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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央央回到住地，心里很高兴，坐在炕上低头看书。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炕上，屋里一片光明。叶子和洪玉的兴奋没有消退，还在议论见面的情景。叶子洗了一把脸，然后对着一面小镜子梳头，瞧着镜子里自己的娇容。洪玉看见叶子对着镜子微笑，问她有什么喜事，叶子笑而不语。洪玉一再追问，叶子回头看了曹央央一眼，狡黠一笑。洪玉明白叶子的意思，转身瞅着曹央央。洪玉想让叶子道出原委，叶子摇头。曹央央偶抬头，看见两人挤眉弄眼，惊奇地看着两人。叶子和洪玉咯咯笑起来。曹央央不知两人笑什么，问：“你们有事瞒着我，快说。”
　　叶子不说，洪玉说：“我只是跟着叶子瞎笑。”
　　曹央央觉得自己没有可笑的事，继续低头看书。不料叶子又笑了一声，曹央央抬头追问：“有什么事？别耽误我看书。”
　　叶子说：“没事。你只管看书。”
　　曹央央继续低头看书。洪玉把叶子拉到门外，问她到底有什么事。叶子说曹央央心里有秘密，洪玉问何以见得，叶子说看见曹央央和龚月生说了好长时间的悄悄话。洪玉调侃叶子，说叶子的心眼太多，兴许叶子心里也有秘密。叶子称自己像一片清纯的绿叶，只有惹人喜爱的绿色，没有杂质。两人回到屋里，对着曹央央微笑。曹央央沉浸在书中，全然没有注意两人的笑。红日西斜，屋里的光线暗了，曹央央合上书走出门，看见西天硕大的红日金盘一般，金光映红了半边天。曹央央欣喜地看着落日，喊叶子和洪玉一起来看红日。两人看见落日果真好看，惊叹落日的美丽。
　　叶子说：“今天曹央央兴致好，看人人好，看景景好。”
　　曹央央听出叶子话里有话，说：“那是你不善于赏人和赏景，身边值得欣赏的人很多，自然界的美景很多，只是你没有一双慧眼，不善于观察而已。”
　　叶子说：“我是农家姑娘，看惯了风雨，看惯了日月，觉得很平常，一点都不新鲜。至于人，熟人熟面熟心，也不新鲜。哪像你们城里人，看见什么都新鲜，即便看惯了的人和东西也觉得新鲜。”
　　洪玉说：“看人和看景不同，好景大家都觉得美，人则不同。同样一个人，有人觉得平常，有人却觉得好看，心理不同，看法也不一样。”
　　曹央央劝大家别议论人，好好赏景。洪玉诗兴勃发，吟道：“空林网夕阳，寒鸟赴荒园。”
　　曹央央吟道：“知音不到劲不懒，销印开帘又夕阳。”
　　叶子吟道：“客寻朝磬石，僧背夕阳归。”
　　三人相视一笑，特别开心。
　　晚上，屋里灯光昏暗，看书很吃力，所以曹央央等人尽量在白天抓紧时间看书。叶子建议去找房东，换一只瓦数大点的灯泡，洪玉认为不妥，瓦数大费电，主人会心疼，劝大家凑合一下。几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勉强看了一会儿书，洗漱后准备睡觉。曹央央想起白天和同学相聚的事，眼前又浮现出见面的情景。龚月生跟曹央央说了几次话，谈到了人和事，也谈到了读书和写作，甚是投合。曹央央感觉只能跟女生谈一些生活琐事和读书的事，不能谈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希望有一个志趣相投的男生相互沟通，龚月生正是这样的人，但曹央央不明白龚月生为何只看书而不写作，她有点遗憾。曹央央曾听一位老师说，近代衡量一个合格文人的标准是学术和文章，二者缺一不可，否则只是一个残缺文人。譬如郭沫若、鲁迅和胡适等人学术文章皆行，曹央央打算做个像样的文人。曹央央曾向郝丽丽打听创作的事，郝丽丽摇头，称自己只看书不写作。曹央央知道郝丽丽是个谨慎的人，不会轻易向人透露自己的秘密。从郝丽丽观察龚月生的眼神中，曹央央感觉郝丽丽很关注龚月生，龚月生在郝丽丽心里有一定地位。曹央央想到了辛勇，辛勇曾主动为崴脚的郝丽丽背行李，不知辛勇向众人显示男子汉的勇武，还是讨好郝丽丽。很多女生对辛勇的举动给予好评，而曹央央认为辛勇只是一个好人而已。曹央央想起自己刚完成的一篇小说，想找人批评。
