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利用

　　驴车走到走到狐陵峡谷，再往前走十几里，就出了青城县界。
　　这是一条偏僻的山道，盘山而修，头顶的峭壁突兀而出，像是随时可能坠下，右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堪堪能容下两辆车子比肩通过。
　　赶车的老汉小心翼翼地挥了鞭子，吆喝着毛驴奋力前行。
　　突然，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三匹快马发疯一般追上来，马上的人俱是一身黑衣，黑纱蒙面，看不清容貌。
　　尉迟迥毕竟是在血雨腥风中历练过的人，心中一动，感觉这些人不是善茬，便聚目凝神，暗加戒备。
　　车刚到拐弯处，三匹马旋风一样到了跟前。
　　尉迟迥在驴车里暗叫不好，刚想提醒车夫躲避，话未出口，头马已经一闪而过，挡在前边；
　　第二匹马到了跟前，马上的人，抬脚照着驴肚子就是一下，前路被阻，无法再行，肚子又吃了一脚，那驴惊叫一声，带着车子，坠落悬崖。
　　亏得尉迟迥早有防备，瞬间发力，但也只是冲出驴车，落在半空，脚下没有支撑，庞大的身躯飞速向下坠去。
　　他的眼睛，最后看见为首一人掀起了黑纱，露出一张狞笑的白脸：正是一个时辰前，自己在顺风镖局门口看见的那张脸！
　　梅化！
　　
　　“梅总镖头，这下边百十米深，掉下去不摔成肉泥才怪呢！”
　　一名镖师见梅化还在往下看，开口说道。
　　梅化又往下瞧了瞧，模模糊糊深不见底，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兄弟，你那双眼出卖了你。练武的人再遮掩，眼光都掩饰不住精忙，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绝对不是讨饭的。你一路走好！”
　　说完，拨转马头，扬了鞭子，疾驰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瘆人的虎啸，把昏迷中的尉迟迥惊醒，他用力睁开双眼，半边月亮正挂在夜空，凉凉的风从山谷中掠过。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他脑子里昏昏沉沉，思绪一片凌乱。
　　掉下了山谷------挂在了一棵树上-----然后又掉了下来------
　　他强忍着浑身酸疼，努力站起身，向东？向西？他想了想，估计着成都的大概方向，顺着山涧，一摇一晃地向东走去。
　　响午过后，他终于到了成都顺风镖局门口，按照事先约好的暗号，使足了力气，反复喊了几声，却一直不见连铭出来。
　　“他肯定是出去了，我就在这里等着，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这样想着，一下泄了气，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太阳大高，赵妍才睡醒，自从开了绸缎庄，她几乎都是每天凌晨过后才能睡觉。
　　汴梁城按时宵禁，但大通的地盘却是例外，照样是灯火辉煌，人来人往。
　　大和尚撒足了银子，买通十几个三品以上的重臣，联名向赵光义进言：京城宵禁后，黑漆漆的也不好看，如今大和尚愿意拿出十万两银子，买个特权，也算是汴梁晚上一景。
　　赵光义正在为北伐筹钱，看在银子的份上，竟然答应了。
　　从此，在大通的地盘上，没有黑夜。
　　为了绸缎庄的生意，赵妍总在宴席过半，大家微醺时，才突然现身，笑吟吟地敬酒。
　　和大通手下豢养的那些职业美女不同，赵妍妩媚而不风骚，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大家酒到兴处，赵妍便不失时机地推销她的绸缎。
　　赵妍名声鹊起，坊间开始传言；“拿不下的赵飞燕”，那意思：只能看着，却吃不到嘴里。
　　在巴中县，和李开卿卿我我的几个月时间，虽然短暂，却让她受益匪浅。
　　她再也不会轻易地就上了哪个男人的床。
　　她在幻想着和李开的未来，尽管不知道两个人有没有未来。
　　她心中想：还是得抽空，回巴中一趟，见见李开，诉说一下相思之苦。
　　要不然，这样长时间的分各两地，写信也得将近一个月才到，总不见面，感情怕是要淡了。
　　但她现在已经是身不由己，如同被鞭子抽动的陀螺。
　　
　　赵妍刚梳洗完毕，就有人来叫：“店里来了个大客户，指名要女掌柜商谈。”
　　她下了楼，到了绸缎庄，只见茶台前坐了一个男子，正在悠然地一边品着茶，一边和自己手下的一个丫头在闲聊。
　　男子站起身来，个头不高，皮肤白净，身材匀称，商贾打扮，一双眼睛倒是大而有神。
　　男子直愣愣地盯了她看，眼里满是光泽。
　　饶是在风月场中浸染多年，她也被看得白脸一红。
　　“不知这位小哥哥，找我何事？”她赶紧热情地问道。
　　男子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在下陈平，是汴河边胡家酒楼的，要做百十套迎宾礼服，需上好的面料。听说你这里是京城最齐全的店铺，就来看看。”
　　这么大的生意上门，让赵妍脸上乐开了花。
