑着说:“是这样吗?这也是你教给我的,现在把它还给你了。”
阿克敦仍旧坐在地上,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说:“好吧,就依你,咱们来比赛投掷石头。”
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比赛,在一块空地上举行,只见阿克敦捧起了那块大石头,用力地投掷出去,足有二三十步远。见阿克敦把那么大的一块石头扔出那么远,围在一圈看热闹的人都拍起了巴掌,而哈姬兰拍得更响,兴奋得脸都红了。
有人走过去,把那块石头捧了起来,交给佛昂噶。
佛昂噶接过去那块大石头,在手里颠了颠,然后走到刚才阿克敦投掷的地方,朝前跑了两步,随后运足了力气,猛地把石头撇了出去。毫无疑问,佛昂噶这下投得更远,超过阿克敦足有五六步,立刻赢得了一阵更加热烈的掌声。阿克敦走了过去,向佛昂噶表示祝贺说:“扔得好,你扔的真远!”
佛昂噶自负地说:“当然了,你扔不过我。”
阿克敦笑着说:“我正在想,像你这样扔石头,什么时候才能用得上派场呢?”
佛昂噶不服气地说:“很快就能用得上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一石头准能把那些夫余人的脑瓜砸开瓢!”
阿克敦仍旧笑着问:“你告诉我,你能用它砸到人吗?”
佛昂噶斜楞阿克敦一眼说:“怎么不能?你信不信,现在我就能把你砸个稀巴烂!”
“好,你来砸我吧!”说罢,阿克敦朝前走了二十多步,随手捡起了一块小石头,朝上扔了一下,随手接住,攥在手里。他在那里站好后,看着对面的佛昂噶说,“你来砸我呀!”
这工夫,佛昂噶已经把那块大石头捧在了手里。他看了看前面的阿克敦说:“我扔石头过去,你会躲开吗?”
阿克敦朝他笑了笑说:“好吧,你尽管扔,我不躲。不过……”
“好,你在那里站好了,不要躲开,看我一石头把你砸扁了!”说罢,佛昂噶捧起手里那块大石头,举到自己的肩膀上,猛地朝阿克敦投掷过去。
可是,他却扔偏了,并没有砸到阿克敦。阿克敦笑了笑,突然把握在手里的小石子猛地朝佛昂噶撇了过去。只听见佛昂噶“妈呀”一声惨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阿克敦赶紧跑过去,上前伸手把佛昂噶从地上拉起来,问他:“你没事吧?”
“没事。”佛昂噶的神态有点发呆。
“我看你都有点摇晃了,站不稳了呢?”
佛昂噶咧了咧嘴说:“我会永远记住这个扔石头的日子,到时候一定会报复回来。”
说着,他朝旁边踉跄了一步,再次摔倒在地上。
这块石头打得确实有点太重了,尽管佛昂噶在极力地掩饰,可脑袋还是被安克敦一石头给打昏了,怎么也站不稳了。阿克敦只好再次把朋友从地上拉了起来。佛昂噶立刻伸开了双臂,一把将阿克敦紧紧地抱住:“欢迎你回家!”
两个年轻人紧紧地搂抱在了一起,半天才分开。
离开了佛昂噶,阿克敦来到哈姬兰的跟前,问她说:“还认识我吗?”
“快认不出来了。”哈姬兰兴奋地看着阿克敦。两个人正在那里说话,有人失声地喊起来:“天啊!夫余人来了,扶余人来了!”
人们朝着那个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四五十名夫余士兵在那个骑马的大使率领下,已经冲进了部落里。
那个大使发现集聚在一起的欢乐人群,立刻把手一挥,立刻将欢乐的人群包围起来,这才骑马走出来,厉声喝问:“谁让你们在这里集会?哪个人是带头的,把他给我抓起来!”
一位老者赶紧走上前去,朝那个骑在马上的北方大使鞠躬行个礼说:“长官,我们叶赫那拉氏部落不是在集会,而是今天有一对年轻人在结婚,全部落的人正在为他们举办婚礼。您带着士兵们也来参加这场婚礼,为他们祝福吧?”
“是吗?这确实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好了,老人家,你把那个新娘带过来,让我看看长得漂不漂亮?”听说有人结婚,并且正在举办婚礼,那个派驻大使立刻兴致勃勃地说。那个老人把新娘从人群领出来,带着她走到大使跟前。
新娘子低着头站在那里,而那个大使骑在马上。他朝前探了探身子,用马鞭挑着新娘的下巴,笑嘻嘻地说:“你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
新娘子还是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大使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厉声喝问:“我刚才说的话,你没有听见?抬起头来,把头给我抬起来!”
新娘子只好把头抬起来。大使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随后眼神再次落在新娘子的脸上,笑着说:“哈哈,这个小娘子长得还挺漂亮,把她给我带回去!”
“天啊!你们不能这样做,不能把我的新娘带走!”新郎立刻冲上前去,一把抓住自己的新娘,不让夫余士兵把她带走。
还没等他冲到新娘子跟前,立刻被几个夫余士兵团团围住了。他们分别把新娘和新郎紧紧控制住,不让他们动一下。看那些军人真要把自己的新娘带走,新郎拼命地挣扎,想要冲上去,把新娘子从夫余士兵手里夺回来。可他哪里能动得了?不但他的两只胳膊被几个夫余士兵紧紧地抓住,还有一个士兵已经拔出了腰刀,并且把刀刃横在新郎的脖子上,更是一动不能动了。
当那个新郎冲向前去的时候,阿克敦也随后跟了上去。可他刚迈出一步,立刻被人拽住了,回头一看,是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哈姬兰。哈姬兰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过去。他疑惑地看着哈姬兰,只见她朝阿克敦使了一个眼色,随后压低声音说:“你一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过去不但救不了新郎,还会白白送了自己的小命。”
而这会儿,塔尔玛也出现在阿克敦的另外一边,她们姐俩一边一个,紧贴着阿克敦站在那里。
那个新娘子慢慢推开抓住自己的两个夫余士兵,走到新郎跟前,伸手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随后把自己的脸贴在了新郎的脸上,轻轻地劝慰了他几句,随后才离开新郎,一步一回头地朝大使走去。
这里的骚动还是引起了那个大使的注意。不过他只是朝着这边打量一眼,当他看见几个士兵已经把新娘子带到跟前,并且扶上了自己的马背,注意力立刻转移到怀里新娘子身上,紧紧地把她搂抱住,迫不及待地磕马离开叶赫那拉氏部落,返回他们夫余人军营。
“天啊,这是什么世道呀,还让不让人活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新娘被那些夫余军人带走了,新郎大喊了一声,随即昏倒在地上。
见新郎倒在了地上,有几个人默默地走了过去,把新郎从地上搀扶起来,送回家去。看到这悲惨的一幕,气得阿克敦把抓在手里的一块石头狠狠地朝前面的一棵树撇了过去。只听见砰地一声,把一块树皮从上面砸了下来。
约会
傍晚时分,纳丹乌西哈山飘起了一场霏霏春雨。阿克敦站在一棵大树下面,还在想着白天婚礼上发生的那件事,尤其是新郎最后的那声嘶力竭的呼喊,一直在他耳畔回响。这会儿,他的浑身几乎被雨水淋透了,可一点也没发觉,一直站在那棵树下。
刚刚经历过一场劫难的叶赫那拉氏部落,死一般地沉寂。听不到往日傍晚的闲聊声,也看不到一点光亮,甚至连狗吠声都停止了,听不到它们平时的狺狺叫声,部落里好似一片坟场,死一般地寂静。
当时,阿克敦一直在注视着事态的发展,更注意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哈姬兰和塔尔玛。当那些夫余军人包围上来时,哈姬兰赶紧低下了头,不让那些士兵看见自己的容颜,以免带来麻烦。当那个新娘被人带走时,阿克敦才发觉哈姬兰的手还紧紧抓在他的胳膊,而且抓得很紧,五根手指头几乎要抠进他的肉里了。
他愤怒地盯着那些狂妄、不可一世的夫余人士兵,觉得他们像自己看见的那只虎头海雕一样,随时都可以从半空中俯冲下来,随意把他们这些在河里游动的鱼掠走,飞回它的窝里,然后抓在它的爪子里,使劲地在他们身上叨啄,撕扯成碎末,再一口口地把他们吞咽肚子里。
从叔叔家骑回来的那匹枣红马正在细雨里漫步,不时从地上掠几口青草,一边咀嚼,一边抬头看着它的主人。阿克敦想去找哈姬兰,问她当时为什么不让他冲上去救那个新郎和新娘?她当时那么说,是不是还把自己当成当年的那个小男孩,一个只知道淘气的小男孩?而他在叔叔那里生活的十二年当中,曾无数次上山打过猎,早已经不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男孩了!
想到这儿,他打了一声尖利的口哨。那匹正在草地里漫步的枣红马听到主人的召唤,立刻抖擞着长长的鬃毛,朝他奔跑过来。阿克敦骑着马走进部落里,听见有人蹲在屋檐下朝他打声招呼:“你好啊,小叶赫拉那,多么安静的傍晚啊!”