　　耿心水是个极喜欢看书的人，只要没事就看书，从不闲着。林木木讨厌耿心水埋头看书的习惯，戏称耿心水是书虫，耿心水却以此为荣。耿心水看完了自己带的书，向林木木和吴山借书。林木木说几位女生带了很多好看的书，何不向她们借书？耿心水隔着墙喊曹央央，曹央央来到院子里，说：“什么事？”
　　耿心水说：“有好看的书吗？”
　　曹央央说：“有。很多。在学校图书馆。”
　　曹央央说罢转身走了，耿心水讨个没趣，讪讪地看着曹央央。林木木、吴山和庞小京看见耿心水遭冷落，在一旁哈哈大笑，笑耿心水找错了对象。曹央央回到屋里，骂耿心水没事找事，不识相。洪玉和叶子劝她与人为善，不要跟人结怨，曹央央只当耳旁风。
　　村支书来找耿心水，提出为村里写一篇通讯稿，向公社通报冬季生产情况和政治情况。村支书还要求写一篇政治文章，供公社墙报之用。耿心水一口答应。林木木答应写通讯稿，政治文章却无人接手。林木木示意耿心水去找曹央央，因为曹央央爱写文章。耿心水去找曹央央，说这是政治任务，必须完成，曹央央感觉耿心水看着自己不顺眼，故意找茬。耿心水说“你应该要求进步，积极表现自己”。曹央央说“我不需要表现自己，我为自己活着，不为别人活着，你找别人，别来缠我”。耿心水遭拒，两目圆睁，七窍生烟，气狠狠地看着离他而去的曹央央。耿心水认为曹央央是匹桀骜不驯的野马，太难驾驭。回到屋里，耿心水把曹央央的话转给林木木和吴山听，林木木安慰一番耿心水，建议吴山写政治文章，吴山痛快答应。
　　耿心水向村支书提出参加劳动，村支书安排他们去打麦场帮助社员轧秸秆。打麦场上堆着山一样高的玉米秆，还堆着一些麦秸和棉花秆。村支书说麦秸用来喂牲口，玉米秆和棉花秆轧碎做肥料。耿心水看见曹央央穿着一身褪了色的衣服，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心里很不舒服，认为城市出身的人太讲究。李一文和几位女生把秸秆抱到机器旁，林木木和吴山帮着社员把一捆捆秸秆送进轧机里。秸秆里夹杂着灰尘，同学们身上沾满了灰尘。曹央央不时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洪玉和叶子等人并不理会满身灰尘。同学们整整干了一个上午，才把秸秆轧完，然后坐在场边休息。
　　回到住地，同学们一边说笑，一边忙着拍打身上的尘土，然后去洗脸。耿心水等别人洗完了脸才去洗脸。隔墙院子里的几个女生洗了脸，嘻嘻哈哈说笑着，说笑声飞过墙，钻进耿心水耳里。曹央央洗完脸，在屋里哼歌，歌声飞过院墙，钻进男生屋里，林木木竖着耳朵细听。仇子月看见林木木出神的样子，笑林木木非为听歌，是听唱歌人的心声。林木木不理仇子月的干扰，坚持听完一曲，然后问耿心水，曹央央的歌如何。耿心水感觉曹央央的歌很动听，嘴上却说平淡无奇。吴山嘲笑耿心水言不由衷，庞小京说耿心水没有音乐细胞。李聿说耿心水对曹央央有成见。耿心水瞪着李聿，称自己对同学一视同仁，从不抱成见，对曹央央也不例外。耿心水称自己并不嫉妒曹央央的歌声，相反，希望曹央央的歌声越唱越好，打动每一个人。
　　李聿立即向耿心水道歉，称自己只是开玩笑，别无它意。李聿从曹央央对耿心水的态度看出两人存在隔阂。为了缓和气氛，李聿把话题转到学农上，称这段时间太无聊。吴山附和李聿，也说寂寞无聊，简直在浪费时间。耿心水听后不高兴，说教育革命没有错，上级的指示没有错。
　　李聿说：“教育革命自然没有错，上级的指示哪会有错？是系里的安排不合适。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只听过一次课，这就是教学改革吗？”
　　耿心水说：“有的小组连一次课都没上，岂不怨气冲天？可人家乖乖的，没人吵叫。”
　　林木木为耿心水帮腔，说：“我们能上大学够幸运了，有多少同龄人不能上大学，成天跟黄土打交道。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们应该感谢党和毛主席。自学也是学习，我们能从农民身上学到学校学不到的东西。”
