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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九
　　
　　“烈火”的标语遍布校园，给“狂飙”形成巨大压力。“狂飙”的队员亲眼看见周九声等人坐着吉普车回到学校，风光无限，既羡慕又嫉妒。曹风光认为既然“烈火”有了后盾，就会毫无顾忌，这对“狂飙”保袁打吴是个挑战。“烈火”的队员遇见“狂飙”的队员，面带讥笑，趾高气扬，现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态。这让“狂飙”的队员十分气愤，但只是气愤而已，并不敢还以颜色，因为他们自感身后空虚。“狂飙”原本打算批斗吴佳几，现在校内形势突变，曹凤光和周天寒犹豫起来。如果说此前双方力量不分上下，那么此时“烈火”明显占据优势。以前“狂飙”可以随时批斗吴佳几，现在则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正像“狂飙”想保护袁志空一样，“烈火”也想保护吴佳几，使他免于批斗。批斗是“狂飙”打倒吴佳几的有力斗争手段，失却批斗则意味着失去了重要斗争手段。要不要批斗吴佳几，曹凤光和周天寒举棋不定。
　　周天寒去礼堂看大字报，见红红的标语很扎眼，随口说了一句穷显摆，不想被路过此地的周九声听在耳里。周九声心里很不舒服，立即停下脚步，上前抚摸了一下红色标语，说：“这标语要多保留几天，任何人不能随意覆盖，否则不客气。”
　　显然，周九声在向周天寒挑战。周天寒觉得周九声的话很刺耳，冲着周九声说：“若想自己的东西流芳百世，得有价值。一钱不值的东西，应该让它尽快消失，免得占着地方，污人耳目。”
　　周九声说：“如果一见红色就脸红心跳，说明此人心术不正。我就喜欢红色。红色是当今最美的颜色，祖国江山一片红。红色多美啊！”
　　周九声和周天寒是同届同学，彼此比较熟悉。两人不顾昔日情面，争风斗气，互不相让。旁边站着的人看着两人争论，谁都不开口，只看他们如何争高低。周天寒原本心里有气，此时见周九声得意的样子，自然不会让步。周九声仗着自己有后盾，自然不甘示弱。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旁观者见两个巨头面对面格斗，颇觉有趣。有人觉得斗嘴不过瘾，想看一场肢体交锋。尽管周九声有后盾，毕竟惧怕周天寒的过人力气，不愿尝拳头的滋味。尽管周天寒有力气，毕竟怕引来大麻烦，只以言语做拳头与之搏斗。两人舌战渐渐降级，旁观者先后离开，周天寒和周九声自觉没趣，先后休战。
　　曾玉萍、童玉环和夏蓉蓉看见“烈火”的红色标语也很生气，认为“烈火”太霸道了。“烈火”的队员见“狂飙”的队员生气，心里十分高兴，心想“烈火”保护吴佳几，别人休想动他。回到宿舍，曾玉萍把地上的扫帚使劲踢了一脚，扫帚飞到炕上。童玉环端起茶缸，猛喝几口凉水，接着一通猛咳。夏蓉蓉爬上炕，将炕上的一本书扔到铺盖上，然后上炕躺下来。三人不说一句话，沉默了好久。曾玉萍忍耐不了沉默的折磨，说：“找曹凤光去。”
　　童玉环说：“找他管用吗？标语是‘烈火’贴出来的，难道撕了不成？”
　　曾玉萍说：“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撕标语会引来麻烦。我想让曹凤光采取应对办法，不能看着‘烈火’狐假虎威，趾高气扬。”
　　童玉环看出曾玉萍很聪明，遇事会动脑筋，不像自己和夏蓉蓉，脑子里只有一根筋。夏蓉蓉抬起头，说：“要去赶紧去，我想看一会儿书。”
　　童玉环说：“别人看毛选，你看小说，不合时俗，不像话。如果你是走资派或者牛鬼蛇神，非把你斗死不可。”
　　曾玉萍催促快走，骂两人啰唆。三人一起去找曹凤光。曹凤光坐在宿舍里拉二胡，神情十分专注。曾玉萍见状，心想别人滚油浇心，你却东吴招亲，够悠闲的。曹凤光知道曾玉萍有事，连忙把二胡放在炕上，走出门来。
