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78
作品名称:旋风 作者:碾子 发布时间:2023-12-25 11:39:53 字数:7274
七十七
夜静,严凤蓉躺在被窝里默默地想着心事,想起那幕话剧,想起袁尚草的大字报,想起袁尚草坚毅的面孔,想跟他说话,又怕引来曾玉萍等人笑话,尤其怕引来“飓风”和“狂飙”队员的猜忌。她的心在摇荡,像被轻风摇晃的花朵。她想起齐莹莹和应苛爱的绝情,想起曾玉萍和任卫宇的依恋,想起夏蓉蓉的失意。如果跟袁尚草说话,他会不会拒绝?如果向他说几句心里话,他会不会感兴趣?不管结果如何,她想试一试,否则袁尚草会被雷凤凤生生夺走。
第二天上午,严凤蓉独自来到西院,来到袁尚草的门前,轻轻咳嗽一声,屋里没有一点动静。她又大声咳嗽一声,屋里依然没有动静,以为袁尚草不在屋里,或许正在看书,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她想往屋里瞅一眼,担心别人看见,犹豫着,站在地上不知所措。她发现门半开半掩,勇敢地走到门口,顺着门缝往里瞧,见袁尚草在炕上睡觉。她犹豫,要不要叫醒他。她轻轻推了一下门,门轻轻响了一声,袁尚草还在沉睡。她想喊一声,担心路过的人听见。看见四处无人,她轻轻喊了一声,袁尚草依然在沉睡。她泄气了,赶紧退离门口,向东院走去。
严凤蓉回到宿舍,心里咚咚跳,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曾玉萍问她去哪了,她谎称去找同学。曾玉萍问找谁,严凤蓉支支吾吾,说找同班同学。一向不愿探听别人秘密的夏蓉蓉发现严凤蓉吞吞吐吐,疑惑地瞅了严凤蓉一眼,继续低头看书。夜里,严凤蓉辗转反侧,想起了袁尚草的睡姿,仿佛看见了他的心。她看见袁尚草的心是透亮的,像一粒水晶。她想再去找他,可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认为独闯男生宿舍不雅。她想写一封信,试探一下袁尚草的心,担心曾玉萍等人看见她写信,偷偷走进西院的一间教室,坐在墙角写信。她把写好的信折起来,又用一个信封封起来,想亲手把信交给袁尚草,又害怕自己脸红,害怕袁尚草说难听的话。她想让一向对她很好的曾玉萍转交信,又担心曾玉萍获悉自己的秘密,最后决定亲手把信交给袁尚草。趁着夜色,严凤蓉来到袁尚草门口。门开着,她往里一瞅,屋里只有袁尚草,于是大胆走进去。
严凤蓉突然走进门,袁尚草吃惊地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严凤蓉笑了,说:“怎啦?”
袁尚草支支吾吾说:“不怎,只是太突然了。”
严凤蓉说:“同学见面还要做思想准备吗?是不是成了笔杆子,忘记了我?”
袁尚草说:“哪会忘记?你有事吗?”
严凤蓉说:“找你自然有事。”
袁尚草说:“我快成孤家寡人了,这里很少来人,有什么事?”
严凤蓉犹豫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袁尚草。
袁尚草不解,问:“谁的信?”
严凤蓉说:“你的信。”
袁尚草接过信,看见信封上没有收信人和寄信人的名字,疑惑地看着严凤蓉,说:“谁写的?”
严凤蓉说:“我。现在不许看,等我走了你再看。”
严凤蓉说完跑出门外。袁尚草犹豫一下,也跑到门外,严凤蓉已经拐过墙角,便回到屋里,拆开信封,里面装着一张玫瑰色信笺。他打开信笺,上面写着几行字:“水里的荷花含苞待放,期盼吹来一阵清风,撩开羞涩的花瓣;空中的鸟儿叫了,期盼树上的绿叶抬起头,倾听美妙的歌声。”
袁尚草见信封上没有抬头和落款,将信收起来,压在铺盖底下,把信封扔在桌上。他琢磨信中两句话的意思,付之一笑。一会儿,雷凤凤走进屋,发现桌上扔着一个拆开的信封,十分惊奇,说:“哪来的信封?有人给你来信了吗?”
袁尚草说:“没有。信封是我从校园捡来的。”
雷凤凤摇头,说:“你骗我。为什么不说实话?”
