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旺财上学走后半年。
　　这天小梅忙完农活，吃过午饭，坐在屋里的小凳子上看书。
　　那些书是旺财留给她的课本，那些课本看上去很陌生，她已经离开老师几年了，几年没有看书，她真的怀疑自己还有没有考试的能力？那些解析几何，对她来说都是天书，她无从下手。旺财跟她说过，她可以选择学文，即使学文，也需要过数学这关。从她记忆起，她就比任何人记忆快，小学入学的第一天，老师就看出她的聪慧，她的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可是她丢掉课本已经好几个年头了，初中刚上了一年就不再去学堂，现在要补好几年的课程，那些要学透很渺茫。
　　旺财每月寄来一封信，字里行间都是鼓励小梅的话，但小梅还是对未来没有信心。过了年，开了春，小梅就要嫁进王家，王家儿子什么样她还一直没有见过。
　　她知道逃不过出嫁的那天，当那天到来的时候，她的这些课本对她来说还有意义吗？婆家来娶她，一定不会让她再去考学。那个时候，她想不会再有学习的机会，嫁到婆家，就是别人家的媳妇，由不得她了。
　　春天悄悄地来了。
　　她的日子在她看来没有丝毫的起色，她的功课没有太大进步，她的脸上很久没有笑容了。
　　直到入洞房的时候，她才知道，王家的儿子是个傻子，新郎只有五岁的智商。
　　她真的没有想到，婆家对自己的儿子隐藏的这么好。这个儿子从小就是天生的傻子。
　　当小梅看到丈夫的行为不正常，她才知道她的命运是如此不堪目睹。
　　新婚的丈夫看到小梅对他的吃惊，他只会说：“你是谁？”
　　婆家人感觉很对不起她，让她今天才知道丈夫是这样。王家从不让儿子出门，怕他出去会被人欺负，爹要面子，王家一直是村上要面子的人家。
　　“他准备一辈子不出门吗？”她与婆婆说。
　　“娶了你，有了你们的生活，我就不会拦着他了，我会让他出门的，只要你不嫌弃他。”
　　小梅被婆婆的说辞气晕了，她在炕上躺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直到第四天，她醒了，看到丈夫那傻傻的样子，守在她的床边，等着她吃饭。
　　她一脸无奈，她明白了她必须服从命运的安排。她起来吃了口饭，她说：“婆婆，请你给我一周考虑的时间，俺需要为以后的人生做一个彻底的安排。”
　　“好的。那俺就不打扰你了，一周之后俺来看你，你在客房休息。做好饭让周妈给你送过去。”婆婆说。
　　小梅起来吃过饭，在桌前写了一封信。信是写给旺财的，她这一生，旺财是她能说话的人，除此之外再没有可倾诉的人了，旺财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那天，她被八抬大轿娶进了王家，看到丈夫的那一幕，她真的有想死的冲动，之后，她不知道是怎么被抬进了王家，怎么入的洞房。总之，当她睁开眼的那一刻，看到周围都是陌生人，那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守在她的身边。
　　当她把信寄出去之后，她的一颗心似乎有了着落。
　　此时的小梅，再也不觉得那些课本陌生，她发誓一定要拿下那些陌生的数学题。她把解不了了问题，反复琢磨，从头至尾把课本的解析看。每天晚上，她在灯下，把那些一本一本的课本都要过目，然后开始做题，答案都有。当一个个作业题都被她做了出来，答案对上的时候，似乎她吃了兴奋剂，她一点儿也没有困意，她通宵达旦地在灯下读书。旺财给她的资料都一一做了，有难解的她就留下来，先做会做的，实在不会的，她把问题写在信上，寄了出去。
　　小梅不相信，她的命运就交代在王家，她更不相信她的日子会是这样，她的未来更不能与傻丈夫共度人生。
　　她拿出那些旺财给她的课本，只要干完活，休息的时候，她就看课本，那些课本都几乎翻烂了。
　　王家人看到她每天都在干家务活，只是干完活去看书，也没有去责怪她。
　　那个傻丈夫，只会吃，吃了睡，什么也不干，也不会打扰她的学习。
　　她不相信，那些难题会永远难住她，她一次次地翻阅课本里的解析题，从每一个例题里找方法。
　　历史、地理课本，她几乎背的滚瓜烂熟，她相信她的记忆还没有出现问题。英语学起来有些吃力，她不知道自己的发音究竟准不准？这些问题，她想咨询旺财。
　　旺财接到小梅的信，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当他看到小梅给他寄来的信，心里无法平静。