　　曹凤光说：“有事吗？”
　　童玉环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不会打扰你的雅兴吧？”
　　曹凤光笑了笑，说：“闲来无事，拿二胡开心。走，到‘狂飙’会议室说话。”
　　四人走进“狂飙”会议室，任卫宇正跷着二郎腿读毛选，曹凤光问童玉环有什么事。
　　曾玉萍说：“你是不是被‘烈火’的红色标语吓坏啦？‘狂飙’的队员个个生气，你像闷葫芦一样，不闻不问，让我们干着急。快想办法，杀一杀‘烈火’的威风。”
　　曹凤光说：“你有办法吗？”
　　曾玉萍说：“当然有。我们不是决定批斗吴佳几吗？这就是对付‘烈火’的好办法。”
　　曹凤光笑着说：“如果‘烈火’出面阻拦怎么办？”
　　曾玉萍说：“以恶制恶。你没有这个胆量吗？”
　　曹凤光说：“如果‘烈火’搬来救兵怎么办？”
　　曾玉萍说：“当今世道，谁敢阻拦批斗走资派？阻拦批斗走资派，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是反对毛主席，反对文化大革命，罪该万死。”
　　曹凤光说：“虽然道理如此，如果有人不跟你讲理，只跟你抡拳头，怎么办？”
　　曾玉萍说：“难道让我们女生用拳头跟他们较量吗？谁敢跟周天寒的铁拳头较量？如果有人胆敢出面阻拦，女生把自己的花拳绣腿当武器，迎头痛击。”
　　童玉环说：“对。”
　　夏蓉蓉朝着曾玉萍和童玉环笑了。她笑小说中的情节，居然会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太有趣了。她想起了杨家将中的穆桂英，暗暗佩服曾玉萍和童玉环的勇气。
　　曹凤光说：“既然你们信心百倍，我们下午开会议事。”
　　曹凤光没想到周九声继成立文艺宣传队后，又寻找外援做靠山，给“狂飙”施加压力，将自己置于被动地位，实在于心不甘。曹风光让曾玉萍通知“狂飙”的骨干开会，顺便告诉‘飓风’的队员，让他们也来议事。
　　曾玉萍领命，带着童玉环和夏蓉蓉跑了。下午，“狂飙”召开骨干会议，曹凤光提出一个问题，即面对“烈火”的气势，是进？是退？还是守？进，就是按照原定计划批斗吴佳几；退，就是面对“烈火”的气势，做出让步，暂时放弃批斗吴佳几，转而批斗王思定和白九同；守，就是暂时不批斗吴佳几，等待机会成熟再批斗。面对三种斗争策略，出现三种意见。以周天寒为首的人主张进，认为退让意味着软弱，意味着不听毛主席的话，应该迎难而上；以曹凤光为首的人却主张守，认为守并不意味着不进攻，而是一种权宜之计，是等待合适时机出手；以孔处士为首的人主张采取退的策略，也就是暂时避开“烈火”的锋芒，只用大字报批判吴佳几，暂时不与“烈火”正面交锋。面对“狂飙”的三种意见，孙中牟认为“烈火”借助外援壮大自己的声势，企图从气势上压倒“狂飙”，“狂飙”决不能屈服，要听从毛主席的召唤，将文化革命进行到底，决不能惧怕任何力量；有人惧怕‘烈火’的气势，可以理解，但决不能采取退让或保守的态度。孙中牟认为进是上策，守是下策，退是下下策。王乾古和严凤蓉积极支持孙中牟的观点。“飓风”的队员态度坚决，有人转变了自己的态度，多数人赞成采取进攻的策略，于是商讨批斗吴佳几的具体办法。
　　近来，“烈火”的队员处在兴奋之中，用大字报批判走资派，用歌声和乐声抒发自己的愉快心情。有人还在花前月下享受甜蜜的爱情。下午，曾玉萍、任建春和白玉龙在礼堂墙上贴出批斗吴佳几的海报。通常，各派在上午张贴批斗海报，目的是让更多的人知晓消息。“狂飙”此次批斗却不同，要在海报张贴两个小时后批斗吴佳几，出人意料。“烈火”的队员立即去找吴佳几，想保护吴佳几。他们从学校找到吴佳几家里，都没有看见吴佳几的影子。批斗时间已到，操场上聚集着很多人。突然，操场西角出现骚动，任建春和白玉龙等人押着吴佳几向操场走来。这时，“烈火”的队员才明白，吴佳几早已被“狂飙”的队员控制，难怪自己找不到吴佳几。台下站着很多“烈火”的队员，个个摩拳擦掌，随时都会出手解救吴佳几。在高亢的喇叭声和呐喊声中，吴佳几被押上舞台。周天寒主持会议，曹凤光揭露吴佳几鼓动学生成名成家的新罪行。
