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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98

作品名称:旋风      作者:碾子      发布时间:2024-01-04 10:45:42      字数:7458

  九十七
  
  邵春风被捕,很多人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会干反革命的事。离开操场半天工夫,人们依然没回过神来,仍然处在震惊和恐惧之中。晚饭后,人们才想到此事与叶火有关,可能是叶火供出了邵春风。
  叶火入狱后,刚接受审讯时表现很强硬,一口咬定反动标语是自己所为,与别人无关。后来叶火总受犯人殴打,又吃不饱肚子,成天处在饥饿与郁闷之中,因此想早点离开监狱。审讯人员告诉他,如果坦白交代,可以早日出狱。牢狱之苦削弱了叶火的意志,交代反动标语的内容是自己所写,署名是邵春风所拟,难怪署名难倒了公安局的人,难倒了师生。叶火很佩服夏蓉蓉的聪明,也很忌恨她。叶火弄巧成拙,害人害己,后悔不跌。
  “狂飙”的队员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发现“燎原”只剩下神志不清的袁尚草一人,高兴得直跳。一个事件毁掉了一个响当当的革命组织,“狂飙”人心大快,“烈火”却遭受巨大打击。支持吴佳几的造反派中隐藏着反革命,校内外对“燎原”和“烈火”产生怀疑,致其威信大减。反动标语案揪出两个反革命分子,两个反革命分子是不是受吴佳几指使?这个问题撞击着“狂飙”队员的心,他们决心奋起反击,彻底击垮对手。
  曹凤光和周天寒叫来任卫宇,让他组织人马,用大字报发起冲锋。曹凤光吩咐任卫宇批判“燎原”的反革命行为,攻击“烈火”与反革命为伍。任卫宇立刻找人写大字报,一天工夫,礼堂墙壁上贴满了大字报。“狂飙”不分青红皂白,将“烈火”和“燎原”混为一谈,将造反派和反革命分子相提并论,“烈火”的队员咬牙切齿,“狂飙”的队员乐开了花。
  曾玉萍和童玉环等人为揪出邵春风而高兴,夏蓉蓉却感到恐惧,没想到自己对反动标语署名的破解让两个人入狱,成天坐在炕上闷闷不乐,无心看书,为自己的行为懊悔。夏蓉蓉心事重重,曾玉萍说“这并不是你的错,而是他们的错”。童玉环见夏蓉蓉不开心,拉着她到校园里散心。三人走到操场,童玉环建议在操场边走一会儿,夏蓉蓉坚持不去。夏蓉蓉看见操场和舞台就想起叶火和邵春风的被捕,心里就不安,曾玉萍和童玉环只好拉着她向西院走去。
  袁尚草精神萎靡,茶饭不思,只是傻坐着。雷凤凤好言劝慰,袁尚草无动于衷。雷凤凤着急,去找齐莹莹和应苛爱商量。三人一起来看望袁尚草,见他像傻子一样呆坐着,并不理会她们的关心。雷凤凤苦着脸,对齐莹莹说:“你想个办法,否则会毁了他。”
  齐莹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袁尚草遭到巨大打击,精神受到了刺激,最好的方法只有一个。”
  雷凤凤说:“什么办法?”