“是的,是一个美好的傍晚。”向他打招呼的那个老人是哈姬兰的阿玛,老赫舍里。
阿克敦抬头看了看还在飘雨的天空,还有更远的远方:空中的云层颜色很淡,也很低,雾气蒙蒙。那蒙蒙的雨雾缭绕在部落人家的屋顶上,缭绕在树林间。尽管这场春雨并不大,可是经过雨水的洗涤,树叶显得更加翠绿了,青草也更加新鲜了。
他骑在马上,问蹲在屋子旁边的老赫舍里:“大叔,我能和你女儿哈姬兰谈谈吗?”
“你要和她谈什么?”老赫舍里立刻站了起来,警觉地反问他,“你刚从那么远的外地回来,一定很累了,还是赶紧回家去睡觉吧!”
“有一件事,我想和她解释一下。”尽管遭到了拒绝,可阿克敦仍不想这么离开,还留在那里。
“没什么好解释的,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吧!哈姬兰已经躺下,睡了。”老赫舍里仍不肯松口。
“没有,我还没躺下呢!”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哈姬兰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并且欢快地说。
“你愿意和我一起骑马吗?在傍晚的小雨中狂奔,感受这美好的春天气息?”不知道怎么回事,阿克敦竟说出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话。
“这种天骑马在雨里狂奔?你是不是疯了!”哈姬兰的额娘也和女儿一起出来了。听见阿克敦邀请女儿骑马,立刻反对说。
“这是最好的天气了,细雨飘飘,会更加使人精神气爽!”阿克敦继续狡辩着说。
“他不能跟你去,请赶紧离开这里!混小子,小心我揍你。”老赫舍里威胁他说。
“为什么?”阿克敦还是不死心。
“今天不行,还是等以后再说吧!”赫舍里大婶也在一旁说。
“是的,现在不行,你还是赶紧离开吧!”老赫舍里支持妻子说,“再见吧,小叶赫那拉!”
“不,我想和他一起骑马。”哈姬兰说着,已经从爹娘的身边跑了过来,一把抓住阿克敦伸出来的手,纵身一跳,跨上了马背,“阿玛、额娘,天气还好,也没有大雨,一会儿就能停了。我和阿克敦出去玩一会儿就回来。”
“下来,你给我下来,哈姬兰!”老赫舍里从避雨的房檐下跑了过来,想要抓住他们的女儿。可是,他的动作还是迟缓了那么一会儿,还没等他抓住哈姬兰,阿克敦猛顿了下缰绳,双腿使劲一磕马肚子。那匹枣红马立刻奔跑起来,朝部落外面的草原跑去。
两个年轻人骑着马跑下了纳丹乌西哈山,驰骋过一大片草原,策马一路奔跑。
恰如哈姬兰所说的那样,小雨已经停下来了,天空开始渐渐放晴。尽管夕阳已经落到了广阔的地平线以下,可是西方却露出了一大片雨水洗涤过的湛蓝天空,显得特别清澈透亮。那清澈的光亮映进树林子里,映在草地上,也映在他们的身上。
哈姬兰骑在阿克敦的身后,怕从马背上掉下来,一直紧紧地搂住前面阿克敦的腰。枣红马托着两个年轻人,趟过一条浅浅的小河,走进一片树林子里,载着他们来到了纳丹乌西哈河畔。
来到了河边,阿克敦先从马背跳下来,然后把哈姬兰从上面抱下来。两个人站在河边沙滩上,看着眼前缓缓流淌的河水。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过了一会儿,阿克敦问身边的哈姬兰说。
“我没有。看见你的时候,我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阿克敦,还以为是个外地人呢!”少女的矜持决定了她不可能立刻承认自己先认出了他。
“真的?”他不相信地问。眼睛一直在看着她,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女。她的脸庞是那么细腻光滑,在晚霞的映照下,泛出一层大理石般的青春光泽,仿佛是那早春的碧绿草原的一棵嫩草,充满了勃勃生机。
“当然是真的。”她狡猾地微笑着说。
她是不会承认的,尽管是她先认出了阿克敦,但是也不能承认。从来都是男孩子主动追求女孩子,哪有倒过来女孩子去追男孩子呢?
“抱歉,可能我有点自作多情了,以为是你先认出来我?”略微停了一下,他又问,“你习惯和陌生人在雨中骑马吗?”
“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陌生人,还是想把我从你身边赶走,赶紧离开你?”别听哈姬兰这么说,可她并没有生气,那张娇嫩的脸庞上仍旧带着微笑。
她的微笑很迷人,也很美丽,让阿克敦怎么也看不够。他又说:“哎,要是再想约你出来该怎么办?我可不想再看见你阿玛那副脸色了,简直像在防贼似的提防着我。”
“天色都这么晚了,你还找借口说要和人家闺女谈谈,又说约人家出来骑马,连谎都撒不好,能不让人家老爹防备你吗?把人家的闺女偷走了怎么办?”她想了一下又说,“你再想找我?有办法了,你不是会扔石头吗?”
“你想出的主意可真的太好了,要是我往你家里扔石头,你阿玛还不得放狗出来咬我呀?!”阿克敦摇了摇头说,“不行,这个办法不好!”
“那可怎么办呀?”哈姬兰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看看哈姬兰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而他当然也想不出来,阿克敦只好说:“好吧,咱们就扔石头为暗号。听见石头砸在你家门板上,赶紧出来好吗?”
哈姬兰没有回答,只是朝他点了点头。
“现在你对我的印象深了些吧?会不会再见面又认不出来了?”阿克敦和她开玩笑说。谁知,哈姬兰当真了,“你说什么呀?其实,人家早就认出你了……”
阿克敦也说:“当时我也认出你了,正要走过去和你说话,却被胖子佛昂噶拦住了。”
“我都看见了,那不怨你。”她羞涩地说。
他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一点都没听明白,奇怪地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每天都在想着你。”这次她听明白了,是他们挹娄语言。
“你刚才说的是汉族人的话?”她问。
阿克敦点了点头:“我和叔叔曾到过中原,去那里卖皮子(兽皮)。”
“那里好吗?”哈姬兰赶紧问,“一定很美吧?”
“那里确实很美,不过,没有你美!”他瞟了哈姬兰一眼,随后又说,“你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姑娘,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还是一句汉话。可她似乎已经听懂了阿克敦的赞美,脸上顿时飞上了一抹红晕,感觉有点发烧,不由得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把头抬起来,问他:“外面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可是,我属于这里,属于咱们纳丹乌西哈。这里才是我的家,况且这里还有你,你也在这里。”
“你说的都是真的?”她问。
“当然是真的了!”他回答说。
她深情地瞥他一眼,随后朝前走了两步,在水边停住了,朝着远方久久地凝望。在她的脚下,渐渐变成黝黑色的河水泛起层层细碎的波浪,轻轻地怕打着河岸边的沙滩,好似有人躲在那里,在喃喃细语……
他们肩并肩地站在纳丹乌西哈河边,目不转睛地眺望着远方:晚霞把整个西面天空烧得彤红,那里好像下了火,熠熠燃烧。而远处的山峦和草原已经笼罩在那片火红的暮霭里,显得格外苍茫而悠远,怎么也望不到它的尽头。
夕阳收尽了它那最后的一抹余晖,天空的光亮渐渐消退,而他们的四周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他们骑马回到部落里,缓缓来到哈姬兰家的门前,外面已经没有人了,整个部落里的人都已经回到屋里去休息了,外面很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阿克敦把哈姬兰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拉着她的手,两个人默默地互相凝视着对方,他们都不想就这么分开,离开彼此。而这时,从屋子里传来了赫舍里大婶的说话声:“哈姬兰,是你吗?赶紧进来吧!”
“额娘叫我了,我得回去了……”听见额娘的呼唤,哈姬兰喃喃地说着。可是,她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恋恋不舍地看了阿克敦一眼,随后才朝家门走去。
她刚走出去两三步远,再一次站住了,回头看着仍旧站在夜色里的阿克敦。
阿克敦再次走到她的跟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裹的东西,把她的手拉过去,把那个布包放在她的手心里,然后帮她把手合上,微笑着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朝站在路边的枣红马走去。
哈姬兰打开了那个布包,看见里面包的是一串女人戴在脖子上的赤玉珠子,在夜色里闪着幽幽的光亮,赶紧再次把它包裹起来,抬起头,朝着阿克敦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才转身朝自己的家里跑去。
夜色下的纳丹乌西哈河畔
连续十几天,阿克敦都没顾得上去找哈姬兰。
这些日子,他实在太忙了。离开叶赫那拉部落的这十几年间,家里的田地一直荒芜着,没人耕种,去年秋天留下来的野草、野蒿足有一人多深。当然,像这样的撂荒地,地力更足,土壤更加肥沃,种上庄稼蹭蹭往上长。
他拿着两块白火石,还有搓好的细绒草,敲打火石,迸出的火星把西绒草点着,轻轻吹了两口,见火已经烧起来,随手扔进枯草丛里。这场火很快把满地的野草和野蒿烧个精光,露出了下面的黑黝黝的沃土。第二天,他找来佛昂噶等几个伙伴,再借来几副牛犁杖,连续忙碌了几天,总算把所有的耕地全翻了过来,起了垄,点上了种子。
种完了地,阿克敦家里的房子有点漏雨,屋地上总是湿漉漉的,又逢早春季节,里面阴冷阴冷。趁着天气晴朗,爬上了屋顶,在那里检查苫房草,看看究竟哪里的房草被大风刮跑了?这工夫,只见三四个人从山坡上下来,并且一直朝他这边走过来,而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恰是哈姬兰的阿玛老赫舍里。
连续十几天里,老赫舍里一直在偷偷观察着阿克敦。见这个刚回来的小伙子种完地后,又在收拾家里的房子,不觉停下了匆匆的脚步,站在那里,看着站在房顶上的阿克敦问:“怎么了,小伙子,屋顶漏雨了?”