　　吴佳几竟敢鼓动学生成名成家，人们很惊讶。“烈火”的队员对此表示怀疑。曹凤光追问吴佳几有没有这回事，吴佳几矢口否认。吴佳几不承认罪行，周天寒对着麦克风大喊：“吴佳几老实交代！拒不认罪，死路一条！”
　　台下跟着响起同样的口号声。任建春走到麦克风前，说：“一个下午，吴佳几和‘烈火’的几个学生在院里闲聊，吴佳几让强任材好好写作，将来当个作家。有没有这回事？”
　　吴佳几不吱声，“烈火”的队员为他捏一把汗。任建春追问多次，吴佳几才说：“让有才能的学生成才，没有错。”
　　曹凤光说：“修正主义教育路线正是要通过成名成家诱惑学生，把学生变成修正主义黑苗子。时至今日，你还敢鼓动学生成名成家，居心何在？”
　　吴佳几说：“学校是培养人才的地方，我有责任指导学生进步。”
　　曹凤光说：“狡辩！如果人人都成名成家，谁当劳动人民？说穿了，你想通过成名成家培养修正主义接班人。”
　　曾玉萍快步走到麦克风前，说：“你还鼓动学生读外国诗歌，有没有这回事？”
　　台下的人十分惊讶，等待吴佳几的回答。吴佳几脸色阴暗，低头沉默着。在曹凤光的追问下，吴佳几说：“外国的东西也有好东西。”
　　曾玉萍说：“大家听见了，吴佳几承认了他的罪行。吴佳几崇洋媚外，极力宣扬西方资产阶级的腐朽东西，企图以此毒害学生，罪不容诛！”
　　吴佳几承认了被指控的两桩罪行，台下人觉得不可思议，就连“烈火”的队员也感到意外。这两件事原是“烈火”的队员无意间透露给“狂飙”的队员。“烈火”的队员本想出面解救吴佳几，见吴佳几承认罪行，只好默不作声。台上台下喊着打倒吴佳几的口号，吴佳几垂着头，饮恨自悔。
　　
　　五十
　　
　　严凤蓉和曾玉萍端着碗去食堂打早饭，看见齐莹莹和应苛爱在食堂窗口排队打饭。齐莹莹和应苛爱端着饭回头，见严凤蓉和曾玉萍走上台阶，齐莹莹瞅一眼两人，面无表情，侧身而过。应苛爱却瞪了曾玉萍一眼，跟齐莹莹说：“有些人脸蛋很阳光，做事却怕见阳光，偷偷摸摸，一肚子坏水。”
　　应苛爱的话是说给曾玉萍听的，是指“狂飙”将吴佳几藏起来批斗的事。齐莹莹不想惹事，想开开心心吃饭，所以劝应苛爱别多嘴。应苛爱不仅不收嘴，反而对正在打饭的严凤蓉和曾玉萍又瞪了一眼，嘴里嘟嘟囔囔。严凤蓉和曾玉萍也不想惹事，看着远去的齐莹莹和应苛爱，未置一词。回到宿舍后，曾玉萍想起刚才的事，觉得应苛爱一点都不可爱，讨人嫌。从应苛爱的不满，曾玉萍悟出一个道理：对付“烈火”需要策略，耍点小计谋，他们心里就难受。既然如此，就多想计谋，让他们多难受。
　　齐莹莹和应苛爱吃完饭，到“烈火”会议室闲坐，刚走到门口，听见屋里传出低沉哀婉的笛声。两人进门，看见周九声在吹笛子。周九声没有理会她们，一直把曲子吹完。齐莹莹走到周九声跟前，说：“你吹什么曲子，这么凄凉？”
　　周九声说：“你可能没听过这支曲子，是我从一个民间艺人那里学来的。”
　　齐莹莹说：“到底是什么曲子？”
　　周九声说：“《江河水》，听过吗？”
　　齐莹莹说：“没有。‘烈火’的形势越来越好，吹这么凄凉的曲子多扫兴。”
　　周九声说：“人总有不顺心的时候，有郁闷不能憋在心里，要发泄出来。我应该向你学习，你经常开开心心。”
　　齐莹莹和周九声谈得热乎，把应苛爱晾在一边，应苛爱感觉受到了冷落，嘴噘得三尺高。应苛爱冲着齐莹莹说：“未免太关心了吧？连别人的心思都想掏出来，干脆钻到别人肚子里去吧。”
　　齐莹莹有点不高兴，说：“战友之间说几句体贴的话有什么？你不也有柔情蜜意的时候？”
　　两人拌嘴，周九声心里向着齐莹莹，嘴上却说：“应苛爱确实有可爱之处，没有柔情的女孩子男生不喜欢。‘狂飙’批斗吴佳几做手脚，出乎我的意料。我们没有保护好吴佳几，心里有愧。”