  齐莹莹仰着头说:“时间。时间可以医治一切创伤,到时候会不治而愈。”
  雷凤凤说:“别人滚油浇心,你却说风凉话,没有一点同情心。”
  应苛爱傻笑一下,说:“也许齐莹莹的话真是灵丹妙药,你不必担忧,天塌不下来。我们去散心吧,快憋死人了。”
  雷凤凤只好跟着他们到菜园转悠。菜园的地刚刚平整,正待种植蔬菜,没什么看头。三人往远处望去,河对面的峭壁挡住了视野,便讪讪走回西院。齐莹莹想到西院南墙下走走,看看果树是否吐出了新芽。齐莹莹和应苛爱都喜欢花花草草,看见植物,就像看见朋友,感到十分亲切。果树复苏,树皮返嫩,枝条上长出了花骨朵,三人高兴得叫起来,雷凤凤脸上现出了笑意。齐莹莹摸着一个个花骨朵,嘴里哼着歌。应苛爱把鼻子凑到花骨朵上,嗅花香。雷凤凤只高兴一会儿便没了兴致,她想起了袁尚草,低头用脚踢着地上的枯枝败叶。
  童玉环、夏蓉蓉和曾玉萍走下拱桥,见齐莹莹三人在树下寻芳探幽,讥笑她们居然有这份兴致。曾玉萍听见齐莹莹在哼歌,劝夏蓉蓉唱一曲,将齐莹莹的兴致打下去。夏蓉蓉本不想唱,经曾玉萍怂恿,开口唱起来。听见夏蓉蓉在唱歌,应苛爱明白她在跟齐莹莹比高低,心中气愤,跟齐莹莹说:“你唱高点,把她压下去。一个害人精,趾高气扬,可恶!”
  齐莹莹果真高声唱起来,应苛爱鼓励:“再高点,羞煞她们!”
  曾玉萍鼓动夏蓉蓉:“高声唱,灭掉她们的气焰!”
  夏蓉蓉果然高唱起来。歌声此起彼伏,引来不少学生看热闹。人们看出她们不是在唱歌取乐,而是在斗嘴,觉得很有趣。周九声和师风雷听说西院有奇怪事,急忙飞奔而来,结果看见两组女生在对歌,顿时失掉了兴致。两人正想回东院,见曹凤光和周天寒等人跑来,立刻收住脚步,想看他们干什么。曹凤光和周天寒见几个女生在比高低,觉得好笑。
  任卫宇高声喊:“应苛爱唱一曲,看谁比你唱得更难听。”
  应苛爱听出任卫宇在讽刺自己,怒不可遏,大声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稀罕事。有本事你来唱一首,亮一下你的公鸭嗓子。”
  听见应苛爱出言不逊,曾玉萍说:“‘燎原’塌了半边天,有两个女生可以去补天,一个是凤凤,一个是爱爱。哎!只怕有夏娃的本事也补不起来。”
  雷凤凤怒视着曾玉萍,说不出一句话。应苛爱向曾玉萍吐了一口口水,说:“各人做事各人当,别人的事与我们何干?没事找事,算什么本事!太欺负人!”
  师风雷见曾玉萍拿叶火和邵春风的事压应苛爱,怒火中烧,冲着曾玉萍说:“你想干什么?”
  曾玉萍说:“有本事去跟公安局较量,冲着我干什么,不过‘烈火’和‘燎原’真有跟公安局较量的本事,不然哪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曾玉萍拿叶火和邵春风的事羞辱“烈火”,周九声心中不悦,说:“请你尊重别人,‘烈火’是堂堂正正的革命组织,容不得你羞辱。”
  师风雷和周九声出手相助,周天寒早已按捺不住,厉声说:“有些人自认为堂堂正正,其实就喜欢干鸡鸣狗盗的事。叶火和邵春风不是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响当当的造反派吗?现在只能跟铁窗打交道。”
  周九声说:“你别以势压人。如果有理,我们在辩论场上见,看谁高谁低。”
  周九声以能言善辩自负,曹凤光不甘示弱,说:“无理辩三分,那叫狡辩。有本事设擂台,谁怕谁!”