“是的,是漏雨了。”阿克敦在屋顶上直起腰来,回答说,“绮石烈大叔,那天已经那样晚了,我还去找哈姬兰说事,确实有点冒昧了,实在对不起了。”
老赫舍里说:“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也不想听你说那天晚上的事,。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几个只是路过这里,要到山下的议事大厅商量事,你不过去听听吗?”
“商议什么事呀?”阿克敦仍旧站在房顶上,并没下来。
“当然是秘密的事了,你要是不想去听,我是不可能说的!”老赫舍里说。
阿克敦笑了笑说:“你们去议论吧,我今天不去了,家里的活儿还干不完呢!”
“你父亲可是咱们纳丹乌西哈的勇士,也是个大英雄,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呢?!”老赫舍里似乎有点忿忿地说。
“我知道阿玛的为人。不过,我回到叶赫那拉部落只是为了种地,以后成家好好过日子。除此以外,没有太大的奢望。”阿克敦仍旧不紧不慢地说
老赫舍里还是不死心:“这么说,你是想要远离那些麻烦了?”
“没错,大叔,我不想再去招惹是非,以后还得娶个女人,好好过日子呢!”阿克敦笑着说。
“谁不想好好过日子呢?可是那些夫余人不让咱们好好过呀,把咱们的东西都要去了,这日子可怎么过?!”老赫舍里愤愤不平地说。
“是呀,你身上流淌可是尼玛坎的血呀!不能辜负了他的希望。”立刻有人在旁边附和着老赫舍里。
可是,别管那些人怎么劝阿克敦,他还是不肯去座落在东山脚下的议事大厅,也不想听那些老人们坐在那里空发议论。真正的巴图鲁(满族人称英雄为“巴图鲁”)不是靠说出来,而是做出来的!
为了强健体魄,抵御外族人的侵略,他们挹娄人经常在部落里举办摔跤、射箭等比赛活动。而在比赛中获胜者,则被誉为“巴图鲁”。任何一个民族都崇拜英雄,而那些英雄勇士也能赢得到姑娘们的青睐,是她们的崇拜偶像。不过,真正的巴图鲁并不是靠比赛赢得到的,而应该像阿玛那样靠真枪真刀厮杀出来。
老赫舍里看实在叫不动阿克敦,几个人只好离开了他家房前,沿着一条小路径直朝座落在纳丹乌西哈东山脚下的议事大厅走去。
苫完房顶,干完了一天的活儿,阿克敦坐在自家的屋顶上,朝山坡下眺望,眼前呈现出纳丹乌西哈河两岸景象:从两个部落之间穿过的纳丹乌西哈河在静静地流淌,平静的河面上映着即将落下的红红夕阳。隔河相望的对岸绮石烈氏部落,透过早春稀疏的树林,隐约露出几间房屋的一角,笼罩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静谧而温馨。
纳丹乌西哈河是挠力河的一条支流,而这两河的汇合处,距离他们这里足有一百多里地。在这一带,挠力河纳入五条支流:除了左岸的纳丹乌西哈河以外,还有双柳河和宝石河,而右岸还有蛤蟆通河和七里沁河。几条河流汇合一起后,一直流向更南面的乌苏里江,冲击出一大片平缓而肥沃的大草甸子。而这里所有的部落都沿河而设,别管居住河的左岸还是右岸,都寻找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在那里挖挹娄人居住的半地下房子。
天色开始逐渐开始变暗了,河那岸的绮石烈部落的轮廓已经有点模糊不清了。不过,傍晚的炊烟还是看得很清楚,缕缕徐徐升腾,在树林间缭绕着。而生长在那片略高于河床的平缓丘陵上的树林,是由柞树、白桦和黑桦组成的一小片稀疏的树林子。
空中轻轻地飘浮着玫瑰色的薄云。远山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片紫色。远方的树林子披上了单调的紫灰色外衣。而他们部落里仍然是那样地宁静。烟囱里飘出缕缕白色的炊烟,似乎与对面部落里的炊烟应和着,也在袅袅升腾,很快消失在凉爽的夜空中。
小路上闪动着几个人影,他们是刚从议事大厅里走出来的几个部落里的老人,各自朝家里走去。
天完全黑下来以后,月亮也从云层后面探出头来,把它那银色的光晕洒满了大地。纳丹乌西哈山,还有山四周的树林子和草地都沐浴在朗朗的月光里。
趁着皎洁的月光,阿克敦兴冲冲地来到哈姬兰家的附近。可到了她家房子跟前,他才觉得有点为难了。他不敢像上次一样,直接把她从家里喊出来,而是在附近不停地徘徊,想着该怎样才能把哈姬兰从家里约出来?
突然,他想起那天哈姬兰说过扔石头的话,赶紧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举手扔了过去。那块投出去的小石子,正砸在她家的门板上。
尽管他用劲很小,可打在门板上的石头还是发出砰的一声,在宁静纳丹乌西哈山的夜晚,显得特别响亮,立刻惊动了附近几只趴在家门外的看家狗,狺狺狂吠起来。随后,远处的狗也跟着叫起来,把阿克敦吓了一大跳,赶紧找了个地势低洼的地方躲藏起来。
他在那里躲藏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哈姬兰从屋里出来,他随后又摸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恰好此时,哈姬兰家的门突然推开了,而那块石头恰好打在门板上,把准备偷偷出来约会的哈姬兰吓得赶紧缩了回去。而看见刚刚敞开的门立刻又关上了,阿克敦并不知道刚才从里面准备出来的是哈姬兰,生怕刚才开门的是哈姬兰的阿玛或额娘,那样可真的坏菜了!这下可把阿克敦吓得不轻,赶紧趴在地上的洼坑里,不敢抬头再朝哈姬兰家门那边看一眼,甚至连口大气都不敢喘,一直埋着头趴在那里。
冷不防,有人从上面跳下来,吓得阿克敦赶紧朝起爬,正准备跑开,却被那人一把拉住。回头一看是哈姬兰,高兴得他赶紧抓住姑娘的手,一直朝山下跑去。
两个人一口气跑进树林子里,才停了下来,互相牵着手,漫步在皎洁月光下的春天树林里。那轮金黄色的圆月斜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星星反倒显得稀疏了。那如水般的月光,透过春天稀疏的树叶撒漏下来,映在了他们的身上,也把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印在了树下的草地上,斑斑驳驳地慢慢地移动。
“你看!”哈姬兰把那天晚上阿克敦送给她的那串赤玉珠子已经戴在脖子上,从衣服里面掏了出来,让阿克敦看。
“喜欢吗?”阿克敦问哈姬兰。
哈姬兰点了点头说:“喜欢。别管你给我的什么东西,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喜欢。”
这串赤玉项链是阿克敦跟叔叔去中原卖皮子时,他用两张猞猁皮换来的,当时就想把它送给哈姬兰。不过,那时他还没想更多,只是想要用来报答她当年曾送给自己的那块烤熟的狍子肉干。尽管夫余人不许他们挹娄女人佩带这种珍贵的饰物,必须把采集到的所有漂亮的赤玉进贡给夫余朝廷。凭什么他们夫余女人能戴这种漂亮的饰物,而挹娄的女人就不能佩戴呢?不过,他还是嘱咐哈姬兰:“一定要把它藏在衣服里面,绝不能让那些夫余人看见了,免得惹上麻烦。”
“我会的。”说着,哈姬兰又把那串赤玉珠子放回到衣服里面,随后扯了扯领口,把那串赤玉饰物隐藏在自己的长袍领子里面。
看哈姬兰放好了珠子,阿克敦才对哈姬兰说:“春天翻地播种真的很忙,差点都没工夫喘气了,等我的儿子长大以后就好了。到了那时,就会有人帮我干活了,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忙了。”
听了阿克敦的话,哈姬兰顿时大吃一惊,赶紧问:“你已经有小孩了?”
阿克敦看着她说:“暂时还没有,希望你能帮我。”
说完以后,他牵住哈姬兰的手,怔怔地看着她,等候她的答复。哈姬兰一时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反问他说:“我怎么帮你呢?”
可是,她马上想到了,随后微笑着问阿克敦:“是想要我嫁给你吗?”
阿克敦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是的。可能我这么说有点唐突了,可是你应该能理解的,我简直太需要你了。”
“你这算是向我求婚吗?”哈姬兰也在怔怔地看着阿克敦,随口问道。
“应该算是吧!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在爱着你,小的时候就喜欢你,一直在想着你,而且从没把你忘记过……哈姬兰,你能嫁给我吗?”