　　吵声飞过墙，落在几个女生耳里，女生站在墙边踮着脚细听，然后回到屋里议论。第二天，任仁和纪言来住地询问同学们的生活和学习情况。任仁要求同学们理解教育革命的重大意义。听了任仁冠冕堂皇的话，同学们无言以对，把嘴边的话强压在心里。半个小时后，任仁和纪言乘坐的小吉普车扬起滚滚灰尘，向学校驰去，李聿和吴山等人心头蒙着挥之不去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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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校日期到了，同学们像即将回到母亲怀抱的孩子，个个欢欣鼓舞，激动的心早已飞回校园。同学们忙着整理行李，一边说一边笑，乐开了花。张一心的动作最麻利，一会儿工夫就收拾好行李，帮着郝丽丽捆绑行李。郝丽丽人灵巧，但手脚笨，动作迟缓，别人都收拾好了行李，她还在磨蹭。张一心看着别扭，干脆让郝丽丽站在一边，自己动手捆绑行李。曹三英站在一边看热闹，对郝丽丽说：“将来嫁人，做事慢慢腾腾，婆婆打断你的手。”
　　郝丽丽说：“那就找个疼我的汉子，抵挡婆婆的拳头。”
　　张一心说：“我们这股忙乎劲，比回娘家还忙，真到那一天，心里不知是啥滋味。”
　　曹三英说：“娘把我们拉扯大，娘最疼我们，回娘家见娘的滋味一定很美。”
　　郝丽丽说：“那一天为期不远，只是我八字没有一撇。”
　　曹三英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追你的男生多着呢，我有你的福分多好。”
　　辛勇和龚月生走进门，看见几人正在收拾行李，帮着收拾行李。曲召、华耳和郑二水背着行李走进院子。曲召放下自己的行李，询问同学们是否收拾好了行李，嘱咐大家别丢三落四。村支书带着几个村干部走进院子，向同学们告别。曲召一声令下，大家背着行李走出院子。看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房子，同学们有几分留恋。郝丽丽回头看一眼自己住过的房子，心里酸酸的，眼里蓄着两汪泪水。龚月生和郑二水看在眼里，冲着郝丽丽笑。郝丽丽抹了一把泪水，也笑了。
　　龚月生说：“大家知道郝丽丽最痛苦最高兴的时刻是何时？”
　　郑二水抢着说：“自然是出嫁的那一刻。”
　　大家一齐笑了，笑声洒落在街道，遍地笑声。辛勇看见郝丽丽背上的行李沉重，不明白她为何带那么多东西。看见辛勇瞅着郝丽丽背上的行李，曹三英向张一心递个眼色，示意注意辛勇的眼神。张一心笑着说：“我背上的行李很重，谁给我背一点东西？”
　　龚月生说：“如果你背不动行李，为你背行李的人不在少数，我首先报名。”
　　郝丽丽说：“我背上的行李也很重，有人背吗？”
　　郑二水说：“我首先声明，我不背，我的身子骨弱，背不动。”
　　同学们一路说笑，不觉到了一个岔路口，正是跟另一组同学分路的地方。曲召提议大家休息一会儿，兴许可以碰见返校的另一组同学。曲召的话音刚落，郝丽丽已经把行李放在地上，一屁股坐在行李上喘气。张一心抹着头上的汗珠，看见男生个个精神抖擞。一会儿，郑二水喊起来，大家往东一望，看见另一组的同学背着行李走来。双方热烈招手，林木木大声喊：“我们会师了！”
　　会师的欢乐驱散了同学们身上的汗水，快乐洋溢在每个同学的脸上。再次相逢，说笑声激荡着同学们的心，路边洒满欢乐。两股溪流合在一起，浩浩荡荡地向校园流去。当同学们走到校门口时，任仁、纪言和巩家亘正在等待大家。三位系领导跟大家一一握手，道几声辛苦。任仁连说“歉意”。校园异常安静，同学们走到宿舍楼下面，都没看见几个人。郑二水猜想，可能大多数同学还在乡下，因此校园如此安静。
　　郝丽丽把行李放在床上，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现出极疲惫的样子，张一心抚摸着郝丽丽的辫子，说：“有人替你背行李，何必推辞？死要面子活受罪。”
　　郝丽丽说：“人总得有点尊严，总让人照顾，太没面子。”
　　叶子说：“人家郝丽丽人气好，要是我，决不推辞，早把行李放在男生背上。”
　　于千千看见郝丽丽瘫坐在床上，连忙去锅炉房打来一盆热水，让郝丽丽洗脸。曹央央站在郝丽丽身边，说：“看来班里最不经折腾的女子就是郝丽丽。不过郝丽丽身子娇嫩，却有一颗坚强的心，称得上女中英豪。”