袁尚草说:“我说的是实话。”
雷凤凤不再追问,留心看桌上的东西,没发现可疑的东西。第二天,雷凤凤再次来找袁尚草,趁袁尚草出门之机在屋里翻捡起来,在铺盖底下发现一张信笺,喜出望外。她琢磨信上的字,不明白什么意思。她犹豫,要不要把信笺放回原处。这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来不及把信放回原处,便把信揣进兜里。
袁尚草偶然记起铺盖下面的信,掀起铺盖一看,发现信没了。他很奇怪,怀疑自己记错了藏信的地方,于是在屋里翻腾起来,翻遍了屋子,没有找到信,心想一定被人拿走了。谁会拿走这封信?他仔细回忆来过屋里的人,无非是邵春风、叶火和雷凤凤。邵春风不会拿他的东西,叶火喜欢恶作剧,但没有机会,何况信压在铺盖底下,叶火并不知道。会不会是雷凤凤拿走信?雷凤凤并不知信压在铺盖底下,拿走的可能性也不大。他猛然想起雷凤凤发现信封后向他询问信的事,估计是她拿走了信。她要那封信做什么?他想不出雷凤凤拿信的动机,感觉自己错怪了她。平时雷凤凤总往他这里跑,总帮他的忙,彼此关系很好,不相信雷凤凤会拿他的东西。他必须找到这封信,这是平生收到的第一封信,他要珍藏。袁尚草坐在凳子上苦思,雷凤凤走进门,笑眯眯地看着他。袁尚草抬头,说:“笑什么?”
雷凤凤说:“我笑可笑之人,笑一个堕入情网的人。”
袁尚草说:“谁堕入了情网?你还是我?”
雷凤凤说:“何必装糊涂,难道要我挑明吗?”
袁尚草摇头,说:“你别捉弄我。论文章,我比你写得好;论心计,我不及你一半。真倒霉,我丢了一封信。”
雷凤凤咯咯笑,笑声震荡着袁尚草的耳膜,听着很不舒服。他疑惑地看着雷凤凤,不明白她的笑声为什么这么怪。雷凤凤扮了个鬼脸,眉梢往上一翘,得意地笑了,袁尚草困惑,感觉雷凤凤的笑中藏着秘密,试探着说:“你看见我的信了吗?”
雷凤凤又把眉毛往上一翘,笑着说:“没有。那么秘密的东西,你一定藏在很隐蔽的地方,我哪能发现?除非我是贼。”
雷凤凤见袁尚草愁眉不展,说:“你把信藏在哪里?我帮你找。”
袁尚草说:“铺盖底下。”
雷凤凤看一眼炕上的铺盖,小小一卷铺盖,根本隐藏不住秘密。雷凤凤爬上炕,掀起铺盖,在铺盖底下摸了半天,没有摸到任何东西。袁尚草直勾勾地盯着雷凤凤,雷凤凤抱起铺盖,惊呼:“这是什么?”
袁尚草立刻站起来,往铺盖底下看,看见了那封信,高兴地说:“原来信压在铺盖深处,我太粗心了。”
袁尚草爬上炕,准备去拿信,不想被雷凤凤抢在手里。袁尚草去夺,雷凤凤把信换到另一只手,袁尚草扑个空。雷凤凤趁机打开信,念着信上的内容。袁尚草急了,说:“还给我!还给我!”
雷凤凤咯咯笑,把信还给袁尚草,袁尚草赶紧把信揣在兜里。雷凤凤跳下炕,嘴里念着:“水里的荷花含苞待放,……”
袁尚草急了,怒视着雷凤凤,说:“不许传出去!”
雷凤凤哈哈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袁尚草心惊胆战。
雷凤凤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她早已把信上的话讲给齐莹莹听,让齐莹莹推测谁给袁尚草写了这封信。齐莹莹称赞这封信语言好,表意含蓄,富有诗意,绝非出自一般人之手。雷凤凤让齐莹莹猜测这封信出自男生之手还是女生之手,齐莹莹摇头,雷凤凤失望,于是找应苛爱分析信的意思。应苛爱原本不是一个灵光的人,皱着眉头琢磨了半晌,疑惑不解。为了掩盖自己的愚钝,应苛爱说这封信语言很美,一定出自校内“三支笔”之手。雷凤凤想到了强任材,认为强任材能写出如此美的句子,但他没有必要写信给袁尚草。至于任卫宇,虽说也能写出如此美的句子,但他不会给袁尚草写信,因为平时两人互不往来。雷凤凤去找艾可究分析,艾可究听后笑了,说这几句话出自一位女生之手,其中隐含着一颗少女之心。雷凤凤不听则已,听后吓了一跳,知道有女生向袁尚草示爱,急忙跑到僻静处落泪。
雷凤凤抹了一通眼泪,决心不再理袁尚草,怀着忧郁回到宿舍。齐莹莹见她神情不好,问有什么心事,雷凤凤低头不语。应苛爱咯咯笑,齐莹莹说:“笑什么?”