听见阿克敦在向自己求婚,激动得哈姬兰的心,在胸膛里砰砰跳个不停,她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也无法回答他。像那样轻薄的语言,一个姑娘怎么能轻易说出口呢?她只是默默地站在他的面前,微笑地看着他,看着她的心仪男人——从那次送给他狍子肉干,她心里早已经暗自想过了,等自己长大以后,一定要嫁给他,成为阿克敦的新娘。
阿克敦在那里等了一会儿,还是得不到哈姬兰的允诺,一串发自他心底的歌声轻轻地响起来,在夜晚的柳林间环绕:
多么皎洁的月光啊,
映照在你那娇美的脸庞上,
你那娴雅而苗条的倩影,
牵动着我深深的情肠,
我的姑娘啊!
多么素净的月光啊,
映照在你那妩媚的脸庞上.
你那娴雅而婀娜的倩影,
牵动着我纷乱的情肠,
我的姑娘啊!
多么明朗的月光啊,
映照在你那亮丽的脸庞上,
你那娴雅而轻盈的倩影,
牵动着我焦盼的情肠,
我的姑娘啊!
……
还没等阿克敦的歌声停下,哈姬兰已经情不自禁地扑进他的怀里。而他也就势伸出胳膊,将她温柔地搂抱在自己的怀中。随后那两只胳膊渐渐收紧,把她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把他心爱的姑娘紧紧地搂住,再不放开。
这个男人可真有劲儿,搂抱得那么紧,使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心里更是“砰砰”地跳个不停。她的头也不知道怎么就探头了过去,嘴唇也朝他凑了过去。四片饥渴的嘴唇终于贴在了一起,紧紧地亲吻在了一起,好似被猪皮胶粘在了一起,怎么也分不开了。
他们站在那里互相亲吻了好一会儿,四片嘴唇才逐渐分开,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可他仍把哈姬兰搂抱在自己的怀里,并没把她松开,低下头去,轻轻地问她:“这算是答应了?”
哈姬兰一直朝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微笑着,感觉到那两只有力的胳膊仍旧紧紧地搂在自己的腰间。他们的胸和胸贴在一起,能感觉到他的心在里面跳得厉害,砰砰地颤动。而她的心也随着他的心在一起跳动,一样剧烈,似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这个男人的胸膛是那么的火热,呼吸也是那样地热烈,几乎快要把她融化了,使她彻底失去了反抗。其实,她也从没想过要去反抗什么,一直顺从地站在那里,对他点了点头说:“可以那么说,算是答应了。不过……”
“还有什么?”他顿时有点紧张起来,紧盯着哈姬兰。哈姬兰扑哧地笑出声来,“看把你吓的?你得赶紧找个媒人到我家去,要我阿玛和额娘答应才行呢!”
“他们要是不答应呢?”阿克敦坏坏一笑地问。
“不会的,阿玛和额娘对你的印象很好,否则也不会放我出来的。”哈姬兰自信地说。
“原来是这样啊!那好,这两天我就是找个媒人到你家去,只要两位老人答应了咱们的婚事,我立刻娶你!”阿克敦一把将哈姬兰抱起来,朝纳丹乌西哈河边走去。
而哈姬兰则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像只温顺的小猫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陶醉在了无限的幸福喜悦之中……天空中的那轮月亮似乎也害羞了,赶紧躲进云层的后面,半天不肯把那张圆圆的脸露出来,周围顿时暗了下来。
哈姬兰看了阿克敦一眼,轻轻地将他从身边推开——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好似一头欢快的小鹿,径直朝着河边跑去。
她穿出树林,跑过河边的那片草地,跳下了河滩。夜色笼罩下的纳丹乌西哈河水仍在静静地流淌,只有一处河水较浅的地方,形成一股湍急的水流,冲击在露出河面的几块岩石,激起轻盈的哗哗流水声,好似有一对情人躲在那里在窃窃私语。
到了河滩上,脱掉了衣服,试探着走进春天的河水里。春天的河水还很凉,使她发出了一声尖叫。还没等她的叫声落地,后面的阿克敦的话已经传了过来:“怎么了,哈姬兰?”
“没什么,只是河水有点凉。过一会儿,过一会儿就好了。”
她并没停下脚步,一边说着,一边继续试探着朝河里走去。
阿克敦站在河岸上,看着她那光滑而洁白的背影倒映在漆黑的河面上,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使夜色笼罩下的呆板河水也变得活泛起来,在她的身体两侧形成了一道道涟漪,起伏着散去,闪动着条条白亮的背影——她的背影是那么美,那么纤细的腰,丰腴的臀,还有那微微下垂的肩膀,都是那么诱人,让站在岸上的阿克敦无限地向往。是的,这辈子有这样一个爱他的女人,已经足够了,足以让他满足,再别无他求了。为了她,自己也必须好好地活着,给她以保护,给她以安全。
“下来呀,河水……河水还不算太凉。”可她的话音里已经透出了寒意,有点打颤。
听见哈姬兰的声声呼唤,阿克顿也把衣服脱掉了,劈里啪啦地跑进凉凉的河水里,奔向等候在前面的哈姬兰——他的哈姬兰姑娘!
春天的河水很凉,像针一样,刺进他的肉里。可这会儿,他什么都不顾了,只想尽快跑到她的身边。可是,还没等他跑到跟前,前面的哈姬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随后不见了,似乎掉进河底的深坑里。阿克敦大吃一惊,一边连声呼叫着,一边更快地朝哈姬兰跑去:“哈姬兰,哈姬兰!”
还是没有听见她的回答,也看不见她的身影,只能听到风声和潺潺的流水声。
“哈姬兰,哈姬兰!”这会儿,阿克敦已经顾不上冷了,只是焦急地连声喊叫,随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去摸沉在下面的哈姬兰。
幸亏哈姬兰是在纳丹乌西哈河边长大的,会凫水,掉进河底的深坑也没有慌张,憋住了一口气,随后冒了上来。刚一露头,一把抓住了身边的阿克敦,扑进他的怀里。
而此刻,阿克敦也顾不上别的,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一边往岸边走,一边说:“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淹着了!”
这会儿,连冷带吓,使哈姬兰浑身已经哆嗦成一团了。尽管她紧紧地贴在阿克敦的怀里,上下牙还是在不停地打着牙帮骨,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到了岸上,阿克敦赶紧帮她把身上的水珠擦干,帮她穿好衣服,可还是冷。她再次扑过去,让他把自己紧紧地抱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暖和过来。可她仍旧偎依在他的怀里,不想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
月亮从风吹开的云隙中钻了出来,皎洁的月光洒在静静流淌的河面上。河边对岸草地的上空不时亮起道道闪电,隐约传来了阵阵雷声。前两天下的那场小雨还没渗完,留在地上的一个小水坑正在闪动着金黄色的月光。在距离他们不算太远的地方,有一条大鱼正从河水里跳跃起来,并且还在那里不停地欢腾跳跃,不时发出阵阵泼刺泼刺声。
哈姬兰遇难
纳丹乌西哈河解冻以后,都会有一些夫余商人用船载运来盐、铁和布匹,还有女人佩带的首饰以及犁、锄、铲等生产工具来到叶赫那拉、绮石烈和波尔亲等沿河部落,和生活在那里的挹娄人交换兽皮或其它土特产品,再运回掩派水沿岸的城镇贩卖。
那些船都很大,足以装载百十石(古代的重量单位,一石等于四均,一均等于三十斤)货物,比二十匹马托载的货物还要多,借助风为动力,可直接从掩派水(古代称松花江为掩派水)进入到挠力河,再转入从山根下流过的纳丹乌西哈河。每年那些夫余商人的货船都停泊在纳丹乌西哈河边,叶赫那拉氏部落的集市也设在山下一块宽敞的空地上。
这天一大早,哈姬兰一家四口也出现在集市上,他们不仅带来了几张兽皮,还有一些其它农副产品,找了块地方把东西放下,等候交易。放下东西后,哈姬兰无意中发现山下有个熟悉的身影,随眼望去,确实是阿克敦骑着马出现河畔的草地上。发现哈姬兰已经看到了自己,阿克敦使劲地朝她挥舞着手臂。
这会儿,哈姬兰似乎也忘记了阿玛和额娘正站在身边,赶紧站起来,送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还向他招了招手。看见女儿这个奇怪的举动,立刻引起了赫舍里大婶的注意。她一边伸长了脖子朝河畔方向张望,一边奇怪地问哈姬兰:“你在看什么呢?”
“没,没有啊!”听见额娘的问话,哈姬兰慌张地回答。可是,她的慌乱反而更引起家里人的怀疑,老赫舍里也站了起来,朝河畔方向望过去。这会儿,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阿克敦早已骑马跑进了树林子。
夫余人的北方军营驻扎在河北岸老道沟附近的山坡上,距离叶赫那拉部落不过二十多里,经常到叶赫那拉氏部落来骚扰,尤其是赶上有集市的这天,他们更是逢场必到。名誉上是防止挹娄人聚会,商议反抗扶余人的统治。实际上他们不过到集市来抢夺自己喜欢的东西,捞点外快。一旦看上了哪家的商品,随意编造个理由便可以拿走。有时甚至连句话都不用说,上去拿走了人家的东西,那些挹娄人也不敢说个“不”字。
老赫舍里一家四口在集市等到晌午,也没等来一个易货的人,赫舍里夫妇先领着塔尔玛先回家了,只有哈姬兰一个人留在集市上等候贸易。本来,赫舍里夫妇让哈姬兰也跟他们一起回去,吃过晌饭再到集市来看看。可哈姬兰心里一直惦念着阿克敦,正想趁这样一个机会和他说说话,就没跟爹娘一起回去,找个理由留了下来。
果然,看见赫舍里夫妇领着塔尔玛刚离开,阿克敦赶紧来到了哈姬兰的身边,问她:“咱们什么时候再见面呢?”