　　郝丽丽无力跟大家说话，勉强撑着身子洗脸。张一心是个勤快的人，看见别人忙着收拾行李，洗手洗脸，便拿着一把扫帚扫楼道，扫完楼道，把屋里扫了一遍，然后才收拾自己的行李。
　　归校的欢乐冲走了耿心水和龚月生等人的疲乏，辛勇更是没有一点倦意。曲召躺在床上，琢磨在乡下写的几首小诗，不禁轻轻念起来。耿心水听见曲召在上铺念诗，以为曲召在念别人的诗，起身一看，是曲召自己写的诗。
　　耿心水说：“看来下乡你的收获最大，是不是背了一箩筐诗回来？”
　　曲召说：“我的诗情不足，总缺乏激情，每首诗都是苦吟出来的。写一首诗，比干一天活还累。我再润色一下，然后请你批评。”
　　曲召继续琢磨诗，耿心水躺在床上看书。下乡一个月，经常躺着看书，这已成为耿心水的习惯，也是很多同学的读书习惯，因为住处桌子少。耿心水眼前突然跳出了张一心的影子。在岔路口会师时，耿心水看见张一心文静的脸上洋溢着青春，带着妩媚。耿心水笑了，笑自己想入非非，但他毫不怀疑自己的感觉。那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如春风拂面。耿心水又想起曹央央那张俊俏的脸，暗笑自己走神。
　　龚月生找林木木和庞小京等人说话。多日不见，龚月生有很多话想说。华耳忙着扫楼道，吴山和李一文躺在床上看书，李聿和仇子月隔着桌子小声说话。龚月生说够了话，回到自己屋里躺着看书。突然，龚月生想起自己在乡下写的独幕剧，拿起来斟酌。这是龚月生写的第一个剧本，想让曹央央给剧本提意见。龚月生知道班里有好几个同学喜欢写作，班内具有浓郁的写作氛围。龚月生不想落在别人后面，想通过剧本展示自己的写作能力。辛勇看见龚月生琢磨剧本，端着脸盆到楼道里去洗衣服。军营生活让辛勇养成整洁的习惯，身上的草绿色军装一尘不染，头发梳理得丝纹不乱。
　　晚饭后，曹央央和张一心结伴到操场散步，体验校园的温馨。一抹余晖撒在操场，操场只有几个人打球，几个人散步。高大的城墙围着操场，虽说已至隆冬，并不很冷，只是有些凄清。两人穿着棉衣，一边看着熟悉的操场，一边漫步，享受校园的恬静。曹央央有很多话想跟张一心说。在乡下时同学们除了用少量时间劳动外，其余时间都在看书。虽说学不到系统的知识，却可以看自己喜欢的书。曹央央看了几本小说，看了一本哲学方面的书。张一心看了两本散文和几本小说，但心里感到不踏实，因为只是粗浅涉猎文学作品，没有系统学习知识。张一心谈到了罗素和梁实秋的散文，感觉梁实秋的散文语言朴素纯净，建议曹央央看梁实秋的散文，感受其语言的纯净美。曹央央很惊奇，说：“梁实秋依附国民党，是鲁迅先生的死对头，是反动文人，听说跟着国民党跑到了台湾，你怎读他的书？”
　　张一心说：“我喜欢猎奇。借这本书时图书管理员不给借，我说了很多好话才借到手。图书管理员要求我保密，不得宣扬，否则她会受批评。”
　　曹央央从鲁迅的杂文中了解了一点梁实秋的情况，对梁实秋的详细情况并不了解，更不知道梁实秋的散文。曹央央感觉张一心的胆子太大，居然敢看反动文人的作品。张一心劝曹央央不要向外人提及此事，免得引来非议。曹央央听说周作人的散文不错，与鲁迅的散文不相上下，很想读周作人的散文。张一心说周作人也是反动文人，劝曹央央别吃禁果，免得引来麻烦。其实曹央央也喜欢猎奇。曹央央谈到了耿心水对她的态度，感觉此人性情阴冷，有意为难她。张一心劝曹央央别把耿心水想得太坏，他并不是一个可怕的人。
　　龚月生、庞小京、辛勇、郑二水和张耒向操场走来，龚月生手里抱着篮球。多日没打球，几人不顾天冷，急着过球瘾。张一心笑着说：“这些人玩心真大，跟小孩子一样。”
　　曹央央说：“小孩子天真无邪，他们也那么单纯吗？”
　　张一心说：“我看不复杂，他们具有青春活力。”
　　曹央央笑着说：“是不是有人吸引了你？”
　　张一心说：“没有，但他们有活力，是一群可爱的同学。要说魅力，我看女生才有魅力，你和郝丽丽的魅力最大，吸引了不少男生的目光。”
　　龚月生看见张一心和曹央央散步，大声喊：“快来打球！”
　　张一心拉着曹央央走进球场，跟几位男生一起打球，欢乐充满球场。郑二水看见张一心对他狡黠一笑，心里一阵快慰。