  周九声回到“烈火”会议室,立刻提笔写辩论海报。师风雷上前阻拦,说:“‘烈火’刚受打击,明知理屈,何必意气用事,让‘烈火’蒙受羞辱。”
  田公泉和齐莹莹也来劝阻周九声,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要让“烈火”陷入更深的泥淖,等“烈火”迈过这个坎,再跟他们理论不迟。周九声力排众议,坚持要设擂挑战,绝地反击。周九声破釜沉舟,其他人无奈,眼睁睁看着周九声写了一张辩论海报,张贴在礼堂墙壁上。“狂飙”的队员见“烈火”居然敢向“狂飙”挑战,笑其不自量力,自取其辱。“烈火”的队员为“烈火”的辩论者捏一把汗,担心自取倒霉。
  曹凤光立即召集“狂飙”的骨干开会,讨论如何应对“烈火”的挑战。曹凤光要求首先确定有利于“狂飙”的论题,然后确定出战人员,保证打赢这场战斗。蒋衡益说辩论的论题应该定为“烈火”和“燎原”相互勾结,窝藏坏人。邱同亮认为不妥,应该定为吴佳几与反革命勾结,抵制文化革命。这个论题既能避免众怒,又能置对方于死地。大家认为邱同亮的话有理。吴佳几与坏人为伍,“烈火”支持与坏人为伍的当权派,“烈火”是什么样的组织,不言自明。
  辩论地点在操场。“烈火”是挑战者,早早布置好擂台。操场传出高音喇叭的声音,人们陆续来到操场。天黑后,操场站满了人。八点整,辩论开始。曹凤光率先发言,称吴佳几与反革命分子为伍,破坏文化革命,“烈火”竟然支持走资派吴佳几,与反革命分子来往甚密。
  周九声说:“吴佳几不是走资派,而是革命干部,因为吴佳几没有任何历史问题,坚定执行毛主席的教育路线。邵春风和叶火不是‘烈火’的队员,而是‘燎原’的队员,‘燎原’不等同于‘烈火’,对方张冠李戴,混淆视听,对‘烈火’横加指责,纯属无理取闹。”
  孙中牟说:“吴佳几过去与牛鬼蛇神相互勾结,现在依然没有跟他们划清界限,而且跟现行反革命分子邵春风和叶火往来密切,这是什么行为?难道反动标语的出现与吴佳几没有关系吗?”
  周九声说:“与人往来是人类的正常行为,与坏人交往未必是坏人。何况吴佳几跟那两个人交往并不多,他们的交往属于正常往来。”
  曾玉萍说:“古语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道吴佳几不会受坏人的影响吗?吴佳几企图利用现行反革命分子陷害革命干部,保护自己,居心险恶。”
  周九声说:“吴佳几自身难保,无暇陷害别人。如果说相互接近就会受到对方的影响,‘烈火’和‘燎原’的很多队员接触过叶火和邵春风,难道这些人都是坏人?显然不合逻辑。战争年代,我党打入敌人内部的人员成天跟敌人打交道,难道他们也是坏人?”
  周天寒说:“你的类比没有可比性。打入敌人内部的人是坚定的革命者,吴佳几是意志坚强的革命干部吗?他能不受牛鬼蛇神和邵春风的影响吗?他与牛鬼蛇神藕断丝连,与现行反革命分子称兄道弟,是典型的走资派。”
  周九声说:“吴佳几是不是走资派,不是你说了算。我们保护吴佳几,并不保护邵春风和叶火。‘烈火’是纯洁的革命组织,是富有战斗力的革命组织。”
  曹凤光说:“卖花的总说花好,卖瓜的不说瓜苦。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岂不可笑?”
  周九声说:“瓜下纳鞋,李下整冠,猜疑不等于事实。捕风捉影,道听途说,令人不齿。‘烈火’是鲜红的烈火,是革命的烈火,是无坚不摧的烈火。”
  周九声越战越勇,“烈火”的队员掌声不断。直至夜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分高下。
  
  九十八
  
  天转暖了,夜里起了大风,村子里的枣树枝呼呼作响,窗纸哗哗作响,夜深后任卫宇才迷迷糊糊睡去。一个月没有回家,任卫宇回家看父母,如果自留地需要帮忙,他可以干点力所能及的活。晚上父亲吩咐任卫宇往地里挑几担粪,任卫宇想早点起来干活。天蒙蒙亮,任卫宇还在甜蜜的睡梦中,村里传来啪啪几声响。响声惊醒了任卫宇,他仔细听,响声悠远,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等他完全清醒了,听见响声越来越清脆,就在不远的地方。他一骨碌坐起来,凝神细听。这时,已在院里给牛饮水的爷爷喊:“枪声!”