“咱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嘛,还怎么见面呢?”明知阿克敦心里在想什么,可哈姬兰还是故意这么问。
“我是说,只有咱俩……咱俩单独在一块,身边没有旁人。”阿克敦朝着人来人往的集市看一眼,随口说,“我可不想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和你说悄悄话。”
看见阿克敦那副焦急的模样,哈姬兰微笑着说:“等你正式娶我的那天,咱们就可以永远待在一起了。哎,我问你,找到媒人没有?”
阿克敦赶紧回答说:“我已经找到了,说这两天就要去你家了。咱们今晚还在山坡下的小树林里见面好吗?”
“不行。”哈姬兰低下头,尽量不去看阿克敦,不忍心拒绝那副焦急而渴望的目光。
“为什么?”阿克敦不解地问。
“阿玛会怀疑的……”哈姬兰深情地瞥了阿克敦一眼,随后说,“你还是赶紧离开吧,别让人看见咱们这样黏糊在一起了。”
“不,你不答应,我就不离开。”阿克敦随手抓住哈姬兰的手,不停地追问,“告诉我,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呢?”
哈姬兰赶紧把自己的手拽了回来,似乎很无奈地说:“好吧,就在今天晚上吧!”
其实,她也想单独和阿克敦待在一起——哪怕一句话不说,只是默默地依偎在一起,也感觉很幸福。
“好的,天黑后我去那里等你,咱们不见不散。”阿克敦高兴地朝哈姬兰招了招手,随后离开了。
阿克敦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刚才的亲昵举动,到底还是引起了有人的注意。那个带队的夫余老军官嫉妒地看着阿克敦和那个漂亮的女孩待在一起,亲热地说着悄悄话。他哪能容得别的男人当着他的面和一个美丽的女人那么亲热呢?立刻对身边的两个士兵说:“把眼睛都给我睁大点,注意所有的挹娄人,一举一动都不能放过!”
嘱咐完了两个士兵,那个老军官立刻迈着大步朝哈姬兰走过去,将正准备离开的哈姬兰拦住,轻浮地说:“你带的是些什么东西?看起来很重啊,我帮你拿吧?”
哈姬兰一闪身,赶紧躲开了:“我能拿得动,不用你。”
那个军官被哈姬兰拒绝了,可他仍不死心,再次上前将她拉住:“看见你,就使我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她也像你这样大,也是这么年轻漂亮。”
哈姬兰看了他一眼,朝后退了两步,刚想转身朝另一边走去。突然,她发现迎面有两个士兵正朝自己走来,赶紧叉向另一条小路,一心想要尽快摆脱那个夫余老军官的纠缠。可那个夫余老军官哪肯这么轻易放手,招手把附近的两个士兵叫过来,朝他们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们继续跟随上去,而自己则朝另一面走去,想要把躲开的哈姬兰截住。
哈姬兰发现两个士兵一直尾随在自己身后,随即跑起来。她一边跑,一边不停回头张望,看身后的那两个夫余士兵到底追没追上来?可是,她光顾注意自己的身后了,冷不防差点撞在一个人的怀里。抬头一看,原来还是那个在一直纠缠自己的夫余老军官,她立刻站住,刚想转身朝回跑,可是,前面的路已经被那两个跟随上来的夫余士兵挡住了。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才好,呆呆地站在那里。
三个夫余军人围了上来,把哈姬兰围在中间。那个老军官上前一把抢下哈姬兰手里的篮子,随手扔到一边,随后朝她走了过去。见事不好,哈姬兰猛地抡起拳头,狠狠打在那个夫余人老军官的脸上。那个夫余老军官挨了一拳头,顿时恼羞成怒,上前一把将她揪住,摔倒在一间半地下房子的旁边,随后扑了上去,将她死死地压在自己的身下。
“不,不要……”
从小在纳丹乌西哈河畔长大的哈姬兰,性情刚烈,誓死不从。她一边在拼命挣扎反抗,一边大声呼救。而那个夫余老军官眼看已经快要得手了,动作也更粗鲁急迫了。他一边死死地把自己身下的哈姬兰压住,一边说着:“轻点,别叫!我的美人,别叫……”
说着,他稍微支起点身子,欣赏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哈姬兰,随即迫不及待地把嘴凑了过去,想要去亲吻她。而被他压在下面的哈姬兰则一直在不停挣扎,奋力反抗。可她毕竟只是个女人,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哪里容得这种事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一时又羞又急,连抓带挠。可是她到底不如男人的力气大,怎么反抗,也无法把压在身上的那个老军官推下去,更挣脱不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见身下的哈姬兰已经不再挣扎,而且还把眼睛闭上,不再看自己。那个夫余老军官更加得意了,趁机把嘴凑过去,贴近了哈姬兰,正打算要亲吻她。冷不防,被身下的哈姬兰狠狠咬了一口。疼得他立刻捂着脸,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看见老军官那副狼狈相,引得那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两个夫余士兵互相递了一个眼神,掩着嘴偷笑。
“你他妈是属狗的,还会咬人了?!”那个夫余老军官捂着脸从地上爬了起来,立刻挥起了拳头,把正要朝起站的哈姬兰一拳打倒在地,“妈的,我就不信了,还制服不了你这个小娘们儿啦!”
正当那个夫余老军官和哈姬兰在那里互相撕扯,而两个夫余士兵只是站在一旁看着热闹时,突然,在他们的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士兵觉到不好,刚刚转过头来,阿克敦已经跑到他们跟前了。只见他像一头愤怒的狮子,挥起了拳头,狠狠一下,当时就将其中一个士兵打倒在地上,随后他双手抓起了另外一个士兵,狠狠地扔了出去。
那个被他甩出去的士兵一头撞在墙上,立刻昏死了过去,躺在那里半天没动静。连续打倒两个夫余士兵,阿克敦几步跑到哈姬兰的身边,上去一脚,先将那个已经吓得目瞪口呆的夫余老军官踹倒下,随后从地上把哈姬兰拽了起来,问她:“你没事吧?”
哈姬兰一头扑进阿克敦的怀里,委屈地哭了起来。可这会儿,还不是让她放声大哭的时候,也没有时间去哭!阿克敦赶紧扶着她,朝家的方向走去。
他们离开刚才打架的地方,刚走到集市,眼看着三四十个士兵正在朝他们包围上来。见已经跑不出去了,阿克敦赶紧问哈姬兰:“你一个人会骑马吗?”
见哈姬兰点了点头,阿克敦立刻吹了声尖利的口哨。那匹枣红马听见了主人的口哨声,立刻扬起了四只蹄子,一路朝这边奔跑过来。阿克敦把哈姬兰抱起来,放在马背上,随后在马屁股上猛拍了一巴掌,大声叫道:“快跑,快跑!”
看着枣红马托着哈姬兰朝河边跑去,阿克敦又朝她的背影大声喊道:“一会儿,咱们在河边见面!”
