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赈灾

　　送走李开，李定把镖师们召集起来，询问谁愿意往汴梁送货：
　　“可不是当甩手掌柜，得赶车、装卸货一道干了，每月去两次，一两半银子报酬。”
　　大家暗自算了一笔账，加上镖局每月发的一两银子，这就有了二两半银子的收入，足够一家几口，每个月都过得衣食无忧了。
　　谁不干是傻子！四十多人都抢着要干。
　　“都不要争了！”李定心中高兴，突然想出了个好主意：“咱们分成两班，轮着来；没有排上的，也不要紧，晚上到街上巡夜，报酬是半两银子！”
　　大家一听，这钱虽然不多，但是举手之劳的事，这下基本上可以养家糊口了，也是不错的，热情自然很高，
　　李定觉得很有面子，兴高采烈地说道；“这都是咱们县衙的李大人，给想的招。过两天，我去拜访一下，看还有没有其他门路，总之都要让弟兄们有活干，有钱挣。这青黄不接的大灾之年，总得给弟兄们寻条活路！”
　　这时，有人却提出了反对意见：“李总镖头，王总舵主当初让咱们来这里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让咱们多拉人，等待时机，做大事。现在，怎么成了官府的看家护院了？”
　　李定故意两手一摊：“我不过是为兄弟们着想嘛！你要不愿意，就当我没说，继续拿每个月的一两银子。反正我是无所谓，有人给发着银子。我估摸着，不挣钱，王总舵主也不会赔了本，月月给你们发银子吧？”
　　一听李定不管了，人群中炸了锅，大家纷纷喊道：“李总镖头，谁要嫌银子多了咬手，他可以不干，但不能挡着路，咱正发愁人多呢！”
　　李定把手一挥：“愿意多拿银子的，去师爷那里登记！”
　　李定没有想到，第二天，王小波就到了。
　　王小波面无表情地问：“听说，被李开那狗官给收买了？”
　　李定心中就有些不高兴，脸上却不动声色：“此话何来？我给弟兄们找口饭吃，这有何错？”
　　王小波听出他的意思，强压住火气，缓和了语气说：“我的本意是说，可以利用这狗官，但不能倒向官府。”
　　李定这才露了笑容：“你把巴中镖局交给我，我能不想着先把兄弟们拢住？怎样拢？光靠发那一两银子，都过得半死不活的，人心会齐？难得有这么个好机会，给的价钱也不低，咱干活拿钱，还可以趁机接触官府，这求之不得的好事，上哪里去找？”
　　王小波哈哈大笑：“我就说李兄弟心中有谱，断不会如他们想得那样，果真如此！”
　　李定借机说：“只要我这几十人安排好，再借李开之手，找些挣钱门路。他看我是干事的，松口让多招些人，还不容易？”
　　王小波被说得心花怒放：“好！就按你说得办！”
　　中午，李定安排王小波在巴中酒家吃饭，王小波泥腿子进城——傻了眼，除了上次在汴梁城潇洒了一回，这算是第二次到高档的地方来了。
　　李定感慨着说：“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吃饭，要不是你来，说啥也不会到这种地方吃饭，算是沾了总舵主的光了！”
　　喝了一会酒，小二进来，站在王小波身边，问道：“客官，要不要找几个姑娘陪着？”
　　王小波借着酒劲，一指李定：“问他。”
　　李定半天没言语。
　　王小波看出李定为难，心想：“不能让李定小看自己”，即使咬牙，也得充了面子，毕竟自己是总舵主。
　　他伸出两个指头，大声说：“挑那长得水灵的，来两个！”
　　小二走后，王小波对李定说：“巴中镖局现在刚刚起步，这顿饭和姑娘们的花费，总舵请了。李总镖头只管开心就是。”
　　李定不好意思地说：“谢总舵主体谅下属。不过，我就不要姑娘陪了，你只管享用。”
　　两个人这顿饭，花了十几两银子，王小波好不心疼，脸上却不好意思带出来一点。
　　王小波走后的第二天，一大早，李定就提了两瓶本地名酒“竹叶青”，拜见李开。
　　李开呵呵笑着说：“你在我的辖区，我岂能不管？有什么好事肯定想着你。不必客套。”
　　李定从兜里拿出二两银子，口中说：“请大人喝茶。”
　　李开的脸一下子就变了：“你这是干什么？圣上给我的俸禄，足够我享用的了，岂能要你的钱？再说，我李开的为人，你也不是没有听说。你快拿回去，这可够给你手一个兄弟，发两个月的薪水！酒我就留下了！”
　　李定又说了些感谢的话，便告辞出去。
　　李定刚走，李炳和范不惟进了屋，李炳不解地问：“听说你把县衙自己押运茶叶和刺绣的事，都交给了镖局？你不是说这些人居心叵测，咱们得处处防备吗？怎么这样的好处让给了他们？今日这姓李的家伙，又来见你，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李开神秘地一笑，冲范不惟一努嘴：“你问范师爷。”
　　范不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的李大人吶，你就直说吧，非要叫我卖弄。”