应苛爱说:“水里的一朵荷花含苞待放,期待清风吹来——”
齐莹莹看着雷凤凤,笑着说:“看样子你有点少女怀春的样子。这事甜蜜又忧伤,过一阵就好了。”
雷凤凤不理二人,上炕拿起一本书看起来。
过了两天,雷凤凤按捺不住,又去找袁尚草。袁尚草见她郁郁寡欢,一反往日的活泼快乐,忧郁地看着他,不说一句话。雷凤凤一心想弄清楚谁给袁尚草写了信,又不敢知道是谁,犹豫一会儿,说:“谁给你写的信?”
袁尚草说:“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
雷凤凤说:“难道是秘密吗?”
袁尚草不吱声,雷凤凤确信信中隐含着秘密。袁尚草不愿告诉写信人,雷凤凤无可奈何,又不甘心,说:“我知道是谁。”
袁尚草说:“谁?”
雷凤凤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是负心人。”
雷凤凤小声啜泣,袁尚草怔怔地看着雷凤凤,心里愧疚。雷凤凤抹着眼泪走出门,袁尚草埋怨严凤蓉给自己惹了祸,拿出信,撕得粉碎,使劲扔在地上,大声说:“我是造反派,不是情种,有人居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腐蚀我,将我陷入不仁不义之地,这不是成心害我吗?可恶!可恶至极!”
袁尚草把地上的碎屑狠狠踏了几脚,使劲踢了一脚,纸屑遍地。叶火进门,看见纸屑遍地,袁尚草在地上转来转去,说:“转什么?你疯了吗?”
袁尚草瞪着叶火说:“疯了,快疯了!”
袁尚草怒不可遏,叶火哈哈笑,缓缓退出门。
不久,信里的话传遍“烈火”,人人都在传诵这几句话。这几句话很快传到“狂飙”,“狂飙”的队员也能随口背出来。这几句话传遍了校园,只要男女同学之间开玩笑,总喜欢用这几句话调侃,但人们不知道这几句话出自谁手。曾玉萍问夏蓉蓉,这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夏蓉蓉讥笑她脑子笨,说这是在抒情。曾玉萍不以为然,认为这两样事物本来就是这样,如何由事物扯到了人,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她询问严凤蓉,严凤蓉板着脸说不知道。看见严凤蓉神情不对,曾玉萍不解,继续追问:“你和袁尚草是同学,是不是你写的?”
严凤蓉说:“即便想写,我能写出这么好的句子吗?疑神疑鬼。雷凤凤成天围着袁尚草转,没其他人的份。”
童玉环说:“某些人情窦初开,居然石破天惊,不可思议。爱情之花与革命烈火并现,校园太美丽了。”
严凤蓉生气,喝令两人住嘴,童玉环窃笑一声,闭上了嘴,继续看书。
七十八
周九声和师风雷去礼堂看大字报,看见“狂飙”谴责“烈火”暗中批斗袁志空,体罚致其生病。曹凤光和周天寒去看望袁志空,了解到袁志空遭体罚的情况,料到周九声会想方设法跟他们较量。“狂飙”的队员得知“烈火”体罚袁志空,非常气愤,认为“烈火”在搞阴谋诡计,卑鄙无耻。艾可究看了这张大字报十分高兴,因为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谋成功实现,所以喜不自禁。中午回家吃饭,艾可究又喝了一点酒,心里别提有多滋润。下午来到学校,艾可究走进“烈火”会议室,见齐莹莹和应苛爱在说闲话,敷衍几句就走了。
周九声和师风雷领着一个人走进“烈火”会议室,周九声告诉齐莹莹和应苛爱,来人是县里“红万山”派来的一位同志。来人告诉周九声,说司令需要一位副手,希望艾可究去做他的副手,特来邀请。得到这个消息,周九声很惊讶,既高兴又失落,没想到艾可究在县里都有了名声,这不仅是他个人的光荣,也是“烈火”的光荣。如果艾可究离开“烈火”,对“烈火”无疑是莫大的损失。当然,如果艾可究去“红万山”当司令的副手,对“烈火”也有好处,他一定会全力支持“烈火”。周九声左右为难,要求容他们商量一下。