这工夫,夫余老军官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两个刚刚爬起来的夫余士兵大声喊道:“抓住他,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见势不好,阿克敦再次冲了过去,照准那个刚刚爬起来的夫余老军官飞起一脚。而这一脚,正踢在他的下巴上,再次将那个家伙踢倒在地,随后跳上一家的屋顶,连续躲过几个夫余士兵的围堵,一直朝河边跑去。
只要到了河边,他就能在那里找到哈姬兰,然后带着她一起离开纳丹乌西哈山。可这会儿,想要离开这里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随着两个夫余士兵的拼命的喊叫声,有更多的士兵手持着武器朝他围了上来。他赶紧从地上捡起两块石头,接连投掷出去,把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夫余士兵打倒后,接着朝另外一个士兵扑了上去……
这边的阿克敦已经和几个夫余士兵混战一起,搅成了一团;而那边的哈姬兰则骑在枣红马上,一直朝河边跑去。
她低伏下身子,整个人几乎低伏在马背上。她的双脚不停地磕打着枣红马肚子,连续冲过几名士兵的围堵,一直朝河边跑去。
眼看着前面的士兵已经越来越少了,很快就能冲出了夫余士兵的包围。哈姬兰横下心来,双腿再次嗑了下马,朝最后一个士兵冲过去。
那里站着一个手持扎枪的夫余士兵。他看见哈姬兰打马朝自己冲过来,慌张举起手里的扎枪,狠狠地朝着已经到了跟前的哈姬兰打过去。
这一枪杆子正打在哈姬兰的前胸上,只见她双手一扬,随即从马背上栽了下来。看见有人把哈姬兰打下马,一直在后面追赶的那些士兵蜂拥而上,扑上前去,把哈姬兰从地上架起来,来到集市的一根柱子下面,用绳子把她捆绑在上面。
而这会儿,阿克敦还不知道哈姬兰已经被夫余人抓住了。他连续打倒了几名夫余士兵,随后把一个士兵打昏,拖进一间屋子里,扒下那个士兵的衣服,穿在自己的身上,随后拿起扔在地上的军刀,将那个家伙杀死后,赶紧从里面跑了出来,混进了正在四处搜捕他的士兵群里。
那些夫余士兵像一群没头的牛虻,还在乱纷纷地四处寻找阿克敦,却没有发现已经扮装成了夫余士兵的阿克敦正裹在他们当中。他跟着那些士兵的身后,来到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寻找一个时机离开了夫余士兵的队伍,闪身躲进树林子里,立刻撒腿朝河边跑去。
他一口气跑到了纳丹乌西哈河畔,来到了和哈姬兰经常约会的地方。可是,可是那里并没有等待他的哈姬兰!他不死心,不停地呼喊着哈姬兰的名字,希望她能赶紧过来。可是别管他怎么喊,怎么叫,仍旧不见哈姬兰,更看不见她朝自己跑来。
怕哈姬兰看见自己穿着一身夫余军装而不敢出来,阿克敦赶紧把身上的军服扒下来,随手丢弃在一边,不停地在那片小树林里四处奔跑,呼唤着哈姬兰,呼唤他的未婚妻哈姬兰。可是他找遍了整个小树林每一处角落,还是不见哈姬兰姑娘,只有他那悲怆而绝望的呼喊声在柳林间回荡着:
“哈姬兰——,哈姬兰!——”
复仇
部落里的人都被赶到集市上的那块空地上,老赫舍里一家也被夫余士兵赶了过来,还有佛昂噶和其他很多人。他们悲愤地看着被夫余士兵捆绑在柱子上的哈姬兰。
哈姬兰眼睛一直朝着河畔方向张望。她知道阿克敦已经去了那里找她。这次临分别之前,他已经与自己说好在那里见面。如果他在那里等不到自己,一定会骑着枣红马来寻找她,不会看着她被夫余人抓起来而不管!对这一点,她坚信不疑。
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捆绑起来,老赫舍里挤到人群的最前面,几次想要冲上去,从夫余人那里把自己女儿解救回来,却被几个夫余士兵拦截住了。他只能悲愤交加地站在人群里,默默看着被绑在柱子下面的哈姬兰。
那个夫余老军官走到她跟前,一把撕开哈姬兰的衣服,见她的衣服里面戴着那串赤玉项链,一把扯了下来,举在手里,朝周围的人大声喊叫:“你们都应该知道,夫余国对待挹娄人,并不算特别苛刻,只要你们能遵守夫余王国的法令,按时纳税,绝不会为难你们!”
说到这儿,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朝站在山坡下面的人群扫了一眼,随后又说道:“可是,我们不难为你们的前提是:必须要遵守王国的法度,必须要按时缴纳税赋!可是,你们看看这个可恶的女人,不但敢偷戴赤玉项链,还勾结那个逃跑的强盗一起袭击夫余士兵,这是绝对不可能被允许的!如今,他们的行为已经让我们夫余人无法选择了,一定要受到严惩!我再次告诉你们,攻击夫余国的士兵,就是攻击至高无上的东明王;而偷戴赤玉项链,就是对让万人敬仰的夫余王室最大的亵渎,令人无法容忍!”
说罢,他抽出佩带在腰间的短刀,随手抵在哈姬兰的脖子上。
看见那个老军官把短刀横在哈姬兰的脖子上,人群里立刻发出一阵惊叫,随后骚动起来。而赫舍里大婶看见那个夫余老军官要杀害自己的女儿,只是惨叫一声,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在这样一个生死攸关的时刻,悲痛欲绝的老赫舍里早已把自己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再次朝前冲了上去。
看见老赫舍里试图冲上前去解救哈姬兰,佛昂噶自然不会置之不理,紧随其后也跟着冲了过去。他和阿克敦、哈姬兰等人都是从小到大的伙伴,一起生长在纳丹乌西哈山上,当然不能看着她被那个夫余老军官百般凌辱而无动于衷。可他们只有区区两个人,又都是赤手空拳,哪里是如狼似虎夫余士兵的对手?十几个夫余士兵持着扎枪冲了过来,将他们两个从人群里隔离出来,一起扑了上去,摁倒在地,五花大绑地捆绑起来。见那些夫余人不仅抓了哈姬兰,又把老赫舍里和佛昂噶也捆上了,骚乱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
见士兵们已经把骚乱的场面控制住了,那个夫余老军官再次朝山坡下面的人群扫了一眼,高声叫道:“谁要是再敢反对我们夫余人,她的今天,就是你们明天的下场!”
说罢,他把抵在哈姬兰的脖子上的短刀猛地一抹而过,随着他的短刀落下,只见一股殷红的鲜血顿时从哈姬兰的脖子上涌出来,喷射出去老远。
哈姬兰似乎吃惊地瞪圆了眼睛,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最后她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见她的脑袋低了下去,耷拉在胸前。
这个美丽的挹娄姑娘就这样香消玉损了,死在夫余人的屠刀之下。
杀死了哈姬兰,那个夫余老军官还是不死心,站在那里,朝空旷的野外大声喊叫道:“那个挹娄男人,我已经把你的女人杀了,有胆量,你赶紧给我出来,为你的女人报仇!要是害怕了,就躲藏到女人的裤裆里,永远都别出来!有种,你出来呀,快出来,你这个胆小鬼!懦夫,胆小鬼!”
他杀死哈姬兰的目的,主要还是想要把阿克敦引出来。那个年轻的挹娄汉子多次把他打倒在地,使他狼狈不堪,哪能受得了这样的屈辱?!可是他连续喊了几声,还是不见那个曾痛打过自己的挹娄人现身。此刻,不仅那个夫余老军官把阿克敦当成了贪生怕死的胆小鬼,也让站在山坡下面所有的挹娄人都深感愤怒:哈姬兰已经死了。可是,阿克敦为了自己活下来以苟且偷生,一直藏身不露。那个夫余军官说的一点不错:他确实是一个胆小鬼,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
正当那个夫余老军官在山坡上声嘶力竭大声喊叫的时候,突然把嘴闭上了,吃惊地朝山下的纳丹乌西哈河畔望过去:那里,只见那里有一个人正骑在马上,并且在一步步朝山坡上走过来!
发现夫余老军官那种奇怪的表情,叶赫那拉部落的人也都转过头去,默默地朝山下望去:那里确实有一个人骑在那匹枣红马上,正在一步步地朝山坡上走来。
阿克敦?!没错,那个人确实是阿克敦!
人群里再次骚动起来,有人甚至还大声喊了起来:“阿克敦,阿克敦……”
阿克敦骑着他的那匹枣红马,一直缓缓地朝山坡上走过来。尽管那些夫余士兵见他只是单人匹马,只有一个人朝这边走过来,还是如同大敌当前,一个个瞪圆了眼睛,举起了手中的武器,紧盯着朝他们一步步走过来的阿克敦。
“快跑,孩子!别傻了,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们!”看见阿克敦,老赫舍里赶紧朝他大声喊叫,似乎想要制止他。可是,那个阿克敦似乎没有听见老赫舍里的喊叫声,仍旧双手拉着马缰绳,朝山坡上缓缓而行,一步一步地越过山坡下面的人群,继续朝站在山坡上的夫余士兵走去。
直到他走到几个夫余士兵附近,才松开了缰绳,随后把两手朝前伸了出来,似乎是在告诉那些士兵,他手里没有任何武器。看着阿克敦赤手空拳走到那些夫余士兵跟前,还有人以为他被吓傻了,或准备向夫余人投降,不由得向他投过去一丝轻蔑的目光。而那个夫余老军官见赤手空拳走过来的阿克顿,心里在暗暗高兴,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的微笑:又一个前来送死的傻瓜!