  父亲走出院子,也喊:“枪声!”
  任卫宇胡乱穿上衣服,跳下炕,跑出门外,想到院子外面看情况。父亲厉声说:“我们被包围了,外面很危险,回家!”
  父亲是个打过仗的人,能听出枪声远近,知道情况不妙,立刻吩咐爷爷先跑。爷爷年岁大,哪能跑得动,只好赶着牛走出院子,向西面的山沟走去。父亲嘱咐爷爷紧跟在牛身后,一旦开枪,牛可以做掩护。任卫宇的叔叔听见枪响,跑到院里,惊慌失措。父亲嘱咐叔叔向东跑,一定要扛着䦆头,䦆头可以防身。父亲嘱咐任卫宇不要走出院子,乖乖守着家,自己扛着䦆头跑出大门,向村北跑去。村子对面的山头上枪声不断,枪声中夹杂着吆喝声。山头上的人看见村里的人向村外逃去,大声喊叫,阻止村里逃跑的人。任卫宇坐在院里的台阶上,知道“红万山”的武斗队包围了村子,有可能血洗村子。他跑到大门外,往对面山头一望,望见有人端着枪从山上跑下来,边跑边喊。有人在山头上向逃出村外的村民不停地开枪,任卫宇担心有人挨枪子。他想到村里看一看,看武斗队到底想干什么,突然两个拿着枪的人向他走来,其中一人喝道:“不许出去!回院子!”
  一张狰狞的面孔怒视着任卫宇。任卫宇仔细看,此人个子低矮肥胖,像一截圆木,满脸横肉,横肉上点缀着很多麻点。当他十年后再次见到这张狰狞的面孔,一眼就认出来,他的职业居然是教师。满脸横肉的人一脸凶相,恶狠狠地说:“如果乱跑,老子枪毙了你!”
  任卫宇见满脸横肉的人一副凶相,只好走回院子。满脸横肉的人跟着走进院子,在院里搜索了一遍,骂骂咧咧地走出院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任卫宇并不害怕荷枪实弹的胖子,恶狠狠地看着他走出院子。任卫宇坐在台阶上,为爷爷、父亲和叔叔担忧,不知他们是否逃出了武斗队的视野。他想到村子里看一眼,是否有人遭到残害,不想刚走出院子,又被满脸横肉的人赶回院子。任卫宇拿起院里的一根木棍,想跟满脸横肉的人拼命,对方立刻端起枪对着他,喝问他是不是找死。任卫宇怒目而视,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满脸横肉的人和另外一个武斗队的人在院子周围游弋,看样子在警戒。突然,村子里传来撕肝裂肺的叫声,任卫宇知道有人挨打了,更加惦念爷爷、父亲和叔叔。任卫宇的村子在山区,村子位于半山腰,村外有通向东西南北的山沟。由于村子南面的山头被武斗队占领,所以没有人敢往南跑,只好往其他方向跑。西边那条山沟很深,山上的人看不见沟里的人,任卫宇的爷爷以为可以跑出魔掌,突然听见山坡上有人喊:“死老头,站住!”
  爷爷只好喝住牛,抬头看着端枪人,说:“你们要干什么?要我的这把老骨头吗?给!”