周九声立即通知“烈火”的骨干开会,研究艾可究的去留。艾可究得知研究自己的事,十分兴奋。近来,他很自信,一来为“烈火”出谋献策得以成功,二来熟读了《孙子兵法》,懂得了一些谋略,很想展示自己的才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未等大家表态,他心里便打定了主意,但他不愿先吐露心思,免得“烈火”的战友失望。有人主张欢送艾可究到“红万山”司令部奋斗,这对“红万山”和“烈火”都有好处。有人反对让艾可究离开“烈火”,认为艾可究走了,是“烈火”的巨大损失。面对两种意见,周九声提议举手表决,结果大都支持艾可究去“红万山”。最后,周九声让艾可究谈自己的想法。
在“烈火”开会之前,周九声让艾可究去见“红万山”派来的人,彼此交换了意见。艾可究早有去“红万山”的想法,只是时机不成熟。艾可究曾想主动去找“红万山”,担心不被重用。如果得不到重用,那就失去施展才能的机会。现在“红万山”主动上门邀请,并答应委以助手的职位,说明司令很器重他,如果自己干得出色,还能升迁。那时艾可究就是一个显赫人物,不再是一个无名小卒。艾可究环视在座的人,说:“我跟大家共同战斗一年多,非常愉快。在这风与火的考验中,‘烈火’成长了,‘烈火’的每个人成长了,我也成长了。文化革命是革命的大熔炉,锻炼了每一个积极参加革命的人。正像战争锻炼人一样,文化革命也可以锻炼人,也可以造就人才。我感谢‘烈火’给我提供了锻炼的场所,也为我给‘烈火’做出微薄贡献而欣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我也不例外。既然现实给你提供了实现理想的机会,为什么要拒绝呢?我不拒绝,我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我想走向更广阔的天地,见识更精彩的世界,在炽热的烈火中锤炼自己。当然,我很留恋‘烈火’,因为这里是我战斗过的地方,这里有我志同道合的同志,有我忠实的战友,有我可爱的学生。我舍不得离开你们,舍不得离开‘烈火’这个革命组织。我要走了,但我的心永远在‘烈火’。我要走了,希望大家再接再厉,紧跟毛主席,创造辉煌战绩。”
艾可究的话赢得大家的热烈掌声。齐莹莹和应苛爱早已听得泪水滂沱,一齐含泪看着艾可究,泣不成声。周九声也很感动,从内心感激艾可究给予“烈火”的帮助。为了表示惜别之情和欢送之意,周九声说:“艾老师离开我们,是‘烈火’的损失,但为了顾全大局,我们甘受损失。当然,我们希望艾老师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战斗。尽管艾老师走了,我想他的心留在‘烈火’,他会时刻想着‘烈火’,会永远支持‘烈火’。艾老师的离开不是一件坏事,而是一件大好事。我想送艾老师两句话:‘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艾可究热泪盈眶,泪水里映照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容。他站起来,挥泪离开会议室,身后传来经久不息的掌声。艾可究远走县城的消息很快传遍校园,校园一片沸腾。有人惊奇,艾可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师,居然得到“红万山”司令的赏识,让他到县城出风头,实在不可思议。有人为艾可究离开“烈火”暗自高兴。曾玉萍和童玉环说这家伙早该走了,不然对“狂飙”是巨大威胁。曹凤光和周天寒更高兴,犹如去掉了一颗眼中钉。第二天早上,礼堂墙壁上贴出一张大红纸,内容为热烈欢送艾可究升迁,恭贺“烈火”出了人才。任卫宇看着大红纸笑了,心想区区小事何足夸耀。黄昏时刻,礼堂墙壁上贴出一张白纸,内容也是欢送艾可究,署名为“狂飙”。欢送词极尽嬉笑讥讽之能事,把艾可究刻画为一个跳梁小丑,令观者捧腹。曾玉萍看完欢送词,对身边的童玉环说:“这么好的文章,看了真过瘾,太高兴了!”
童玉环说:“军师走了,‘烈火’成了无师之军,以后不会有什么高招。”
这话恰好被刚来的应苛爱听在耳里,应苛爱瞪一眼曾玉萍,说:“瞎高兴!不过为自己喜欢的人写的欢送词唱赞歌,也在情理之中。”
曾玉萍说:“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一点都不奇怪。”
应苛爱说:“一颗酸葡萄,懒得吃!只有乌鸦才喜欢吃。”
童玉环说:“军师走了,剩下徒子徒孙,可怜啊!”