一个士兵先冲上前来,一把抓住了马缰绳,而那双眼睛一直紧盯着骑在马背上的阿克敦。阿克敦连看都没看那个士兵一眼,只是把自己双手举起来,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看着他这个奇怪的动作,那个夫余士兵算是彻底放心了,正准备和另外一个士兵上前把他从马上拉下来,摁在地上捆绑起来。恰在此刻,只见阿克敦从背后突然拔出来一把战刀,随着一道亮光闪过,那把战刀已经带着风声砍了下去。
随着一道血光,那个先牵住马缰绳的士兵连吭都没吭一声,只见他身子一歪,立刻倒了下去。杀死了第一个士兵,阿克敦就势把刀收了回来,随后朝另一个士兵砍了下去。只是短短的片刻工夫,已经有两个人倒在了他的枣红马下。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只是短短的瞬间,所有的夫余士兵都吓傻了,只是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跑,还是该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直到第三个士兵眼看着那把举起来的战刀已经朝自己劈了下来,还傻呆呆站在那里。其实到了这会儿,他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来得及抱住脑袋大叫了一声,随即倒在了血泊里。
阿克敦连续砍杀了三个夫余士兵,其他人这会儿终于缓过神来,纷纷举起手里的扎枪,乱哄哄地朝他胯下的枣红马刺过去。受到突然袭击,吓得那匹枣红马瞪圆了眼睛,一声嘶叫,高高扬起了两只前蹄,几乎直立起来,立刻把阿克敦从背上掀了下去。
刚一落地,阿克敦就地一滚,随后跳将起来,挥刀朝一个正在用扎枪刺马的士兵砍去。见他不顾死活地朝前冲,并且连续砍倒了几个人,其他夫余士兵早已吓得目瞪口呆,抱着脑袋赶紧逃命。几个看守着老赫舍里和佛昂噶的士兵见势不好,也早已落荒而逃了,朝山坡上跑去。
阿克敦过去,把他们身上的绳子割断,冷眼瞅准一个拖枪而逃的士兵,一边往前追赶,一边随手把刀抛向半空,随后伸手把落下来的刀接住后,紧捏住刀背,加上几步助跑,用力地投掷出去。出手的战刀好似一支离弦的利箭,带着风声,呼啸着从半空飞过,狠狠插进了那个正在逃跑士兵的后心。只听那个人大叫了一声,接着扑倒地上。
这工夫,那些女人领着孩子赶紧躲了起来,而叶赫那拉氏部落里的男人则检起夫余士兵丢弃的武器,加入到了反抗的行列里,双方激战到一起。佛昂噶不知从哪儿弄了一把打铁的大锤,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不停地来回挥舞,连续砸倒了几个夫余士兵。而老赫舍里也是不服老,再加上为女儿复仇心切,也连续杀死了几个人。眼瞅着自己手下的十几个士兵已经倒在血泊中,那个夫余老军官连声高喊道:“放箭,快放箭!”
那些倚在半山坡一棵大树下的士兵纷纷搭弓射箭,一时乱箭齐飞,好几个人被乱箭射中了,倒在地上不停地呻吟,老赫舍里的胳膊上也中了一箭,射倒在地。
他从地上爬起来,抓住了箭杆,猛地一使劲儿,把箭拔了下来,还带下一块肉。把那支箭拔下来,随手扔在地上,顾不上包扎伤口,又冲了上去。他亲眼看着夫余人把自己的女儿哈姬兰杀死,早已红眼了,如今有了复仇的机会,能轻饶那些夫余人吗?!
见夫余人不停放箭,多数人纷纷找地方赶紧躲避起来,而阿克敦也朝旁边跑去。他趁着混乱,绕到夫余人的背后,立刻举刀扑了上去,一顿乱劈乱砍,把正在放箭的士兵又砍倒了几个。这会儿,夫余人的阵脚已经大乱了,那些士兵见突然冲上来的阿克敦,个个狼奔鼠窜,只顾着逃命。见阿克敦已经冲进了敌军的阵营里,纷纷落下来的箭簇也停了,所有叶赫那拉氏部落的男人趁势冲上去,追杀那些纷纷逃跑的士兵。
那个夫余老军官不过想趁着这个集市,带领着三四十名士兵到叶赫那拉氏部落来抢点东西,并没想到会遭到这样的拼死反抗。如今,他带来的那些士兵早已死伤过半,剩下的士兵也失去了反抗能力,被挹娄人追得丢盔卸甲,狼狈逃窜,满山乱跑。
见大势已去,那个夫余老军官早已吓得惊慌失措,差点尿了裤子,连连朝后退却。可是到了这会儿,他已经是无路可逃了,身前身后都站满了挹娄人。
这会儿,也不知那些挹娄人从那里找来那么多家什,不仅有从夫余士兵那里夺来的刀和扎枪,还有垛草的叉子和砍柴的大斧子,甚至只是一根棍子,都成了他们手里的武器,把还剩下的十几个夫余士兵团团围在中间,一个都跑不了了。
阿克敦带领着众人持刀冲了上来,那些护卫在夫余老军官周围的士兵见大势已去,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武器,举起双手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阿克敦并没有理睬那些已经放弃抵抗的夫余士兵,径直走到那个杀害哈姬兰的老军官跟前,愤怒的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他上前一步,突然飞起一脚,狠狠朝那个老军官踢过去。
那个老军官重重挨了一脚,摔倒在地上,顺着山坡朝下连续滚了几个个子,才停下来。他从地上爬起来,慌张地朝前跑去,本能地还想逃命。可是周围都已经站满了愤怒的挹娄人,他还能往哪儿跑呢?
见无路可逃,他瞪着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朝后退去,尽量躲开步步逼上来的挹娄人,结果一头撞在迎过来的阿克敦怀里。阿克敦就势一把将他抓住,揪住他的脖领子,推推搡搡地把他带到那根曾捆绑过哈姬兰的柱子下面,随手从他的腰间拔出那把曾杀害了哈姬兰的短刀,横在老军官的脖子上,使劲儿抹了一刀。
这一刀割得太狠了,几乎把那个老军官的脖子一刀割断,尸首分家。眼看着他朝前踉跄两步,一头栽倒地上——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他必须用同样的方式处死那个夫余老军官,为哈姬兰复仇!
杀了那个夫余老军官,阿克敦还不解恨,上去朝着那具倒在地上的尸体又连踢了几脚,才算罢休了。
这工夫,只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雷声,并且正在轰隆隆地朝这边滚了过来。刚才他们光顾着打仗了,谁也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天边升起了一片乌云。
阿克敦弯下腰,从地上把自己送给哈姬兰的那根赤玉项链捡起来,端在手心里,仔细地看了又看,才把它揣在怀里,然后慢慢把头抬起来,看着站在周围的乡亲们。
老赫舍里看着阿克敦手持着战刀,站在一个高土堆上,而在他的身后衬托着汹涌翻滚的乌云,还有那远处壮丽的山川,使他显得特别威武雄壮,情不自禁地对他身边的人说:“你看,这才是咱们叶赫那拉氏部落的儿子,是纳丹乌西哈的儿子。”随后,他立刻提高了声音,大声地喊了起来,“阿克敦,是咱纳丹乌西哈的儿子!”
老赫舍里的叫喊声立刻赢得了一片热烈的响应,叶赫那拉氏部落里所有的人都跟着他喊了起来:“纳丹乌西哈,纳丹乌西哈!”
阿克敦举起了手里紧握的那把战刀,把它高高地举了起来。而这会儿,远处的云层里亮起了一道道闪电,那耀眼的蓝色电光在阿克敦的身后一闪而过,随后响起了一阵雷声,轰隆隆地传了过来,而且越来越近……
一场大雨临近了,即将再次冲洗着纳丹乌西哈山。
智夺营寨
闭着双眼的哈姬兰,静静地躺在一块板床上。而阿克敦一直扶着那块木板,跪在她的身边,默默地注视着他那心爱的姑娘,看着她那张美丽的脸庞——
她还是那么美丽,还是那么好看。即使闭上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也只是仿佛睡着了,也可能只是在那里短暂地小憩一会儿,很快就会翻身坐起来,朝他微笑,和他说话,或者和他一起来到外面。他们共同骑在一匹马上,行走在小雨中的树林里,漫步在那绽放着各种野花的碧草地上。
阿克敦一直跪在那里,仔细地看着哈姬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乎想要把她记住,把她的美丽形象永远刻在自己的心上。
她的脸色很白,白得看不见一丝血色。而恰是这样的惨白,才清楚告诉他:美丽的哈姬兰今后再也不会朝自己微笑了,也不可能再和他说话了,更不可能陪他在雨中骑马漫步,或到纳丹乌西哈河里去洗澡了!而躺在这里的只是哈姬兰的躯体,她留在人间的胴体,而她的灵魂已经离开了,升到了天上,成了那里的女神——只能让他仰望和朝拜,却永远都不可及的女神!想到这儿,他的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簌簌地顺着脸颊落下来,一滴滴摔在地上。
这会儿,那串赤玉项链已经戴在了她的脖子上,而且露在衣服的外面。
如今,再不用把那串赤玉项链藏起来,遮挡在衣服里面了,可以光明正大的把它露出来,并且将永远地陪伴在她的身边,一直到永远,永远。
这时候,阿克敦反而有点嫉妒那串项链了。它能够一直陪伴在哈姬兰的身边,可自己却再也不能和她相依厮守了。
部落里的萨满围绕在哈姬兰的灵床一边舞蹈,嘴里一边在念叨些什么。尽管阿克敦还是一句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可心里还是很清楚,那是为哈姬兰祝福,希望她的灵魂能升入天堂,成为他们部落里最美最美的女神——只有神才能升到天上,而那里是个没有夫余人统治,也没有压迫的地方。在那里人人平等,幸福欢乐。
在阿克敦有生的二十多年里,这是他第二次向自己的亲人告别,而且每次都是永别。
他从没有见过自己的额娘,也没向母亲做最后的告别。第一次和亲人的永别是和自己的阿玛与大哥,而这次则是他的未婚妻哈姬兰。永别则意味着今后再不可能见到他们了,而要想再次和他们见面,除了在睡梦里,或者追随他们而去!他现在还有很多事去办,挹娄人还在夫余人的统治之下,他暂时还不能追随他们而去。
阿克敦情不自禁把手伸了过去,在哈姬兰的脸上抚摸着,轻轻地抚摸,似乎怕惊动了她,骚扰了她的酣梦,把她惊醒。他何尝不想把她惊醒呢?可是,哈姬兰睡得很沉,尽管他的手一直在她的脸上抚摸,却一直无法把她弄醒,仍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甚至听不见她梦中的喃喃呓语,也听不到少女那特有的轻微呼吸声。
她只是躺在那里,懒懒地沉睡不起。他把自己的手挪开,把脸凑了过去,贴在哈姬兰的脸上,随后在她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这才直起身来,看着人们把哈姬兰的遗体抬离了灵床,放进棺材里,随后周围响起了女人们的哭泣声。
在人们的哭泣声中,有人把棺材盖上了。而且从这一刻开始,则意味所有活着的人都不可能再看见她了。
一个人生命的起点和终点都伴随着哭声——当一个婴儿降临到人间的那一刻,是他自己的啼哭,用那响亮的婴儿哭声,这时在告诉他的亲人们,一个新的生命降临到了人间,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当一个人的生命走到了最后的尽头,则是他的亲人和朋友的哭泣,他们用哭声和他作最后的告别。
不,那不是告别,而是永别!