  爷爷是个性情倔强的人,知道此人是从南面山头下来的人。爷爷见过日本人,曾遭日本人毒打;见过国民党的军队,曾被国民党抓去当民夫。现在看见武斗队,他毫无惧色。他赶着牛继续往前走,端枪人大声喊:“站住!不然老子开枪。”
  爷爷并不理会端枪人的喊声,赶着牛继续往前走。啪!一声响,走在爷爷前面的牛摇晃几下身子,倒在地上。爷爷抬头怒吼:“狗日的!有本事向老子开枪。”
  那人放下枪,笑着说:“我先让你看看老子的枪法,你想尝子弹的滋味,很好,我让你尝一尝。”
  端枪人用枪瞄着爷爷,爷爷怒视着端枪人。端枪人扣动扳机,啪!子弹向天空飞去。爷爷笑了,说:“老子看你没胆向我开枪。脓包!”
  开枪人淫笑,说:“老子放过你。滚!”
  爷爷看着倒在地上的牛,呜呜哭起来。这头牛他喂养了多年,是生产队里最壮的一头牛。
  父亲出村后向朝北的山沟跑去,沟深且窄,在村子的背后,远离武斗队的视野。父亲沿着沟壁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身后有没有追赶的人。当他跑到沟深处,确信身后没有人,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突然看见山上跑下一个人。他仔细看,发现是村里人,心里踏实了。两人向一条更窄的岔沟里走去,打算躲在更隐蔽的地方。他们坐在灌木丛后面,谛听远处的动静。这里离村子很远,他们估计武斗队不会追来,于是掏出旱烟袋抽烟。同伴不放心,说:“他们会追来吗?”
  父亲说:“很难说,小心为是,不要说话。”
  父亲的话音刚落,突然听见枪声大作,两人立刻缩着身子,紧贴着灌木。一会儿,枪声停止了。原来武斗队在胡乱开枪,企图吓唬躲在山沟里的人,让他们跑出来。
  叔叔跑出村后跟村里的另外一个人向村北的一条山沟跑去。这条山沟很深,足有三四里,而且在武斗队的视野之外。他们以为这里很安全,因此沿着沟壁跑了一会儿就放慢脚步。他们走到沟深处,同伴说只要爬上山去,武斗队就望尘莫及。叔叔担心武斗队在远处望见他们爬山,如果开枪,可能送命。那人不相信,试着往山上爬,叔叔则待在沟里隐蔽处。突然头顶上传来枪声,随后同伴飞一般跑下山来。原来远处的武斗队发现了他,向他开枪,幸亏距离远,武斗队没打着他。那人跑到叔叔身边,浑身哆嗦,说:“子弹擦着我的耳边飞过,差点送命。”
  叔叔说:“这里不安全,你被发现,他们会追来,我们应该继续往里走。”
  两人沿着山沟深一脚浅一脚往里走,山沟越来越窄,以至无路可走。面前矗立着一面土壁,两人抬头看,土壁笔立,根本无法爬上去,只好蹲在沟里。他们蹲着一动不动,听不见外面的一点动静。叔叔担心武斗队追进来,仰头看着陡峭的土壁,企图找到攀爬的地方。壁立的土壁兴许松鼠和虫子可以爬上去,叔叔绝望了,叹口气,说:“看来我们难逃一劫。”
  沟里很安静,周围也很安静,偶尔有乌鸦从头上飞过,落下一两声瘆人的叫声。土壁上跑来两只松鼠,低头看着他们。他们不知蹲了多久,正想出去看动静,突然听见枪声。枪声由远而近,打在头顶的土壁上,掉下几块土块。他们知道武斗队就在附近,顿生不祥之感。果然,枪响之后,听见沟外有人大喊:“快出来!如果不出来,山沟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两人低语,商量要不要出去。叔叔知道,他们已被武斗队发现了,即使自己不出去,武斗队也会追进来。两人默默等待武斗队离开,却总听见武斗队在大声喊叫。一会儿,他们听见了脚步声,知道武斗队进来了。果然,四五个端着枪的人站在面前,逼着他们往外走,他们只好走出来。到了宽阔处,叔叔立足未稳,被一把枪托砸倒在地。
  叔叔说:“为什么打人?”