齐莹莹说:“朝里有人好办事,知道吗?有你们难受的时候。”
几人相互讥诮一番,各自高兴而去。礼堂前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牛鬼蛇神和当权派也赶来看热闹。
听说第二天早晨艾可究要去县城,周九声要艾可究与“烈火”的队员告别,一大早艾可究就赶到学校,先跟周九声和师风雷告别,然后和聚集在“烈火”会议室外的“烈火”队员告别。“烈火”的队员随着艾可究走到校门口,门口站着“狂飙”的很多队员。艾可究十分惊奇,没想到自己的远走竟然引来很多人关注,暗自得意。孔处士站在人群中,眼巴巴地看着艾可究,艾可究不知他做何感想,有意向孔处士挥挥手,狡黠一笑。孔处士明白艾可究在炫耀自己。的确,孔处士有几分羡慕,但他知道荣耀背后未必是光环,也许藏着利箭。应苛爱给艾可究胸前挂上一朵大红花,艾可究笑容满面,风光无限。刘如曹站在孔处士身边,羡慕之情让他两眼放光。
赶来看热闹的“狂飙”队员看着艾可究跟送别的人一一握手告别,看着他的一身新衣,看着他得意的神情,嘻嘻笑着。应苛爱拉着艾可究的左手,齐莹莹拉着艾可究的右手,涕泪交流。见此情景,有人哈哈大笑。在“烈火”队员的掌声中,艾可究健步向车站走去,周九声等人到车站为他送行。
白九同看了送别艾可究的壮观场面,回到办公室本想看一会儿书,岂料手捧着书,心里却想着艾可究,于是放下书。白九同想起自己当年参加革命时父母极力反对的情形。白九同的家境很好,本可以凭着自己的文化过不错的日子,民族自救心让他毫不犹豫地参加了革命。他不理解文化革命为何要革这些曾是革命党人的命,想从国外先贤那里寻找答案,因此日日在书里苦苦读书,却日日空手而归。他不甘心,认为国外先贤和自己虽不是同一时代的人,但凭借他们的睿智,应该有英明预言。艾可究这样的无名小卒一跃而为人们心中的英雄,他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当年参加革命,哪有此等荣耀?他摇头,叹息,其后低头读书。
郭折颜也看了欢送艾可究的场面。当时,高格士和师几休站在他身边,嘴里啧啧不已。回到办公室后,他坐在凳子上,想艾可究的风光,叹自己的倒霉。他不怨天不怨地,只怨自己当年多嘴多舌,感叹自己命运不佳。他猜测艾可究此去会不会回来,会不会辉煌。晚上,郭折颜趁着夜色去找甘蓬头说话,恰好碰见甘蓬头在操场边闲转。他们一起走到西院,走进靳小楼的屋。靳小楼练字不辍,正在灯下练隶书,见两人进门,赶紧让座。靳小楼明白两人心里憋闷,才来这里倾吐。郭折颜和甘蓬头照例先看靳小楼的字,然后才说别的事。
郭折颜说:“你们看欢送艾可究的场面了吗?够风光的。哎!我这辈子不曾风光,下辈子也不会风光。”
甘蓬头说:“小人得志,不足道。不过人家毕竟比我们强,我们永无出头之日。”
靳小楼说:“不要羡慕别人,只要自己无灾无难就好。世上得志者少,失意者多,何必羡慕他人。以后有书教,有饭吃就知足了,好高骛远,反而会毁了自家。”
几人议论了许久,兴尽而散,谁都不知道明天是晴天还是阴天。
刘如曹去找孔处士说话,从窗户往屋里一瞅,见孔处士坐在凳子上抽闷烟,面前烟雾缭绕,看出孔处士在思考问题,站在窗外犹豫。犹豫一会儿,他放轻脚步走了。孔处士不知在凳子上坐了多久,不知抽了多少支烟,只觉得自己被烟雾包围,如在云里雾里。他想艾可究的风光,想艾可究的未来,不由得想到了自己。虽说自己参加了造反组织,至今还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不知未来有没有风光的一天。他想起近来跟他来往很多的刘如曹,刘如曹总夸耀自己刻苦锻炼身体,肌肉很发达,将来要做一个军人,手握钢枪,保家卫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