看着悲痛欲绝的老赫舍里夫妇,阿克敦走到两位老人的跟前,跪在老赫舍里夫妇的脚下——他们是哈姬兰的阿玛和额娘,也是他的阿玛和额娘。尽管哈姬兰已经离开了他们,而他将会继续陪伴在他们的身边。
老赫舍里几次朝他伸出手去,想把阿克敦从地上扶起来,可又一次次地缩了回去——接受这样一个女婿,是他从没想过的事,更不会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最后他还是伸出了那双颤抖不已的手,把跪在自己跟前的阿克敦扶了起来,承认自己有这么一个女婿。
安葬了哈姬兰,并不意味着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吃了亏的夫余人肯定不会这样善罢甘休,必将调来重兵镇压叶赫那拉氏部落的反抗。如果不及早做好准备,他们要吃更大的亏!阿克敦和部落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再次聚集纳丹乌西哈山脚下的议事大厅里,商量该如何迎击夫余大军。这时,有个人从外面闯了进来,大声地喊叫道:“不好,可不好了,有很多陌生人渡过了纳丹乌西哈河,已经上岸了!”
想不到他们来得这么快,阿克敦随手抓起插在身边的战刀,带着屋里的人冲了出去。
来到屋外,搭眼望见山下确实来了很多人,而且似乎都随身带着武器。可再仔细一看,那些人并不是夫余所士兵,他们的身上没有穿军装,而且每个人的头上似乎都插着鹰翎,是河对岸绮石烈氏部落的挹娄人。
阿克敦赶紧带着人迎下山去。两个部落的人聚会在纳丹乌西哈河的南岸。绮石烈部落的新酋长是老绮石烈的侄子钮赫,也是塔尔玛的堂兄。看见阿克敦带人迎下山来,他赶紧上前迎了两步,一把抓住阿克敦的手说:“听说你们杀了很多夫余人,我们也不能躲在一边只顾着看热闹呀!带人过来帮你们一把。”
阿克顿说:“我是被逼得实在没有了办法,才会带人起来反抗,不要牵累了你们。我们可以自己救自己,你还是带领本部落里的人回去吧!”
钮赫说:“我们也是一样,能好到哪里?那些夫余军人也经常到我们部落抢东西,抢女人,早已忍受够了。你们已经先开了头,我们过来帮你们一起打仗,其实也是在帮助我们自己,把那些欺男霸女的强盗从咱们纳丹乌西哈河边赶走!”
“对,把那些家伙赶出纳丹乌西哈河边!”和钮赫一起来的那些绮石烈氏部落里的人举起手里短刀长枪,纷纷响应。
看着群情激昂的人群,阿克顿随后说:“那么好吧!这次,咱们不用等他们来杀我们了,咱们反过来主动向他们发起进攻!为了咱们的女人不受凌辱,也是为了保护咱们的孩子和老人,一定要把夫余人从咱们的地盘上彻底赶走,让他们永远离开纳丹乌西哈河两岸!”
“好!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两个部落的挹娄人立刻纷纷响应。
阿克敦说:“钮赫酋长,既然这样,咱们赶紧回去分头准备,等明天太阳升起来后,一起向夫余人的北方驻军军营发起进攻!”
“好,我这就带人先回去。”说罢,钮赫带着自己部落的人登上了渡船。而阿克敦领着几个人一直站在那里,看着绮石烈部落的人马抵达纳丹乌西哈河北岸,才率人返回叶赫那拉氏部落。
座落在纳丹乌西哈山西南二十里以外的夫余人军营,这会儿已是大敌当前了。营寨的四周不仅有巨石垒的城墙,还有一圈两人来高、碗口粗的柞木围起来的木栅栏。
从爆发挹娄人反抗夫余人的暴动后,这里一直寨门紧闭,不仅在瞭望台上站了几个手持扎枪的哨兵,搭建在栅栏中央的平台上也站满了夫余士兵,时刻监视着寨外的动静。这时候,有一个哨兵发现了情况,大声叫喊道:“长官,出去打探消息的那些士兵回来了!”
夫余国的北方道大使登上平台,站在那里朝寨外观察了好一会儿,见那些骑在马上的人确实都穿着夫余人的军装,辨认清楚来人的身份,他才下了平台,走到寨门前。可是,他还是有点不放心,站在寨门附近朝门外的骑兵又看了一眼,直到确认无误,才让士兵把寨门打开,放那些人进来。
眼看着四五十个骑在马上的人从敞开的寨门跑了进来。这时候,北方道大使仍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眼看着那个领头的士兵翻身下马,径直朝自己走过来,才习惯地把手抓在刀把上,问那个士兵:“有什么情况吗?”
那个士兵来到大使的跟前,突然摘掉了头上的帽子,原来是阿克敦。
只见他一步冲上前去,挥起了拳头,狠狠地抡过去,一拳把北方道大使打倒在地。见阿克敦已经动了手,把那个大使控制住了,跟他一起冲进来的那些挹娄人立刻四处散开,把寨墙上下的所有夫余士兵都控制住了。
北方道大使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抽出腰刀,虚张声势地大声喊道:“别乱,都别乱,给我反击,赶紧给我反击!还有一百多名士兵马上就要赶回来支援咱们,不用怕他们这几个强盗!”
话音刚落,只见阿克敦撩起身上的夫余军装,笑着问那个大使:“你说的是这个吗?那些人是不是也穿着这样的衣服?他们好像没有那么多人,只有三四十个呀!”
原来,东明王派驻这里的大使见挹娄人老实好欺负,并没有招募那么多士兵,不过向夫余王国虚报了人数,好从中多吃一些空饷。那个大使见自己的谎言已经被阿克敦揭穿了,顿时瘪了茄子,傻了一样,呆呆地立在那里。阿克敦对自己身边的一个人说:“你还在那里等什么,赶紧动手吧!”
那个人走到北方道大使跟前,也把头上的帽子摘了,丢弃地上,随口问他:“你还认识我吗?”
北方道大使仔细辨认了一眼,吓得更傻了,结结巴巴地问:“是,是你?”
“没错,是我!”
想不到这个站在他面前的人,原来正是当初那个被自己夺走了新娘的新郎。不过,他认为自己是夫余人,有着高贵的血统,随口答道:“那是我们夫余人的权利,我们享有这种特殊的权利!”
“你有那个权利?好,告诉你,我今天就是要讨回自己做丈夫的权利的!”说着,那个新郎从地上捡起一根棒子,抡了起来,狠狠朝大使砸下去。
随着“妈呀!”一声,那个大使应声倒在地上。
“你还有这种权利吗?”新郎问了一句,随后再次抡起棒子。
开始,那个大使每挨一棒子,都会惨叫一声。随着举起来的棒子一下下砸下去,他的呻吟声已经越来越低,越来越小了,直到彻底消失。看了一眼被自己打死的大使,新郎朝他身上吐了口吐沫,才忿忿地转身离开。
阿克敦走到一块空地上,朝着那些早已经吓得目瞪口呆的夫余士兵大声说道:“我就是阿克敦,叶赫那拉阿克敦。只要你们放下武器,不再与挹娄人对抗,我会饶了你们所有的人,而且还让你们回去,告诉你们夫余国的国王和那些贵族们,从今以后,我们挹娄人再不归你们统治了,也不再受你们的压迫和奴役了!你们回去告诉那些人,我们挹娄人是一个自由的民族,不再接受任何人的统治!”
听阿克敦这么说,所有的夫余士兵纷纷走出来,放下了手里的武器,集聚到寨子里的空地上。让人把那些士兵押解到寨子外面,阿克敦对佛昂噶说:“放火烧了它!”
“好!”佛昂噶立刻带人去放火。
随着第一缕火光冲起,夫余人修筑的军营立刻毕毕剥剥地燃烧起来。
大火越烧越旺,只见那烈烈的火焰和滚滚浓烟不停在空中翻滚,直冲云霄。在这场熊熊燃烧的烈火中,夫余人建筑的那座营寨很快化为一片灰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