　　那天下课之后，他来到校园的湖边，思考小梅的人生。
　　接下来，他先到商店给小梅买了一个小播放机，还有一些英语磁带，把买好的这些东西还有一些他的解析方法都寄给了小梅。
　　唯有知识才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小梅接到旺财寄来的包裹，兴奋了好几天。
　　为了不打扰王家人休息，她在家里的一个储藏室看书学习。
　　“小梅，你每天看书学习，是想做什么？”婆婆有一天吃过饭忍不住问她。
　　“妈，我想学习，就是想多学些文化，文化多总是能帮助家里的生意。你们二老有一天干不动了，是不是我来做，刚刚会做什么？”
　　婆婆听了媳妇的话，也是正理。
　　小梅的学习，只是她逃避现实的一种做法，她无法接受现实。
　　现实让她进入了地狱的生活，她总不能让自己永远活在地狱里。
　　她的丈夫，还需要她来照顾，毕竟是她的丈夫，早上起来，她需要给丈夫穿衣、梳理，以前这些活都是婆婆来做。
　　自从她来了王家，王家之前的佣人也走了，烧饭，家务活，地里的活她逗得做。家里的生意是公公去打理，王家人是勤快人，才有了如今的产业。
　　王家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有了这个傻儿子，也许上天不会给任何人十全十美的生活。
　　婆婆是个明白人，看媳妇来到这家里，确实心有愧。她给媳妇零花钱，物质上她不亏待媳妇。
　　公公是个不言语的人，自打小梅嫁到王家，她没有听公公说过一句话。
　　小梅看婆婆是个幸苦的女人，明白嫂子嫁给哥哥任劳任怨的心情。
　　这天天不亮，她看到门口就有动静了，她又是熬了一晚上，早上刚躺下歇着，听到厨房有人了，她起身去看看，她披了一件衣服，出了门，看到是婆婆到厨房生火了。
　　“娘，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睡不着就起来了，早点给你爹做些吃的。他今天走的早，村口有了一家做买卖的，总是抢他的摊位，他去晚了，就没有地方了。”
　　“娘，那我来做。”
　　“你去歇着吧！看你一晚上没睡，还是俺来吧！”
　　她知道婆婆很疼她，她的心事婆婆明白，婆婆看她嫁过来，确实委屈她了，婆婆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不安。
　　“娘，你去吧！这活就是应该俺来干。”
　　“小梅，你每天一直看书，白天还要干活，身体哪能吃得消！”
　　“娘，俺能行。”说着她把婆婆推进了屋里。
　　年轻就是资本，她没有觉得身体劳累。她麻利地生火，火上锅一会儿就开了水，她活好了玉米面，捏好了煮疙瘩，又去把缸里的咸菜切了一块。去鸡窝里拿了两个鸡蛋，切了葱花，炒了鸡蛋，给公公端到堂屋，公公已经收拾好所有要拿的东西。
　　公公吃完饭出门了，她到屋里看丈夫醒了没有？
　　丈夫还睡的挺沉，她去堂屋看到婆婆已经在收拾屋子。婆婆是个爱干净的人，身材高大的婆婆，衣服洗的看不出什么花纹。婆婆每天起来第一件事要把屋里的柜子桌面擦一遍。收拾完屋子，她才去吃饭。
　　太阳出来了，小梅看到丈夫起来了。丈夫穿着衣服，第一个扣子系到第二个扣眼里，小梅给她整理穿戴好。
　　一家人除了公公，三人坐到餐桌上一起吃饭。丈夫吃饭总是用手抓，吃得桌上地上都是饭。婆婆习惯喂他，小梅过了门，就是她招呼丈夫吃饭，刚刚把丈夫的饭端上来，丈夫就把盘子里的咸菜抓到他碗里，碗里的煮疙瘩，已经握在他手里了。刚穿好的衣服上，抹上了饭，吃一口在身上擦一下。小梅给他吃饭的时候带一个排排。他有时候擦到排排上，有时候擦到裤子上，他的衣服需要每天洗。小梅每天晚上要给丈夫洗换下的衣服，早上刚给丈夫穿上干净的衣服。
　　丈夫的胃口非常好，体重超重，200多斤，又高又大又胖。
　　丈夫吃过饭，要在客厅坐一会儿，这个时候，她去收拾厨房。上午她要与婆婆把做豆腐的材料洗好泡好，下午开始做。
　　干完家里活，她与婆婆到地里。
　　正是春耕的时候，她与婆婆要去撒玉米种子，玉米是他们这个地区收成最适宜的，地里离家五里路。
　　农活忙完中午回来就已经是午后了，小梅做好饭，喊丈夫起来吃饭。丈夫吃了饭，就是睡觉，不干别的。
　　中午吃过饭，小梅开始跟婆婆做豆腐，要忙到晚上，吃过饭，她才能去看书。只要拿出那些课本，一天的疲惫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