　　齐莹莹说：“不必烦恼，以后做事多动脑子就行了。”
　　齐莹莹还在说贴心话，应苛爱心里很不舒服，转身独自走出门。齐莹莹向周九声使个眼色，表示自己得罪了应苛爱，连忙出门去追应苛爱。
　　严凤蓉刚吃完早饭，孙中牟和王乾古就来找她。三人来到“飓风”会议室，刘如曹和刘长江正在等着他们。坐定后，孙中牟向大家说明他和王乾古的想法。他说最近“烈火”和“狂飙”都有比较大的行动，“飓风”落在后面。“飓风”也应该有所表现，让全校师生看出“飓风”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尽管“飓风”参与了“狂飙”的大批判热潮，但只是为了配合“狂飙”的行动，“飓风”应该有自己的独立行动。目前学校大字报批判的热潮刚过，各派都想在批斗上做文章，可阻力很大。“烈火”企图借助外部力量增添自己的威势，借以保护吴佳几，不想被“狂飙”看破其意图，巧妙揪斗吴佳几，让“烈火”大失颜面。“烈火”想保护吴佳几，使他免于批斗，“狂飙”也想让袁志空免于批斗，所以批斗这两个当权派有一定阻力。如果说以前“烈火”能容忍“狂飙”批斗吴佳几，其实是为自己批斗袁志空作让步，那么现在“烈火”有力量保护吴佳几，自然不会让“狂飙”任意批斗吴佳几。吴佳几挨批斗，不仅自己脸上无光，“烈火”脸上也无光。至于白九同和王思定，“烈火”和“狂飙”认为这是两只落水狗，打落水狗没劲，所以都想批斗自己的主要攻击对象。“飓风”选谁来批斗，孙中牟要求大家各抒己见。
　　严凤蓉认为根据目前学校的情况看，应该批斗王思定和白九同，其好处是不会引起纠纷，能使批斗顺利进行，同时还能造成轰动效应，体现“飓风”的战斗力。既然这两个当权派都是各派的打击对象，说明他们的问题比较大。再说“飓风”人手少，啃大骨头很费力，一旦引发冲突，难以控制局面。
　　王乾古从稳妥的角度出发，认为严凤蓉的意见不失为好主意，很适合“飓风”人少力量小的特点。如果选择其他批判对象，超出了“飓风”的能力。刘如曹认为尽管严凤蓉的意见有一定道理，但他喜欢啃硬骨头，骨头越硬，啃起来越带劲，所以提出批斗吴佳几。刘长江支持刘如曹的意见，认为造反派应该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大无畏精神，这才能打倒走资派。严凤蓉说批斗吴佳几轰动效应大，可阻力大，风险大，极有可能失败，这样有损“飓风”的面子。王乾古赞同严凤蓉的话。
　　大家看着孙中牟，希望他能说出自己的想法。孙中牟看出大家的期望，说：“两种意见都有道理。严凤蓉的意见稳妥，刘如曹的意见冒险，各有其长处，各有其短处。依我的性格，我同意刘如曹的意见。”
　　严凤蓉和王乾古很惊讶，不知道孙中牟因何赞成刘如曹的意见。王乾古担心万一批斗失败，不好收场。孙中牟认为如果批斗失败，只能说明“烈火”逆历史潮流而动，会大失人心。当然，“飓风”应当尽量避免失败。严凤蓉感觉孙中牟同意批斗吴佳几，必有好招。她要求孙中牟说出自己的想法。孙中牟说既然举行声势浩大的批斗会会引来麻烦，可以变换批斗方式，譬如采取小规模的批斗方式。王乾古茅塞顿开，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孙中牟提出不贴海报，不张扬，神不知鬼不觉，悄悄批斗吴佳几，事后可把批斗消息公之于众，也可秘而不宣。刘如曹感觉孙中牟的想法真妙，从心里佩服孙中牟足智多谋。王乾古、严凤蓉和刘长江也认为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孙中牟立刻给大家分工，王乾古和严凤蓉负责准备材料，刘如曹和刘长江负责盯着吴佳几。孙中牟要求大家保密，不得泄露消息。