  一个猪脸说:“你让我们跑腿,我们让你尝枪托的滋味,老子打死你!”
  四五个武斗队员用枪托一起向叔叔砸去,叔叔高喊:“你们是日本人!是警备队!”
  一个瘦高个子说:“你骂我们是日本人,是警备队,老子是毛主席的武斗队。打!”
  枪托雨点般朝叔叔砸去,叔叔被打晕了,不省人事。武斗队员发现叔叔不动弹,一个瘦高个子指着叔叔的同伴说:“你别站着看热闹,也让你尝尝枪托的滋味。打!”
  四五个武斗队员的枪托像冰雹一般向叔叔的同伴砸去,同伴被砸倒在地,杀猪般嚎叫。嚎叫声响彻山沟,撞击着沟壁,沟壁掉下一块块泥土。武斗队员打累了,坐在地上喘气。叔叔清醒了,挣扎着坐起来。叔叔见同伴躺在地上不停地哀号,怒视着武斗队,说:“有本事把我俩打死。”结果又遭来一阵毒打。
  任卫宇趁满脸横肉的人不注意,溜出院子,跑到村顶。村顶人声嘈杂,他想看那里发生了什么。村顶有一个打麦场,场边有一座庙,叫天官庙。十几个武斗队员把村里仅有的一个高中生围在中间,双方正在激烈辩论。任卫宇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一看是艾可究。转身,任卫宇又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一看是齐九州。齐九州发现了任卫宇,躲进人群,任卫宇怒视着齐九州。
  高中生说:“你们为什么要殴打村民?他们犯法了吗?”
  艾可究说:“你村的人窝藏走资派,是走资派的黑窝点,不该打吗?”
  高中生说:“村民只管种地,哪管别的事?他们自顾不暇,哪有时间管闲事?”
  艾可究说:“你能言善辩,看来是个有文化的人。我倒要看看你的嘴厉害还是我的枪厉害,把他捆起来!”
  武斗队把没有来得及逃走的男人押到打麦场上,艾可究指着其中一个村民说:“回家拿绳子来!”
  村民站着不动,一个猴子脸立刻抡起枪托向村民砸去,村民大叫一声。两个武斗队员押着村民向家里走去。村民从家里拿来一根绳子,狠狠地扔在地上。
  艾可究喝道:“捆!动手!”
  几个武斗队员立刻动手捆绑高中生,一边捆一边骂。
  艾可究笑着说:“服不服,小兄弟?”
  高中生说:“你们祸害老百姓,不服!你们是畜生!”
  艾可究怒吼:“把他吊起来!”
  几个武斗队员把绳子搭在天官庙门上,将高中生吊在门框上。
  艾可究怒吼:“打!”
  几把枪托向高中生砸去,连砸数十下。高中生紧咬着牙,一声不吭。猴子脸笑了,说:“舒服不舒服,小兄弟?”
  高中生骂道:“一群畜生!”
  几把枪托又向高中生砸去,直到高中生耷拉下脑袋才住手。艾可究率领武斗队扬长而去,村民赶紧把高中生放下来。任卫宇朝齐九州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扶着高中生回家。
  下午,一直待在村外的父亲见武斗队撤走了,赶紧跑回家,发现爷爷和叔叔不在家,十分着急。一会儿,爷爷沮丧着脸走进院子。
  父亲问:“你挨打了吗?”
  爷爷说:“没有。队里的牛被他们打死了。”
  爷爷伤心掉泪,父亲咬牙切齿。过了一阵,叔叔一瘸一拐走进院子,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哭丧着脸。爷爷看出叔叔挨打了,骂道:“一帮畜生,不得好死!”
  父亲向叔叔询问挨打经过,叔叔闭口不说。任卫宇见爷爷气得胡子不停地抖动,恨死了武斗队。任卫宇彻夜未眠,眼前晃动着武斗队的枪托,耳边响着枪声和村民撕肝裂肺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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