　　李开不再推辞，说：“那我就给你交个实底。”
　　他一指椅子，示意两人坐下，然后说：“往常咱们为这些货，抽调县衙三十多人，还不说装车费、卸货费、雇人赶车，一个月怎么也得开销五十多两银子，现在给了他们才三十两出头，关键是他们这十几个人，有了银子赚，谁还会想些歪侉子事？
　　咱们的人还回县衙。眼看着饥民越来越多，即使设了赈济粥棚，保不齐外来的会有偷个鸡，摸个狗的人，没人管着可不行。我还从镖局要了八个镖师，和咱们的人分在一起，三班巡逻，不能出事。”
　　李炳说：“这样一来，咱们的人收入少了，肯定会有想法。”
　　范不惟接了话说：“李大人早有考虑，从咱们赚的钱里，拨出来一部分，发给他们，大家干起差事来，都不会偷懒。”
　　李炳点了点头：“这样说来，我没意见。”
　　范不惟接着说：“李大人想得远些，他这是准备分化瓦解，让镖局为我所用，不会整天想着那些幺蛾子事。”
　　李开笑了：“到底是师爷，说得不差。我看那李定，倒不像个有坏心事的人，也是个直脾气。如此一来，咱巴中县肯定出不了乱子，我敢打包票！”
　　说完了镖局的事，李开问范不惟：“我让你张罗打井的事，怎么样了？”
　　范不惟回道：“正要和你说这事呢！我已经让人去各乡村贴了告示，让大家多打深井，只要出水，县衙就奖给五两银子，大家的积极性很高。”
　　“只是，这巴中县有百十个乡村，高山偏僻的地方不算，也有七八十个地方，按照每个地方五两银子，就需要四五百两。我合计了一下，目前县衙总共算下来，也不过三百多两，还要应付日常开销。短期内还能对付，时间一常，可就难说了。”
　　李开思忖了一下，对李炳说：“李大人，我有个想法。咱俩把皇上发的俸禄，先拿出来三个月的，茶叶分成也暂时不领，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你看如何？”
　　李炳坦然一笑：“你说如何就如何，我听你的就是！”
　　李开也笑了：“就这样办了！”
　　刚过了两天，范不惟急急来找李开：“哎呀，可是不好了，今日一早，赈济坊一下子多了好几千人，据说都是外县的，听说咱们这里吃饭免费，一下子都跑过来了。我就怕越来越多，把咱们吃垮杆儿了（倒闭）！”
　　李开满脸吃惊：“他们那里不是都有赈济坊吗？为何要跑咱这里？”
　　范不惟叹了口气：“我问过了。有是有，都是做个样子，一天两顿都是稀的，汤水里能照出人影子来，怎么能吃饱？哪像我们这里，这么实在。”
　　李开急促地思索着，片刻，眼睛一亮：“这样，你现在就出个告示：从明日起，都得拿着户贴来，是不是咱们县的人，不就一目了然了吗？已经来的人，每人发两个杂粮馒头，让他们回去说，再来什么都没有。”
　　范不惟又问：“咱们县的上户和中户，还有坊郭户，算不算上？”
　　李开取笑道：“你是不是忙糊涂了？中户至少有百亩田，即使今年没收成，往年也有存粮，当然不能白吃白喝！坊郭户在县城住着，赖好做个生意，还愁吃穿？咱只对乡村户施粥！”
　　范不惟面露难色：“我看见，好几个捐粮大户的佣人，也跑来白吃喝。有心撵走吧，人家可是捐了不少粮的。这样的该怎么办？”
　　李开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办？凉拌！他们出了粮，我可是答应加一倍还的！一码是一码，这便宜不能让他们占！”
　　范不惟说：“明白了！”赶紧出门安排去了。
　　李定站在街头，看着赈济坊热闹的场面，心中十分佩服李开。
　　李开的风流艳事，巴中县几乎妇孺皆知，但大家唠嗑时，却从不说这些，说得最多的都是他断案子和为民造福的事。
　　李定自己是个乡下人，在汴京东边的陈留小镇，父亲是个菜农，起早贪黑地四季忙碌，所以他深知乡民的辛苦。
　　大灾之年，巴中县乡民，有了李开这样的父母官，真是幸运。
　　这时，他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个疑问：大通和尚让他们几个，来到这遥远的川中，真的是保镖这么简单吗？
　　那年，他在汴梁的武林大会上，得了第三名。
　　大通和尚通过朋友找到他，让他到山西和陕西交界的碳矿护矿，开价是每月十两银子，他心动了。
　　在汴梁城做一个武术教头，每个月不过才三两银子，相差三倍还多的报酬诱惑，让他无法拒绝。
　　那地方地处深山，荒无人烟，他苦熬了三年，好不容易又被派到川中，才算是生活恢复了正常。
　　他想起，在护矿队时，就是一套军队上的规定；现在，来到镖局，看这样子，也是那一套；
　　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可又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