　　吴佳几住在镇里，刘如曹和刘长江几次去他家附近刺探情况，发现“烈火”的队员经常出入吴佳几的家，不知“烈火”有事找吴佳几商量还是暗中保护。两人把看到的情况告诉孙中牟，孙中牟再次找大家商量。自“狂飙”批斗吴佳几后，周九声的确派人保护吴佳几。周九声认为既然“烈火”支持吴佳几，就应该全力保护他。这几天学校风平浪静，周九声又操起笛子吹，齐莹莹总陪在他身边，与齐莹莹形影不离的应苛爱去找师风雷开心。“狂飙”的男生整天泡在球场里，周天寒和任卫宇一天要打两场球，玩得不亦乐乎。王乾古和刘如曹经常找周天寒和任卫宇打球，校园成了男生的乐园。女生不甘寂寞，也在想法取乐，“烈火”的会议室里经常传出女生的歌声。曾玉萍和童玉环经常逛街，夏蓉蓉却喜欢躺在炕上看书。
　　晚上，天气闷热，刘如曹和刘长江突然来找孙中牟，说这两天没人保护吴佳几。今天晚上可能下雨，吴佳几独自在家，估计“烈火”的队员不会来，是绝好的批斗机会。孙中牟和王乾古商量后，决定批斗吴佳几。刘如曹和刘长江跑到吴佳几家里，让吴佳几跟他们走一趟。吴佳几说“天这么晚，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刘如曹说，“有几个问题要跟你核实，跟我们到学校走一趟，我们不会伤害你”。吴佳几原本担心把他带到别的地方去，因而心里害怕，听说去学校，解除了顾虑，跟着两人来到学校。两人把吴佳几带到“飓风”会议室，孙中牟、王乾古和严凤蓉等候已久。孙中牟让吴佳几站在地上，他们几人坐在凳子上，王乾古手里拿着一张纸提问，严凤蓉坐在桌子后面做记录。
　　孙中牟说：“我们要你交代一些问题，你必须老实回答，否则对你没好处。”
　　吴佳几知道，如果在大庭广众批斗，他们未必有过激行为，现在只有几个人，如果自己态度不好，可能招来麻烦。
　　王乾古说：“时候不早了，只问你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你是否出身于地主家庭？是不是想回到旧社会去？”
　　吴佳几说：“我是出身于地主家庭，我无法选择出身，但已背叛了我的出身阶级，我并不想回到旧社会去，旧社会不如新社会好。”
　　王乾古说：“你出身于剥削阶级，剥削阶级何尝不想回到旧社会去？难道你会例外吗？你的态度不端正。”
　　孙中牟看见吴佳几态度不端正，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说：“你别想抵赖，此刻谁也救不了你，只有你才能救自己，别不识相。”
　　吴佳几身子抖了一下，抬头看了孙中牟一眼，低声说：“我热爱新社会。”
　　王乾古说：“你鼓动学生成名成家，难道不是想复辟，想回到旧社会去吗？”
　　吴佳几说：“我不是鼓动学生成名成家，我希望他们将来有出息。我和应苛爱等同学在办公室门前聊天时不慎说过这样的话，我认错。”
　　孙中牟说：“这个问题回答得好，希望你端正态度。你是不是有意袒护牛鬼蛇神？”
　　吴佳几说：“不是。我对同事向来一视同仁，照顾有困难的老师，一是出于工作需要，否则会影响工作；二是人要有同情心，虽然他们犯过错误，毕竟不是敌人，是人民内部矛盾。”
　　王乾古说：“你把阶级敌人说成人民，显然站在阶级敌人一边。你敌我不分，难道不是对抗党的政策吗？”
　　孙中牟又拍了一下桌子，厉声说：“你端正态度，否则不客气。”
　　吴佳几低声说：“我不敢对抗党的政策。”
　　王乾古说：“狡辩！”
　　刘如曹和刘长江上前把吴佳几的头摁下去，并且踢了几脚，刘如曹喊道：“老实交代罪行！”
　　王乾古说：“听说你跟某个女人有暧昧关系，是不是事实？”
　　吴佳几说：“没有。我不会做那种丢人现眼的事。”
　　孙中牟说：“狡辩！这是我们从你邻居口中打听出来的，铁证如山。”
　　吴佳几说：“诬陷。我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刘如曹和刘长江上前把吴佳几的头摁得更低，孙中牟仍嫌处罚太轻，上前踢了吴佳几几脚。吴佳几低头弯腰，强忍着屈辱，直到夜深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