　　“你瞧瞧，我这里，都是样品。我的库房比这大了不知道多少。”赵妍指着满屋的绸缎说。
　　陈平点点头：“我刚才看了，也听了介绍。找你来，就是谈谈价格。”
　　“价格好说，一定是这汴梁城最公道的。”赵妍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他既然找到这里，必是看了多家，价格往下压一压，生意说不定就谈成了。
　　“这样吧，一套衣服我收你二两银子，如何？”
　　赵妍伸出两个细葱段一样白的手指。
　　“什么？”
　　陈平几乎要跳起来：“别家的才不到一两半，你这价也要得太狠了吧？”
　　赵妍笑了：“别急，你听我给你算算。你买了这上好的衣料，还不得找有名的裁缝做呀！每套怎么着也要收你五六百钱吧？我这连工带料，做好成品，才二两银子，怎么算贵呢？”
　　陈平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暗自一盘算，确实差不多。
　　“这样吧，”陈平说：“每套再少200钱，行了咱就定下。”
　　“可以。这200钱等于你的辛苦费了！”赵妍答应着。
　　陈平摇摇头：“这钱我不能要！该多少就是多少。”
　　赵妍赞道：“你可真是个实在人！”
　　她哪里知道，这陈平早先是什么底细，只不过跟着张耆的弟弟张用，即使张用知道他是哥哥的情敌，仍然重用他，现在俨然成了客栈的二把手。
　　现在生活稳定，地位大小也有了，还能像以前一样，见光就沾？
　　前天上午，张用对陈平说：“胡掌柜昨日吩咐，让咱们几个店统一服装，这样显得排场。按他的做派，不怕花钱，档次得高。你这两天，去绸缎庄和裁缝铺子转转，把这事赶紧办了！银子就从咱货栈出。”
　　既然是胡萁筠交待的事，陈平自然不敢怠慢，生怕办不好，哪里还会想着从中吃利？
　　现在既然商定，就从衣服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赵妍：“这是二十两银子的定钱，你先收了，让你的人尽去快量了尺寸，余下的送衣服的时候取了！”
　　赵妍让人收了银票，给陈平写了凭证。
　　陈平装好，抬眼看着赵妍，笑眯眯地说：“久闻大通师傅的酒家豪华务无比，在京城里数一数二，一直无缘见识。今日正好，赵美人就当个向导，陪我领略一下如何？”
　　赵妍嫣然一笑：“你是我的大客户，敢不从命？”
　　当下两人在大通占地几十亩的酒家、客栈转了一遍。
　　陈平感慨道：“早就听闻，这大通和尚是汴京城的首富，不但开着几家矿，还做着多种买卖，今日一见这客栈的气势，确实属京城第一家！我们的和人家一逼，差得远了！”
　　赵妍接了话说：“也不能这么说，胡家客栈也不错，在京城也是排在前列，你们胡掌柜的也是财大气粗之人！”
　　陈平笑了：“你真会说话。不过，这话倒是不假，我们胡掌柜的，虽说比不上你们掌柜的，但比起其他人，不在话下！”
　　看看天近中午，赵妍说：“在这里吃了饭再走把。”
　　她以为陈平一定会答应。
　　赵妍自认为掌握了男人的心理，自己提出来的，他们正是求之不得的呢！
　　但赵妍却想错了。
　　陈平说：“多谢姑娘美意。只是我得回去，向我家掌柜的复命。怕在这里吃了饭，回去不好解释，也说不清楚。”
　　赵妍恍然明白：“你和我做了生意，断然不会在我这里吃饭，这是避嫌之道！佩服先生！”
　　陈平哈哈一笑：“等生意已完，我在我家酒店摆酒，届时还望赵掌柜赏脸！”
　　“一定！一定！”赵妍脸上笑开了花。
　　目送着陈平离去，赵妍心中想着：我身边要是有个如此老练，又不失忠诚的男人帮着，不知道要省去多少琐事！
　　自信的赵妍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成了猎手的目标。
　　陈平对赵妍一见钟情，越发感到自己的青梅竹马、从张耆怀中夺回来的张氏，和人家根本无法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故意在赵妍面前，装作不贪小利，取得赵妍的初步好感，心中却盘算着，下次见面，怎样才能让她对自己，印象更深。
　　他自信自己的猎艳手段，一定能俘获这个女人的芳心。
　　他哪里知道，自己在算计赵妍，有人也在算计他。
　　
　　按照陈平的薪水，也就是每月几两银子，即使加上了“梅化”组织上线给的，也不到八两。
　　眼下的日子，过得倒是滋滋润润，但要想把赵妍弄上手，不花费大把的银子，恐怕门都没有。
　　想银子想疯了，表面上还得装作不差钱。
　　他在寻找机会，能一夜暴富的机会。
　　机会来得太快了。
　　
　　他刚从赵妍那里回来，胡萁筠的副手曹坚就来找张用，说是酒店加上客栈，实在是忙不过来，让陈平带个人，过去给自己帮忙。
　　自己开的货栈，人家还占着大股份，要你两个人还能不给？
　　陈平一想，都知道胡萁筠根本不管事，上下都是曹坚支应着，自己一去，就相当于二把手，比在这里可强得太多了。
　　于是，兴冲冲地带了周歪脖上任。
　　周歪脖看着陈平耻高气扬的样子，不由心里骂道：这世道怎么尽是小人得志？我且随了你去，但凡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我就速速报给连指挥使，把你弄进察子营，管保你进得去，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